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回天術看到原臨淵死去的那一刻便自動停止了,但現在眾人依舊還在回天術的術法之中。


    在回天術中,那個荃遲並非當年的荃遲,而是真正的荃遲。


    修韌汐吐了一口鮮血,回過神來,溫燁已經與薛望叢拆了幾招。而溫如玉擔心術法反噬修韌汐便一直忍著沒有動手,看到她的神識已經回來後,溫如玉趕緊上前幫她順了順氣息,再看連闕,早已重傷在地。


    “荃遲一直跟著我們。”溫如玉看著那個小孩子,“我們竟然都沒有察覺。”


    修韌汐默默地將一口血咽了下去,虛弱道:“他倒不是一路跟著我們,而是通過我找到了我們。”


    回天術是個複雜又龐大的咒術,會牽引術中之人的魂魄去窺探往事。修韌汐的魂魄一動,荃遲自然能有所感應。但修韌汐心中有其他思慮竟是將這事忘記了。


    修韌汐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連闕,心中不禁後悔,縱使之前傷了荃遲,但連闕也不是他的對手。


    “娘。”溫翊在一旁喊道,那出現在回天術中的小孩子居然真正地站到了自己麵前,溫翊不禁握了握拳。


    隻聽荃遲對著溫燁道:“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讓你看到真相,可惜了,我本打算多留你一段時間。”


    溫燁臉色發白,劍指對麵的兩人道:“你們今日都為臨淵陪葬吧。”


    荃遲嗤嗤道:“就憑你?”然後又對薛望叢道:“你不是想修道麽,今日殺了他們,我便教你。”


    薛望叢一聲冷笑,道:“就怕你到時候會連我一起殺了。臨淵的事,我也要與你清算一下。”


    荃遲沒想到薛望叢居然不為所動,當下大喝一聲:“那便一起來。”他心中最忌憚的不過是修韌汐而已,如今她已重傷,其他的人都不足為懼。


    溫如玉握緊念君劍,他看著荃遲,他的身後似乎撐起了一片強大的屏障。下一瞬,薛望叢和溫燁便被震開,就連隔得遠的薛闌珊也覺得胸口出一痛,鮮血險些噴口而出,而墓中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溫燁見勢不對,趕緊去往石棺中,確認了原臨淵的屍骨無礙才鬆了口氣。荃遲趁其不備便勢要抓她,溫如玉一劍挑上前去,淩空挽起劍花。荃遲一臉驚訝,這劍法,看似熟悉,卻又陌生。


    修韌汐看了他這一劍也是暗自驚歎,這套劍法在原逸寧的手中已經是頂峰,修韌汐一個一個破了劍招後又不斷完善它,將這劍法創造到了巔峰。即便如此,溫如玉竟還可以將這套劍法突破了一個新的境界。


    修韌汐不禁露出一絲驕傲地微笑,用一種略帶輕蔑地目光看向荃遲,時間流逝近千年,後輩之人的才能再也不是當初自己一眼便能看穿的了。


    溫如玉這開天辟地的一劍,是以一種完美無缺的姿態劈下,短時間內沒有任何辦法破解,甚至是沒有化解它的劍招。若是硬生生接下這一劍怕是要耗損大半的功力,而且這一劍所涉範圍極廣。原本在他剛出劍的瞬間,荃遲便躲開還有一半的幾率避開這一劍,但偏偏溫燁和溫翊在他出劍的瞬間便一起合力將自己的所有退路封得死死的,無路可走。


    荃遲幹脆不去管溫如玉的劍,哪怕知道那劍會將自己的身體刺得千瘡百痛,他也要接近那人。他不顧一切地衝向修韌汐,一臉視死如歸。


    溫如玉見他奔著修韌汐而去,手上劍招變化,宛如漫天綻放的劍花,每一朵都鋒利無比,從四麵八方包圍荃遲。


    “漫天銀光,竟然被他練成了萬花齊放。”修韌汐在感歎的同時,再看荃遲,他已經不得不拚盡全身的修為來對抗溫如玉的劍招。


    溫如玉這一劍的威力自然是不能小覷,荃遲也沒有絲毫的掉以輕心,熬過這一劍後,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


