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殘陽斜鋪水麵,瑟紅色河水在風中暗咽。暮煙從四野升起,天色將黑。


    睡在樹底下的司馬硯,動了動身子,睜開眼睛,道:“四弟,你還在這裏呀。為兄喝醉了,累你久候。”司馬玉坐在旁邊,擔心道:“二哥,喝醉了酒,在野地裏睡覺,很容易會生病的。”司馬硯道:“無用之軀,保它何用。”兄弟二人同時沉默。過了一會兒,司馬硯掀開身上蓋氈,道:“我們回去吧。”


    回至府中,司馬硯酒醉未醒,身子搖搖晃晃的走不穩。司馬玉一路攙著他,送到他居住的院落。


    二嫂帶著侍女從屋內出來,看見丈夫滿身酒氣,醉態畢露,毫不掩飾自己嫌惡之色,數落道:“你又到外麵喝酒了。若是像上次那樣,喝多了在寒地裏睡出病來。休想我再照顧你。”


    司馬硯漠無表情,踉蹌著腳步,哼笑了兩聲。打著醉腔道:“四弟,我到家了,你也回去吧。”自己晃晃悠悠的向妻子走過去,口中道:“寧楠,天黑了,派人送四弟回去。”


    寧楠冷冷道:“我知道該怎麽做,用不著你吩咐。”寧楠出身官宦名門,也算的上大家閨秀,對自己丈夫無半分體恤,反而言詞刻薄。


    司馬玉心中如物堵塞,忙道:“二哥、二嫂不用費心了。來了這許多天,府裏的環境,我已經很熟悉了。”


    寧楠求之不得,毫不客氣道:“那我就不多此一舉了。四叔,你請回吧。”


    司馬玉躬身作辭,抬頭見她已轉身回屋,邊走邊怨憤道:“說什麽才高八鬥,前程無限,全是騙人的鬼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其實是個酒囊廢物。”司馬玉不願多呆一刻,快步走了出來。


    一路上,不斷回想起二哥身裹毛氈,背倚岸樹,睡於曠野寒天之中的樣子。難抑心中悲哀,好幾次差點掉下淚來。


    來到自己院子中,急忙去找母親。想從母親口中探聽府中長輩對自己終生大事的看法。不料房中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司馬玉失望之餘,頹唐的坐在椅子,突然又迅速站起。心情複雜的叫道:“蔭兒,你,你來了。”


    蘇憶蔭緩步走進來,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沉靜秀美的眼睛中,朦朧籠罩著一層愁霧。司馬玉心中惶惑:“難道她也知道了二哥的那段傷心往事。”蘇憶蔭悵惆不安:“戴女俠等我不到,一定十分失望。”兩人同時歎氣,又同時憂愁的看著對方。


    司馬玉抑製不住傷情,走過去坐下,握住蘇憶蔭的手,道:“蔭兒,我們像這樣,永遠不要分開,好不好。”蘇憶蔭轉頭看著他,略一遲疑道:“這隻怕是不可能的吧。”在她看來,要兩個人永遠這麽在一起,那是絕不可能的。何況她還要回家,還要去見娘和粟媽呢。


    司馬玉猛得握緊了她手,道:“不!不!不會不可能的。你不喜歡這裏,我們回燕京去!或者我陪你回家。總之我們不要分開。我不允許你離開。”後麵的話已近乎霸道了。


    要知道,司馬玉出身候門顯貴,從小到大隻要他想要,沒有什麽東西得不到。更何況他自幼患病,長期受死亡威脅,比常人更加害怕失去。是以激動起來,竟說出“我不允許!”。


    蘇憶蔭心頭升起了一絲恐懼,仿佛又看到那夜客棧中的司馬玉。那種強烈而執著的感情,讓她無法抗拒,卻又難以接受。她將手掙脫出來,站起來,惶惑不安道:“我,我也不知道,要不要離開。”


    司馬玉見她逃避自己,心中異常痛苦,好像被人**了一把利刃。失魂落魄道:“原來我是一個令人討厭,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看見蘇憶蔭走出門去,卻又情不自禁起身去追。才跨出一步,胸口一陣陣抽痛襲來,痛得他再也走不動半步。


