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講到此處,我忍不住插嘴問:“那難道是一間水下墓室?”


    白眼翁慢悠悠地點頭道:“不錯,我們找到的那間溶洞正是古滇王的墓室入口。”


    胖子一聽這話頓時心花怒放,他剛在一旁聽白眼翁說故事,都快瞌睡過去了。這下聽見“墓室”二字,臉上樂開了花:“滇王的墓室?你是說那個統領多少路鐵騎的獵戶古滇王?”


    “什麽獵戶不獵戶的,你尊重一點兒。”


    “本來嘛,好好一個諸侯王,偏愛打獵,不是獵戶是什麽!”


    “隨你隨你,我這講到一半,你聽也不聽,休要插嘴。”白眼翁似乎很討厭別人打斷他的故事。我忙向老人道歉,請他繼續講下去。


    “我當時並不知道那是一間墓室,隻當自己做夢,到了神仙住的水簾洞。我當時對古文並沒有研究,也看不懂牆上刻的是什麽東西,隱約覺得自己發現了一處了不得的地方,很有可能找到了師父口中的滇王墓。我在那個溶洞裏邊待了十來分鍾,走走停停,也不敢深入。過了一會兒水中忽然冒出了氣泡,貝大海跟張大仙兩個人先後浮了上來。他們見到這座巨大的溶洞也十分驚奇。張大仙接連說了好幾聲果真如此。我問他是什麽意思。他說曾經在雲南的時候,聽人提起過撫仙湖下葬有滇王墓一事,眼下看來,當真如此。”


    白眼翁對墓葬並沒有過多的研究,瘋狗村畢竟是個封閉的地方,平日就算死了大戶人家,也就是多占兩畝地,多蓋兩層碑,多種兩棵樹,吹拉彈唱孝子哭喪,做點派頭出來就過去了。得知自己眼前就是滇王墓之後,他也沒覺得有多新奇,不就是個埋死人的地方嗎?但是張大仙卻不這樣認為,他似乎對這裏很感興趣,說要上前頭去看看。貝大海在人前愛說大話,可這人一少,他的膽子也跟著縮水了。他見前方昏暗不明,四周陰暗潮濕,就建議說反正已經知道下邊是個什麽東西,還是回去多叫些人來才好。


    “我師父可能還在下邊呢!要走你自己走!”白眼翁很看不慣這個兩麵三刀的村長兒子。他取出用油紙和塑料包裹好的手電,徑直朝溶洞前方走去。貝大海自然不敢一個人待在原地,隻好扭扭捏捏地追了上去。三人一口氣走出了近百米的距離,白眼翁不僅好奇道:“不就是個死人墓,怎麽這麽長,也沒瞧見棺材。”


    張大仙笑道:“諸侯的陵墓豈能與尋常百姓相提並論。像滇王墓這種規格的,起碼有了神道、前室後室、左右耳室三處地方。這還是因為建在水底下,施工多有不便,換到陸地上,那起碼要占一個山頭的土地。”


    “這,這麽大的地方?埋死人做什麽?”


    “當然是占風水搶龍頭,安死者貴後人。”


    白眼翁聽張大仙說得頭頭是道也不敢與他爭辯,隻求快些找到師父的人影。大概走了二十來分鍾,溶洞終於見了底,地表上除了一道與來時相同的碧泉之外,四周空無一物。


    “啥都沒有啊!我師父呢,師父!師父!”白眼翁見這麽簡單就到了盡頭,一下子心急起來,他滿山洞地呼喊,希望能聽見嘎苗師父的回應。


    “看來咱們還得再下一次水。”張大仙指著碧汪汪的潭水說,“這是雙龍貫珠的局,我們剛才是在小龍的腸子裏頭,穿過這道水門才能通到正主的胃裏邊。”


    此時的貝大海已經滿頭大汗,他臉色有些發青,哆嗦道:“這,這個地方太冷了,再下水,我怕,怕……”


    “怕個蛋。你瞧你這副樣,難怪丟了媳婦。水下不比這洞裏暖和?你那幾年洋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白眼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老實說要不是看在村長的麵子上,他早就將這個廢物丟進水裏喂猴子去了。想到此處,他後背不禁犯毛,撫仙湖中以前從未出現過渾身長滿白毛的長臉怪,那些白毛猴子又是從水裏來的,那會不會是墓室裏跑出去的僵屍呢?


