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樓這邊。


    不勝酒量的楚明爬在桌上,睡得正香。酒是什麽滋味,他算是親身感受到了。


    也托酒之福,楚明睡了六年來最舒適的一場午覺,一覺睡到了日落時分。


    呼——


    湖邊刮來涼風,楚明伸了個懶腰,抬起了頭。


    醒來第一件事,楚明下意識向自己胸口看去,唯恐肚兜小鬼私自跑了出去。


    有趣的是,酒香似能跨越生死,肚兜小鬼同喝醉了般,正深陷睡夢中。


    楚明安下心來,看向天空。


    已到晚宴時間,於是楚明動身前往望西樓。


    望西樓占據著嘉關觀賞無定河最佳的位置,由兩個偏樓與一個主樓構成。偏樓層數為五,主樓則為九。


    遙看去,望西樓宏偉無比,修得異常豪華,是楚明在嘉關唯一叫得出名字的酒樓。


    ……


    夜幕低垂,望西樓下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


    待楚明來到酒樓前,發現大門外隻有零零散散幾人站立著,其中便有麵露焦急,來回踱步的屠蘇。


    見狀,楚明不急不躁靠了過去,“師兄,怎不進去,在這裏做甚?”


    “我祖宗,你終於來了……”,屠蘇鬆了口氣,皺眉問道:“師弟,怎麽現在才來?不是約好了酉時到嗎?”


    楚明攤手,無辜道:“師兄你什麽時候和我約好了?再說,現在也是酉時啊,隻是臨近卯時而已。”


    屠蘇被氣來說不出話,拉著楚明往大門裏走去。


    樓內階梯縱橫,穿梭著各種人影,異常喧鬧。


    楚明緊跟著屠蘇身影直奔九樓而去。


    途中,屠蘇忍不住抱怨道:“師弟你現在也學會撒謊了。當日前去找你,你正沉迷製藥,於是我特地向那肚兜小鬼交代,讓他通知你見完老師後,務必記得今晚酉時的晚宴。”


    “額……師兄,小肚兜確實沒有告訴我晚宴一事。如若不是老師提醒,我都不知道有這件事。”楚明委屈道。


    “什麽?”屠蘇沒好氣地說道:“那小鬼也太不靠譜了!”


    聽到屠蘇的謾罵聲,肚兜小鬼從楚明胸口跳了出來,騎到屠蘇頭上一頓粉拳亂打。


    “小鬼,你給我住手!師弟,還不讓這臭小子住手!”


    屠蘇窘態百出,對肚兜小鬼無可奈何,連忙出聲求助於楚明。


    直到楚明開口,肚兜小鬼這才放過了屠蘇,跳到楚明手掌之上。


    手掌上,肚兜小鬼對著楚明比畫,大概意思是:屠蘇說的酉時是何他又不懂,不能怪他。


    楚明輕笑,“我知道不怪你,全怪師兄不親口給我說這件事情。”


    肚兜小鬼連連點頭,對著屠蘇做了一個鬼臉,鑽進楚明胸口。


    屠蘇無奈搖頭,催促楚明走快些。


    很快,二人來到九樓。


    進門前,屠蘇囑咐道:“師弟,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場合,但我父親身為嘉關城主,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你已來晚,算事錯過最麻煩的階段。進去之後,有人和你打招呼,你微笑點頭就好。”


    “我盡量……”楚明點頭,不怎麽自信道。


    屠蘇給楚明遞去鼓勵的眼光,隨後推開了大門,帶著其走入進去。


    引入眼簾的,是十來位短袖金縷衣婀娜女子,正在錯亂有序移動起舞,翩若驚鴻宛若遊龍。


    眾女子旁有著數位琴師撥弄著琴弦,輕攏慢撚抹複挑,宮商角徴羽,初為《霓裳》後《雲夢》,一曲《驚鴻》破雲杪。


    目觀眼前種種,饒是對歌舞提不起興趣的楚明,也不得不稱道一句“極美”。


    歌舞結束,坐在主位上的屠奉山站起,來到楚明身邊。


    “諸位,這就是此次獲得鳴鍾第一的楚明,楚小友。”,屠奉山向四周之人介紹道。


    聞聲,所有人紛紛站起,向楚明抱拳。


    “微笑,微笑,微笑……”


    耳邊傳來屠蘇悄聲提醒,楚明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假笑,一一回禮。


    屠蘇見狀,扶額歎息。


    隨後他在屠奉山眼神示意下,帶著楚明來到主位下方的一個位置。


    楚明入座,還沒來得及拿筷子吃上兩口,連忙就有人舉杯前來。


    “師弟,師兄不舒服,有事先告辭……”


    屠蘇很不講情義地將楚明留在了此地,抽身而退。


    “誒,師兄……”楚明有些驚慌,抓住屠蘇的衣袖。


    屠蘇回頭,肅然道:“師弟,扛住!一切,也是為了最後的禮品。”


    說完這句話,屠蘇趁著楚明被無數人“圍剿”,趕忙離開了……


    “楚公子,久仰久仰,在下徐家家主……”


    “你好你好……”


    “哈哈哈,楚公子,老夫替魏家,向你道賀了。”


    “同喜同喜……”


    “楚公子,你怎麽流冷汗了?可是身體有什麽不適?”


    …………


    經過長到一個時辰的“交涉”,楚明終於從苦海中脫離,一臉醉醺醺地坐了下來。


    哎——


    楚明歎息,有些難受地揉著太陽穴,心覺這可比生死之戰難多了。


    “這就不行了?”


