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有人叫他作“怪物”,因為他徒手殺死了一隻大老虎。


    那時不過五歲。


    很多年後,他聽有人說起某某地方一位打虎英雄的事跡,便想,別人被稱為英雄,自己怎麽就成了怪物?隻因為當時他擰下了老虎的頭,喝了他的血嗎?


    揚州。


    碧波鎮。


    因鎮中的碧波湖得名。


    碧波鎮離縣城遠,位置偏,在揚州卻極有名氣,原因無他,是因為碧波鎮中有一座清虛觀,已有些年頭,傳說是張天師修行的地方,明朝重道,觀中眾道據說又能捉妖,煉丹,所以一傳十,十傳百,這幾年清虛觀成了揚州數一數二的大道觀,連很多外地百姓也慕名而來,一時間香火旺盛。


    明了不過是清虛觀中一個掃地的小道。


    十來歲時為了討生活,他做過一陣子和尚,但因為長的太俊,被師父說成是身上業障太重,後來又害得一個女香客為他得了相思病,大病而死,師父認定他這是犯了色戒,自那以後他就被逐出了師門。


    後來輾轉到了揚州碧波鎮,那裏的清虛觀正好要收打掃的小道,而他那時已長出了頭發,還是因為他長的俊,他被收進了觀,做起了道士。


    因為身份低,也沒人願意替他花心思取名字,師父說,道中沒有這麽多講究,明了這個名字不錯,就用著吧。


    一用就五年。


    明了坐在石階上,掃帚放在一旁,抬頭看從密實的樹枝間射進來的光,眼睛微微的眯起來,空氣中有淡淡的柴檀香的味道,他嗅了幾下,自言自語道:“明天要下雨了。”


    已經連續三天的大晴天,現在的天氣又哪裏會要下雨的樣子,若有其他人在,定會認為他在說糊話,還好此時並沒有其他人,他也不過是說給自己聽。


    吸吸鼻子站起來,他不是個會偷懶的人,想著前院的落葉還沒掃,便舒展了下身子往前院去,前院其實應該是他師兄打掃的地方,但因為排行比他靠前就老是倚老賣老的壓著他,把活兒推給他幹,自己不知道跑哪裏逍遙去了。


    後院往前院,如果走正路的話要繞一個很大的圈子,但西廂和正廳之間有個極窄的小巷,隻容一人側著身子過,穿過去就是前院了,以前推著雜物並沒有人注意,但明了因為經常打掃,這裏便成了他往來前後兩院的專用通道。


    明了不緊不慢的側著身在小巷裏走,小巷因為窄所以有風吹過時風尤其大,他穿著灰色的道袍,袍子的下擺被風一吹,揚了起來,他幹脆撩起把袍子,把一個角塞進袍內的腰帶裏,才又往前行。


    耳邊似聽到了什麽怪異的聲音,他停了停,卻並不四處查看,又往前走,竹枝做的掃帚被握在右手中,一路掃過巷子的地麵,而就在快出巷子時,一團黑色的東西自他頭頂竄過,說時遲那時快,明了空著的手忽然一揚,人也同時出了巷子。


    沒有回頭,他直接往前院去,而巷子的牆上一隻碩大的黑鼠被不知哪來的細小竹枝釘死在石頭徹成的牆上,黑鼠雙眼暴張,似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風吹過,前院的明了已開始掃起地來,一切無聲無息。


    陳小妖往那花布店看了好幾眼,終於還是不舍的跟上走在前麵的風畔,又不住的回頭看。


    風畔兀自好笑,初時隻知吃喝,這小妖,現在卻已在乎起美醜了,一路走來,現在會注意其他女子的穿著,會學她們走路,模仿她們說話的口氣,卻多半是東施效顰,根本不像樣子。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貪吃,這點倒是沒變過。


