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應
“一定不是這樣的！我哥他肯定是被冤枉的！表哥，這次你肯定錯了！”陳樂樂朝著沈躍大喊大叫。
沈躍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他是樂樂最後的希望，結果自己帶回來的消息卻讓她徹底失望了。沈躍歎息了一聲，說道：“樂樂，你要麵對現實。陳迪的大錯已經鑄成，現在任何人都無法挽回。”
樂樂不住掉淚，“嚶嚶”地哭著。沈躍朝曾英傑遞了個眼神：“你出來一下。”
兩個人到了外邊，沈躍對曾英傑說道：“我知道樂樂和她哥哥的感情，這件事情隻能由你去做她的思想工作。”
曾英傑問道：“你真的沒有發現任何的疑點嗎？”
沈躍道：“我知道，這件案子最讓人無法理解的就是陳迪為什麽會驟然產生那麽強烈的殺機，以及緊接著殘忍地分屍，甚至……不過，如果單純從心理學的角度去分析的話，其實也是能夠找到他整個行為動機的心理邏輯的。陳迪沉迷於賭博後就一直輸錢，因為要維持小超市的運轉，所以他才找孔懷先借了錢，結果那筆錢他始終都還不上。陳迪的家庭條件本來就不怎麽好，他雖然喜歡賭博，卻依然有著最起碼的底線，那就是不想讓家人再替他操心。在這樣的情況下，陳迪的內心就產生了一定的壓力。後來，孔懷先因為孩子需要交讚助費，於是就催著陳迪還錢，其實陳迪並不想賴賬，可是他確實一下子拿不出那麽多錢來，而且他還要繼續維持小超市的運轉，在麵對經濟上的困難和很可能失去孔懷先友情的情況下，他內心的壓力也就因此而升級。在那樣的情況下，陳迪試圖孤注一擲，於是去參與了賭資更大的賭局，可不承想這一次輸得更慘，他內心的壓力也就因此而達到了極致。當他麵對孔懷先的時候，心裏依然是抱著一種僥幸的，那就是希望孔懷先能夠寬限他一段時間。然而就在那個時候電話響了，而且是一個和他一起賭博的人打來的電話，在電話裏那個人找他催還欠賬，就在那一刻，陳迪的內心充滿著極度的後悔，他後悔當初不該迷戀上賭博，後悔控製不了自己輸掉了那麽多的錢，後悔自己最後的那一搏……總之，那一刻他的內心是複雜的，而且內心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而就在那個時候，孔懷先對他的怒罵……不，孔懷先對他是責怪，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而正是孔懷先的這種憤怒一下子讓陳迪內心的那隻魔鬼衝破了牢籠，那一瞬，陳迪成了野獸，成了魔鬼，慘劇也就因此而發生。無論是他殺害孔懷先還是後來的分屍等，都是獸性的徹底展現，他失去了自己，失去了最起碼的人性，還有最基本的智商。一個人在那種情況下的內心是他人根本就無法理解和想象的，如果將當時的他想象成一頭野獸的話，或許就能夠理解了。是的，在那一刻，他的獸性徹底顯露了出來，完全喪失了人性，沒有一丁點的罪惡感，而且試圖以那樣的方式逃脫法律的製裁，妄想著自己的獸行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
沈躍的話讓曾英傑感到不寒而栗。沈躍的聲音冰冷得像此時這寒冬的空氣，他仿佛是在分析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人。這就是沈躍，這一刻他就是一個心理學家。曾英傑聽到沈躍繼續說道：“當然，讓陳迪產生殺機的因素中，也許還有我們目前並不知道的細節，接下來我還會進一步去調查和分析。”
曾英傑忽然覺得沈躍即將要去做的事情有些殘忍，他問道：“既然陳迪的犯罪事實已經不容置疑，你進一步去調查和分析這個案子有意義嗎？”
沈躍道：“樂樂不是不能理解她哥哥為什麽會變成那樣的一個人嗎？甚至，我相信陳迪本人也對自己當時的行為感到不解，既然如此，那我就應該將這個案子的一切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康如心倒是理解沈躍的想法，與此同時她也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嗯，說不定我們真的能夠通過這個案子了解到更多的東西。”
沈躍很是欣慰，說道：“其實案件的分析要比破案的過程有意義得多，通過對案件的分析，不但可以為今後其他案件的破案提供方向，還可以因此讓更多的人防微杜漸。如心，這項工作很有意義，你得盡力承擔起來才是。”
康如心笑著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社會意義，是吧？”
沈躍點頭道：“是的。可惜現在很多人都不明白這個道理，這個社會太浮躁、太現實了，有些人為了追求純粹的破案率卻忽視了作為警察這個職業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防止犯罪。天下無賊……那不是一句空話，而是一種至高的理想啊，我們都應該朝著那個方向去努力，能夠做多少就盡量做多少不是嗎？”
康如心最喜歡沈躍的恰恰就是這種理想主義，這正是許多人所缺失的東西。
沈躍一進辦公室就把徒弟侯小君叫來，問道：“最近有什麽特別的事情沒有？”如今侯小君被沈躍任命了另外一個特別的職務：辦公室主任。這也算是中國特色吧，畢竟心理研究所的一大攤子事情需要有一個人具體去管，而侯小君的細心和敏銳正好適合這個職務。侯小君回答道：“其他的倒是沒有什麽事情。你離開的這段時間一切工作都非常有序，除了完成了之前接手的幾起保險詐騙案的調查和廣告策劃之外，還配合警方對幾個犯罪嫌疑人進行了測謊……”
不待她繼續說下去，沈躍直接說道：“說重點吧。”
侯小君的臉紅了一下，道：“昨天有好幾家媒體說要來采訪你，我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也就沒有與你聯係。”
