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得意,我一定會讓娘親把你開除的。”


    我試圖想向他解釋,他已經一轉身就走了。


    我在惶惶不安中度過了一天,連那頓免費的午飯也沒吃好。


    夕陽註定了有一種悲傷迷離的感覺,尤其落盡最後一絲霞光那一瞬間。


    以前和林默約定要一起看日出,一起看夕陽,一起慢慢變老,現在想想這樣的想法是多麽的小資阿,現在卻在為了五鬥米而煩惱,也許明天我就失業了,就要開始掙紮在飢餓的邊緣,想想這個就沒有心情欣賞夕陽了。


    駱穀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多虧了黑哥的照顧,我決定明天趁我還有錢的時候去買件衣裳送給他,這樣想著便到家了,今天覺得路特別的短,很害怕回家,也許這就是責任,一個家的責任,我就要失業了,就要養活不了這個家了。


    駱穀做好晚飯坐在門檻上等我,自從上次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後,她變得勤快多了,主動做飯,主動洗衣,主動打掃,在她這樣積極向上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和她說。


    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幾日,也沒有人通知我下崗,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我去了一家布料店,挑了一件藍格子的棉布,準備回去讓駱穀做件衣裳送給王叔的兒子。


    我自己工作的綢緞鋪實在是有錢人消費的高檔場所,買一尺布料幾乎是我一個月的工資,所以隻能買廉價的棉布了。


    下午,看布料的人很多,其實更準確一點是看我的人更多,我現在已經是聞名方圓百裏了。上次有個據說是縣令的公子,水桶身材,抹脂塗粉的,三裏開外就能聞到香味,一個勁地往我身上湊,一個勁的喊:“姐姐,姐姐。”我絕對打了不止十個哆嗦,突然覺得其實黑哥是挺純樸的。


    布料擱在手邊,那些八卦男人都交給小夥計了,我知道就算我埋頭整理帳冊仍然有前仆後繼的電波忘我射過來,我告訴自己要淡定,習以為常。


    其實在這裏做事,說是清閑,說是體麵,手下也有好幾號人要管理,銀子都是經你的手,少不得要仔仔細細,出不得一點差錯。


    做了沒幾日,蘇管家沒有親自來,倒是遣人來查帳目和經營狀況,雖說是無功卻也無過,但是這個任人唯親的時代裏,保不準蘇小公子的一句話,我就真的丟了飯碗。


    帳目有點亂,昨天城中大戶趙家的公子要出嫁,來訂了十匹雲錦,五匹妝化錦緞……這樣一次性訂貨這麽多是按八折給價,我要核對核對帳目,出了錯,隻怕把我賣了也還不起,也不對,看看這些虎視眈眈的男人,也許是可以賣個好價錢的。


    我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一隻手遞了過來,我喝了口茶,道了聲謝,頭也不抬接著算帳。


    “這塊布料是你的?”


    我點頭。


    “是給你自己買的?”


    “不是,是買給王叔的兒子的。”我揮揮手,“去,不要問東問西,打斷我……”


    我突然覺得不對,張大了嘴巴,愣在當場,那桃花眼眯成一條縫正看著我,怎麽又是這個小祖宗,我咽了咽口水,艱難道:“小公子好!”


    蘇家小公子點點頭,一副老大人的樣子:“好。”


    我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往他後麵張望,他倒是很理解我的想法:“跟著我的人我讓他們都回去了,今天就我一個人。”


    我立刻鬆了一口氣,一群人註定是要雞飛狗跳的,奴才一般比主子難伺候,我說:“您請坐。”


    他說:“我不坐,我就是來看看你。”


    “謝謝小公子關心。”我立刻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我從櫃檯裏麵走出來,蘇家小公子倒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難得見到如此奇觀,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女性,我怎麽可能不八卦呢!


    我看著他耷拉著腦袋,這樣一副憂悶愁苦的樣子,倒是添了幾分優雅的氣質,我推了推他:“怎麽了?像沒勁的公雞。”


    看到小公子飛來的眼神,我立刻知道我的口無遮攔是需要收斂收斂的。


    小公子也就瞪了我一眼,復又低下頭去,眼神暗淡無光,看得我心疼的不得了,美人總是惹人憐愛的,人之本性,不能怪我。


    忽然聽到小公子悠悠一嘆:“哥哥要入宮了。”


    這是一個戲劇性的轉折,在我還沒有搞清楚情況之前,已經沒頭沒腦的回了一句:“不要難過。”


    一句話卻說得這小子要哭了,我最怕人哭了,從小到大自己也很少哭,記憶裏隻哭過兩回,一回是小時候我犯了錯死不悔改,媽媽一氣之下把我關到門外不肯我回家,晚上到處黑漆馬虎的,連月亮都沒有,害怕得哭了,還有一回是為了林默。


    我慌手慌腳的給他擦眼淚,一時急了就直接拿衣袖給他擦了,他一把打開我的手:“那個衣服粗糙死了,擦得我臉都疼。”我無奈的站在一邊,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孩難服侍。


    我拉著他往店鋪裏麵走,萬一別人以為我欺負他了,我以後還怎麽混阿。


    裏麵的光線有點暗,他坐在椅子上又啜泣了一會才開口說:“我今天才聽娘親提起的,他們說要把哥哥送進皇宮裏去,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我很難過。”


    末了,又補了一句:“我就是不知道要和誰說。”


    我問:“既然你這麽不想和哥哥分開,那麽為什麽上次還要和哥哥搶一匹絹子?”


    他瞪了我一眼,低下頭,看起來有幾分不好意思:“我聽說有一匹絹子很好很好,但是娘親要把它給哥哥,一向家裏最好的東西都是給我的,我不服氣,為什麽不給我,所以我就問娘親要,娘親不答應,我就自己來拿了。”


    我不覺莞爾:“真是個小孩子。”


    他瞪了我一眼:“誰是個小孩子了。”


    小孩子都這樣,像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最怕別人說我是小孩子,連忙賠笑道:“你不是小孩子,你是蘇家小公子。”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說:“我叫蘇純,你不要總是小公子小公子的喊,喊我蘇純叫好了。”


    “真是個別扭的小孩子……”


    我話未說完,他的眼神又殺了過來,我連忙改口:“不是小孩子,是蘇純,嗯,蘇純。”


    “其實本來不是哥哥去選秀的,應該是我去的,可是哥哥和娘親不願意我進皇宮這麽骯髒的地方,就代我去了。”


    確實,他這麽單純,要是被選上了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很可能就再也見不到陽光了。在哪個社會裏人沒有幾分悲哀和無奈呢,即便是像蘇家這樣的富貴人家。


    我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怎樣去安慰他,最後隻能幹巴巴的說:“其實,你哥哥為你這樣犧牲,也是希望你能快快樂樂,永遠開開心心,如果你不開心的話,那你哥哥的犧牲不就白費了嗎?還有,你哥不是沒有你漂亮嗎?說不定就會選不上被譴回家了。”


    他眨著那雙桃花眼,微卷的長長的睫毛蒲扇蒲扇的,我覺得要閃到我心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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