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的話讓眾人吃了一驚,因為嵇康是被當眾處斬的,幾千雙眼睛看著他被殺,死前還在彈了一曲《廣陵散》,所絕對不可能是替身。到了現在,嵇康的骨頭都應該爛沒了。


    嵇鬆沉默了一會兒說:“除了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彈出這樣的神音,並且他的琴音中有“嵇氏四弄”的手法,這絕技乃是他獨創,從未外傳,不可能有人使用得如此神似。可是他明明已經。。。。。。”


    周全說:“對於修道界的人來說,弄個障眼術,或擬物替身並不太難。”


    嵇鬆說:“據我所知,他在世時果有結交江湖奇俠,修道高人,可是白雲先生的容貌與嵇氏家族中的畫像並無相象之處。”


    周全說:“是他,一定是他!據說嵇前輩的書法很好,而白雲先生指點過我的嶽父,除了他誰還有這個水平?我們在林中遇敵,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是被你的琴音引來的,所以他對琴音肯定有很深的造詣,他正在逃避吸血妖道,不會在人間隨意露麵,也是因為認出你的琴音他才出手救人。最重要的是,隻有以他的修為加上他的琴技,才有可能擋住青龍門和彌勒教高手。”


    嵇鬆說:“我問他琴技從何處學來,他卻不肯說,隻叫我去救吳道長便飄然而去了。”


    周全心中急轉,看來白雲先生是嵇康的事已**不離十了,那麽葛洪確實不是他害的,他也絕不可能是吸血妖道,也許當日在羅浮山另有變故。


    要確認白雲先生是不是嵇康還有一個簡單的辦法,那就是挖開嵇康的墳看看,如果他是用法術逃遁的,墳裏肯定沒有屍骨。就算是用別人的屍骨代替,象他這麽一代天子驕子骨格也必定與凡夫俗子有些差別,有跡可尋——不過挖墳的事大大不敬,可不能亂說。


    周全說:“那日見到嵇大哥以琴音壓製魯狂生,已令人大開眼界,想不到在白雲先生彈來還有如此威力。嵇大哥修為又有精進,想來琴音也更厲害了。”


    嵇鬆歎了一口氣:“操琴講究心性、悟性,我生性愚鈍,已經再難有寸進了,真氣修為雖有所進步,琴音卻還是與以前一樣。以琴音禦敵,先要有深厚的真氣為基礎,出的琴音才能震人心弦,激蕩血氣;然隻有深厚的功力還是不夠的,以音波傷人,遇上修為更高的人就無效了,甚至是被反傷。而精妙的琴藝或使敵人渾然忘我,或使敵人鬥誌全消,或使敵人真氣逆轉,舉步艱難,殺敵於無形之中,這才是真正的登峰造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嵇大哥的意思是說,以真氣出音波傷人隻是微末之道,就象兩人以功力直接對抗,功力深厚者勝;而精湛的琴音,卻可以使修為比自己高的敵人也受傷受困?”


    “是的。我的逍遙訣功力雖然可以再提升,於琴藝方麵卻是百尺竿頭難再進一步了,既有操琴的天份,又有深厚真氣的人太難找了,能完美將兩者結合的人唯白雲先生而己。”


    “內人公孫薇也略懂些琴藝,大哥有興至時不妨指點她一二,特別是關於使用琴音傷人方麵,看看她是否可造之材。”


    嵇鬆笑道,“你說的可是曾經名噪一聲的江南第一名妓、凝香樓的樓主微生香?我聞名久矣,可惜緣鏗一麵,指點不敢,切磋切磋倒是不錯,哈哈。”


    王介道:“快叫弟妹出來見見,看來我們確實不可急著走了。”


    這時代的名妓就相當於後代的明星,能見一麵,聽一支曲看一段舞,就是莫大的幸事,如果能娶到家裏,那更是極大的光榮。


    周全送吳猛等人出門,派人帶他們去休息,專門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安靜的院落,另外叫了個女教眾去把公孫薇請來。眾人一邊喝酒品茶,一邊聊別後的情形,不一時公孫薇就進來了。


    公孫薚?都是音樂方麵的創作、欣賞,彈琴方麵的技巧等等,周全沒法插口,又不好打斷,於是就準備告辭了,先讓他們說上幾天幾夜,聊夠了再談其它事。


    這時兩人突然聊起古琴的欣賞和製作來,一張琴的好壞直接影響了琴師的揮,最好不同的樂曲、不同的心境、不同的環境都要用不同的琴來彈。琴對於琴師來說,就相當於劍客手中的劍,書法家手中的筆,那是絕對馬虎不得的。而公孫薇連遭巨變,現在身邊連一張好琴都沒有了,周全忙得暈頭轉向,如果不是這時他們聊起,他還忘了要送一張好琴給她。