    荃遲猛吐了一口鮮血,還是因為這身體太弱,而且有修韌汐在一旁的影響。既然如此,荃遲便索性耗盡修為,也要玉石俱焚。


    “當心。”修韌汐喊道。在溫如玉聽來,修韌汐的這一聲仿佛瞬間飄了很遠,甚至向是從遠方傳來的一般。


    環顧四周,溫如玉當下便知道自己中了荃遲的咒術。


    荃遲剛才怕是受了很重的傷,這咒術中有很多的裂縫。溫如玉運功感知這些裂縫的源頭,所有的裂縫都流向同一處,那個地方便是荃遲的所在。


    當溫如玉的劍順著裂縫劈下去的瞬間,溫如玉便知道一切已晚,這不過是荃遲設的第二重咒術。


    但那個源頭確實是身受重傷的荃遲,但他想賭一賭,看溫如玉的這一劍,是會劈中自己,還是會劈中自己下的第二重咒術。若非如此,這第一重咒術困不了他多久,更沒法將他引到第二重裏去。


    荃遲賭贏了,但他沒想到的是修韌汐竟然為了溫如玉不惜再殺自己一次。


    “修韌汐,你本來還有機會,可你當真不怕萬劫不複?”


    “自然是不怕的。”修韌汐盯著荃遲,冷冷道,“像我這樣滿身殺孽的人,哪裏配得上說輪回。”


    荃遲閉上眼,冷笑了兩聲。任憑自己的修為流失,或者說任憑自己的修為流轉到修韌汐身上,包括自己的魂魄,慘淡道:“這兩個殘破終於要合二為一了,但卻不是以我的意誌。”


    修韌汐看著他一點一點地化為煙霧,圍繞在自己周身,然後消失。


    那一刻,短暫得仿佛一瞬間,又漫長得像永恒。


    待修韌汐重新正常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後,荃遲設的那時咒術也解開了。


    隻見溫如玉臉上像是抹了一層嚴霜,他環顧四周沒有見到荃遲。目光再落到修韌汐的身上,深邃的眸子裏映出修韌汐擔憂的臉。


    “你看到什麽?”


    荃遲方才設的咒術是往生咒。中此術法的人可以看到自己前世甚至前幾世所發生的事,然後沉迷,淪陷,直至往生。


    溫如玉沒有回答修韌汐,反問道:“你殺了荃遲?”


    “嗯。”修韌汐點了點頭。


    溫如玉突然捏住她的肩頭,用力地道:“你怎麽能親手殺了他。”


    修韌汐感受溫如玉有些失控的情緒,問道:“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都看到了,你與你師父所說的話,原逸為為你殺人以及你為了他沉睡百年。”溫如玉有些落寞,原來她竟然如此愛他,如此愛自己的前世。


    修韌汐臉色一白,荃遲給他看了前世今生,看來他什麽都知道了。“咳”修韌汐吐了一大口鮮血,溫如玉趕緊替她接住那些血,然後替她擦了擦血跡。


    “放心,我很快便能恢複。”修韌汐剛道完便聽薛闌珊一聲驚呼,兩人同時望去,隻見薛望叢與溫燁又打得不可開交。


    “娘。”溫翊哭訴道:“溫家已經沒有了,爹也已經被你……如今些江湖恩怨不能就讓它過去麽?”


    溫燁搖了搖頭,用居高臨下的眼神輕蔑地看著溫翊道:“你不懂,在這世上,除了臨淵和如玉,我誰都不愛。”


    那一瞬,溫翊猶如五雷轟頂,他明明記得溫炎華直到臨死還告訴自己,麵前的這個母親至少是愛自己的。天下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呢?


    薛闌珊心疼得看著他,小聲叫道:“溫小翊。”原來我們的出生都不被人期待,為何命運不公得如此相似。


    “娘你怎麽能如此說。”溫如玉看向溫翊道:“娘不過說的氣話。你切莫當真。”


    溫燁卻補充道:“我說的是事實。”


    “當心。”修韌汐突然喊道,這一聲後修韌突然猛得咳嗽起來,再也多說不了一句。


    那邊薛望叢已經趁眾人不注意一劍刺向溫燁,溫翊聽後趕緊去護著她,原本千鈞一發,薛望叢的這劍來得又急又快叫人無處閃躲,溫翊本以為要挨上一劍了,誰知卻聽到薛闌珊慘叫了一聲。溫翊心中一涼,趕緊看去,眼前的一幕令他渾身的力氣都撤了下去,混沌之中,隻聽她最後輕喚了一聲,“溫小翊……”他顫巍巍地去接住她。