    他將心中的疑惑對張大仙講了一下,後者沉吟了一下說:“你的推斷很有道理,隻是僵屍多為死人所化,屍體僵直,行動緩慢,也沒有思考的能力。而白天在漁船上攻擊我們的,明顯是一件活物,它能跑會跳,也有一定的智力,實在不像是僵屍,但也不能說它與這湖底墓全無關係。畢竟嘛,撫仙湖是一個老君煉丹的葫蘆局,其中收治了一些山怪海精也不是沒有可能。”


    “按您這麽說,這不是墓,是個煉丹爐,裏頭裝滿了妖魔鬼怪?那滇王算什麽,他不是也被埋在這裏嗎?”白眼翁帶著滿心的疑惑看向張大仙。後者顯然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道:“這些我哪裏會知道,不過胡亂猜測,來來來,我們快下去。說不定你師父就在前頭。”


    白眼翁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但是不知道要如何表達。加上他十分擔心師父的安危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不知道這一汪水的深淺,這次又是白眼翁打頭陣。他帶了兩個新換的水肺,一口氣潛了下去。這次下潛給他的感覺十分不同,四周水流不斷交織,大小魚蝦在他周圍遊來遊去。他又遊了一會兒,發覺根本找不到邊際。這時一大群青色的尖嘴魚從他身邊悠然地竄過。他心頭一緊,這種青尾尖嘴魚是他們撫仙湖的特產,外地是絕少見到的。緊接著更多的青尾魚出現在他麵前,白眼翁心想難道水湖相通,自己竟然來到撫仙湖底?真要是這樣,想找師父的事無異於海底撈針。偌大的撫仙湖年年都有人失足淹死,如果師父真是被卷進了湖底,那恐怕凶多吉少。隻是他怎麽也想不通,祠堂裏頭怎麽會無緣無故就多出來一潭連通撫仙湖的水來。這件事恐怕除了當時身在祠堂的嘎苗師父之外,世界上恐怕再無他人能作出解釋。


    白眼翁不願意在湖底浪費力氣,準備折回去找張大仙商量對策。不想才一轉身就被一張又長又尖的臉撞了個滿懷,他嚇得差點將呼吸器吐了出來,連吐了好幾圈氣泡才勉強鎮定下來。那張長滿白毛的馬臉,他一輩子都忘不了,正是白天裏差點掀翻了漁船的水猴子。隻是這隻水猴子四肢僵直,漂在水中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死去多時。他壯起膽來,拖住了水猴子的屍體,拉到了方才進入撫仙湖的洞口,想要帶上去做研究用。不料才入洞口,就看見湖底泛起一陣陣的水泡,那場景,如同有人在湖底下生了一堆烈火想要將整個撫仙湖煮成一鍋開水一樣。白眼翁又驚又怕,躲在洞中不敢輕舉妄動。隻見翻滾的水泡中間慢慢地遊出了一群排列整齊的白毛猴子。它們口中不知道銜了什麽東西,在碧綠的湖水中泛著紅光,三個一組,五個一列。齊刷刷地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白眼翁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景象,一方麵他害怕被發現之後遭到這群怪物的撕咬啃食,一方麵又想追上去看看它們到底要去什麽地方。他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要跟上去一探究竟。他將那隻僵死的水猴子綁在了自己身上作為掩護,然後便悄悄地跟上了前邊的隊伍。