    碧波鎮比他想像的繁華,百廢俱興,一路上熱鬧非凡,而人多的地方必定混跡著妖,或許此來會大有收獲。


    正想著,忽聽身旁人“嘶”的一聲,不用猜也知道是什麽,他側著頭看向路邊,一個年青的書生在賣胭脂,一身好皮相,引來一眾的婦人爭相購買。


    不過陳小妖的注意力卻全不在那人身上,而是一個婦人手中拎著的那籃桃子上,桃子個個碩大,透著粉紅色,讓人看著眼讒。


    “桃子啊。”陳小妖吸著口水,把手指咬在嘴裏,她好想吃哦。


    以前在山裏時,大個的桃子都給師父吃了,她隻能吃些小的,不過小的也很好吃呢。


    想著便再也走不動了,眼中就隻有那一籃桃子。


    風畔輕輕一笑,拍了下陳小妖道:“走,去看看。”


    說著往那胭脂攤而去。


    他人似乎是要看那些胭脂的,而靠近那拎著桃子的婦人時手似不經意的往那籃子裏一探,迅速的抓起一隻,然後回頭看看張大嘴的陳小妖,手一揚把手中的桃子扔給她。


    陳小妖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眼看那桃子飛過來,也算是條件反射,張嘴就是一咬,又馬上鬆口,呸呸呸,什麽東西嘛,都是桃毛。


    她瞪著手中的桃子,再看人群中的風畔不知何時又拿了一隻,竟就在那婦人旁邊堂而皇之的吃將起來。


    陳小妖完全傻眼,她覺得好丟人哦,怎麽就跟這種惡棍混在一起?陳小妖捧著那桃子萬分忑忑,眼看著風畔將整隻桃子吃完,拍拍手將桃核隨手扔在地上,她鼻中似同時嗅到桃子的香甜,終於經不住誘惑,心想管他呢,先吃了再說,說著張大嘴,就著那剛才接桃子時咬過的地方準備大口咬下去,同時心裏想,那惡棍其實也算不錯,至少偷人家東西時也想到她了。


    期昐著桃子的甜美,她還沒咬下去就覺得心也甜了,隻是這股甜美並未來得及變為真實,隻聽一聲暴喝:“小偷!”


    陳小妖頭皮一麻,啥?哪裏有小偷?她東張西望。


    “就是你偷我桃子的小偷。”眼前一婦人怒目相向,細長的手指指著她。


    陳小妖順著她的手往下看,一籃鮮美的桃子,她又忍不住用力的吸了口口水,然後才意識到什麽,猛然看著那婦人:“咦?”


    那女人說的小偷是說指她嗎?她用手指著自己,然後看到自己手中的桃子,嚇了一跳。


    如果常人的反應是馬上把桃子扔掉或是還給那婦人,而陳小妖的反應是直接往嘴裏塞,這麽大的桃子,她甚至想一口把它吞下去藏在肚子裏。


    婦人本來看陳小妖不過是個小姑娘,而且桃子也不值幾個錢,嚇嚇她算了,可沒想,那小姑娘居然不知悔改的當著她的麵吃起來,一時也怒了,衝上去就想糾住陳小妖。


    陳小妖看她來勢洶洶,桃子還在嘴裏,人卻轉身就跑,一邊跑嘴裏還咕噥著什麽,卻誰也聽不清。


    一眾人本來都擠著買胭脂,見發生這樣的情景都轉過頭來看,一大一小兩人,在大街上追將起來。


    風畔雙手環胸,漫不經心的看著,這小妖真是笨的緊,扔給她,真還接了,這可是別人的東西,他似早忘了自己剛吃完一個別人的桃子。


    手指抓了下額頭,風畔任眾人看著那場追打遊戲,自己轉身看向攤上的一堆胭脂,隨手拿起一盒,打開嗅了嗅,然後眉猛的一皺又鬆開,下意識的抬頭看向攤主,那個年青的秀才。


    “這盒怎麽賣?”他又迅速的笑起來,衝那秀才揚了揚手中的胭脂。


    “這是上好的波斯胭脂,要一兩銀子。”秀才看是個男人來買胭脂,有些奇怪,不過轉念一想,應該是送給自家妻子的,便報了價。


    “一兩銀子?買了。”風畔扔了兩銀子在攤上,不再看那秀才一眼,轉身往街上去。


    街上的追逐已停了,隻有那婦人將藍子放在地上正猛喘著氣,還哪有陳小妖的影子?


