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麵後,時候也不早了,太夫人就吩咐著上午膳,眾人一齊在寧安院用了午膳後依次告退離開,晚上的家宴才是重頭戲。


    走在最後的葉慎之踏出房門時忽然停住腳步,眉間擰起,能看出一絲不滿,似乎少了點什麽。


    回頭,陪在老人身邊的蘇文正對他笑著,聳聳鼻尖,淘氣活潑的樣子,葉慎之眼瞳微微一縮,收緊空空的手心,對她點頭離開。


    現在的蘇文就是太夫人的眼珠子,恨不得捧在手裏,含在嘴裏,看倆兄妹溫暖的場麵,笑道,“很喜歡你表哥麽?”


    蘇文扭頭眨巴眨巴眼,沒有否認,“表哥很好,幫了我很多。”


    太夫人滿意的微笑,她所有的孫子中隻有葉慎之讓她最滿意,也是她希望的文文的靠山,語重心長道,“你大表哥不錯,以後得聽他的話知道嗎?這府裏你隻要聽了你表哥的話,其他人就不敢把你怎麽樣了,當然現在外祖母在,她們也不敢對你做什麽。”


    外祖母是在教她抱大腿麽?


    蘇文閃爍著黑乎乎的眼睛,偏著頭點頭,認真道,“我懂的,外祖母。”


    太夫人不相信,含笑的看著蘇文,她什麽都不懂,卻依著對她的信任對她的話沒有質疑,輕輕的抱住蘇文,似承諾似自言自語,“隻要有我在一日,總會讓我們文文事事如意的。”


    走在去思文苑的路上,蘇文還在想外祖母的那句話,上輩子就是這樣,外祖母事事依著她,想著她,她沒成個紈絝都是幸運的。


    那時她心中早有決斷,她是府中的表小姐,幾個舅舅可能會因為當初她娘的一時愧疚對她好,可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她若和他們親子發生摩擦,誰又能保證她能好好的,全身而退,所以她上輩子才會一開始就遠離國公府的權利中心,做出一副淡然無爭的樣子。


    思文苑在寧安院旁邊不遠處,中間隻隔了一個假山群和一座桃園,那是結果的桃樹,到了夏日,就會掛滿沉甸甸的桃兒。


    思文苑當初不叫思文苑,叫娉婷閣,是葉萱的院子,作為府中國公爺的嫡次女的院子,十分寬敞大方,她出嫁後,太夫人思念女兒,就將院子原封不動的保存下來了,等沈嬤嬤來京城報信,太夫人才決定將這個娉婷閣重新裝潢,成了思文苑,這個文指的就是蘇文。


    “太夫人十分思念姑奶奶和表小姐您的,她經常一個人來這個院子,一坐就是一天,有些時候奴婢都想想勸著她去鎮江府找你們,可她總是沉默搖頭,然後望著鎮江府的方向默默流淚,以前太夫人的眼睛很好,現在天色稍暗就看不清楚了。”送蘇文回思文苑的於嬤嬤道。


    進院子,跨過二道門,視線的正前方就是五間正房,緊挨著正房兩邊的是兩個耳房,東西兩側的是廂房,後麵還有後罩房,是一個標準的三進院子。


    院子裏站滿了丫頭婆子,見她進來,齊齊行禮,綠衣和沈嬤嬤站在一群人的前麵。


    蘇文抿唇頷首,走過丫鬟們迅速在中間空出來的路進正房,在首位上的左邊的椅子上坐下,後麵跟著於嬤嬤,沈嬤嬤,綠衣以及幾個丫鬟和一個嬤嬤裝扮的人。


    於嬤嬤,沈嬤嬤和綠衣站到了旁邊,中間的幾位丫鬟則又行了一個禮,依次稟了名字。


    嬤嬤姓許,是來管蘇文小廚房的,兩個大丫鬟,雲紋,雲湘。四個二等丫鬟,分別是藍琴,藍棋,藍書,藍畫,外麵沒進來的是三等小丫鬟和打雜婆子。


    “許嬤嬤和雲紋雲湘都是從寧安院調過來奉太夫人命令伺候表小姐的。”於嬤嬤道。


    於嬤嬤這麽說一是表達了太夫人對蘇文的在意,二是告訴蘇文,這些人從寧安院出來,就不會是別人的釘子,讓她放心用。


    蘇文不是第一次見她們,心裏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存著不良的心思。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飲了一口,平淡道,“我是府裏的表小姐,不姓葉,不比葉家本家的小姐,你們如果有人不願意待在思文苑裏可提早說出來,我保證你們回到原來的崗位。可你們若是留下,在以後背叛我,我就不是那麽好心的人了,背主的人從來不值得活著。”


    蘇文的話帶著風淡雲輕的味道,下麵的丫鬟們聽了卻是心中一震,她們雖沒有想著要欺辱主子,可府裏,和她同年紀的小姐哪個不是很好說話的,就是有點嬌縱,對下人們也不刻薄,可這個來自小地方的小姐卻是一開口就讓人覺得她厲害,言語間的自信更是宛如一個當家夫人。


    不覺身子躬得更低,恭敬道,“奴婢願意留在思文苑伺候小姐,決不判主。”


