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救車輛的蜂鳴徹底絞碎了西帕監獄寂靜的夜。


    三輛側麵印著麓景醫院標誌的急求車呼嘯著一路從不見一人的荒原小路開進了近郊城區,在麓景醫院急診樓大門前戛然停了下來,早就接到通知準備好一切的大批醫護人員訓練有素、急而不慌快而不亂地衝上去把人抬下來放在推車上,拎著吊瓶按著傷口推著車,腳不沾地地帶著三名從重刑犯監獄裏出來的重傷患,風一樣地刮進了手術室。


    事發當天正好趕上休假的典獄長聞訊趕來的時候已經要瘋了,他帶著人跑到手術室門外,腦門上急出來的汗還沒幹呢,在手術區大門前迎麵撞上同樣聞訊趕來的七星社的人,頓時冷汗滾著熱汗一起從額間落了下來……


    這特麽真是要了命了。


    本來西帕監獄,別說囚犯打架鬥毆,就是死個把個人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稀奇事,換個平常人,他犯不著急成這樣,偏今天在監區後麵花園“別墅”裏一招發現的三個奄奄一息的混球兒裏,有兩個都是容不得有閃失的主兒。


    那個珞珈雖然來曆不明,但也沒什麽根基,充其量就是個買二送一的貨,不夠資格讓他急的火燒火燎,白振赫是他的左膀右臂,有這麽個煞神在,跺跺腳就能震住西帕監獄的大半個監區,他省心省力格外倚重白振赫,舍不得他有個三長兩短,但真到這個份兒上,傷都傷了,他著急也不至於害怕。最讓他心驚膽戰的,是這三個人裏,偏偏好死不死地還有個於永義!


    那於永義是什麽人?鄭泰誠過命的兄弟,鄭泰誠一上位,他就是七星社的二把手,在重刑犯監獄裏都得好吃好喝好好看著的人,現在竟然被刺殺還命懸一線,毒株還是從他監獄的違禁品室流出去的——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七星社的人能無動於衷才怪!


    從發現於永義出事到送醫院急救,這才多大會的功夫?七星社的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得到消息聚眾趕來,除了擔心於永義情況之外,不能說不是對監區的示威和警告。


    七星社領頭的那人他認識,高瘦,寸頭,猴子臉,濃眉大眼招風耳,哪怕人模狗樣地裹了套休閑西裝,一眼看過去也仿佛將“不是好鳥”幾個字寫在了臉上似的。


    就這個派頭,一看就跟他大哥於永義是一個生產線裏造出來的。所以典獄長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是於永義的心腹,小武。


    典獄長拿不準他帶人來究竟隻是等消息示威還是直接要興師問罪,隻知道要是真有什麽衝突,他帶來的這幾個人,肯定不是烏壓壓快把走廊擠滿了的七星社的對手。


    典獄長有苦難言地迎著虎視眈眈的一群狼走上去,已經做好了忍氣吞聲賠罪的準備,哪知道那小武開口竟然沒罵娘,雖然麵色不善,卻也還算客氣,“典獄長,因為西帕監獄的失職行為和管理混亂,致使於先生受到嚴重傷害,我們對您和您的獄警已經失去信任,接下來會按照程序申請保外就醫,在醫院休養直至餘下的刑期結束,您沒意見吧?”


    ……這虎視眈眈的圍攻氣勢壓在頭頂,典獄長哪敢有意見。


    連忙搖頭說了一疊聲的沒問題,小武滿意地點點頭,朝身後揮揮手,一群人高馬大的職業流氓才又坐的坐站的站,裏倒歪斜地回到了原來自己的地方,挑了個自己習慣的姿勢,盯著亮紅燈的手術室,繼續等消息。


    七星社的人在等於永義,西帕監獄的人在等白振赫,沒人關心死活的珞珈從手術台上被推下來的時候仍舊處於深度昏迷狀態,意識沉沉浮浮地做著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星光灑滿蒼茫雪原,遠處漆黑鬆林影影綽綽,黑暗的陰影中一隻餓到皮包骨的惡狼緊盯著自己不放,眼神裏卻沒有貪婪的撲食欲望……