    蘇憶蔭心神不定俳徊在階廊上,院中月光照出她不知所措的雙眸。一位仆婦走到麵前,上下打量了她個遍,問道:“你就是蘇姑娘?”蘇憶蔭老實答道:“我就是,請問大娘是誰?”那仆婦又將她頭、腳細看了一遍,口中“嘖嘖”二聲。這才道:“那位賣玉的戴娘子,托我帶給你封信。”


    “戴娘子?”蘇憶蔭疑惑的接過信。隨即想到可能就是戴顏英,連忙道謝。那仆婦似笑非笑,搖頭砸舌的走了。


    回到房內折開信,果然是戴顏英約她明日未時,在集市的“仙客來”酒樓見麵。信中寥寥幾句,隻有時間和地址,並沒有指責她今日爽約之事。蘇憶蔭心下慚愧,第二天提前來到“仙客來”酒店。


    店小二將她領到二樓一間雅閣,推門道:“客官,請進吧。”屋內一坐一立,共有兩個人,蘇憶蔭還未看清他們的麵貌。突然一人從屋角竄出,手中長劍向她左肩刺來。蘇憶蔭聽到風聲,側身避開。執劍人劍招不收,直逼她左肩而來。劍速奇快卻欠淩厲。蘇憶蔭回身不及,斜肩讓過。


    執劍人不容她絲毫喘息,反手撩劍斜刺。但見他手腕一抖,劍已輕靈挑到蘇憶蔭左肩。蘇憶蔭大吃一驚,暗想:“娘教我的天女劍法,怎麽他也會?”“天女劍”聽名字便是女子所練劍法,這執劍人明明是男子,卻不知哪裏學來這劍法。


    “天女劍”是模仿敦隍莫高窟畫壁上的飛天姿勢所創的劍法,整套劍法輕盈飄逸,劍招銜接不著痕跡,宛若天女淩空翔舞。


    蘇憶蔭避開襲向左肩的這一劍,另一劍又如燕水掠水般滑到她右肩。雖然長劍隻是重複在左右兩肩移動,但招式手法卻不相同。蘇憶蔭見他這兩招都是正宗的“天女劍”劍法,不禁問道:“你是誰?怎麽也會“天女劍”法。”


    執劍人聞言一怔,劍的準頭便失了,從蘇憶蔭的肩膀上方刺出。突聽後麵一個聲音道:“蘇姑娘,接劍!破他劍招!”卻是吳瑋的聲音。所有的事情都發生的太突然了,蘇憶蔭來不及細想,操手接過空中來劍。掄劍向下,劃了個大圈,“當”的一聲,以與執劍人第一招相同的招式,蕩開了對手的劍。


    執劍人收回長劍,掉轉劍柄,劍尖向下,拱手道:“蘇姑娘好劍法,承讓,承讓。”嬉皮笑臉的模樣,似曾相識。蘇憶蔭茫然回頭,看見戴顏英坐在椅子上,吳瑋站在她身後看著自己。


    戴顏英道:“瑋兒,你和師弟先出去。”師兄弟二人走出去,掩上房門。


    戴顏英道:“蘇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請坐。”蘇憶蔭將劍放在桌子上,坐下來。戴顏英看著那把劍,問道:“蘇姑娘,你的天女劍是跟誰學的。”蘇憶蔭謹記母親吩咐,搖頭不答。戴顏英便道:“天女劍法是我師傅自創的一套劍譜,算來隻有我和一位同門師姐學過。”看著蘇憶蔭疑惑的表情,緩緩道:“那是我臨時教的,他也隻會這幾招。”


    蘇憶蔭暗自奇怪:“那麽母親的天女劍法是誰教她的呢。是戴女俠?還是她的師姐?”她心思單純,加之從未聽母親提過“藍田門”,所以不去想她母親便是那位同門師姐。


    戴顏英見她隻管疑惑,並不發問,索性挑明道:“師姐的天女劍法比我好上許多倍。蘇姑娘,你方才那一劍,便有我師姐的影子。”蘇憶蔭心想:“哦,原來母親的劍是跟她師姐學的。”便問道:“戴女俠的師姐倒底是誰呢?”


    戴顏英鄭重其事看著她,道:“我的師姐名叫蔣英林,她的丈夫也姓蘇,叫蘇瑾。蘇姑娘,你認識他們嗎?”蘇憶蔭吃驚的站起來,道:“他們,他們是我的爹爹和娘親。”


    戴顏英含淚起身道:“蒼天庇佑,蘇師兄的這點血脈總算保全下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雙聲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司馬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司馬澄並收藏雙聲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