    熟悉女子聲音響起。


    楚明抬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張晴晴坐到了身旁的位置之上。


    “是你……”


    楚明內心提起戒備,思考張晴晴此刻前來目的是何。


    張晴晴發覺其眼中的警惕之色,輕笑一聲,淡淡道:“楚公子不用如此緊張,我此次前來可沒有惡意。”


    “你想做什麽?”,楚明問道。


    張晴晴不語,從袖口摸出一個錦盒,放在了楚明桌上。


    “這裏麵裝的乃是玄品上階靈藥,泣血草。楚公子可以打開看看,驗證真假。”


    楚明皺眉,半信半疑地將盒子打開,其中靜靜存放著一株長約兩寸的草葉。


    “葉麵翠綠,葉下紋理呈鮮紅,聞之有著淡淡血腥味。沒錯,這是泣血草,而且年份還不低……”


    楚明驗證完將盒子關上,看向張晴晴問道:“你突然拿出此物,是想讓我交給屠家,化解之前的矛盾?”


    “不。”


    張晴晴抿了口酒,輕聲道:“不是交給屠家,而是給楚公子你。我張家願用這玄品上階泣血草,化解你我兩之間的矛盾。”


    “給我?”


    楚明有些不敢相信,張晴晴拿著玄品上階靈草,隻為與自己化解矛盾。


    “說到底,你們張家與我並無恩怨。隻要你們不主動找麻煩,我也不會。”,楚明將裝著泣血草的錦盒放回了張晴晴桌上,並道:“東西拿回去吧,這份厚禮,我受不起。”


    此舉讓張晴晴有些茫然失措。


    她沒料到有人可以抵製住玄品上階靈草的誘惑。


    “嗬……”


    張晴晴苦笑,“昊兒輸給你,不冤枉……”


    提起張昊,楚明風輕雲淡,並未泛起波瀾。


    對於張昊之前的殺意,楚明實則並不在意。


    平心而論,換位思考,楚明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殺人滅口。


    世界如此,倒怪不得誰。


    想到這裏,楚明忍不住地問道:“今日他怎麽沒來?”


    “為了平沉風紀錄,昊兒受了不小的傷勢,還在調養之中。”,張晴晴答複道。


    楚明點頭,手伸進衣袖拿出一包特製的療傷藥物,遞了過去。


    “這是我特製的療傷藥物,由於缺少主藥,隻是個半成品。以此藥作為輔助,他的傷勢會好得快一些。”


    張晴晴眼神閃過精芒,不假思索地從楚明手中接過此物。


    “我替昊兒謝過楚公子。”


    說話間,張晴晴重新將泣血草放在了楚明桌上,道:“我接受楚公子的好意,楚公子也當接受我的。”


    這一次,楚明沒有再拒絕,拿過泣血草,放入袖中。


    張晴晴露出滿意的微笑,起身向楚明行禮,向著屋外走去。


    待其走遠,楚明夾起桌前的小菜,自言自語:"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


    張晴晴走出屋,轉角來到一個無人樓台,憑欄看著嘉關的萬家燈火。


    咚咚咚——


    腳步聲響起,張晴晴頭也不回地說道:“謝謝。”


    “看來,已經解決了。”


    屠奉山的身影出現,來到了張晴晴身旁。


    張晴晴點頭,“他心思比我想象中,更加的細膩與成熟……”


    “該子日後非凡,你的決定是對的。”屠奉山讚同道。


    張晴晴“嗯”了一聲,沒有再開口,靜靜地呆在屠奉山身邊,享受著此時的寧靜。


    許久之後,張晴晴浮現猶豫之色,開口道:“當年那事與我無關,也與張家無關。”


    “我知道……如若有關,就算有沉家做後盾,我也早已將張家覆滅”,屠奉山淡然道。


    “既然知道,你還如此針對我哥哥他們?”張晴晴有些動怒,道。


    屠奉山靠著欄杆,解釋道:“屠蘇母親的死,北落家需要一個交代,縱然張家沒錯也隻能選擇承受北落家的怒火。如若我不對張家打壓強勢些,到時候出手的就是北落家了……或許一人的生死對於北落家來說沒那麽重要,但麵子對北落家來說,很重要……”


    “你?!”


    張晴晴一時有些詫異,腦中想到了很多事情。


    無視張晴晴的詫異,屠蘇繼續道:“我本想借著之前一事將你哥他們趕出嘉關,卻不曾想到你回來了……”


    “你為何要那樣做?”張晴晴好奇道。


    “近幾年西賦內風起雲湧,紛亂不遠矣。張家離開嘉關,還能有一線生機,而這也意味著你還有一線生機。至於我,身為西賦官員,已無法脫身……”


    得知背後原因,張晴晴驚得退後一步。


    她怎麽也沒想到,原來屠奉山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張家。


    準確的說,保護著她……


    “如若你早點告訴我,我或許就不會遠赴賦都,更不會嫁進沉家……”,張晴晴喃喃道。


    屠奉山反問道:“沒有沉家在背後,張家又怎能撐到現在呢?”


    張晴晴無言以對,露出苦澀的笑容,低頭將秀發撩於耳後。


    是的,世上有太多的事,從來都是身不由己。


    在擁擠的人潮,不論是她張晴晴還是屠奉山,都妥協了太多,失去了太多。


    與屠奉山四目相對片刻,張晴晴目光看向嘉關。


    她故作放鬆地問道:“當年如果沒發生那事,是不是我們……”


    屠奉山不答,陷入無盡的沉默。


    下一刻,涼風迎麵吹來。


    屠奉山重重吐出一口氣,麵露釋懷,“天涼了,入秋了。”


    張晴晴暗自笑了笑,不再追問,目光追逐著屠奉山所望,看了過去。


    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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