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懷山前腳剛去赴左琳香山寺之約,馬太後腳就打電話把喬安娜約了出來。


    上午偏僻的小咖啡館裏沒什麽人,馬太坐在角落的位置看報紙,咖啡一口不動,看喬安娜來了,徑直把咖啡推倒了她麵前,和善地笑笑,“給你點的,我沒動。”


    可惜他表現的再和善無害,藏著牙齒的老虎也變不成虱子,馬太這個名字對常年跟在鄭懷山身邊的一眾人等有著慣性的威懾力,這會兒突然把自己一個人約出來在這裏見麵,喬安娜的不安根本連刻意掩飾都掩飾不住,“有什麽事不能在公司談嗎,非要約在這。”


    馬太搖搖頭,合上報紙,放下翹起的二郎腿,在椅子上坐直了,“不能,因為你已經被百川除名了。”


    霎時間喬安娜以為自己太緊張聽錯了,“……什、什麽?”


    馬太看了她一眼,又一板一眼地重複了一遍,“你已經被百川除名了。”


    喬安娜不可置信地差點從凳子上站起來,她放在杯子旁邊的手倏然攥緊了,“為什麽?!”


    馬太還是搖頭,“隻是鄭教授和陳總都不想再見到你而已。”


    被百川除名不止意味著丟了工作,還意味著自己被鄭懷山掃地出門——明明昨天還一起睡覺的人,今早醒了突然變臉讓心腹來傳話讓她走……喬安娜根本不能理解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之餘又覺得格外委屈,眼圈一下就紅了,“我做錯了什麽?”


    馬太漠然地說:“你沒做錯什麽,讓你走你就走。”


    喬安娜的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


    從委屈更咽到簌簌落淚,她哭得格外傷心,馬太卻不管她是真情還是演戲,自顧自地又拿著報紙看起來,等她眼淚漸漸停了,才又指了指她麵前的杯子,示意她喝點咖啡緩一緩情緒,意味不明地忽然問她:“那麽想留在百川嗎?”


    喬安娜婆娑淚眼燃起一點希望和期待,朝馬太重重地點點頭,“想。”


    “你如果還想留在百川,隻有一條路可選。”


    這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喬安娜連忙把它抓得緊緊的,“什麽?”


    “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就是你好好給張思鵬當助理。”


    喬安娜不解,隻以為今天的無妄之災是源於張思鵬,三分莫名七分小心地輕聲詢問:“我現在做得不好嗎?是我哪裏得罪了張總監嗎?”


    馬太笑了一下,“還不夠好,你必須把張思鵬抓在手心裏。”


    “抓在手心?”這個超出了下屬對上司態度的詞,加上馬太說這話時勾著嘴角目光隱晦的曖昧態度,喬安娜沉吟一瞬就反應了過來,當即瞪大眼睛,對馬太正在授意她的事感到不可置信,“您這是……什麽意思?”


    馬太環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像是猛獸盯著獵物一樣看著她,肯定地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喬安娜慌忙地搖搖頭,“你不能這麽逼我。況且鄭總也——”


    “這就是鄭總的意思。”馬太猝然打斷她,別人不敢拿鄭懷山的名字陽奉陰違,但是他敢,因為他沒有任何害鄭懷山的心係,而鄭懷山也對這一點又絕對的信任。他頓了頓,眼看著漂亮的女人精致的妝容慢慢被眼淚暈開,眼底逐漸浮現出一點破碎的絕望,卻毫無憐香惜玉的念頭,無動於衷地威逼利誘,“不是逼你,是替你選了一條路。不僅可以繼續留在百川,另外再給你200萬。”


    喬安娜嘴唇有點抖,咬嘴唇的時候口紅蹭在了牙齒上,顯得格外可憐狼狽,“……一定要這樣嗎?”