    遊了一路,不斷見到有僵死的白毛屍體從前邊的隊伍裏漂出來。他一開始還好奇是怎麽回事兒,後來親眼看見跟在隊伍後頭的水猴子將前邊的同伴咬死,然後從屍體裏掏出一塊兒拳頭大小的紅石頭叼在嘴裏繼續向前遊去。就這樣一直下去,不斷地有屍體留下來,原本二三十隻的隊伍,跟到最後隻剩下半數不到。它們停在一處洞穴外頭,叼著紅石頭的白毛猴子一隻一隻井然有序地遊了進去,隔不了多大工夫又遊了出來,卻不見紅色石頭的下落。很快,十來隻水猴子就陸續散去。白眼翁躲在遠處觀望了一會兒確定它們已經離開,便遊到了洞穴外頭,想進去瞧個清楚。為什麽它們要自相殘殺隨後又將那些奇怪的紅石頭藏進這樣一個水底洞穴中?這個洞穴比起先前來時的“龍珠穴”要大上數倍。他進去之後渾身感到一陣惡寒,手腳越發冰冷。白眼翁在外頭觀望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副水肺,現下手腳被凍得僵硬,也不敢繼續前進。正要回頭,卻發現洞中紅光閃閃。他咬下牙,又遊近了一段距離,隱約看見水光那頭似乎有一個人影在晃動。可惜氧氣已經快要耗盡,他沒有辦法再待下去,隻得先行折回來時的龍珠洞。因為在水下待了許久,他害怕瞬間離開水麵會傷了耳膜,先在水中慢慢地浮了幾下才爬上了岸。


    他話說到此處,忽然停了下來,我當他講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不料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你們可知道,我回到岸上之後看到怎樣一幅光景?”


    他先前講了老半天,也未曾像這樣嚴肅地發問。我心頭咯噔了一下,覺得當時溶洞中一定發生了非比尋常的事情。胖子撓撓頭說:“怎麽,該不是站了一洞的白毛僵屍,要給你行禮?”


    “要是多了點東西,那倒還好……算不上恐怖,”白眼翁歎了一口氣,“可我回到洞裏之後,卻一個人都看不見了。”


    “他們不見了?”我咋舌道,“貝大海跟張大仙不是在原地等你嗎?怎麽會不見了?”


    “我當時也是這樣想,一脫下水肺,我就大聲呼喚他們二個人的名字,可除了短促的回音之外根本一無所獲。現在咱們人多,很難想象當時的情形,被獨自一個人留在墳墓中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我頭暈目眩差點暈倒。我抱起呼吸器,沿著來時的路一直朝前狂奔,希望他們隻是因為無聊所以四處亂逛去了。可等我回到連接祠堂的溶洞口時,還是沒有發現任何一人的蹤影。這一條被張大仙稱為神道的水下溶洞幾乎成了我心頭的魔鬼,這麽多年了,還沒有緩過勁。”


    “那然後呢,你是如何回到地麵上的?”


    “我們三個人,有三套潛水器,我帶了兩套下水。他們兩人並不熟水性,想要合用一副水肺是十分危險的事。當我見找不到他們,就隻好安慰自己說兩人可能迫於某種特殊情況已經先回村子裏去了。我雖然明白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心底裏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我不敢在無人的溶洞中多做停留,背起幾乎要耗竭的水肺一口氣潛了出去。可等我浮出水麵之後,發覺外頭已經大大不同了。祠堂的牆壁和屋頂統統消失不見,連周圍的民居也不見蹤影。我能看到的隻剩一棵紅棗樹,那一棵原本種在村中高地上的望風樹,幾乎算得上是村中最高的東西。”


    聽了他的描述,我瞪大了雙眼問:“你是說,在你下水的這段時間內,村子被淹了?”


    “不是被淹,是下沉了。瘋狗村有一大半的地方都被碧湖取代。我遊了半天才碰到了陸地。一上岸就看見滿地狼藉,到處都是一幅逃荒過後的慘淡模樣。”


    聽了白眼翁的描述,我們大致明白了瘋狗村消失的經過。他說當日從湖底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候,村子裏落魄狼藉,找不到一個人。他尋思著村裏的人可能是逃難去了,就順著記憶來到了碼頭邊上,可村裏頭的漁船都好好地靠在水邊上。他打算上船去看看,才走了兩步就被什麽東西給絆住了,低頭一瞧,居然是一隻從草叢裏伸出來的人手。他撥開了草叢,發現裏頭躺著一個人,翻過一看,竟然是從溶洞裏消失了的貝大海。他此刻臉色發紫,全身的血管都凸了出來,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白眼翁上前去扶他,發現他渾身滾燙,燒得嚇人。這時從村子方向傳來嘩嘩的流水聲,白眼翁感覺到地麵在激烈地晃動,腳底下不斷有清水在往上頭湧動。他哪敢再等,立刻架起貝大海上了一艘就近的漁船。