    風畔一笑,手似無意識的觸了下另一隻手的手腕,人獨自走在街上,走了一段,在一個巷子口停下,衝著巷子裏道:“小妖兒,走了。”


    隻一會兒,陳小妖從巷子裏出來,嘴裏還咬著個桃核,她邊摸著脖子邊含糊道:“你又燙我。”


    果然下雨了。


    一下就是三天。


    這三天裏鎮上連續有三個女人死了。


    先奸後殺。


    平安淡定的碧波鎮頓時籠罩在恐怖中,繁鬧的大街冷清起來,天還沒黑每家每戶都早早的關門閉戶,而像風畔這樣的外來人更是招人側目,幸虧他把陳小妖拎出來做擋劍牌,說是自家老婆,不然也要像那個賣胭脂的小白臉一樣,被鎮長抓起來詢問。


    “是妖嗎?”陳小妖對著鏡子往臉上抹胭脂,那是風畔隨手扔給他的,胭脂血紅,她往臉上塗一塊,又在唇上抹一點,咂咂嘴,苦的,她呸呸呸的吐掉,忙不跌的拿起桌上的茶水喝,卻把唇上的胭脂帶進口中,她一口吐掉,苦不堪言。


    風畔看她忙作一團,臉上胭脂太紅,唇上的水又糊花了胭脂,實在有些駭人,卻隻是一笑,喝了口茶,望向窗外。


    難怪這小妖也覺得是妖怪所為,死去的女人都被挖了心,妖噬心,不止是陳小妖,這碧波鎮的百姓也是這樣猜測著。


    是什麽妖呢?


    他想著,眼睛看著茶樓下,一個扛著米的青年道士正好也抬頭看著樓上,兩人眼神對上,風畔覺得有股氣流閃過,怔了怔,再看那青年道士已扛著米走遠了。


    風畔若有所思,收回視線時看到桌邊的陳小妖閉眼靠在桌上,似已睡去,臉上緋紅,並不像塗了胭脂的緣故,更像是喝醉了酒,居然異常的美麗,嘴裏咕噥著什麽,卻是不知所雲。


    他眼神一沉,伸手撫上她的額,滾燙。


    “小妖兒?”他輕拍他的臉,柔嫩的觸感讓他無意識的停了瞬間才鬆開。


    陳小妖被他一叫睜開眼,大眼水潤潤的,用力的眨了一下,叫道:“好熱。”聲音竟不同她平日的樣子,說不出的妖媚,手下意識的去扯衣領,露出美好的頸,頸肩處的一顆梅紅血痣,甚是誘人。


    風畔不動聲色,眼睛停在她的那顆痣上,眼神更沉。


    陳小妖還在扯衣服,衣領被扯得越來越開,旁邊的客人都偷偷地看過來,風畔一隻手伸過去壓住陳小妖的手,另一隻手伸出一指點在她的眉心,陳小妖頓時昏睡過去。


    “結賬。”他往桌上扔下幾個銅板,抱起陳小妖便往樓下去。


    樓下仍是下著細雨,他低頭看了眼懷中的陳小妖,她整張臉窩在他懷中,睡得很沉。


    “你可不要現在現原形,不然我把你扔到豬肉鋪去。”他低聲說著。


    陳小妖似乎聽到,臉在他懷間蹭了蹭便再也沒動靜,他一笑,抱著她往他們落角的旅店裏去。


    “小二替我燒桶水送上來。”回到旅店,風畔邊說邊往樓上走。


    小二說了聲是,看那年青客人懷間不知抱著什麽,用袖子蓋著就上樓去,他好奇的跟了幾步,停在樓梯口看他進了房間。


    他的老婆呢?兩人不是一起出去的?


    等水送到時,小二還往房間張望了幾眼,下意識的問道:“客官怎麽不見令夫人啊?”


