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永靖城裏卻異常明亮,熊熊大火蔓延大半城池,慘叫聲和哭嚎聲接連不斷,讓人聽了毛骨悚然。街上到處遊竄著三五成群身著甲衣的士兵,時不時狂笑著,大罵著,手中的刀隨著揮動,一顆顆絕望的人頭死不瞑目。驚惶的百姓不斷的在火光下亂跑。


    唯有城東漆黑一片,隻因此處是道觀所在。在破舊道觀某處,一個身著藍衣的十歲孩子正守在一名老者旁邊,看著枯瘦老人悄悄抹著眼淚。幽暗的月光揮灑在老人麵上,老者雙目微閉,臉色幽青!


    不一會兒,老者睜開雙眼,一絲精光露出,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小孩兒,抬起手來摸摸他的頭,


    “顧……咳咳,小白……”老人氣息起伏不定,劇烈咳嗽一聲。


    小孩兒忙撲到他的麵前,急聲叫道:“師父?”哽咽著說不出話。


    “傻孩子!”老人麵露欣慰之色,看著他:“城都破了,為師壽數已盡,不能帶你離開,接下來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我、我……”小孩低語,臉上滿是倔強之色,說道:“師父,我不怕,這兒就是我的家,徒兒還能去哪兒。”


    “小白,你不肯聽為師的話了”,老人嚴肅起來,一下站了起來。小孩兒趕緊過去扶他,卻被他一掌推開,隻聽的幾聲:“快些離開吧!晚些難以出城。”


    小孩兒強忍著眼淚,跪在地上,說什麽也不肯離開。


    老人歎了口氣,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把道觀神像推開,隻見下麵有一個暗格,一個四方形古檀香木盒子,顫顫巍巍地打開盒子,摸出一卷經書:“拿……拿好!這是我師父留下的神書,你切記不可讓外人知曉。”


    小孩兒雙手接過經書,塞進自己懷裏,著急道:“師父,快坐下調息一下!別多說話,免得傷了氣。”


    老者輕輕地搖了搖頭:“再不說就沒機會了!你一定要把經書收好了,這本經書是我師父傳下來的,照著書裏修煉後可以得道長生,擁有神秘莫測之威。本想自己參悟,可是為師資質有限,幾十年也隻是悟得一些皮毛,本來你再過幾年就可以修行,然而變數眾多,來不及了,至於你能悟出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你記著,此經書上的內容你去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背下來,然後就焚毀此書。否則,難逃殺身之禍!”說完,又從盒子中拿出一塊玉佩,“你不是常問我你為什麽姓顧嗎?”小孩接過精美的玉佩,上麵攜刻著一個“顧”字。“或許,你的身世你需要去探尋,孩子,我輩修行之人雖說生死看淡,但是死了你又如何能修得大道。”聲音漸漸微弱,老者緩緩垂下雙手,雙目望向遠方,那裏戰火不斷。


    小孩兒點了點頭,輕喚一聲:“師父?”


    老者的氣息在快速地消散,逐漸微弱下去,道觀內一片冰冷。


    小孩兒呆呆地望著老者,臉上淚痕滿麵,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那種無聲的悲痛更加催人斷腸。


    過了一會兒,小孩兒擦幹眼淚,臉上浮現堅定的神情,在老人身前,三拜九叩過後,輕輕起身,關上大門,轉身離去。小小的身影不一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孩兒,大名顧小白,從出生就被遺棄,被老者撿到,從小就在永靖城的道觀中討生活。如今長到十歲,身量卻瘦弱得像個六七歲的孩子。


    如今永靖城被蜀國攻破了,老者又仙逝,他在此地再無牽掛,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他專撿屋簷下的暗處走,因為從小便在城中走街串巷的賣些香火,他對永靖城裏的大小道路都十分熟悉,數次躲過迎麵而來的殺戮危機。


    轉過一個街角,顧小白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正準備穿過大街,突然快速縮了回來,將小小的身形全部沒在了牆角的陰影裏。


    就聽街那頭傳來了女子淒厲的哭喊聲和男人興奮的吼叫,不一會聲音漸漸消失,那群人已經離去,顧小白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便見一家大戶人家的大門半掩著,微微望去,院內橫七豎八躺著許多屍體,數名女子衣衫襤褸,顯然生前遭受淩辱。連圈養的一隻大狗此刻也是身首異處。


    顧小白不忍再看下去,歎了口氣,他人小力微自身難保,便繞到另一條街,又七拐八拐地穿過數條巷子,隻要再轉過這個街角,東城門便到了。


    隻是往城門處一看,黑壓壓的士兵嚴密的守在這裏,心中暗叫,絕望!想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便見街那頭一大群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擁著**輛馬車出現。


    “什麽人!”城門口的領隊大喝一聲,拔出長刀,大喊一聲,“戒備”,眾士兵齊齊亮出長槍對著漸漸接近的隊伍。


    隻見車隊不緊不慢地直走到城門口停下,護衛中一名錦衣老者走出,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牌,大聲道:“我家主人為玄山林家家主林清河,與你軍王莽將軍為至交好友,現有急事需出城去,爾等快快放行!”