沈躍皺眉道：“我不接受任何采訪，你就這樣回答他們。”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麵飄了進來：“如果是我想要采訪你呢？”
是龍真真。她的聲音和身影幾乎是同時飄了進來，那張漂亮嫵媚的臉頓時讓沈躍眼前一亮，同時也感到有些驚訝。當初龍真真去北京參加了全國的主持人大賽，獲得了一個不錯的名次，隨後就被央視借調去主持一個小欄目。沈躍詫異地問道：“距離春節還有一段時間，你怎麽回來了？”
龍真真笑著回答道：“我已經被正式調入央視了，不過還是有兩個月的實習期。你在美國的事情被媒體報道後我們台長對你的事情很感興趣，這不，我就被派回來采訪你了。沈哥，我轉正就靠你啦。”
康如心也聽到了龍真真的聲音，跑過來和她好一陣親熱。沈躍苦笑著說道：“我真的不想接受任何采訪，真真，你別為難我。”
龍真真瞪大雙眼，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沈躍不想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不為什麽，就是不想太過惹人注目，我們畢竟要協助警方做很多事情，曝光率太高的話肯定會影響到我們今後的工作。”
龍真真一下子就笑了，說道：“你說的是假話。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不就是擔心對你的過度報道會激怒朝岡太郎嗎？他都已經是你的手下敗將了，你還擔心這個幹嗎？”
沈躍被她說中了心事，歎息著說道：“我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因此再生事端，其實心理學家之間的爭鬥也是一種內耗，而且很容易造成對方的過激行為，最終受到傷害的其實都是普通民眾，我不希望那樣的情況發生。”
龍真真笑道：“那我們不談朝岡太郎的事情就是，就對你進行一次專訪。我們國家的心理學發展緩慢，你靠著自己的成就才被邀請去參加了這次的世界級別的心理學學術會議並做主題發言。我想，這樣的報道無論是對國內心理學的發展還是對激發更多的人關注、熱愛這門學科都是有著很大作用的。你覺得呢？”
她的口才非常好，竟然讓沈躍再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想了想：“好吧。”
不過讓沈躍沒有料到的是，這次龍真真對沈躍專訪的播出，引來了更多媒體的關注，每天都會有數家電視台和報社及網站的記者前來請求采訪報道，讓沈躍不勝其煩，頭疼不已。沈躍給龍華閩打了個招呼，帶著康如心離開了省城，以繼續調查陳迪的案件為由躲了起來。
其實沈躍是真的對這起案件感興趣，如今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沈躍覺得正好是繼續調查的時候。到了縣城後，沈躍並沒有馬上去大姨家拜訪，他不想再去觸動他們內心的傷痛。像這樣的凶殺案件，犯罪嫌疑人的家人受到的傷害從某種角度上講比受害人的家人更甚，因為他們還要承擔社會輿論的巨大壓力。
唯有時間的流逝才可以使得受害者及犯罪嫌疑人家庭的傷痛得以慢慢平複，所以，犯罪本身就是一場災難，無論是對受害者還是犯罪嫌疑人家庭，乃至整個社會來講都是如此。
沈躍也沒有與當地警方聯係。這起案件已經是證據確鑿，而且犯罪嫌疑人也對其所有的犯罪過程供認不諱，從常規意義上講，可以說是已經完美結案了，所以，沈躍不想因為自己的繼續調查引起當地警方的疑慮。
根據上次催眠陳迪後得到的信息，沈躍和康如心很快就找到了那天晚上吵架的兩個人，那是一對夫妻，而且兩人前不久剛剛離婚。兩人離婚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丈夫酒後嫖妓被警方拘留。
原來是這樣。也許是陳迪在無意中看到了那次的吵架，於是就在內心深處產生了對失去婚姻和家庭的恐懼。對，這也是一種心理暗示。當然，這樣的結果對這起案件而言毫無意義。
康如心頓時興趣索然，問沈躍道：“那，我們的調查也就到此為止了？”
沈躍一想到回去之後會被那些記者圍住，心裏就厭煩得慌，說道：“既然來了，那就多玩兩天再回去吧。有時候我會想，任何一件事情出現在我們麵前總是有原因的。嗯，是的，無論是小到我們個人，還是大到一個國家，其命運仿佛都是在某種力量的操控之下，誰也無法把握，誰也不能控製。”
康如心笑道：“你這是迷信。”
沈躍搖頭說道：“這不是迷信，這種現象被稱為混沌理論。”說到這裏，沈躍的心裏猛然一動，一種強烈的衝動瞬間湧上心頭，他即刻對康如心說道：“走，我們去找那個男人談談。”
眼前的這個人叫靳天，三十來歲，瘦瘦的，皮膚白淨，目光遊離。當康如心朝他出示警官證的那一瞬，沈躍從他的眼神中發現了一絲驚慌。沈躍溫和地道：“你別害怕，我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靳天似乎暗暗鬆了一口氣，不過內心的忐忑依然表現在臉上。沈躍問道：“你和你妻子離婚就是因為你嫖娼嗎？”
靳天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那天真是倒黴催的，就因為喝了次酒，誰知道竟然惹出這樣的事情來。”
沈躍很感興趣的樣子：“哦？你說說，究竟是什麽情況？”
靳天道：“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外邊喝酒，結果碰上了幾個熟人，大家就在一起繼續喝，吃完了飯他們說去打牌，於是我們就去賓館開了個房間，後來一直打牌到淩晨兩點多，其他人都贏了錢各自回家了，就剩下我一個人覺得很不爽。這時賓館電話響了起來，我聽到電話裏一個十分好聽的聲音在問：先生，請問需要服務嗎？我一下子就熱血沸騰起來。誰知道那天警察會來查房呢？結果就被罰了五千塊，還被拘留了十五天。從裏麵出來後我就接到了單位的解除合同通知，原因是無故曠工長達半個月。老婆也不原諒我，和我吵架後就離婚了。真是倒黴催的，要早知道的話那天晚上我就不去喝酒了。”