    “我們才一上船,海嘯一樣的浪頭就從村子的方向撲了過來。我平生第一次見到陸地上平地起浪,整艘船一下子被洪水打了出去。我對駕駛漁船的事又不熟悉,擺弄了好一會兒總算把漁船駛進了撫仙湖。那之後我開船靠了岸,帶著貝大海逃進了離撫仙湖最近的一處苗寨。我記得他們的土司好像叫做殺狼的,對我們十分照顧。可貝大海的病情十分嚴重,每天除了說胡話之外還不斷地吐青魚出來,嚇得寨子裏的人不敢靠近。那個土司剛剛上任,在苗寨裏並沒有什麽威信。他得知我是瘋狗村的神巫之後,就請我為他作法施藥想要在百姓心中立威。他還答應隻要我能幫他坐穩大土司的位置,就幫我將貝大海送到城裏,去找有洋大夫的大醫院治療。下蠱這種事情我隻有理論經驗,從未在活人身上試過。可眼看著貝大海一天衰過一天,我也隻好硬著頭皮上。何況,我還打算借助土司的力量回大孤島上去尋找幸存者。說起來真是作孽,我用藥的功夫並不嫻熟,他先後抓了好幾個人來給我試,結果都慘不忍睹。我枉害了幾條人命之後總算是找到了一種能控製人心神的蟲子,隻要將它按比例注入人體就能控製人的行動,減小用量之後,自然能產生威懾力。我幫他在村中的幾處水源裏都下了蠱。他也沒有食言,在我試藥的幾天就先行派人將貝大海送去了江城。我忙完寨子裏的事,立刻帶人乘船回到了大孤島。”


    “那時節大水早就已經退了,隻是我們的村子已經被完全淹沒,成了一片碧湖,連山頭的棗樹都消失不見了。我在島上待了三四天的工夫,最後還是沒有找到幸存者,隻好垂頭喪氣回到了苗寨。大土司的意思是叫我留在寨中為他辦事,可我心裏還掛念著貝大海的病情,便將此事推脫再三。他拗不過我,於是差人備足旅費和幹糧,送我去江城探望貝大海。等我到了醫院,發現他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惡化了。他在彌留之際對我說那天在溶洞裏,張大仙向他盤問了許多關於瘋狗村的事情,隨後又騙他說此地陰氣太重不宜久留,問他想不想回村裏去。他自然是一百個一千個點頭。張大仙叫他吃了一種丹藥騙說有助於人在水中閉氣的功效。他問大仙為何早不拿出來用。張大仙回答說這是珍貴的藥材,隻有大海這樣的有緣人才有機會服用。貝大海被他唬得心花怒放。兩人回到村子之後,將底下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一遍。張大仙說神巫一個人在下邊十二分的危險,他要去西官樓裏取一些必要的法器再下水相助。村子當然不答應讓外人進西官樓。可張大仙義正詞嚴,說現在是關鍵時刻,大家夥都是外行,隻有他是修道之人,懂得施法救人之術,能助神巫一臂之力。貝大海因為之前受他蠱惑也跟著吹噓起張大仙的法力。恰逢祠堂裏的水位再次上漲,大家夥已經開始商量著逃命的事情,於是隻得默許張大仙進了神巫居住的官樓裏頭。”


    “哎呀呀,你們的覺悟實在太低了。遭賊惦記了吧,我開頭一聽就知道那個什麽狗屁大仙不是個好鳥。怎麽著,他是衝著你師父收的那些個寶貝去的吧?”胖子得意地蹺起了二郎腿向白眼翁示威。


    我隻好再次提醒他,老人家是看不見他這個熊德行的。然後我又轉頭問白眼翁:“那個張大仙費盡了心思就是為了偷你們收藏的毒蠱?”


