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天昏暗的如同罩了一層黃沙,洺羽起身後,快速到窗子前看了看,各家各戶都在以極快的速度收拾東西,有的人家甚至已經門窗緊鎖了。


    每年的風沙暴總來的突然,前一陣還大好的天,過一會兒便會有大風帶著黃沙席卷而來,若躲避不及,莫說財物,人都會被大風刮的失了蹤影。


    人間也好,冥海也罷,自然的震怒,是任何妖魔仙凡都難以抵擋的。


    合上窗子,洺羽回頭看了看同樣起身的連熙,見他麥色的胸膛半露著,正伸著胳膊,套上自己慣穿的袍子。


    掃了幾眼,洺羽暗歎這連熙果然不錯,天上地下的男人加起來,他這風度氣質,也是排在前麵的。


    過了眼癮,洺羽朝著連熙吩咐道:“風沙暴要來了,你下去幫大家看看,還有什麽東西沒有收拾好的。”


    連熙點點頭應下,穿好衣衫快速出了門。


    房門合上,洺羽卻重新打開了窗子,看著天邊快速席卷而來的漫天黃沙,被風帶的如同咆哮而來的海浪,鋪天蓋地的湧來。


    縱身一?躍,一道螢藍的光芒直衝向天際,洺羽刻意隱了身形,凡人的肉眼若不細看,很難察覺出黃沙堡的上空罩了一層隱隱的藍,如蒙了一麵堅實的屏障。


    房間裏,剛剛被人關上的房門重新打開,連熙走近窗前,抬頭看著天空中盤旋的百尾大鳥,冰藍的羽翼張開,如綻開了這世上最美的螢火流華,在空中翱翔的姿態,一如她的人一樣,高傲,冰冷,努力用一已妖力,護著整個黃沙堡的人。


    “上古寒洺鳥。”連熙低喃一聲,看著空中美麗的流光,一雙眸子變得愈發深了。


    鋪天的沙浪打來,洺羽曾功力受損,往年隻能用真身抵住些許風沙的力道,讓黃沙堡不會遭受太大的損失。洺羽自認,她從不是有了什麽菩薩心腸去為了別人,她隻不過怕風沙過後,家家戶戶的涕哭聲擾了她的好夢。


    身體曾經的重傷,讓洺羽覺得逐漸有些吃力,似乎這次的風沙,要比前幾次都要猛烈上些,讓她有些難以招架,大風刮過身體,如受了強勁的對手全力的一擊,打的渾身疼,卻又無法反擊,隻盼著風沙快些過去。


    忽的,一團柔柔的暖意將洺羽緩緩包圍,抵禦風沙的力道,瞬間大了不少,身上的疼痛也漸漸緩了。洺羽展翅在黃沙堡上空繞過幾圈,見風沙暴逐漸小了,才隱著身形,飛了回去。


    連熙收了加持在洺羽身上的術法,轉身,從窗前走開,推門離去了。


    洺羽從窗口進了屋,化為人形後太過虛乏,腳下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房間的門再次開了,連熙手中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粥進來,見洺羽坐在地上,便順手將粥放在桌子上,走近了,一把輕輕抱起了她,將她抱回了床上。


    去取了粥來,端著飯碗用勺子攪了攪,連熙輕吹了吹,盛了一口遞到洺羽唇邊,道:“夫人嚐嚐,這是我教馬嬸兒熬的六米三瓜粥。”


    洺羽張口嚐了嚐道,“倒還不錯,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氣。”


    連熙笑笑道:“這粥昨夜就熬上了,分別用了紫米、稻米、小米、糯米、碎玉米、薏米,還有地瓜、南瓜、和少許甜瓜熬的。”


    連熙喂著,洺羽又吃了幾口,道:“你倒是有心了。”


    “照顧夫人,理所應當的。”連熙這話回答的相當自然,那聲“夫人”,洺羽聽著被他喊的都膩歪了,於是看著連熙溫柔的模樣問道:“這兩夜你都隻攬著我睡,為何不乘機行了男女之事?可莫跟我扯什麽君子之談。”


    連熙被問的手下一頓,臉又有些紅了,凝視著洺羽,直言道:“夫人睡的太沉,且動作太過彪悍,連熙當真是有心無力啊!”


    “呃……”洺羽無語,話頓了片刻道:“我自小一個人睡慣了,下次我改正一下,改正一下。”


    “好。”連熙快速應下,身體前傾,貼近洺羽的耳際,帶著淡淡的鼻音,柔聲道了一句,“為夫等著。”


    這一聲曖昧的“為夫”,竟讓洺羽瞬間燙了臉龐,果真有了一種紅杏出牆捉奸在床不守婦道的感覺。


    一瞬,洺羽又暗暗輕淬了一口,阿呸,婦道是什麽東西!那都是給人定的,她是妖獸,幫那孟賢安守下黃沙堡,照顧孟寧那鬼頭過個三五年長大後,她五道六界逍遙快活去,守的哪門子“婦道”。


    一口一口喝著連熙遞來的粥,洺羽垂下眸子,目光掃過連熙修長如玉的手指,再向下,卻見他向來素淨的衣服和靴子上,沾了些許沙塵。


    由於早上出了些力,惹的洺羽懶病犯了,一整天都窩在床上不肯出門,連熙知她疲累,也不去擾她,除了送些飯菜上去,就坐在客棧的櫃台後,劈裏啪啦的撥弄著那把油亮的算盤。


    天邊逐漸染起一層黑的時候,連熙的心思卻總有些飄忽了,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浮現的,都是洺羽那毫不含蓄的“勾引”。