沈躍的眼睛亮了一下，問道：“當時你為什麽要去喝酒？”
靳天不回答。沈躍冷冷地道：“你剛才明明撒了謊，隻不過我沒有揭穿你罷了。你們去賓館並不是打牌，而是聚眾吸毒，你騙過了警察可騙不過我。”
靳天在驚駭之下急忙說道：“我說，我都說。那天我去找我舅舅借錢，以前他一直對我挺好的，可是那一次他一見到我就朝我發脾氣，直接把我從他家裏給轟了出來。我心情不好就獨自一個人去喝酒了。”
沈躍問道：“你身上不是有錢嗎？去找他借錢幹嗎？”
靳天道：“就那幾千塊了啊，眼看就沒了……”
沈躍看著他：“你老婆和你舅舅知不知道你吸毒的事情？”
靳天猛地搖頭：“不知道，他們都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沾染上那東西不久，誰知道從此就甩不掉了呢？”
沈躍拍了拍靳天的肩膀，溫言對他說道：“別再抱怨過去的事情了，自己主動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吧，去告訴警察你是從什麽地方搞到毒品的。趁你剛剛吸毒不久，盡快戒掉，不然的話你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靳天的身體戰栗了一下，道：“好，我聽你的。”
“你怎麽知道他吸毒？”離開靳天後，康如心問沈躍。沈躍微微一笑，回答道：“他在說到他們去賓館打牌的時候我發現他在撒謊，你說幾個男人去賓館除了賭博之外最可能會幹什麽？聊天？喝酒的時候可能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吧。同性戀？幾個人在一起玩的可能性不大吧？”
康如心不住地笑，說道：“那你剛才從這個人身上得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了嗎？”
沈躍的神色瞬間變得異樣起來，說道：“我們現在就去找靳天的那個舅舅，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說不定接下來我們還會發現一些更有趣的事情。”
剛才康如心隻是隨便問了他一句，靳天的事情與陳迪的案子毫無關係，而且似乎並不值得像沈躍這樣的人繼續調查下去，可是眼前的他卻忽然變得興趣盎然起來，這讓康如心感到十分不解，她問道：“你去找那個人幹嗎？”
沈躍笑道：“我們找到那個人後我再跟你解釋，現在我需要證實一些事情，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這件事情就太有趣了，以前我隻是從理論上了解過心理學裏麵的這種現象，還從來沒有認真去分析、了解過。”
沈躍的話讓康如心更加好奇，不過她並沒有繼續問下去，她知道，到時候沈躍一定會告訴她一切的。
靳天的舅舅名叫嚴三思，是縣文管所的所長，五十來歲的年紀，看上去很有書卷氣。沈躍沒有讓康如心拿出警官證，畢竟有些事情還處於未確定狀態，他直接對嚴三思說道：“我們來是想問你一些關於靳天的事情，希望你能夠告訴我們關於他的真實情況。”
嚴三思急忙問道：“他又怎麽了？”
沈躍看著他：“靳天吸毒的事情你知道嗎？”
嚴三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大聲道：“吸毒？這怎麽可能？”
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沈躍在心裏歎息，問道：“你是靳天的舅舅，也許靳天的母親去世得早，所以你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是吧？”
嚴三思點頭，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後說道：“是啊，我的父母去世得早，我也就這一個妹妹，她走後留下了這個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讀書、結婚都是我一手操辦的，這孩子……他怎麽會吸毒呢？這可怎麽得了？”
沈躍安慰他道：“他已經答應我了，馬上去自首、戒毒，不過這件事情還需要你督促他才行。嚴所長，我想問你另外一個問題：靳天被拘留前曾經來找你借錢，你為什麽忽然朝他發脾氣還將他轟出了家門呢？據說你一直對他很不錯的啊。”
嚴三思的臉色變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平靜：“那天我的心情不好，單位裏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是讓人心煩。我前不久才給了他一些錢，想不到他那麽快就花完了，再加上我心情不好……現在想來當時真是不該，這下好了，他工作也沒有了，還離了婚。唉！”
他在撒謊。沈躍微微一笑，問道：“文管所這樣的單位應該很清閑吧？哪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嚴三思苦笑著說道：“任何單位都一樣，有句話不是這樣說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咦？你不是找我問靳天的事情嗎？剛才我可是都告訴你了啊。”
沈躍淡淡一笑，說道：“靳天的事情已經問完了，不過我發現你剛才有些話是在撒謊。當然了，如果你撒謊的原因並不涉及犯罪的話……嚴所長，你在害怕什麽？”
嚴三思的臉色瞬間變得慌張起來，急忙道：“我害怕？我有什麽害怕的？”