    她們從今天起就是思文苑的人了,也就是蘇文的人,就不跟其他丫鬟稱呼表小姐而是稱呼為小姐。


    幾個丫鬟以頭磕地,以為她們的投誠蘇文會給點不一樣的反應,可隻聽道她淡淡道,“行吧,既然留下就好好做事,我也不會虧待忠心的人的。”


    蘇文掃一眼低下的人,對著沈嬤嬤示意的點了點頭。


    沈嬤嬤心中詫異蘇文的成長,已經知曉恩威並施這個道理,拿出她早就準備好的打賞親自分發下去,又拿出一個更為精致的荷包給於嬤嬤,於嬤嬤哪裏敢收,連番推遲。


    “嬤嬤收著吧,你跟在外祖母身邊多年,這是我和我娘的一點子心意。”蘇文道。


    於嬤嬤這才收下,回了寧安院後,太夫人還沒有入睡,於嬤嬤小聲的將思文苑裏的事講了。


    “表小姐很聰明,像您呢。”


    太夫人放心的笑笑“怕是吃了太多苦,才這般的知曉事情。”


    於嬤嬤沒有說話,在太夫人心中,無論表小姐怎麽樣,都是受了苦的,既然受了苦就要彌補。


    感歎後的太夫人好奇的問道,“她給你的是什麽東西?”


    於嬤嬤剛急著回來,還沒有打開荷包,在太夫人的視線下拉開繩結,裏麵是一張一百的銀票和一個赤金鐲,一對赤金耳環,份量都很足。


    太夫人見了點點頭,這東西看著雖多,可於嬤嬤是她的身邊人,這麽一來,蘇文給得多也是說明她在意她這個外祖母。


    “文文給你的你就守著吧。”太夫人道,想了想又道,“可憐我這個老婆子都還沒收到東西,你還先得到了。”


    於嬤嬤打趣道,“這給太夫人的自然是要好好準備的了,且是奴婢可以比的。”


    太夫人忍笑睨她一眼。


    路上準備得再周到也是比不得府裏的舒適,於嬤嬤走後,沈嬤嬤就讓她歇下了,一覺醒來已經過了申時。


    蘇文微微睜眼,無神的眯著眼睛看著帳頂,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到了國公府,細聲喚道,“綠衣。”


    晚上有家宴,女子梳妝打扮最是耗時間,綠衣等人早就準備好東西等在外間,聽到聲音立刻圍了上來,送水的送水,遞帕子的遞帕子,最外麵的雲湘拿著一件真絲袍子,蘇文起身,她就趕緊的給她披上了。


    “小姐,晚上有家宴,該梳妝了。”雲紋提醒。


    雲紋雲湘是一對姐妹,雲紋為長,性子更為和善,雲湘則是比較高冷,喜歡默默做事,兩個人以後都是她的左膀右臂,蘇文點點頭,走向後麵的淨室,裏麵擺著一個實木原色浴桶,冒著蒸蒸熱氣,蘇文伸手進去,有一點點的燙。


    “綠衣,你出去給我準備穿的,雲紋雲湘來伺候我就好了。”


    雲紋雲湘麵上閃過一抹喜意,主子雖然隻帶了一個丫鬟進京,可是剛到主子身邊的丫鬟一般都不可能有伺候主子沐浴的機會。不管是主子相信太夫人還是怎麽樣,她們倆能貼身伺候主子沐浴,就說明主子願意重用她們倆,綠衣心大也不在乎,三個一等丫鬟齊聲應是。


    蘇文寬衣進去,一身嫩白雪肌湮沒於溫熱的水中,帶來說不出的舒服感覺,讓她不由自主的輕聲一歎。


    這是她重生回來以後洗得最舒服的了,在鎮江府時,葉慎之想得再仔細,對女兒家的東西也不能全全知曉,現在水裏撒滿了幹花瓣,被水一泡,淡淡的花香由下向上的升起,整個人像彌漫在春日的花園裏,飄飄忽忽的。


    沐浴出來後,整個人被熱水蒸得粉粉嫩嫩的,穿著一身雪白的裏衣,像個雪娃娃,跟上午的略帶疲憊的麵容比起來,更加可人。


    “小姐可真好看。”雲湘讚道,雲紋也點點頭,府中的小姐們都是漂亮的了,可是真比得上她們家小姐的可不多。


    “那當然了,小姐在蘇家就是最漂亮的。”綠衣捧著一身衣裳驕傲道,“以後有我幫著小姐梳妝打扮,小姐肯定會更漂亮的,我們跟著走出去也麵上有光不是。”


    綠衣性格鮮明,對雲紋雲湘二人也沒有排外的行為,在蘇文睡覺的空檔裏,三個人就好的像親姐妹一樣了。


    “我漂亮,你麵上有什麽光?”蘇文沒好氣的睨她一眼,“趕緊的,別耽誤了時辰。”


    綠衣嘻嘻笑著,走到蘇文身邊,自己一個人替她綰發,抹粉,描眉,塗唇,一下下的,又快又準,看得雲紋二人目瞪口呆,這一手,沒個幾年下不來吧。


    梳完妝,換上粉色襦裙,頭上戴著兩朵絹花,其間點綴著粉潤的白珍珠,將孩子的天真和女孩的嬌美都表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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