    搖搖頭甩掉亂七八糟的想法,連熙輕笑一聲,修行多年,怎麽被女色迷惑成了這樣,可越克製著自己的想法,心底卻愈發湧現出洺羽嬉笑怒罵的身影,連熙不得不承認,自己由了性子搬到樓上與她同住時,勸慰自己是尋她弱處和破綻的理由,有些自欺欺人了。


    神思間,忽的樓上傳來一聲淒慘的叫聲,連熙一聽,辨別出是孟寧的聲音,於是快速起身,幾步跨上了樓梯,到了孟寧的房間處,推門發現門已被反鎖,於是一腳將門揣開,才發現孟寧已經不在屋裏了。


    深冬時節,屋裏的窗戶大開著,連熙從窗口一躍而下,果然見到前方逃去一個黑色的身影,手中拎著個半大的孩童,而那孩童,正是孟寧無疑。


    那黑影速度極快,快到有些不似凡人,連熙心頭一緊,追的更急了。


    被拎著跑的孟寧被這飛快的速度惹的神魂顛倒,臉朝後看到連熙的身影,如同見了救星一樣,大聲呼喊道:“師傅,師傅快救救我,他是個妖怪,是個青麵獠牙的妖怪!”


    聽完孟寧的呼救,連熙心頭一緊,腳步卻頓了片刻,聽到前方孟寧又一聲慘叫後,才重新追了上去。


    追逐了許久,直到入目滿是起伏的黃沙,那拎著孟寧的妖怪才停下腳步,用妖氣大盛的一掌,朝著追來的連熙打去。


    連熙飛身躲過,卻見那妖怪的攻擊,越來越猛烈快速,手下一揚,飛起的黃沙瞬間變成了一串串鋒利的冰淩,鋪天蓋地的朝他刺來。


    無數尖鋒已經刺向眼前,下一秒就要沒入身體時,卻驀地,在連熙一個凝神之間,眼前的鋒刺瞬間碎成一片黃沙,紛紛揚揚的落下。


    攻擊忽的停止了,黑影摘下圍帽,眸中的藍光漸漸隱了去,一臉陰沉的看著連熙,順帶一把扯過呆住的孟寧,伸手又掐了一把,直把那孟寧掐的慘叫聲更甚於前兩次,才住了手。


    揉著被掐疼的胳膊,孟寧回過神來,趕緊貼近洺羽,扯著她的袖子,結結巴巴的道:“你……你這妖精,果……果然沒騙我。師……師傅就是……就是不是人,這下……這下我們怎麽辦?”


    洺羽甩開孟寧的胳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罵他沒出息,隻冷冷的看著連熙,靜靜的道:“他不會傷害你們,他是來保護你們的。”


    連熙竟一瞬有些不敢麵對洺羽的眼睛,隻無奈的輕笑一聲,道:“我以為我掩飾的很好。”


    “今日我去阻風沙暴的時候,有一股力量悄悄助了我一把,而我回到房間跌倒在地的時候,你推門進來,不見驚訝不問緣由的將我扶起,你去馬嬸兒那兒取了趟粥上來,衣服上卻沾滿灰塵,當時風沙肆虐,客棧所有的門窗都是禁閉的,卻唯獨我這一間的窗戶未曾上封,那隻能說明,風沙來襲之時,你就站在窗口看著。”


    洺羽遠遠的看著連熙,見他不驚不怒不惱不慌,就那麽靜靜的聽著,於是聲音一沉,接著道:“冥海陰冷晦暗,我從有了神識開始,身邊的一切都是冰冷寒涼的,包括我自己,所以從小,我就對身邊出現的每一種溫度,每一股氣息都分外敏銳。連熙,你我同床共枕兩次,你的溫度,我認得。”


    連熙淺淺一笑,看著緊拽著洺羽衣角的孟寧道:“所以你就聯合了孟寧,想逼我出手,暴露身份。”


    連熙說的這句話不是疑問,而且答案,洺羽倒不怕被戳穿,昂著下巴道:“你早看出來了,不是嗎?若不然,你為何不出手反擊。”


    “孟寧一緊張,總愛結巴,可方才他朝我喊救命的時候,卻並不見語頓,所以想來,能讓他不害怕的妖怪,自然是你。”


    “那你呢?”洺羽逼問,“你是何人?若是敵人,我們堂堂正正打一場,是生是死且看天意,何必鬼鬼祟祟浪費時間,做這潛伏的勾當!”


    連熙抬腳走近,嚇的孟寧直躲在了洺羽身後。


    洺羽伸手將孟寧護住,半步不退的迎著連熙的逼近。


    走近了,連熙從袖中掏出半截焦黃的枯木枝椏,遞到洺羽身前道:“我是北海神君之子,因克扣了叔父東鼇的酒錢,被他塞了一棵隱神草,隱去周身氣息,以“曆練”之名把我丟到各界,讓我自生自滅受些苦頭,後受朋友所托,想讓我化作書生去輔佐人間帝王,未曾想有個半仙之人早我一步去了,於是兜兜轉轉,我就來到了黃沙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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