沈躍盯著他，緩緩地說道：“嚴所長，如果你撒謊的原因並不涉及犯罪的話，我們當然會馬上離開，可是你剛才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你在那天忽然朝靳天發脾氣的原因上不但撒了謊，而且很可能涉及一起罪案。嚴所長，請你告訴我，你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以致在你最疼愛的外甥麵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嚴三思一下子就癱軟在了椅子裏，不過他依然不願意說出真相：“沒什麽事情，你別恐嚇我……”
沈躍冷冷一笑，依然盯著他，說道：“恐嚇？你的這個詞用得好像不對吧？嚴所長，雖然我不是警察，但我旁邊的這個人是。有些事情你是瞞不住的，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講出來吧，難道非得換一個地方才可以？”
嚴三思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終於歎息著說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情況是這樣的，保存在我們這裏的一件重要文物丟失了，就在靳天來找我的那天下午，大白天的，存放在保險櫃裏的那件東西竟然毫無緣由地不翼而飛了。”
沈躍拿出電話直接打給田局長：“你好，我是沈躍，我在你們縣的文管所，請你派人來一趟吧。”掛斷電話後，他看著嚴三思，淡淡地道：“你把我們當成傻瓜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報警，這說明了什麽？”
嚴三思頓時麵如土色，全身篩糠似的戰栗了起來。
沈躍在無意中揭開了一起大案的蓋子，這讓龍華閩很是驚喜，同時也感到疑惑，他問沈躍：“你怎麽想到要去找嚴三思？難道真的隻是一種偶然？”
沈躍笑著看了康如心一眼，問她和龍華閩：“你們知道蝴蝶效應嗎？”
康如心驚訝地道：“亞馬孫雨林中一隻蝴蝶翅膀偶爾的振動，也許兩周後就會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這和嚴三思的案子又有什麽關係？”
龍華閩也完全不解，道：“是啊。”
沈躍解釋道：“蝴蝶效應其實就是一種混沌狀態，而混沌狀態的最大特征就是不可控。前不久在去美國的飛機上，我忽然回憶起自己的人生經曆，感覺到一個人的命運是如此莫測與奇妙。填報高考誌願的時候，因為父親的安排，我進入醫學院校；一個夢讓我初次接觸到心理學；被教授中醫學的老師在無意中拉上講台做示教以及一位寢室同學的逃課讓我感受到了心理學的神秘；中美院校之間的碩士生交換項目讓我踏上了去往美國的求學之路；好奇使得我無數次去觀察醫院外邊那些所謂算命大師的行騙過程，由此激發出了我在細節觀察方麵的天賦，也因此而順利地通過了威爾遜先生的測試；我認識了安娜，我們有了孩子；我的職業病讓我失去了她們；我職業的敏感讓她們死於非命；於是我回國，認識了你們，特別是如心，她因此成了我的愛人，我幸福的人生再次開始……這一切的一切，如果仔細去回憶、去分析的話，就會讓人真切地感覺到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左右著自己的命運。我一度相信這是上帝的意誌，或者正如佛教所說：此乃眾生願力所為，這是機緣巧合。可是在經曆了陳迪的案子之後，我忽然明白，這就是蝴蝶效應，隻不過現在我是在反過來追尋陳迪案件發生的起因而已。”
龍華閩頓時明白了，笑著說道：“這確實很有意思。”
沈躍繼續說道：“有一首西方民謠這樣說道：丟失一顆釘子，壞了一隻蹄鐵；壞了一隻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位騎士；傷了一位騎士，輸了一場戰鬥；輸了一場戰鬥，亡了一個帝國。這說的其實就是蝴蝶效應，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其實就是一個士兵的心理受到影響，結果這種心理逐步朝著壞的方向擴散，最終左右到了一個帝國存亡的過程。個體心理與群體心理是相互緊密聯係的，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心理也是可能相互感染的，而一旦這種心理感染的能量聚集到一定程度之後，誰也無法預料它最終的走向與結果是什麽。”
龍華閩問道：“也就是說，陳迪殺人案其實就是這種能量集聚的結果？”
沈躍搖頭道：“不知道，也許這起案件隻不過是這種能量集聚過程中的一環，也可能到此就結束了。既然是蝴蝶效應，那就意味著不可知、不可控。誰知道呢？”
康如心頓時打了個寒噤：“這也太可怕了吧？”
沈躍笑道：“也許是我過於誇大了蝴蝶效應的能量。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陳迪殺人案所造成的效應確實並沒有結束，比如這起案子對這兩個家庭所有成員未來以及對整個社會的影響。”說到這裏，他歎息了一聲：“在這樣的情況下，心理救助就顯得尤為重要，可是，目前我們國家心理學的發展狀況還遠遠跟不上啊。”
沈躍對心理學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特殊情懷，而且他正在不斷努力著。龍華閩發現自己的內心又一次被觸動，感歎道：“心理學實在是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你的話，嚴三思的這個案子說不定永遠都不會被暴露出來。”
沈躍道：“所以，我還會繼續調查下去。這個案子實在是太有趣了，或許它會成為一個非常經典的案例。”