    風畔指指床上道:“不舒服先睡了。”


    “啊?”小二啊了聲,自己一直在店裏,怎麽不見有人回來?眼睛盯著那邊的床,床帳被放下來,根本看不清裏麵有沒有人。


    “還有事嗎?我要洗澡。”風畔擋在他麵前,微微的笑。


    “沒有。”悻悻然的,小二隻好出去,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一眼,臉上盡是不安。


    看來是被那些凶殺案嚇到了,風畔聽到外麵再無動靜才拉開床賬。


    一隻粉色的小豬在床上睡的正沉,他一笑,拎起它的一隻耳朵,對著旁邊熱氣騰騰的浴桶扔進去。


    不過半盞茶不到的功夫,浴桶裏忽然泛起水泡,然後恢複人形的陳小妖整個人冒出來,濺的一屋子水。


    “好燙!好燙!”她整個人從浴桶裏跳出來,絲毫沒在意自己一絲不掛。


    風畔背過身去,也不顧身後陳小妖吵鬧,低頭自懷間拿出剛才陳小妖用過的那盒胭脂。


    怪不得覺得香味不對,果然有蹊蹺。


    他手指沾了一點湊近鼻間再嗅:“應該是妖界的淫魚,”他喃喃自語,人同時往屋外去,“乖乖洗個澡,不然還有更燙的。”說著也不回頭,直接關上門出去。


    吃了晚飯,陳小妖覺得極倦,也許是現了次原形的緣故,全身好像被人打過一般


    “你說是那胭脂?”她看著那盒胭脂,再也不敢伸手過去拿。


    “裏麵混有淫魚鱗磨成的粉,”風畔喝了口杯中的上好女兒紅,看著身下一覽無遺的碧波鎮,“此魚最淫,誤食者本性全失,隻貪淫欲,無論妖魔神怪皆是如此。”


    “淫欲?”那是什麽東西?陳小妖妖眨眨眼,以前在廟中聽方丈教化僧眾或香客時說過幾次,雖然不懂,卻覺得那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吐了吐舌頭,趁風畔不注意,抬腳就把那盒胭脂從塔頂踢了下去。


    他們現在在碧波鎮最高的建築碧波塔頂上,從塔頂可以看到整個碧波鎮。


    陳小妖不懂,這麽個陰雨天跑來這裏淋雨幹什麽?她剛洗的澡呢,難道“淫欲”其實是“淋雨”嗎?不過這壞人也中了胭脂的毒嗎?硬要跑來“淋雨”?她越想覺得越有可能,想到風畔這種壞蛋居然也會中招,不由自顧自的“嘻嘻”笑起來。


    搞不懂這小妖為何忽然傻笑,風畔也不細究,眼晴看著遠方,覺得雨中在這麽高的地方喝酒實在是很快意的事,他把酒杯遞給陳小妖:“這次不許再撒了。”


    陳小妖本來還在笑,聽又來差遣她,馬上一臉不情願,卻還是拿起酒壺替他倒滿,什麽嘛,自己又不是他的丫頭。


    幾滴酒滴在指上,她伸到嘴邊添了一下,好澀,忙吐掉。


    不多時,雨漸漸停了,遠處的巷子裏傳來打梆的聲音,“當當當”響了三下。


    三更天了啊,陳小妖打了個哈欠,看看風畔,什麽時候才能回去睡覺?他藥性發作想“淋雨”,自己卻沒毒可發。


    看他仍是一派悠然,她咬咬牙道:“我回去了。”說著要站起來。


    “來了。”身旁風畔忽然道。


    “什麽來了?”她下意識的回頭,然後看到不遠處的屋頂上有個人影,現在是雨夜,可視度並不高,就算她是妖,也看不真切那人的臉,她愣了愣,指著那人的方向問道:“那是誰?”難道也中了毒來淋雨?


    “去看看。”風畔也站起來。


    那人行的極快,陳小妖用足了妖力也追趕不及,漸漸的落在風畔身後,見風畔往前去,她幹脆偷懶停下來,落在一處居民的簷下。


    讓他去追好了,她不過是隻法力低微的小妖,追到了又怎樣?最多看熱鬧。


    她想著便心安理得起來,覺得風畔也一定能理解他,決不會用那破石頭燙她。


    三更天的碧波鎮街道上空無一人,陳小妖四處張望著,剛才想也沒想的就落到這裏,也不知是鎮中的哪個地方?是不是離住的旅館很近?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明堂來,便拍拍身上的濕氣靠在牆上。


    待會兒吧,待會等她恢複點力氣再躍到屋頂上看看


    而同時,耳邊似聽到一聲冷冷的輕笑,陳小妖耳朵動了動,然後全身的寒毛豎起來,該不會是那個魔?