    “要麽做,要麽走。”馬太笑著勸慰道:“想想吧,張總監一表人才,又不是人渣,又沒有結婚,跟著他沒讓你受委屈,萬一以後郎情妾意假戲真做了,你還因此有了個能過一輩子的好男人。如果你答應,你就可以繼續留在百川,另外,還可以再得到200萬。”


    ……有些節操和堅守在絕對利益麵前是站不住腳的。


    喬安娜自知自己跟著鄭懷山的這幾年,被養得如同溫室嬌花,已經失去了去正經拚職場賺錢養活自己的能力,離開了百川,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出路,而在她看來,冷靜思考後,覺得馬太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更何況,這一切的前提,還有兩百萬壓在上麵……


    喬安娜緊緊攥著拳頭,沉默良久,“……我考慮一下。”


    “可以,”馬太知道她這個表情就是已經心動了,點點頭,站起身來不再逗留,“想好了告訴我,咱別和錢過不去。你隻有一晚時間考慮。另外,咖啡錢我已經付了。”


    其實沒有一晚上那麽久。


    中午的時候,正跟左琳一起將箱貨上的紙箱搬進大殿的鄭懷山收到了一條信息。


    喬安娜:鄭總,我聽您的。


    這消息來的沒頭沒尾,然而帶了稱呼就不可能是發錯,鄭懷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馬太去找她說了什麽,但礙於左琳在場,隻看了一眼,就不動聲色地又把手機收了起來,又從車上抱了一個箱子下來,對過來給他搭把手的左琳笑著詢問:“你弄來的這都是什麽東西,還挺沉。”他說著就擋開了左琳要幫她一起抬箱子的動作,“沉,我來就可以,你不用管了。”


    “院裏前一陣執行了一家化學用品廠,原料和機器債權人都拿走了,剩下10箱膠帶沒人要。我想著這裏施工可能有用,跟領導打了招呼拿過來了。”鄭總憐香惜玉,然而整天跟各種奇葩被執行人鬥智鬥勇的女法官卻把自己當成了個糙爺們兒,說話間也從箱貨裏搬了個稍小些的箱子,說話間快走幾步就追上了鄭懷山。


    鄭懷山看她不願意閑著也就由著她去,聽完說話就笑了,“10箱膠帶,能把一個活人粘在牆上!”


    左琳這幾天心情都不錯,山上天高野闊的格外自由,她放飛自我地打趣鄭懷山,“應該把老師粘在牆上,隨時做學生的楷模。”


    鄭懷山來的時候本來還因為昨晚的事情而心情沉鬱,跟左琳在一起卻也不自覺地被她高昂的興致感染,這會兒心情好了不少。把紙箱放在大殿靠牆的地上,他回身把左琳手裏的箱子也接了過來,目光相對的時候,他忍不住帶了幾分暗示地對左琳說:“如果隻有你一個人學生,我情願被粘在牆上,釘在十字架上我都認!”


    左琳有些不自然地收起笑容,“我哪有這個福氣呀!”


    鄭懷山倒也不介意,“那我就自己做做夢吧。”


    這話題再聊下去就有點不合適了,左琳叉開話題,“老師,你是什麽時候萌發的這個想法,想募捐一座寺廟?”


    “念頭來自我父親,”沒想到左琳會問這個,鄭懷山頓了一下,站在大殿門前向遠山看去,臉上不自覺地有了點深遠的好懷念,“他小時候家鄉的後山上有一座寺廟。那時候家裏很窮,時常吃不了飯。到街上去要也總是空手而歸。這時,我奶奶會對他說,去後山的寺廟吧。而我父親每次去都能要到食物。”


    “……”這麽多年,這是左琳第一次聽鄭懷山提起自己的出身和少時經曆,一時間不由一怔,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好在鄭懷山也沒打算等她給反應,“我長大從家鄉走出來時,我父親給我講了這個故事。他告訴我,每次到了寺廟,才能驅散孤獨,才能感覺到自己沒有被這個世界拋棄,才能感覺到還有人愛你。”


    “那……老師又回到看過那個寺廟嗎?”


    鄭懷山有些落寞地點點頭,“回去過,但那個小寺廟已經破敗,沒有人了。”


    左琳似有所感,“那個寺廟叫什麽名字?”


    鄭懷山看著她微微一笑:“……香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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