“一定不是這樣的！我哥他肯定是被冤枉的！表哥，這次你肯定錯了！”陳樂樂朝著沈躍大喊大叫。
沈躍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他是樂樂最後的希望，結果自己帶回來的消息卻讓她徹底失望了。沈躍歎息了一聲，說道：“樂樂，你要麵對現實。陳迪的大錯已經鑄成，現在任何人都無法挽回。”
樂樂不住掉淚，“嚶嚶”地哭著。沈躍朝曾英傑遞了個眼神：“你出來一下。”
兩個人到了外邊，沈躍對曾英傑說道：“我知道樂樂和她哥哥的感情，這件事情隻能由你去做她的思想工作。”
曾英傑問道：“你真的沒有發現任何的疑點嗎？”
沈躍道：“我知道，這件案子最讓人無法理解的就是陳迪為什麽會驟然產生那麽強烈的殺機，以及緊接著殘忍地分屍，甚至……不過，如果單純從心理學的角度去分析的話，其實也是能夠找到他整個行為動機的心理邏輯的。陳迪沉迷於賭博後就一直輸錢，因為要維持小超市的運轉，所以他才找孔懷先借了錢，結果那筆錢他始終都還不上。陳迪的家庭條件本來就不怎麽好，他雖然喜歡賭博，卻依然有著最起碼的底線，那就是不想讓家人再替他操心。在這樣的情況下，陳迪的內心就產生了一定的壓力。後來，孔懷先因為孩子需要交讚助費，於是就催著陳迪還錢，其實陳迪並不想賴賬，可是他確實一下子拿不出那麽多錢來，而且他還要繼續維持小超市的運轉，在麵對經濟上的困難和很可能失去孔懷先友情的情況下，他內心的壓力也就因此而升級。在那樣的情況下，陳迪試圖孤注一擲，於是去參與了賭資更大的賭局，可不承想這一次輸得更慘，他內心的壓力也就因此而達到了極致。當他麵對孔懷先的時候，心裏依然是抱著一種僥幸的，那就是希望孔懷先能夠寬限他一段時間。然而就在那個時候電話響了，而且是一個和他一起賭博的人打來的電話，在電話裏那個人找他催還欠賬，就在那一刻，陳迪的內心充滿著極度的後悔，他後悔當初不該迷戀上賭博，後悔控製不了自己輸掉了那麽多的錢，後悔自己最後的那一搏……總之，那一刻他的內心是複雜的，而且內心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而就在那個時候，孔懷先對他的怒罵……不，孔懷先對他是責怪，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而正是孔懷先的這種憤怒一下子讓陳迪內心的那隻魔鬼衝破了牢籠，那一瞬，陳迪成了野獸，成了魔鬼，慘劇也就因此而發生。無論是他殺害孔懷先還是後來的分屍等，都是獸性的徹底展現，他失去了自己，失去了最起碼的人性，還有最基本的智商。一個人在那種情況下的內心是他人根本就無法理解和想象的，如果將當時的他想象成一頭野獸的話，或許就能夠理解了。是的，在那一刻，他的獸性徹底顯露了出來，完全喪失了人性，沒有一丁點的罪惡感，而且試圖以那樣的方式逃脫法律的製裁，妄想著自己的獸行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
沈躍的話讓曾英傑感到不寒而栗。沈躍的聲音冰冷得像此時這寒冬的空氣，他仿佛是在分析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人。這就是沈躍，這一刻他就是一個心理學家。曾英傑聽到沈躍繼續說道：“當然，讓陳迪產生殺機的因素中，也許還有我們目前並不知道的細節，接下來我還會進一步去調查和分析。”
曾英傑忽然覺得沈躍即將要去做的事情有些殘忍，他問道：“既然陳迪的犯罪事實已經不容置疑，你進一步去調查和分析這個案子有意義嗎？”
沈躍道：“樂樂不是不能理解她哥哥為什麽會變成那樣的一個人嗎？甚至，我相信陳迪本人也對自己當時的行為感到不解，既然如此，那我就應該將這個案子的一切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康如心倒是理解沈躍的想法，與此同時她也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嗯，說不定我們真的能夠通過這個案子了解到更多的東西。”
沈躍很是欣慰，說道：“其實案件的分析要比破案的過程有意義得多，通過對案件的分析，不但可以為今後其他案件的破案提供方向，還可以因此讓更多的人防微杜漸。如心，這項工作很有意義，你得盡力承擔起來才是。”
康如心笑著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社會意義，是吧？”
沈躍點頭道：“是的。可惜現在很多人都不明白這個道理，這個社會太浮躁、太現實了，有些人為了追求純粹的破案率卻忽視了作為警察這個職業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防止犯罪。天下無賊……那不是一句空話，而是一種至高的理想啊，我們都應該朝著那個方向去努力，能夠做多少就盡量做多少不是嗎？”
康如心最喜歡沈躍的恰恰就是這種理想主義，這正是許多人所缺失的東西。
沈躍一進辦公室就把徒弟侯小君叫來，問道：“最近有什麽特別的事情沒有？”如今侯小君被沈躍任命了另外一個特別的職務：辦公室主任。這也算是中國特色吧，畢竟心理研究所的一大攤子事情需要有一個人具體去管，而侯小君的細心和敏銳正好適合這個職務。侯小君回答道：“其他的倒是沒有什麽事情。你離開的這段時間一切工作都非常有序，除了完成了之前接手的幾起保險詐騙案的調查和廣告策劃之外，還配合警方對幾個犯罪嫌疑人進行了測謊……”
不待她繼續說下去，沈躍直接說道：“說重點吧。”
侯小君的臉紅了一下，道：“昨天有好幾家媒體說要來采訪你，我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也就沒有與你聯係。”