    哪裏?哪裏?她驚恐的左看看右看看。


    又是一聲笑。


    陳小妖嚇得差點跳起來,然後看到前方街上,一個道士打扮的人站在那裏。


    不是那魔啊?陳小妖拍著胸口,人軟下來。


    “你是妖吧。”那道士看了她一會兒,向她走近道。


    “嘎?”陳小妖張大嘴,馬上又搖頭,結巴道,“誰,誰是妖了?”


    “你,”道士舉高右手握著的劍,那劍不知為何在劍鞘裏振顫著,似馬上就要破鞘而出,“看我的劍沒?那是把可以伏魔斬妖的衝靈寶劍,雖然你全身的妖氣被偽裝的極好,幾乎一點也感覺不到,但你方才使用了妖力,妖氣外泄,哪怕隻有一點,這劍也會振顫不已,今天就由我來斬了你這隻妖。”說著手指一點劍柄,那劍便飛了出來,他一把抓住,向陳小妖劈過來。


    “媽啊!”陳小妖抱住頭逃。


    “妖怪,哪裏逃?”道士持劍追過去,一晃已到了陳小妖麵前。


    陳小妖差點自己撞到劍上,猛的頓住身形,嚇得隻敢看著那把劍發怔。


    “無量壽佛,納命來吧。”道士手指結印,口中念念有詞,提劍向陳小妖刺去。


    而陳小妖忽然全身無法動彈,眼看著劍就要刺向自己。


    “劍下留人。”千鈞一發間,有人一把拉過陳小妖,同時手指對著那劍一彈,劍鋒打偏,與陳小妖擦身而過。


    “哇!”身體總算能動彈,陳小妖大叫一聲。


    然後看到拉他的人是風畔,便反射性的死命抱住他,哭道:“你這壞蛋,我死了你要賠,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風畔很沒同情心的將陳小妖從自己身上拎開,把她扔在一旁哭去,然後看向那道士,雖是半夜,光線並不好,但還是一眼認出是白天時茶樓下的青年道士,隻是為何與白天時看到的不太一樣?


    “這位小師父也是妖吧,這劍就是你的原神,妖妖相殘,何必呢?”他一語點破。


    雖然看不到對方表情,但風畔還是能感覺到那道士似乎在發怒。


    “誰是妖?我是仙,劍仙!”他衝風畔揮著劍,然後一劍砍斷旁邊的牆角,“到是你,你是誰?”沒有一絲妖氣,反而是全身祥瑞之氣。


    “我是過路的,”風畔輕笑,看著那把劍,道行不過幾千年,輕易可以收了他,隻是拋開那把劍不談,那道士本身似乎並不簡單,“小師父是這鎮上清虛觀的道士?”


    “與你有關嗎?”道士不把風畔放在眼裏,劍指著旁邊的陳小妖,道,“鎮上的血案是不是她做的。”


    風畔一笑:“她是女的,”何來先奸後殺,“小師父也是為那些殺人案而來?”


    道士一怔:“難道你也是?”


    風畔仍是笑:“我方才確實在追,不過算到這隻小妖有難,所以又轍回來了。”


    “哪個方向?”


