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世獨立的小花園裏,於永義漫不經心地擦拭著自己的勞力士,放下擦表布的時候,借著喝啤酒的動作,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花園外站給他站崗放哨的獄警。


    ——是個從沒見過的新麵孔。


    在洗衣房沒得逞,對方害怕敗露,這是迫不及待要弄死他了。


    放下啤酒,於永義把他心愛的浮誇大金表戴好,狀似無意地換了個地方窩著混日子,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一邊吹口哨一邊翻看著一疊雜誌——時不時偷瞄著監看他一舉一動的新守衛看不到,他雜誌的下方藏著一柄巴掌長的匕首,跟監獄裏淘來湊合的粗製濫造不一樣,他這刀薄而鋒利,藏在袖間,不著痕跡。


    白振赫一直沒過來,向來應該是被什麽絆住了,否則的話,不可能由著門外換守衛。不過說到底,他於永義能混到今天這個地位,也不是真像見天找他毛病的發小兄弟嘴裏吐槽的那麽草包。


    總之,既然玩了這個遊戲,進了這是個局,那麽,落子無悔,生死有命。


    就算現在就他一個孤立無援待在院子裏,院子外麵又另外來了其他人,但兵來將擋,也沒什麽好不安害怕的。


    珞珈跟著保鏢到了花園門外,那獄警本來就是阿輝安排好的,看見保鏢和珞珈,聲也沒吱,沉默著側身讓了路。


    阿輝保鏢指了指花園內,“進去吧。”


    那獄警身上隱隱帶些藏都藏不住的、蓄勢待發的殺氣,珞珈一動不動的看著他,不動聲色地笑著搖搖頭,反而退後了兩步,“我還是不要壞了規矩,請於先生在門口說兩句話就好了。”


    之前想方設法要見於永義的人,這會兒反倒不肯向前了,阿輝的保鏢心知肚明珞珈肯定是察覺到了不對勁,跟獄警對視一眼,隔著些距離,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同門外的獄警耳語,“他有防備了,怎麽辦?”


    那獄警本來也不是正經獄警,是阿輝背後的老板安排進監獄助阿輝成事的殺手,身手極好,平時仗著獄警的身份隱藏的極深,如果不是這次事情隻能成功不能失敗,阿輝也舍不得把這部暗棋用出來。他對今天的事情勢在必得,並沒有把珞珈放在眼裏,“外麵鼎盛合他們老大舍掉老虎,才換來牽製白振赫的機會,必須動手。”


    “但他好像發現了什麽。”


    獄警陰惻惻地看了珞珈一眼,“替死鬼而已,死活都不重要。我進去做事,他交給你。沒問題吧?”


    阿輝保鏢冷漠的點點頭,那獄警果斷地轉身進了花園,而在獄警轉身之際,保鏢轉過身麵對珞珈,背身後的手悄悄從後腰拔出一隻頂部磨的尖銳的牙刷柄……


    保鏢陰著臉靠近自己,珞珈腫起的嘴角還是掛著一點讓整張臉都格外難看的無辜嬉笑,似乎對一切都無所察覺一般,目光不經意地從保鏢身上晃到門口,有點驚訝地費勁睜大了腫著的眼睛,“於先生?”


    演戲演多了,幹什麽都能以假亂真,他恰到好處的驚訝,保鏢信以為真的愕然,對手回頭查看之機,珞珈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趁機衝了上來,照麵就狠狠的一個膝撞狠狠撞在保鏢的小腹上,可憐人高馬大的保鏢原本戰力十足,奈何驚愕中一點防備都沒有,被他勢大力沉地撞了這麽一下子,霎時間大腸小腸都一起被打結了似的劇痛無比,霎時間渾身脫力站立不住狼狽跪倒在地,被偷襲得手,猝不及防先吃了虧的保鏢露出手中的牙刷匕首,正要還擊,珞珈搶在前麵,眼明手快地一把攥住了對方住了拿著凶器的手——


    “殺老虎就為了給我製造機會見於永義,這麽大的付出,好像不符合阿輝的原則吧。”


