司馬玉無精打采的坐在書房內,神情懨懨看著桌上一隻瓷鹿。這隻瓷鹿是蘇憶蔭從市集買來送給他的,中間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他本來堅決不肯接受。現在卻擺放在書桌最顯著的位置,以便自己讀書習字之餘,一眼能看到它。


    昨天胸口突然一陣痛疼,便馬上便消失了。但想起蘇憶蔭的逃避惶恐,不僅內心更痛,而且曆久彌深。他突然長歎一聲,道:“瓷鹿呀,瓷鹿。她知不知道我的心跟你一樣容易碎呀。”起身走到書櫥前,從裏麵捧出一個長方形錦盒,放在桌子上。


    錦盒裏放著一幅卷軸,他伸手進去,停了一會兒,並沒有將它取出。從司馬玉臉上的表情看,這幅卷軸應該是十分珍貴之物。他手指輕輕在卷軸上拂過,深鎖的眉頭漸漸舒展,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收好錦盒,司馬玉走出書房,來到院中。


    迎麵曾母領著四個裝戴齊整、打扮不俗的婦人走過來。看見他時,五個人一起停下腳步。曾母道:“這便是我家公子。”四位仆婦對望一眼,共同上前行禮。司馬玉微笑答禮,態度溫和可親。問道:“這幾位媽媽是哪個府上的?”


    曾母道:“她們是長公主府趙夫人派來問候夫人的。”司馬玉便問道:“府上趙穆公子和,和其他公子都還好嗎?”他本想問趙穆和趙蕊的消息,想想不妥,便籠統改為其他公子。仆婦答道:“多謝公子承問。府中各位公子都好。隻是六公子不久又要遠赴邊關了。”


    司馬玉聽說趙穆要離開都城了,心下難免不舍。想到臨行必有一番相聚,也不再問。四名仆婦又行了一禮,便隨曾母去見格敏特。


    司馬玉漫步來到駐香園,卻無心觀賞滿園香花,隻是借著走動消除心中抑鬱。他慢慢踱步,繞著園中小徑走了一遍,正要回去時。突見蘇憶蔭從園門口走進來,頓時如撥雲見日,心生歡喜,走上前道:“蔭兒,你從哪裏來?又去了哪裏?”


    蘇憶蔭見到他,也停了腳步。正要開口說話,有一人從她身後跑出,興高采烈的叫道:“憶蔭姐姐,你等等我!”卻是小丫頭小霄。


    小霄對蘇憶蔭十分熱情,見到司馬玉卻臉如冰霜。極不情願的上前行禮見麵,道:“四公子。”司馬玉並不認識她,略一點頭,便道:“蔭兒,我們回去吧。”蘇憶蔭沒有答話。小霄卻用一種與她年齡不相符合的尖刻、銳利的目光瞟了他一眼,也不打招呼,自行轉身走了。


    司馬玉想和蘇憶蔭多呆一會兒,指著半路上一個花架道:“你看那一片花開得多好,我們過去坐坐吧。”那邊一片粉紅淡白的月季花開的正豔,蜂蝶嗡飛,惹人向往。蘇憶蔭點點頭,兩人至花架下石桌旁坐下。


    月季花散發出陣陣甜香,迷醉了周圍的空氣。甜絲絲的花香撲入口鼻,熏陶沁染他們的頭發、衣裳。司馬玉道:“奇怪得很,所有花卉中,花色越淡者香氣越濃。”蘇憶蔭接口道:“白玫瑰就是所有玫瑰花中最香的。”司馬玉笑道:“我以前住的清澹樓前麵,有一片白玫瑰花圃。花期最盛時,整座樓都似飄在花香裏。明年我們一起回去看。”


    說到這裏,蘇憶蔭想起一件事來,問道:“你昨天撿到了我的紙條,為什麽不還給我。”司馬玉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隨口答道:“我哪裏撿到過什麽紙條?”蘇憶蔭道:“你昨天派人去找戴師叔,讓她再也不要來找我。這件事戴師叔都告訴我了。”司馬玉奇怪道:“戴女俠什麽時候變成你的師叔了。她又為什麽要說謊騙你。”


    蘇憶蔭從小跟母親相依為命,母女倆感情很深。她從未懷疑過母親的話,對母親師妹的話,同樣也深信不疑。便道:“你昨天不是出去過嗎?”


    司馬玉臉上露出笑容,半開玩笑道:“我的確是出去過,但保證不是去見你的師叔。”蘇憶蔭顯然不信,追問道:“那麽,你昨天去了哪裏?”司馬玉故作神秘道:“暫時保密,過幾天我再告訴你。”


    蘇憶蔭道:“現在告訴我,不行嗎?”司馬玉心中一動,問道:“蔭兒,你不相信我說的話?”蘇憶蔭低下頭道:“那,那你告訴我,昨天到底去了哪裏?”司馬玉心中升起一絲苦澀,站起來道:“你不相信我,我是,我是永遠也不會告訴你,昨天我去了哪裏。”轉身便走。


    蘇憶蔭也站起來道:“你,你無理取鬧,不可理喻。”司馬玉停住腳步,顫聲道:“你說我無理取鬧,不可理喻。”聲音中隱藏著無限痛苦。


    蘇憶蔭心中一顫,原來方才她遇見小霄與幾個使女爭執,正好聽見一句:“你們無理取鬧,不可理喻。”她記在心裏,此時氣惱之下,便即脫口而出。這時見到司馬玉如此反應,才知道話說重了。她不知道如何解釋,想了半晌,委屈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到底去了哪裏?”


    卻見司馬玉長歎一聲,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蘇憶蔭的手勁比他大得多,本來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掙脫,卻任其將手掌拉到他的胸口。聽他道:“如果我撒謊騙你,就讓我身受甚於以前十倍、百倍的痛苦,受盡折磨而死。這樣,你相信我了嗎?”


    蘇憶蔭手掌接觸到他急促的“呯呯”心跳聲,心中本自發慌,聽到“受盡折磨而死”時,更是難過的連連搖頭道:“不,不要。”但她始終不相信戴顏英會騙她,所以不說“我相信你。”


    司馬玉緩緩放開她的手,臉上露出濃烈的苦笑。兩人彼此凝視,都無法明白對方的心思。一個心想:“你去沒去,如實說就行了。何必詛咒自己。”一個心想:“現在我將實情說出來,已經毫無意義了。”兩人默默無語,一前一後走出了駐香園。


    當晚,司馬玉覺得異常煩燥不安,身上的被子褪了蓋,蓋了褪。直到更交四鼓,才勉強合上眼睡去。睡夢中,隻覺得全身如浸泡在水中,冰涼寒冷,忍不住呻吟出聲。恍惚中聽到一個聲音道:“公子感染寒症,才會虛汗淋漓。”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覺得眼前一片大亮,睜開眼睛看見陽光照進室內。母親坐在床邊,擔心道:“玉兒,你終於醒了,你睡了一上午了。”司馬玉撐起身子就要下床。格敏特忙問:“你要去哪裏?”司馬玉道:“我有話要立刻對蔭兒說。”


    格敏特神情古怪,道:“等你病好了再去找她吧。”司馬玉像明白什麽似的楞住了,隨即脫口道:“她,她走了嗎?”格敏特心事重重的看著兒子,輕輕的點點頭。


    司馬玉“哎呀”一聲倒在床上,將身子埋在被子裏。格敏特見他全身發抖,忙問:“玉兒,你還是覺得冷嗎。”


    是呀,我覺得很冷,我真得覺得很冷。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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