沈躍皺眉道：“我不接受任何采訪，你就這樣回答他們。”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麵飄了進來：“如果是我想要采訪你呢？”
是龍真真。她的聲音和身影幾乎是同時飄了進來，那張漂亮嫵媚的臉頓時讓沈躍眼前一亮，同時也感到有些驚訝。當初龍真真去北京參加了全國的主持人大賽，獲得了一個不錯的名次，隨後就被央視借調去主持一個小欄目。沈躍詫異地問道：“距離春節還有一段時間，你怎麽回來了？”
龍真真笑著回答道：“我已經被正式調入央視了，不過還是有兩個月的實習期。你在美國的事情被媒體報道後我們台長對你的事情很感興趣，這不，我就被派回來采訪你了。沈哥，我轉正就靠你啦。”
康如心也聽到了龍真真的聲音，跑過來和她好一陣親熱。沈躍苦笑著說道：“我真的不想接受任何采訪，真真，你別為難我。”
龍真真瞪大雙眼，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沈躍不想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不為什麽，就是不想太過惹人注目，我們畢竟要協助警方做很多事情，曝光率太高的話肯定會影響到我們今後的工作。”
龍真真一下子就笑了，說道：“你說的是假話。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不就是擔心對你的過度報道會激怒朝岡太郎嗎？他都已經是你的手下敗將了，你還擔心這個幹嗎？”
沈躍被她說中了心事，歎息著說道：“我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因此再生事端，其實心理學家之間的爭鬥也是一種內耗，而且很容易造成對方的過激行為，最終受到傷害的其實都是普通民眾，我不希望那樣的情況發生。”
龍真真笑道：“那我們不談朝岡太郎的事情就是，就對你進行一次專訪。我們國家的心理學發展緩慢，你靠著自己的成就才被邀請去參加了這次的世界級別的心理學學術會議並做主題發言。我想，這樣的報道無論是對國內心理學的發展還是對激發更多的人關注、熱愛這門學科都是有著很大作用的。你覺得呢？”
她的口才非常好，竟然讓沈躍再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想了想：“好吧。”
不過讓沈躍沒有料到的是，這次龍真真對沈躍專訪的播出，引來了更多媒體的關注，每天都會有數家電視台和報社及網站的記者前來請求采訪報道，讓沈躍不勝其煩，頭疼不已。沈躍給龍華閩打了個招呼，帶著康如心離開了省城，以繼續調查陳迪的案件為由躲了起來。
其實沈躍是真的對這起案件感興趣，如今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沈躍覺得正好是繼續調查的時候。到了縣城後，沈躍並沒有馬上去大姨家拜訪，他不想再去觸動他們內心的傷痛。像這樣的凶殺案件，犯罪嫌疑人的家人受到的傷害從某種角度上講比受害人的家人更甚，因為他們還要承擔社會輿論的巨大壓力。
唯有時間的流逝才可以使得受害者及犯罪嫌疑人家庭的傷痛得以慢慢平複，所以，犯罪本身就是一場災難，無論是對受害者還是犯罪嫌疑人家庭，乃至整個社會來講都是如此。
沈躍也沒有與當地警方聯係。這起案件已經是證據確鑿，而且犯罪嫌疑人也對其所有的犯罪過程供認不諱，從常規意義上講，可以說是已經完美結案了，所以，沈躍不想因為自己的繼續調查引起當地警方的疑慮。
根據上次催眠陳迪後得到的信息，沈躍和康如心很快就找到了那天晚上吵架的兩個人，那是一對夫妻，而且兩人前不久剛剛離婚。兩人離婚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丈夫酒後嫖妓被警方拘留。
原來是這樣。也許是陳迪在無意中看到了那次的吵架，於是就在內心深處產生了對失去婚姻和家庭的恐懼。對，這也是一種心理暗示。當然，這樣的結果對這起案件而言毫無意義。
康如心頓時興趣索然，問沈躍道：“那，我們的調查也就到此為止了？”
沈躍一想到回去之後會被那些記者圍住，心裏就厭煩得慌，說道：“既然來了，那就多玩兩天再回去吧。有時候我會想，任何一件事情出現在我們麵前總是有原因的。嗯，是的，無論是小到我們個人，還是大到一個國家，其命運仿佛都是在某種力量的操控之下，誰也無法把握，誰也不能控製。”
康如心笑道：“你這是迷信。”
沈躍搖頭說道：“這不是迷信，這種現象被稱為混沌理論。”說到這裏，沈躍的心裏猛然一動，一種強烈的衝動瞬間湧上心頭，他即刻對康如心說道：“走，我們去找那個男人談談。”
眼前的這個人叫靳天，三十來歲，瘦瘦的，皮膚白淨，目光遊離。當康如心朝他出示警官證的那一瞬，沈躍從他的眼神中發現了一絲驚慌。沈躍溫和地道：“你別害怕，我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靳天似乎暗暗鬆了一口氣，不過內心的忐忑依然表現在臉上。沈躍問道：“你和你妻子離婚就是因為你嫖娼嗎？”
靳天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那天真是倒黴催的，就因為喝了次酒，誰知道竟然惹出這樣的事情來。”
沈躍很感興趣的樣子：“哦？你說說，究竟是什麽情況？”
靳天道：“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外邊喝酒，結果碰上了幾個熟人，大家就在一起繼續喝，吃完了飯他們說去打牌，於是我們就去賓館開了個房間，後來一直打牌到淩晨兩點多，其他人都贏了錢各自回家了，就剩下我一個人覺得很不爽。這時賓館電話響了起來，我聽到電話裏一個十分好聽的聲音在問：先生，請問需要服務嗎？我一下子就熱血沸騰起來。誰知道那天警察會來查房呢？結果就被罰了五千塊，還被拘留了十五天。從裏麵出來後我就接到了單位的解除合同通知，原因是無故曠工長達半個月。老婆也不原諒我，和我吵架後就離婚了。真是倒黴催的，要早知道的話那天晚上我就不去喝酒了。”
