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不出洞也躲不過反右傾運動的劫難。通過揭發深挖,對黨員幹部從合作化以來的“右傾思想”進行總清算,凡是在這期間對合作化、糧食統購、“三麵紅旗”等有過“錯誤思想言論行為”的黨員幹部,統統舊賬新賬一起算。


    四川崇慶縣委組織部長魏立民一九五七年到大劃鄉調查腳腫病時,說腫病致死的人是餓死的。同年兼任大劃公社黨委書記,又因反映一九五八年產量不實被調離大劃公社,責成反省。他不服氣,一九五九年大春收割時親自到幾個生產隊組織收打,現場過秤。反右傾運動這些老賬都一一翻出來,被定為“嚴重右傾”。


    被“算總帳”最有代表性的有兩位前縣委第一書記:一位是崇慶縣委第一書記**超,一位是崇寧縣委第一書記楊洪魁。


    **超,山西芮城縣人,當過小學教師,一九四三年入黨,一九五四年六月任崇慶縣委第一書記。上任尹始,正遇到崇慶腫病流行,人畜死亡嚴重,他調查的結論是:糧食統購過多,營養不良所致。五六年合作化**和瞎指揮,導致水稻減產,許多人怕給合作化“抹黑”,不敢反映,他親自下去調查,證明減產屬實,打報告給地委要求減少征購。同時認為當年糧食產量下降,是因為合作化以前的估產有水分,實際上證明了那幾年統購統銷是高估產、高征購。由於張在糧食問題上“一貫動搖妥協”,由第一書記降為管農業的書記。第一書記由性格暴躁、語言粗魯、隻有小學文化的許銳擔任。大辦鋼鐵時,全縣抽調數萬人上山,以後又要再抽調兩萬人,他堅決反對,在取得地委書記曾笳的支持後,派人分赴各鄉把上山的人阻擋回去。反右傾開始時,許銳提出“處理”百分之三十的幹部,**超在他主管的懷遠地區,提出隻處理百分之一點五的幹部。


    保護別人結果是給自己罪加一等,從一九五四年的老賬算起,他被多次批判,定為“嚴重右傾”,從管農業的書記降為管多種經營的書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但這一切沒有動搖他的信念,他仍大部分時間騎著自行車在鄉下工作,和社員一起勞動。回縣上晚了,就在食堂抓兩個冷饅頭。一九六o年他患了營養不良性肝炎,深深的憂慮和自責使他無心躺下,以至發展到肝硬化,病逝,年僅四十歲。下葬之日,崇慶縣的大批幹部群眾自發前往送葬,許多人一進靈堂便泣不成聲,有人寫下未署名的悼念長詩《我們的縣委書記》。老百姓心中的那杆秤是公平的。


    被認為在一九五六年慫恿新華社記者喻權域寫《風調雨順的崇寧縣為什麽會減產》的崇寧縣委書記楊洪魁,一九五八年初被停了職。年底郫、崇兩縣合並後,一直無所事事。這次被抓出來,列為郫縣頭號右傾機會主義分子,被大肆批鬥。那篇登在新華社內參上引起掀然大波的報道,也翻印出來作為批鬥材料,罪名是“上欺中央,下害人民”宣布撤職,降兩級工資,下放勞動改造。


    一九五八年底化名“直言”給**、黨中央寫信的地委下放幹部張慎,當然在劫難逃。實際上“直言”的真實身分早就調查清楚,因為他反映的完全是事實,當時公開講這類話的又不止他一個,地委未作處理。信是省委轉下來的,並加有措辭嚴厲的批語,未處理就是一筆欠賬,這次當然得一並還清。溫江縣反右傾五級幹部會上,張慎是重點批鬥對象,一直鬥到他語無倫次、神經兮兮。溫江縣委急急忙忙炮製了一份“關於一九五八年糧食增產問題對‘直言’給黨中央一信的答複的報告”,上報地委並轉省委辦公廳和中央辦公廳。報告說化名“直言”給黨中央一信,反映溫江五八年糧食增產有虛假現象,公糧完不成,口糧不夠吃等問題,“是沒有根據的虛報。”


    “右傾分子”形形色色,有的純粹是照領導意圖辦事而倒黴的。地委宣傳部教育科副科長梁進學長期在大邑安仁下放。一九五九年五月主席《黨內通信》傳達後,他回到地委機關,地委書記宋文彬把他叫到家裏,語氣沉重地對他說:“去年產量沒搞清楚,地專機關下放在安仁有八、九十個幹部,無論如何要把產量查清楚,直接報告地委。”


    梁見宋語氣誠懇,回去後就作了傳達。秋收開始前,下放幹部分成三個組,選擇好、中、差三個代表性的生產隊分頭負責,從開鐮起,每一塊田逐一過秤劃碼,確實記載,收割完畢後統計,三個隊平均畝產六百九十斤,梁給地委作了書麵報告。


    誰知國慶節後回地委便大禍臨頭,頭條罪狀就是這份“否定大躍進成果”的材料。批判中的強詞奪理,荒誕無稽令人啼笑皆非。有人揭發梁講過“人民公社若幹問題”,質問“人民公社有若幹什麽問題?”梁隻好解釋,中央有個文件,題目就是《關於人民公社若幹問題的決議》,我組織大家學習過,如此而已。不久前,梁在安仁街上見到一個幹部,因為無糧票買餅幹十分痛苦,便送了兩斤糧票給他,批判中這個幹部“揭發”了此事,也成了罪狀,因為“你若對糧食形勢沒有看法,怎麽會給他糧票?”