    周全說:“琴不是問題。我手上絕世的名琴沒有,庫房裏倒是有不少朋友送的禮物,應該可以找一些出來先湊合著用一下,等眼下的事情過去了,我再去收羅天下的名琴。”


    嵇鬆說:“名琴不好找,若是用來攻敵,也未必要使用名琴。有些古琴雖好,卻經不起注入真氣彈湊,而是要選一些木質和琴弦特別強韌的琴,可是世間能做好琴的材料本就萬金難求,更何況是兩者兼顧的天生神木、世間異物?”


    “神木?”周全眼前一亮,“我有傳說中的扶桑神木,不知能不能做琴?”


    “扶桑神木?世間真有這東西?”眾人都盯著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公孫薇回來後周全還沒空對她說,她還不知道。周全立即帶了眾人去藏寶庫看這上古神話傳說中的神木,從東海運回來這一根實在大,製造遁地神舟和切下兩截當陣眼法寶,還沒用掉三分之一,還一大半在倉庫內。


    竹林七俠讚讚稱奇,左看右看,敲敲打打,半晌嵇鬆卻失望地搖了搖頭,“神木好是好,可惜木質太硬,不適合斫琴。”


    周全問:“為什麽?”


    “琴身木質須疏而不散,軟而柔韌,硬而不僵,所成之音才可悠遠不絕,餘音繞梁,所以斫琴一般用上百年的桐木或杉木,梧桐、白桐、青桐、泡桐、南桐、椅桐皆可,其中尤以梧桐為最佳;木材必須經過數十年風幹,否則會開裂起翹,琴弦須用上好蠶絲,堅韌而音純正。這扶桑神木堅硬之極,鐵錘都敲不出聲音來,絲弦又如何能夠彈得動?”


    周全有些不服,“嵇大哥不是說對敵時要用堅韌材料製成的琴嗎?普通人彈的琴自然要用鬆軟的木材,可是我們是修行之人,注入真氣連鋼鐵都能聲,有什麽彈不動的?至於弦更好辦,換上堅韌一些的材料就可以匹配了。好比一張強的弓身,配上強的弓弦,再由大力士使用便可射出強的箭,為何琴就不能呢?”


    嵇鬆一愣,“說的也有道理,隻是到哪裏去找可以配這神木的弦呢?除非有天蠶絲、龍筋之類。。。。。。”


    周全大笑:“哈哈哈,要說其它東西我可能沒有,這兩樣東西我正好就有,而且還很多!”


    眾人愕然,這些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寶物怎麽他隨手都可拈來?周全說:“以前在什麽裁決六老手裏弄了一根天蠶絲,丟在那兒還沒用掉;前幾天為了製造遁地神舟,出海尋找扶桑神木,雖然頗費了一些功夫,天幸找到了,並且殺死了鎖在神樹上的一條上古神龍,所以神木和龍筋都有了。這龍筋剛抽出來,隻怕這會還沒晾幹呢,隻是這條龍太老了,筋都比較粗,也不知能不能用。”


    嵇鬆大喜:“沒晾幹的最好,還可以想辦法弄細。粗的用龍筋,細的用天蠶絲,正好可以彈出不同音色,真乃天作之和!這神木已經幹枯千萬年,入水不透,已經可以直接斫琴,隻要再找純色的玉石、上好的魚膠,立即就可以開始動工了。”


    “要什麽成色的玉石我這裏都有,膠水嘛,我這裏正好又有一寶,名曰‘續弦膠’,乃是用麟角風喙熬成,便是斷掉的弓弦都可以接上,任何東西一經接上就再也分不開。”


    向軼說:“我正愁一般的魚膠無法使這樣的天生神物膠牢,有這寶貝就萬事俱備了,果然是天作之合,或許一張絕世寶琴將在我等手中出世。”


    彈琴的人必然懂琴,嵇鬆既是當代第一琴師,又出於琴聖世家,對製琴自然是最有經驗的了,總製作非他莫屬;另六人各有才藝,對這一張集多種絕世寶物製成的琴都抱著很高的期望,都躍躍欲試,甘願做小工打下手。