沈躍的眼睛亮了一下，問道：“當時你為什麽要去喝酒？”
靳天不回答。沈躍冷冷地道：“你剛才明明撒了謊，隻不過我沒有揭穿你罷了。你們去賓館並不是打牌，而是聚眾吸毒，你騙過了警察可騙不過我。”
靳天在驚駭之下急忙說道：“我說，我都說。那天我去找我舅舅借錢，以前他一直對我挺好的，可是那一次他一見到我就朝我發脾氣，直接把我從他家裏給轟了出來。我心情不好就獨自一個人去喝酒了。”
沈躍問道：“你身上不是有錢嗎？去找他借錢幹嗎？”
靳天道：“就那幾千塊了啊，眼看就沒了……”
沈躍看著他：“你老婆和你舅舅知不知道你吸毒的事情？”
靳天猛地搖頭：“不知道，他們都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沾染上那東西不久，誰知道從此就甩不掉了呢？”
沈躍拍了拍靳天的肩膀，溫言對他說道：“別再抱怨過去的事情了，自己主動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吧，去告訴警察你是從什麽地方搞到毒品的。趁你剛剛吸毒不久，盡快戒掉，不然的話你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靳天的身體戰栗了一下，道：“好，我聽你的。”
“你怎麽知道他吸毒？”離開靳天後，康如心問沈躍。沈躍微微一笑，回答道：“他在說到他們去賓館打牌的時候我發現他在撒謊，你說幾個男人去賓館除了賭博之外最可能會幹什麽？聊天？喝酒的時候可能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吧。同性戀？幾個人在一起玩的可能性不大吧？”
康如心不住地笑，說道：“那你剛才從這個人身上得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了嗎？”
沈躍的神色瞬間變得異樣起來，說道：“我們現在就去找靳天的那個舅舅，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說不定接下來我們還會發現一些更有趣的事情。”
剛才康如心隻是隨便問了他一句，靳天的事情與陳迪的案子毫無關係，而且似乎並不值得像沈躍這樣的人繼續調查下去，可是眼前的他卻忽然變得興趣盎然起來，這讓康如心感到十分不解，她問道：“你去找那個人幹嗎？”
沈躍笑道：“我們找到那個人後我再跟你解釋，現在我需要證實一些事情，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這件事情就太有趣了，以前我隻是從理論上了解過心理學裏麵的這種現象，還從來沒有認真去分析、了解過。”
沈躍的話讓康如心更加好奇，不過她並沒有繼續問下去，她知道，到時候沈躍一定會告訴她一切的。
靳天的舅舅名叫嚴三思，是縣文管所的所長，五十來歲的年紀，看上去很有書卷氣。沈躍沒有讓康如心拿出警官證，畢竟有些事情還處於未確定狀態，他直接對嚴三思說道：“我們來是想問你一些關於靳天的事情，希望你能夠告訴我們關於他的真實情況。”
嚴三思急忙問道：“他又怎麽了？”
沈躍看著他：“靳天吸毒的事情你知道嗎？”
嚴三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大聲道：“吸毒？這怎麽可能？”
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沈躍在心裏歎息，問道：“你是靳天的舅舅，也許靳天的母親去世得早，所以你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是吧？”
嚴三思點頭，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後說道：“是啊，我的父母去世得早，我也就這一個妹妹，她走後留下了這個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讀書、結婚都是我一手操辦的，這孩子……他怎麽會吸毒呢？這可怎麽得了？”
沈躍安慰他道：“他已經答應我了，馬上去自首、戒毒，不過這件事情還需要你督促他才行。嚴所長，我想問你另外一個問題：靳天被拘留前曾經來找你借錢，你為什麽忽然朝他發脾氣還將他轟出了家門呢？據說你一直對他很不錯的啊。”
嚴三思的臉色變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平靜：“那天我的心情不好，單位裏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是讓人心煩。我前不久才給了他一些錢，想不到他那麽快就花完了，再加上我心情不好……現在想來當時真是不該，這下好了，他工作也沒有了，還離了婚。唉！”
他在撒謊。沈躍微微一笑，問道：“文管所這樣的單位應該很清閑吧？哪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嚴三思苦笑著說道：“任何單位都一樣，有句話不是這樣說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咦？你不是找我問靳天的事情嗎？剛才我可是都告訴你了啊。”
沈躍淡淡一笑，說道：“靳天的事情已經問完了，不過我發現你剛才有些話是在撒謊。當然了，如果你撒謊的原因並不涉及犯罪的話……嚴所長，你在害怕什麽？”
嚴三思的臉色瞬間變得慌張起來，急忙道：“我害怕？我有什麽害怕的？”