    保鏢神色猙獰悍然反抗試圖掙脫桎梏,奈何珞珈手指猶如鐵鉗,卡著他腕骨,劇痛之中無論如何也掙紮不開,隻能恨聲否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想,你們是想趁機殺了於永義——想殺人又不想承擔七星社的報複,所以,我這隻替罪羊來的正是時候。隻要啥了於永義製造出我在場的證明,那這樁禍事就算到了我頭上……”保鏢的手腕在劇痛之下逐漸酸麻失去對整個手掌的控製力,珞珈猛地把凶器從他手裏抽出來,冷然地眯著眼睛,“可惜,你們找錯了人。”


    話音未落,他狠狠的一個膝撞頂在保鏢的臉上,力道之大估計那人鼻梁骨都要被撞塌,都沒二話,轉頭就在珞珈手中昏死過去了……


    珞珈料理的保鏢摸進院裏的時候,於永義已經對上了居心叵測的新獄警。


    那獄警壓低帽簷,遮著麵孔走進房間,於永義自顧自地翻著雜誌,他平時跟熟悉的朋友永遠是個吊兒郎當沒正經的樣子,此刻卻沉穩淡漠得連頭都沒抬,“鼎盛合?還是邱智元?他們真不怕鬧大?”


    能猜到鼎盛合還可以理解,畢竟七星社跟鼎盛合勢同水火不是一兩天,但丘智元是七星社自己社團裏一人之下的次長,能這麽直截了當地往他身上猜,卻讓獄警帽簷下壓住的眉間顫了顫。


    但是他沒回答,拉起脖子上的防塵罩遮住大半張臉,抬頭的時候,目光陰狠的看著於永義,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支注射器,“你自己吸毒過量而死,七星社也怨不得別人。”


    他臉上是見慣了生死的漠然,所以對殺人這件事也如同家常便飯一般。於永義歎了口氣,無奈的合上雜誌,手卻暗中按住匕首,“那你還等什麽?”


    獄警獰笑一聲,覺得於永義那點雕蟲小技在他眼裏就跟小孩子過家家沒什麽不同,“刀都在手裏了,你還等什麽?我不介意以襲警越獄的罪名擊斃你。”他說著仿佛是故意折磨於永義的神經,慢吞吞地拿出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亮出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滿是肆虐殺意地看著於永義,“是被外麵的小子‘謀殺’,還是襲警被我擊斃?自己選吧,於部長。”


    盤算被勘破,於永義神色一緊,在藏著也沒什麽意思,他從雜誌下抽出匕首,下手急狠極準地狠狠擲向殺手,匕首劃破空氣轉瞬即至,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那殺手果真不是善茬,這麽一下子,換個人恐怕就要被釘死在牆上,他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側頭避開了匕首——


    短匕在他臉上割開一道淺淺的血痕,劃落了幾縷發絲,帶著金鳴之聲釘進牆裏,而於永義一擊不中並不戀戰,趁機毫不猶豫地縱身撲出窗外,說時遲那時快,他剛撲出去,幾顆子彈就緊追而至打在他身後的牆壁上,獄警嗜血地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痕,反手臉旁牆上的匕首,森寒地獰笑一聲,舉著槍,追出小屋,循著於永義花叢中留下的痕跡不慌不忙的追了上去……


    那殺手的身手比起白振赫怕是也不遑多讓,手裏有槍又有匕首,追一個已經手無寸鐵的目標簡直如同砍瓜切菜,珞珈趕到的時候,殺手和於永義已經纏鬥在一起,於永義趁機踢飛了殺手的手槍,殺手卻反手亮出於永義的匕首,轉眼就在他身上大大小小劃了幾道血口子,於永義本來也不是靠打架打出來的地位,對招中逐漸落了下風被製服在地,他還試圖去奪刀,沒想到這殺手竟然還有後手——搶奪纏鬥間,殺手掏出一隻灌滿液體的注射器,穩準狠地猛然紮進了於永義的脖子血管上……