    “西方而去。”


    “好,那就後會有期,”他衝風畔抱拳,然後又把劍對準陳小妖,“妖怪,這次看在這位失主份上,下次再取你小命。”


    說著再不多話,向西而去。


    與在廟中時一樣,陳小妖走進清虛觀也沒覺得什麽異樣,觀中到處是八卦和寫著咒語的符紙,一般的妖進不了第一道門就會被大門上的八卦震碎了心魂。


    風畔一路看著陳小妖是否有異樣,而陳小妖隻是東看看西摸摸如往常一般。


    “原來道觀就跟廟差不多啊?”陳小妖張大嘴,不過廟裏的佛大都是光頭,這裏的佛卻是有頭發的,看到前麵正殿裏張天師的金身,陳小妖也不知那是誰,反正就是法力無邊的大神,便畢恭畢敬的跪下來磕了幾個響頭。


    風畔沒有下跪,隻是在一旁行了個禮。


    方外的廟堂道觀總是比濁世清靜許多,陳小妖熟悉這種氛圍,雖不是之前所在的那個廟,卻有回到家的感覺,哼著在茶樓聽來的小曲,快樂的不得了。


    風畔卻不是帶她來玩的。


    他不過是對那個青年道士很好奇。


    隻是道觀道士眾多,卻並不好找。


    觀中紫檀香的香氣濃烈,衝破鼻腔占據了整個大腦,陳小妖趁人不注意時從供桌上拿了個蘋果,邊吃邊跟在風畔身後。


    經過某條路時她停了下來,瞪著牆與牆之間的一個小巷,不肯走了。


    “怎麽?”風畔回過身。


    陳小妖咬著蘋果指指巷子裏。


    那是一個不容易發現的巷子,很窄,隻容一人側身而過,似早廢棄不用,堆著些雜物,而裏麵不遠處的牆上竟不知被誰用竹枝釘死了一隻碩大的黑老鼠,竹枝插進了牆內,那黑鼠就掛在上麵。這本是不容易發現的,但陳小妖就喜歡東摸西湊,所以才被她在眾多雜物中看到。


    風畔盯著看了許久,這似乎不是人力可以辦到的。


    正想著卻聽巷內有動靜,抬眼一看,竟是個道士側著身從巷子裏往這頭來,他也同進發現了風畔與陳小妖,人僵了一下,似不知道是直接走出來還是退回去,一時就站住不動了。


    “啊!”忽然陳小妖大叫一聲,指著那道士道:“後會有期?”人同時迅速的往風畔身後躲。


    風畔看過去,果然,那人就是昨天拿著劍要殺陳小妖,並且留下一句“後會有期”便離開的道士。


    真是巧。


    “小師父,我們又見麵了,不如出來說話。”風畔一笑,衝那道士道


    道士遲疑了一下,這才慢吞吞的走出來,看著眼前的風畔,一臉疑惑。


    “小師父不認識我了?”風畔看著他,雖然是與昨天一模一樣的臉,卻感覺像是另一個人。


    道士搖頭,眼睛同時瞥了眼風畔身後的陳小妖,怔了怔,不知怎的,白淨的臉上瞬間染上了層紅暈。


    “敢問師父如何稱呼?”風畔看在眼裏,卻仍是笑著問道。


    “我叫明了。”明了行了個禮,眼睛又看了眼陳小妖,轉身離開。


    看他走開,陳小妖才敢從風畔身後出來,瞪著明了的背影“咦”了一聲。


    “你也覺得怪嗎?”風畔在她身旁道。


    陳小妖點頭:“昨天那個分明是他啊,難道是兄弟?”


    “那你用妖力打他一掌試試看,看他什麽反應。”


    “我?”陳小妖指著自己鼻子,馬上拚命搖頭,“不,不去,會被殺掉。”


    “試一下。”


    “不。”


    “去不去?”


    “不,哎呀,”正想拒絕的徹底,卻見風畔伸手去摸那串破石頭,陳小妖馬上沒那麽堅定,很不甘願的瞪風畔一眼,“我去就是。”


    說著認命的將妖力聚到掌中,追上幾步,向明了後背上拍去。


    明了走的極慢,陳小妖追上來似也沒有覺察,但就在陳小妖的掌力快要粘到他的道袍時,他卻猛然回身,一手接住陳小妖的掌力,另一手結印向陳小妖額上拍去,陳小妖隻覺眼前藍光一閃,便有種被掐住喉嚨的感覺,混身動彈不得。


    而那種感覺不過一瞬間,喉嚨的擠壓感隨即消失,她整個人又可以動了。


    “啊,對不住,我不知道是你,”明了這才看清是剛才那個女孩,臉不由又是一紅,真是個美麗的女孩,她是妖吧?他其實一眼就看出來,但妖也分好壞,何況是這麽美的妖,他手忙腳亂的想查看陳小妖有什麽異樣,卻猛然看到眼前的女孩子竟已眼淚汪汪,他一陣慌亂,手忙腳亂的想伸手替陳小妖擦淚,“哎呀,別哭。”


    陳小妖卻別過臉,一臉警惕:“你又要掐我?”