    那狼有氣無力地嘶吼一聲,迎著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在距離他幾步遠之外轉了個身,一邊向前走,一邊回頭看他。


    他覺得那狼是在有意引他向前,他莫名其妙,卻還是在雪原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著跟上去,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隻覺得渾身力氣都快耗盡,終於走進那原本目光盡頭的黑鬆林,全程為他引路的瘦狼到這裏卻不見了,地上留著融化了一點冰雪又被嚴寒重新冰封的斑駁血跡,他心神一震,不好的預感像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他順著血跡一路摸索著找過去,越往前血跡越慘烈,走到後來,隻覺得連月光都被遮住的參天鬆林裏,前麵似乎平白地多了一塊空地。


    空地上有個突兀又奇怪的小土丘,而他此刻腳下,已經站在了一大片連嚴寒都凍不住的血泊裏……


    他莫名感到一陣惡寒,渾身都不可控製地發起抖來,可他擰脾氣上來,阻止不了非要追根究底求個明白的本能,還是發狠地咬著牙,一步步朝那詭異土丘走去了。


    走得更近些,他才發現,那哪是什麽土丘,那分明是座屍山!


    一個個麵目猙獰的白人戰士死相各異地摞起來,他們身體不斷流著血匯聚在最下麵上凍了千百年的冰原上,慢慢融化冰雪匯聚成血水又聚集成血泊,他們全副武裝著,手裏還都抓著各色武器,看上去極為凶橫詭異,而在屍山的頂端,一個穿著白色戰鬥服的身影滿身血跡,竟背對著他,慢慢地頑強站了起來——


    夢裏,珞珈倏地愣了一下。


    霎時間,眼眶酸脹,熱淚就要奪眶而出……


    哪怕是夢裏,他的聲音都是抖的,從小心翼翼再到失控大喊,他不敢相信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並肩多年默契無間的老戰友好兄弟,可那個化成灰也能認出來的身影他的確不會認錯——


    “藺勇?”


    “藺勇,是你嗎?”


    “藺勇!!”


    他喊得歇斯底裏,顧不了那麽多,他開始往屍山上爬,一邊爬一邊喊,喊的嗓子都破了音,就快爬到頂的時候,站在最上麵的男人仿佛終於聽到了,緩緩的轉過身來——


    那真的是藺勇!


    雖然滿臉血汙,但珞珈不會認錯!


    你沒死嗎?


    你沒死!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那些烏合之眾怎麽會是你的對手?


    太好了,太好了!


    他大喜過望,手腳並用地爬上去,站起來,準備狠狠地給他一個熊抱好讓自己壓壓驚,可是伸手卻撲了個空……


    藺勇就著回頭看他的姿勢,仰麵向後栽倒,從屍山上轟然掉了下去!


    那屍體壘成的山本來也沒多高,可是他站在上麵大驚失色地探頭去看,藺勇卻在下麵摔得七竅流血,再也不動了……


    不……


    不要……不可以!你怎麽能死?你怎麽這麽輕易就死了?!


    回來!……


    回來!!!


    珞珈大驚,霎時間隻覺得悲憤交加,胸膛劇烈起伏連呼吸都愈加急促,他邁步衝向前,準備追著藺勇跳下屍山看個究竟,他正要跳,後脖領子卻被人猛地從背後揪住,緊接著,生生地把他扯了回來——


    !!!


    珞珈猛地睜開眼,混亂地急促喘息,他視線逐漸從可怕的夢境裏拉出來,頭頂鬆林裏化不開的黑暗變成了一盞明晃晃的日光燈,珞珈怔怔地愣神等著頂燈好一會兒才勉強回過味兒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原來剛才真實到恐懼侵入毛孔的一幕幕,竟然是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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