    被溫翊接住後,薛闌珊痛苦地吐了口鮮血,意識開始模糊,她不知道具體應該對著哪裏講話,有些急,覺得心中傳來陣陣刺痛,她勉強吸了吸氣,微弱道:“我想告訴你的那個秘密……”剛說了一句便劇烈地咳出幾口血,不禁被嗆住。


    “我在這裏……”溫翊見她雙眼不知看向何處,已經開始變得空明,而她整個人痛苦不堪,溫翊不知該如何才能減輕她的疼痛,隻能小心地擁著她,更咽著湊到她麵前。


    聽到溫翊的聲音後,薛闌珊似乎放心了很多,聲音便慢慢弱了下去。溫翊看到她眼角不斷劃過淚,而她的嘴張了又張,留下的最後一句隻是“算了,溫翊。”


    那個來不及說的秘密,其實溫翊早就知道,和他的秘密是一樣的。他不曾聽到,她也再聽不到,不過是句簡單的我喜歡你。


    溫翊“哇”地一聲放肆哭了出來,他正要打算在她耳邊說,但薛闌珊一下便被薛望叢搶了過去。


    薛望叢看著被自己的劍貫穿身體的薛闌珊,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作為母親的身份。她從未認真愛過她,卻實實在在地愛著她。如今她躺在自己的懷裏,就像剛出生那會兒,哭夠了後就乖乖地在自己懷中好奇地打量著自己和這個世界。


    薛望叢將手撫上薛闌珊的臉,還有餘溫。她不由得哭了起來,很是忍耐地哭著。還好,至少她將這孩子帶到了這世上,讓她看到過這世間的繁華,也體會過人情冷暖。比起那些胎死腹中的孩子,好得多。


    她且隻能如此安慰自己了,薛望叢慢慢地湊到薛闌珊的耳邊,哪怕她已經聽不到,“若是我能早知自己作為你的母親可以如此快活,我還追求什麽修道之術。”她是深刻地明白了當一個母親的幸福和痛苦,回想起剛生下薛闌珊,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時候,她的心中竟生出一絲快樂與感動。然而這一絲的幸福感很快便被眼前躺在自己懷中,鮮血淋淋的女子給撕得五內俱崩。


    薛望叢此刻似乎還聽到了一個哭聲,她抬眼瞧見了溫翊,他臉上的痛苦不亞於自己分毫。薛望叢突然想從溫翊的哭聲中分去幾分自己的傷痛,但溫翊的那種痛與自己的痛,完全不一樣。


    天底下多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偏偏這事輪落到了自己頭上時才曉得何叫悔不當初,對不起孩子,對不起自己。這種難忍的痛,哪個做母親的苦又是一般相似。


    薛望叢終於哀嚎出了聲,聲聲撕心裂肺,轉而陰陰地看向溫翊。她臉上露出一種難言的快意詭笑,趁著溫翊傷心之際便要奪他命門。


    但溫燁早已趁機潛到了薛望叢的附近,在她正要發力之時,溫燁的劍早已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薛望叢反應過來時,那劍已經割破了自己的脈搏,她幹脆棄了溫翊,反手抓住溫燁,拚盡自己的全身餘力,將自己的殺意打進溫燁的五髒六腑。


    這一瞬發生得太快,快得溫翊還未來得及將薛闌珊搶回來,快得溫如玉來不及握上念君,快得修韌汐來不及歎息。


    或許,直到剛才薛闌珊擋了那一劍後,修韌汐為溫翊所做的便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


    “娘。”溫如玉奔了出去,他趕緊扶起溫燁,一旁的薛望叢因為脖頸出大量出血,早已躺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溫如玉的手顫巍巍地探上她的脈搏。溫如玉低著頭,她的五髒六腑都已碎了。


    “如玉。”溫燁轉頭看向那石棺,道:“終於可以去陪他了。將我與你爹葬在一起。”


    溫如玉隱著淚,點著頭。他不敢去看她,卻又舍不得不看。


    修韌汐說得沒有錯,她所修的道法蠶食了她的魂魄,甚至連她的身體都得不到安息。溫如玉無可奈何,他隻能答應道:“你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溫燁滿足地閉上了眼睛,漸漸地她的身體開始消失。“娘,”溫翊看到這一幕,不禁用手去摸她,但當他一碰到的時候,溫燁便四散開始,再也不剩一點足以讓他們留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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