    四川溫江專區《都江報》記者李紹亭則是刹車晚了掉進深淵的。一九五九年十月,他采訪新津縣的反右傾五級幹部會議,發現“在批判右傾思想的過程中,個別幹部有左傾情緒”,如主張把社員“見縫插針”的土地收回,把下放的毛豬統統收回,把劃小的食堂並大,對已經批準以原初級社為核算單位的,重新恢複以管理區為核算單位。回到報社便寫了一篇題為“反右傾要防左”的稿件,自取滅亡,劃為四類。最終被定為三、四類的幹部絕大部分被撤職並下放基層勞動改造,承受**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如李紹亭先是下放勞改,後又逐出地專機關,下放彭縣山中的一個礦區,他的愛人張玉如和兩個孩子在礦區醫院艱難度日。


    一份溫江專區“地專機關反右傾三、四類人員名單”,竟然開列了140名一般幹部和工作人員的名字。其中有地委、專署各部門的幹部、地區報社記者、醫生、護士、書店經理、事務長、通迅員、打字員、農技師、電影放映員、補電影膠片的修片員、收發員、書記員、以及幼兒園老師。地委書記宋文彬的妻子,宣傳部幹事石彬也在列,因為她回山西老家一趟,回來散布“家鄉盡吃糠菜”。


    溫江專區俾縣紅光公社合興分社的紅光管區的反右傾運動,由縣委農工部幹部組成的工作組一手操辦,全麵徹底,人人過關。支部書記周桂林,是全國政協委員、著名勞模。在反右傾運動中他成為批判對象,多次在會上被點名:“你周桂林,幹勁不大,右傾!”於是被奪權、靠邊站。同時,大整社員群眾,把一些所謂不愛開會的,開會遲到的,不愛勞動的,說秧子栽密了的,做不夠規格質量的,報產量低了的,吊二話的人都作為右傾分子來反,專門開管區大會把這些幹部和社員處以刑罰。其刑罰有罰站、跪竹片、跪瓦渣、跪拌桶邊邊、跪高板凳、捆、打、淹水、皮鞋踢、送特別隊等十多種。特別隊就是勞改隊,有的地方稱勞訓隊。為公社、管理區建立的準監獄機構,管理區以上的幹部一句話就可以將社員送去勞改。


    轉業軍人楊心田反右傾時給工作組的幹部提了意見,就被毒打了兩次,第二次打得楊爬著回了家。揚害怕鬥爭,養好傷就逃跑了。後來,被成都市公安局作為流竄犯捉到送回來。這時楊已經患了嚴重的浮腫病。工作組派兩人將楊從床上拉到大會,叫楊站到五根重疊起來的板凳上弄來鬥爭,楊跪下求情饒過他,不允。鬥爭後,嚇慌了的揚又外逃,無幾日就死在廁所邊上。


    候孝民取代周桂林當支書後,認為管區的右傾還反得不徹底,又和縣委駐社幹部一道,“變本加厲”大反右傾。


    反右傾運動層層往下搞,一直搞到老百姓頭上。越到下麵,鬥爭越野蠻殘酷。縣委書記趙金波在合興說:“凡是沒有完成征購、沒留糧的地方,都是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弄去修鐵路。”他親自主持反右傾會議,集中全公社黨員和隊以上幹部參加。會上,對所謂“右傾分子”進行殘酷鬥爭,讓他們脫了衣服站板凳、跪竹片、跪磚頭……


    紅光管區八隊隊長鍾發田,是位四十多歲的老農,因為對瞎指揮不滿,和領導頂嘴,當場弄到食堂鬥爭,劃為四類。四類,即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員、紅旗管區副主任毛炳高的命運更加淒慘。鬥爭時,讓他把褲腿挽起站板凳,跪磚頭。趙金波給他定罪說:“對糧食征購抵觸,右傾思想嚴重,劃為四類,回去監督改造!”回到管區後又鬥,指頭都被打斷了。1960年2月,毛炳高就瘋了,不久餓死在荒野。社員說:“好可憐,連隻狗都不如啊!”


    紅旗管區駐社幹部梁xx借反右傾為名,用十多根曬席、板子專門搭一高台,將社員弄來跪竹片,脫衣服受冷,先後鬥爭過的有十九人之多,群眾無不切齒痛恨,敢怒不敢言。


    溫江專區1959年11月對縣級幹部(不包括地、專機關)反右傾排隊,413名縣級幹部中三、四類共計78人,占百分之十八點九。其中金堂縣31名縣級幹部中,劃為三、四類的達10人之多。全區各縣反右傾五級幹部擴大會,共到會8089人,劃為三類的843人,劃為四類的281人,共計1124人,占到會幹部的百分之十三點九。繼縣反右傾大會後,運動席卷全地區工廠、農村、機關、學校,受打擊者數以萬計,其中受批判、處分者8458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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