    周全說:“七位老哥不用急,且先去嚐嚐萬年老龍肉,喝幾壇十年陣的女兒紅,等我把材料弄齊了再動手。


    龍肝鳳腦,乃是天下第一奇珍,就是神仙見了也要流口水,七俠哪裏還有不喜的?於是周全去禹皇秘府中取寶,他們留下來等著大塊朵頤。另外又做了一些罕見的菜肴,周全和三位夫人、司馬文鳳一起盛情招待七俠和褚如夢母子,既是接風也是壓驚。


    七俠果然是豁達之極的人物,明知同桌而食的是曾經的太後的皇帝,卻不露一點聲色,當作完全不知,就當是周全的親眷一樣對待。褚如夢見七人相貌不凡,談吐驚人,有一代高賢風範,也不由暗暗歎息,可惜民間有這樣的人才卻不能為朝廷所用,豪門誇誇奇談的子弟填塞朝堂,大賢卻遺於野,難怪要晉室要日漸衰敗了。


    此後一段時間,七俠就在八門遁甲城內專心製琴,周全又另叫牛夢帶了幾十個工匠幫忙,嵇鬆需要做什麽都全力以付。公孫薇跟著嵇鬆學琴,進展神,心有所托,也稍稍減去失去兒子的揪心。


    周全親自去江陵和壽春跑了一趟,桓溫和謝安果然如他所預料,對周全和五鬥米教的信心還在,對司馬昱這個傀儡皇帝不放在眼裏,對突然冒出來的青龍門心存疑慮。得知褚太後和小皇帝在八門遁甲城內,滿口答應,隻要周全舉旗一呼,他們必定響應,目前隻對建康的偽政權表麵順從。


    青龍門不想東晉領土上混亂,也不敢對桓溫和謝安下手,因為他們在豪門大族中有著不可替代的影響力,在軍隊和民間有著極高的號召力,他們一死必將造成極大的動蕩。青龍門不是來滅絕漢人的,而是要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並成為這個強國的宗教領袖——彌勒教最初也是這個目標,但他們的野心更大,想要成為全天下的唯一宗教。東晉的控製權落到周全手裏,他們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之後,才改支持胡人與五鬥米教對抗,變成了胡漢之間的鬥爭。


    擁有富饒的土地、廣大的人口、繁榮的都市,才能成為強國,而這時代人口更被排到了第一的位置,幾百年來的戰亂,人口真是太少了,許多良田都已無人耕種,許多年輕的女子都沒有成年的男子可以婚配,極需要休養生息。所以褚太後、司馬昱、桓溫、謝安都不願漢人之間再生戰爭。


    這也就決定了五鬥米教與青龍門之間的鬥爭,和五鬥米教與彌勒教之間的鬥爭有著本質的區別。五鬥米教與青龍門之間將盡力克製著不以普通軍隊作戰,隻是修道者之間的戰鬥,不會故意傷及平民百姓;而五鬥米教與彌勒教之間的鬥爭,則是全麵的、不則手段的戰鬥,無論是修道者還是普通軍隊、普通百姓都要鬥個你死我活。


    所以周全克製了殺回建康的衝動,調整了五鬥米教的分布結構:建康及建康以北揚州、徐州的教徒大部份潛伏,少數精英往總壇轉移。五鬥米教已深入人心,讓百姓改變信仰並不是三兩天的事,就讓青龍門的人去折騰吧,看他們能展多少信徒?雍州、梁州(原前秦的地盤)則加宣傳和管理力度,全民信教,全民皆兵,讓教彌勒教插針難入。


    當然,最重要的是守堅八門遁甲城,加造神計劃運動,大量煉丹、煉法寶飛劍,廣秘笈,努力修練。現在每個人都更加深刻體會到了實力就是一切的真理,青龍門的人可以一夜之間奪走建康,隻要他們實力強了,也可以一夜之間奪回來,甚至連彌勒教都可以一夜之間滅掉。所以盡一切手段修練、提升實力才是當務之急,他們已經走在捷徑上,隻要努力和堅持就行。


    青龍門剛入主中原,雖然有知秋子、容天鬆、範天誨、朱天良這樣的高手,但低級弟子卻太少了,並且在中原沒有任何根基,一時無力外擴,隻堅守建康招兵買馬、攏絡人心;彌勒教教主竺法曠雖然已經出山,屬下卻傷亡慘重,低層人員更幾乎死傷殆盡,也無力擴張,都集中到了燕國境內休養生息。


    五鬥米教不想強攻建康,也不敢向燕國和羌人進軍,怕彌勒教和青龍門會趁機來進攻總壇,於是幹脆全心全意練功、練丹、練器,積極備戰。


    三方都極需要休整,也都對敵人有所忌憚,所以看似更加混亂的局麵,因此反而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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