    老人家艱難地點了點頭:“不錯,貝大海覺得他是個能人,一門心思想與他結交,所以一直跟在他身後。他原以為張大仙是真心要幫忙,不料一路尾隨,卻發現此人卷了西官樓裏頭的東西之後,立刻背著大夥逃到了碼頭上。當時張大仙已經上了他那艘小艇,貝大海想要找人攔他已經來不及,索性豁出去了,想當麵喝住這個膽大包天的老賊頭。人家既然敢做這個買賣,準備當然是做足了。貝大海說那個老賊冷笑了一聲,口中念念有詞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他頓時渾身如同被火燒過了一樣,疼得滿地打滾,眼睜睜地看著賊人駕船離去。他在恍惚間似乎聽見了水流聲,還有村人呼救的聲音,可他最後堅持不住一下子昏死過去,直到我出現,才鉚足了力氣呼救。”


    原先聽白眼翁講述整件事情的時候,隻覺得那個張大仙出現得太過突兀,如神兵天降一般為他們解圍。此刻再一想,這人分明就是小孤島事件的幕後真凶。他獨自出演了一出陌路英雄的大戲,叫白眼翁先是對他感恩戴德,隨後又以世外高人的身份介入到瘋狗村下沉的事件中。看樣子,定海珠與失蹤的三個人都落在了他手裏。隻是不知道他千辛萬苦演了這麽一圈,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隻是單純覬覦苗家所藏的蠱物?


    我將這個疑惑說了出來,白眼翁點頭稱讚是:“開頭我聽了貝大海的講述也是這樣認為,隻當那姓張的老賊是衝著我們神巫所藏的各式蠱物而來。直到他找上門來,我才明白,他的野心遠不止於此。”


    “他還找上門來了?”四眼問道,“什麽時候的事?他偷了你的東西怎麽還敢出現?你沒有報警抓他嗎?”


    “那還是在我將貝大海接回苗寨之後的事情。我靜下心來研究起他的病情,發覺他很像是中了南洋那邊的降頭,便擅自對他下藥,想將毒物逼出來。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不但沒救下貝大海的性命,反而遭到毒蠱反噬,毀了自己一雙招子,應驗了當日的毒誓。我瞎了之後,土司對我的態度一落千丈,大概是看準了我非要依靠他才能在苗寨立足。這之後大概過了三四年的樣子。一天夜裏,土司忽然將我召進了他家的土堡,說有熟人要見我。天知道瘋狗村連條狗都沒剩下,我好奇這世上怎會還有人識得我,卻不想一進門就聽見一個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聲音,那個殺千刀的狗賊他居然回來了!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氣急敗壞,質問土司為何留這個渾蛋在寨中。豈料張老賊卻與土司達成了不可告人的協議,說是要助他統領周圍大小苗寨。我見土司倒戈相向,心頓時涼了半截。張老賊向我逼問有關滇王墓的事情。我見他又打起古墓的主意,就騙說那地方極其凶險,非一般人能夠進入。他說這兩年他曾經試圖找過墓穴位置,但幾乎一無所獲。我心說老天還是有眼的,不叫你這個畜生尋到墓穴所在。要不怎麽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老東西太過珍惜他那條賤命,居然聽信了我的話,以為滇王墓的入口,隻有在太歲年漲潮之際才會出現,要想入得此穴還需三具百年以上的僵屍做誘。他哈哈一笑,威嚇道:‘你那個師父臨死前交代說要入墓先要棺,現在你又說要準備僵屍做餌。依我看沒一句是實話。’我當時這麽說純屬機智之言,隻為了阻他一阻,給自己留點時間以便準備對付他的計策。聽說師父曾經落在這個老賊手裏,我氣得恨不得衝上去與他同歸於盡。可當時的情況,我哪有什麽勝算。隻好憋住了一口氣,佯裝苟且偷生之徒。我再三懇求他饒我一命,並表示說師父當年交代的的確是三屍會堂的法子,至於棺材,有可能是漏聽了,抑或老人家留了一手。他見我瞎了眼睛又沒有反抗的能力就信以為真。不久之後便離開了苗寨,像是當真要去準備僵屍入洞。他走後我與土司徹底鬧翻了便搬出了苗寨,守在撫仙湖邊上。太歲年漲潮時就是在今天,我苦等了這麽多年,就隻想著與那個老賊拚個你死我活,不想最後來的卻是你們幾個,天意,天意啊!”