    來不及阻止這一幕的珞珈駭然大驚,再來不及做更多的盤算,斜刺裏衝出來悍然撞飛殺手,那不知是什麽的針劑起效極快,於永義轉眼已經僵在地上一時再提不起力氣,珞珈大老遠從中國偷渡過來一路把命都豁出去了,最先要達到的目的就是爬上於永義這條船,眼下總不能看著船在自己眼前翻了。


    他心急如焚想要查看於永義的狀況,那被撞開的殺手卻又很快衝了上來,凶悍地和珞珈打成一團,珞珈身上本來就帶傷,拳對拳腿對腿地來來回回數十個回合,身體狀態就逐漸撐不住了,殺手趁機冷酷的用匕首捅進他小腹,那短匕上開著極深的血槽,拔出來就得帶著血往外噴,血順著傷口轉眼暈紅了珞珈身上的囚服,殺手欲治他於死地地試圖拔刀,刀拔出去珞珈這條命不死也得去一半,他哪裏肯,死死的抓住匕首不讓殺手得逞,掙紮反抗間,誰都沒注意到,意識已經不太清楚的於永義咬著牙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爬過去撿起獄警被他踹飛的手槍,閉了閉眼勉強聚起焦距看清對手,勾住扳機抬手就開了槍——


    消了音的手槍裏子彈出膛也沒多大動靜,子彈卻劃破空氣飛了出去,於永義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竭盡全力也沒能瞄準,子彈擦著殺手的手臂飛過射進了樹叢裏,與此同時,前院傳來院門被人猛然踹開的聲音,那殺手見機不妙,知道今天任務已經注定失敗,並不戀戰,捂著子彈擦傷的手臂,靈敏的一側身鑽進一旁的花叢……


    於永義勉強開那一槍已經耗盡了精力,此刻軟軟地倒了下去,珞珈在追凶和救人之間連猶豫都沒有,捂著肚子上的傷撲到於永義身邊,他試圖喚醒他,可於永義卻雙目翻白,抽搐不止怎麽叫都不行,千鈞一發之際,珞珈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自己剛從林熙那裏順出來的腎上腺素……


    那本來是他給自己預備著應付不時之需的,才剛弄到手,沒想到,竟然歪打正著。


    形勢不由人在考慮更多,珞珈掏出口袋中的腎上腺素針劑,粗暴地擰開塑封,一針狠狠的紮進於永義的胸口——


    好巧不巧地冤家路窄。


    好不容易擺脫囚犯糾纏的白振赫剛一趕到,就看見了他對著倒地的於永義紮不明液體的這一幕……


    珞珈手握注射器,正緩緩的將藥物推入於永義體內,白振赫驚怒交加,猛地衝向珞珈。珞珈餘光早看見白振赫衝過來,但他此刻正在為於永義注射,分身乏術,始終懷疑他心懷不軌的白振赫也不可能聽他解釋,別無他反,他把心一橫,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豁出去了,咬牙一把抄起於永義手上的槍,一邊持續給於永義推著藥,一邊反手格外幹脆利落地一槍打在白振赫的大腿上!——


    白振赫應聲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竟悍不畏死地掙紮著頑強地爬向珞珈試圖阻止他,轉眼間珞珈將針劑中的藥物全部推進於永義身體,脫力地癱坐在地上鬆了一口氣,一時走神,竟沒留意白振赫何時已經勉強站了起來,赫然向他飛身撲來,鐵錘似的拳頭,一拳就生生把珞珈砸飛了出去……


    這一拳幾乎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珞珈小腹沒拔的刀上這會兒已經又大量血順著血槽湧出來,他小半衣服都被血糊住了,本來已經是強弩之末,被白振赫這麽掄圓了拳頭一砸,倒地之際猛地嗆出口血,頭一偏,徹底昏了過去。


    白振赫抓起一旁的手槍半點憐憫猶豫都沒有,舉槍就要擊斃珞珈,方才還倒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於永義被紮了一陣腎上腺素,竟在生死存亡間猛然坐了起來,死死的抓住白振赫阻止了他的動作,用力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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