沈躍盯著他，緩緩地說道：“嚴所長，如果你撒謊的原因並不涉及犯罪的話，我們當然會馬上離開，可是你剛才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你在那天忽然朝靳天發脾氣的原因上不但撒了謊，而且很可能涉及一起罪案。嚴所長，請你告訴我，你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以致在你最疼愛的外甥麵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嚴三思一下子就癱軟在了椅子裏，不過他依然不願意說出真相：“沒什麽事情，你別恐嚇我……”
沈躍冷冷一笑，依然盯著他，說道：“恐嚇？你的這個詞用得好像不對吧？嚴所長，雖然我不是警察，但我旁邊的這個人是。有些事情你是瞞不住的，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講出來吧，難道非得換一個地方才可以？”
嚴三思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終於歎息著說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情況是這樣的，保存在我們這裏的一件重要文物丟失了，就在靳天來找我的那天下午，大白天的，存放在保險櫃裏的那件東西竟然毫無緣由地不翼而飛了。”
沈躍拿出電話直接打給田局長：“你好，我是沈躍，我在你們縣的文管所，請你派人來一趟吧。”掛斷電話後，他看著嚴三思，淡淡地道：“你把我們當成傻瓜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報警，這說明了什麽？”
嚴三思頓時麵如土色，全身篩糠似的戰栗了起來。
沈躍在無意中揭開了一起大案的蓋子，這讓龍華閩很是驚喜，同時也感到疑惑，他問沈躍：“你怎麽想到要去找嚴三思？難道真的隻是一種偶然？”
沈躍笑著看了康如心一眼，問她和龍華閩：“你們知道蝴蝶效應嗎？”
康如心驚訝地道：“亞馬孫雨林中一隻蝴蝶翅膀偶爾的振動，也許兩周後就會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這和嚴三思的案子又有什麽關係？”
龍華閩也完全不解，道：“是啊。”
沈躍解釋道：“蝴蝶效應其實就是一種混沌狀態，而混沌狀態的最大特征就是不可控。前不久在去美國的飛機上，我忽然回憶起自己的人生經曆，感覺到一個人的命運是如此莫測與奇妙。填報高考誌願的時候，因為父親的安排，我進入醫學院校；一個夢讓我初次接觸到心理學；被教授中醫學的老師在無意中拉上講台做示教以及一位寢室同學的逃課讓我感受到了心理學的神秘；中美院校之間的碩士生交換項目讓我踏上了去往美國的求學之路；好奇使得我無數次去觀察醫院外邊那些所謂算命大師的行騙過程，由此激發出了我在細節觀察方麵的天賦，也因此而順利地通過了威爾遜先生的測試；我認識了安娜，我們有了孩子；我的職業病讓我失去了她們；我職業的敏感讓她們死於非命；於是我回國，認識了你們，特別是如心，她因此成了我的愛人，我幸福的人生再次開始……這一切的一切，如果仔細去回憶、去分析的話，就會讓人真切地感覺到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左右著自己的命運。我一度相信這是上帝的意誌，或者正如佛教所說：此乃眾生願力所為，這是機緣巧合。可是在經曆了陳迪的案子之後，我忽然明白，這就是蝴蝶效應，隻不過現在我是在反過來追尋陳迪案件發生的起因而已。”
龍華閩頓時明白了，笑著說道：“這確實很有意思。”
沈躍繼續說道：“有一首西方民謠這樣說道：丟失一顆釘子，壞了一隻蹄鐵；壞了一隻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位騎士；傷了一位騎士，輸了一場戰鬥；輸了一場戰鬥，亡了一個帝國。這說的其實就是蝴蝶效應，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其實就是一個士兵的心理受到影響，結果這種心理逐步朝著壞的方向擴散，最終左右到了一個帝國存亡的過程。個體心理與群體心理是相互緊密聯係的，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心理也是可能相互感染的，而一旦這種心理感染的能量聚集到一定程度之後，誰也無法預料它最終的走向與結果是什麽。”
龍華閩問道：“也就是說，陳迪殺人案其實就是這種能量集聚的結果？”
沈躍搖頭道：“不知道，也許這起案件隻不過是這種能量集聚過程中的一環，也可能到此就結束了。既然是蝴蝶效應，那就意味著不可知、不可控。誰知道呢？”
康如心頓時打了個寒噤：“這也太可怕了吧？”
沈躍笑道：“也許是我過於誇大了蝴蝶效應的能量。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陳迪殺人案所造成的效應確實並沒有結束，比如這起案子對這兩個家庭所有成員未來以及對整個社會的影響。”說到這裏，他歎息了一聲：“在這樣的情況下，心理救助就顯得尤為重要，可是，目前我們國家心理學的發展狀況還遠遠跟不上啊。”
沈躍對心理學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特殊情懷，而且他正在不斷努力著。龍華閩發現自己的內心又一次被觸動，感歎道：“心理學實在是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你的話，嚴三思的這個案子說不定永遠都不會被暴露出來。”
沈躍道：“所以，我還會繼續調查下去。這個案子實在是太有趣了，或許它會成為一個非常經典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