    那守城的領隊原本因落了個沒啥油水的守門任務,正鬱悶之極,見到對方馬隊裏那幾輛馬車,全裝滿了物資,已經饞得都快流口水了。又掂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對方最多不過三四十人,而他在此處的兵士有近三百,所以也不看那玉牌,大喝道:“大將軍令我等看守城門,以防有人假冒我蜀國名義出城,你家主人的名號我等未曾聽說,但是我需要留下車馬,至於你們抓起來嚴格審查身份。”


    此話一出,那老者臉色一變,眼神一冷,厲聲道:“這位小兄弟,我勸你最好還是去問問!王將軍現正在城內整頓兵馬,跑一趟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免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領隊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看著那些馬車實在是舍不得,心想就算是真的,王將軍要怪罪也是以後的事,到時把得來的財物與那些手下平分,大家一起來個死不認賬,再把這些人滅口,還能怎地!便耍橫道:“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兄弟們,上”


    “刷刷刷”兩方齊齊抽出長刀,氣氛瞬間劍拔弩張,隻聽一聲大喝,便戰在了一起。


    顧小白悄悄地看著,兵士那邊人數雖多,但林家這邊個個身手矯健,幾乎以一敵十,打得那些兵士節節敗退。


    他一轉眼,發現一直守在馬車旁邊的護衛隻剩下十來個,還都目不轉睛地關注著前方的戰況,準備隨時出手,後麵幾輛運貨的馬車露了出來。


    他心中一動,看準時機,便伏低身子一聲不響地向馬車靠近。直到走到馬車尾部,似乎依舊沒有被人發現,瞬間滑到車底,依附在車廂下麵。


    隻聽外麵亂哄哄又打了一炷香時間,便聽有人大叫“王將軍來了,還不快快停手!”刀槍聲漸漸停止,有人在低聲交談,離得太遠他也聽不清。不大一會兒,馬車重新開始往前開動。


    直到出了城門,顧小白才悄悄鬆了一口氣,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就離開這輛馬車。隻是這些車都被護衛團團圍在中間,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車隊直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突然停住。顧小白心中疑惑,卻突然聽有人說道:“你小子好本事啊,渾水摸魚啊,還不下來?”


    那人說完,不一會,一個身著藍衣的孩子從車底滑了出來,清澈的大眼睛瞅著他。


    “道童”大漢瞅了他一眼,“原本心中的警惕之心慢慢放了下去,手中的長刀也被收回鞘中,“滾”喝斥道。


    顧小白恭敬地行了個禮,連忙跑遠。


    離開車隊後,他在路邊找了棵大樹,爬了上去。此時正值六月中旬,天氣炎熱,便是露天睡覺也不怕著涼,顧小白便將就在樹上湊合一晚,直到夜間,趁著月光,起身趕路。


    因永靖城破,如今也隻能先去北海城。一路上全是逃難的人,他混進人群之中,跟著往前走。餓了就去山上挖野菜吃,渴了便去暢飲山泉。一個人,無所依靠。


    那林家不知何種原因,沒有走官道,反而跟著流民混在一起,走的是山路。山路崎嶇,帶的東西又多,所以即使有馬車也走的不快,在這路上和流民的隊伍慢慢前行,他家家主是一黑臉大漢,常騎著馬跟在車邊,麵色冷峻,身上帶著肅殺之氣。


    這一年似有大旱的征兆,先前靠近永靖城還好,因永靖城臨著水脈,比別處都要好一些。可是越往北走,離得水脈越遠,越旱得厲害,連野菜也見少了。而且逃難的人也越來越多,一路上遇上的村莊,地裏莊稼顆粒無收,原住戶餓死的餓死,離開的離開,幾乎荒無人煙。


    好在再走半月,就能到北海城了。北海城是雪嶽國的一個大城,常年有軍隊駐紮,所以到北海城應該就安全了吧。


    午時,陽光毒辣辣地烘烤著大地,曬到皮膚上竟有刺痛之感。往北海城的山路道上塵土飛揚,難民們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疲憊不堪。身上汗水如雨,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漸漸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由於天氣炎熱,難民們改了趕路的時辰,現在他們每天亥時趁著月夜出行,卯時休息,顛倒作息規律。


    此時眾人都躲在樹下或草叢裏小憩。顧小白靠著一株枯死的樹勉強避暑,一名花白須發的老者歇在他不遠處,一直在念叨什麽“天下大旱,戰亂紛起,這世道要亂了……”,聽得顧小白也心浮氣躁,睡不安穩。


    突聽得天上傳來呼嘯聲,狂風四起,大風襲來,眾人一陣清爽。他抬起眼簾,看到一幅奇異的畫麵。


    隻見從極遠的天邊出現三個人影,一前兩後,腳踏火雲,飛在空中,風馳電掣般朝這邊奔來,又不時有五彩霞光在三人之間迸發,看得顧小白眼花瞭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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