    四眼掰了掰手指頭說:“按您的形容,那個張大仙當年已經有五十開外,到現今少說也是將近百歲的老人了,會不會他已經死了……”


    “這不太可能。”我指著那三口棺材說,“他要是真死了,又怎麽會有人在這個時候把僵屍送上島。你想想他脅迫楊二皮所用的手段,估計用的就是當初偷去的蠱物。這個張大仙很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神秘人。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無論是外貌年齡還是行為舉止很符合同一個人。”


    張大仙千算萬算怎麽也沒料到楊二皮在運貨的時候,會發生意外,毀了其中一副棺木,破了嘎苗大師臨死前留下的入墓之法。


    “既然這樣,那咱們哥幾個還就非去一趟滇王墓不可,管他到底要找什麽。咱都給他來個卷包會,不留一針一線,我急死他!”胖子寬慰白眼翁說,“大爺您放心,這事我們有經驗,保管做得漂亮。對了,咱們回頭要不要在墓室的牆上給他留幾個字?氣死他個孫子。”


    胖子這麽一提倒是提醒了我。我忙問滇王墓裏頭是不是有什麽寶貝,那個張大仙緣何會惦記一個先前全不在意的墓穴。白眼翁說他後來也對古滇王作了一些調查。史書上對他的描述大多是記錄此人生平如何如何酷愛狩獵。在當時雲南地方的野史中,有幾篇相繼提到過這位古滇王死因蹊蹺,似乎關係到清末民初的兵變。我一算年頭,這位滇王死了也百十來年,他的墓室連古墓的級別都夠不上,兵荒馬亂的年代裏頭,最有可能帶入墓室的也就是死者生前攢的那麽點黃金珠寶。可從我們對神秘人的認識來看,他一直追求的並非金錢。否則當初在印加神廟裏,他怎麽會對滿屋子的黃金置若罔聞?我讓白眼翁再回憶回憶,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落下了。他想了一下說,這個滇王除了死因蹊蹺之外,一生之中還真沒有幾件特別的事情發生。野史記載,在他的統區內,苗漢關係一直不融洽。他曾經以為與上頭派下來的欽差發生爭執觸犯了當地土豪的利益。那個土豪家中養了大批藥師,書上說,滇王最後是被人下蠱所害,死相十分淒涼。除此之外,還真不知道有什麽特別的。


    我說:“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他當年去大孤島,為的是偷師學藝,盜取你師門的蠱蟲。後來又打起滇王墓的主意,他要找的很可能就是滇王屍體上殘留下來的那種毒蠱。”


    “被你一說,我也覺得這算是一條道理。隻是,他到處收集蠱蟲做甚,這老賊習得了我師門所藏,天下間難道還有什麽蠱蟲是他弄不到的,非要去一具古屍上找?”


    胖子不耐煩地道:“咱們在這裏說一千道一萬,那都是空話,趕緊找地方下水,先進了滇王墓再說。咱們的棺材早就運進來了,誰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捷足先登,挖滇王的骨頭去了。”


    不料白眼翁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他沉聲說:“我這把老骨頭等不了那麽久了。張老賊熟知奇巧淫技,三棺之術已破,隻怕他這次不會輕易現身。我打算毀了滇王墓,以絕後患。”


    胖子聽了之後忙說不妥:“你這老頭怎麽這般想不開呢!有罪的是那個張大騙子,滇王墓怎麽了?滇王墓是國家保護文物,毀掉太可惜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要毀,也得等我們進去摸過了之後,把重要的東西拿出來也不遲,為國家保留一點兒曆史遺物。”


    我也勸說白眼翁,急不在一時,那家夥既然打定了滇王墓的主意,說不定下次還會再出現,咱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豈料白眼翁抬起頭來,用一雙眼白看著我說:“晚了,炸藥已經埋好了。此處的泉眼直通墓穴。你們走吧,我要留下來引爆。翡翠它是條好狗,從我意外收留它,一直都陪在我身邊,我將它留在岸上做接應,你們出去之後要是有心就帶它走吧!”


    四眼一聽白老頭已經做好了自殺的準備,立刻朝我眨眼,隨即向前一步。我明白他的意思,隨即向老頭撲了上去,豈料白眼翁年紀大,手腳卻十分靈活,居然躲過了我的擒拿手。


    “你們要幹什麽!”白老頭情緒十分激動,與方才大為不同。我說您跟我們上去,萬事好商量。


    “我呸!”他撲到水潭邊上,大叫一聲,“張老賊,你的千秋大夢下輩子再做!”語畢一頭栽進了泉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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