    “不,不是。”明了臉更紅,拚命的搖頭。


    “那你臉紅什麽,我師父說人想幹壞事時就會興奮,興奮就會臉紅。”陳小妖更警惕。


    明了百口莫辯:“我沒有,我隻是……。”


    “小妖兒,過來。”風畔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終於出聲喚回陳小妖。


    方才的那一招,並不是一般人能使得出的,風畔看得真切,那人似與生具來就有股神力,與昨晚在那道士身上感覺到的無異,應該是同一個人沒錯,隻是為何性格大變?完全不認識他們兩人?


    “我們回去了。”他伸手輕拍陳小妖的頭,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麽回身對身後的道士道,“明了師父,你對鎮上挖心案怎麽看?”


    明了一怔,本來有些慌亂的眼,回複了幾許清明,回答道:“我隻是個小道,不問這些事。”


    “這樣啊,”風畔一笑,“我到是查出問題可能出在那賣胭脂的小販身上,因為賣的胭脂裏混雜著淫魚鱗的粉末。”


    “淫魚?”明了眉峰一皺,又馬上恢複常態,“我不知那是何物,我還要打掃,兩位失主請便。”說著轉身離去。


    風畔笑著看他離去,自言自語:“這個鎮還真是藏龍臥虎。”


    賣胭脂的那個小販死了,第二天風畔和陳小妖下樓吃飯時聽到客人們議論。


    “聽說是女扮男妝方便討生活,沒想招了毒手,不知道是誰這麽喪心病狂哦。”有人歎息著。


    陳小妖吃了一個甜甜的豆沙包,伸手還想再拿一個,就聽見同桌的一個老者對著她和風畔道:“年青人啊,那妖怪下手的都是些女子,我看你們是外鄉人,還是速速離開這裏吧,以免讓你夫人擔驚受怕。”


    隻是陳小妖卻沒有一點擔心受怕的樣子,她此時心思全在放在她麵前的豆沙包上,根本不予理會,正要伸手去拿時,卻被風畔搶先拿走,放在嘴裏咬了一口。


    “多謝老人家,這們婦妻這幾天辦完事就會馬上離開。”風畔邊吃邊應著那老人的話。


    這是她的豆沙包,那兩個肉包才是他的,陳小妖瞪著風畔,眼睛幾乎噴出火來,他們講什麽根本沒聽到,真過分,總是跟她搶,總是虐待她,她好可憐哦。


    卻沒有辦法,隻能眼巴巴的看風畔把整個豆沙包吃完,然後低頭再看看早已喝完的粥,拿起空碗,在上麵舔兩下,還餓啦。


    吃完飯,陳小妖又被風畔硬拖出來。


    “我哪也不去,我還沒吃飽啦。”陳小妖一路叫著,卻不敢真的不跟去,叫了一會兒也就乖乖跟在風畔後麵。


    離他們住的旅館不遠,有一家小旅店,平時招待一些做小買賣的小商販,那死去的胭脂小販便住在這家旅店中。


    旅店門口圍了一群人,議論紛紛,不一會兒有幾個官差一樣的人,從人旅店裏出來,凶神惡煞的讓人群讓開路,然後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就被搬出來。


    風畔眯著眼看了一會兒,伸出食指放在唇間,輕輕念了幾句,然後忽然之間刮過一陣風,將那屍體上的白布吹開,露出駭人的屍體。


    人群包括陳小妖都尖叫起來,風畔卻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屍體,直到屍體又被一個官差迅速的蓋上。


    人群在屍體搬走後再無熱鬧可看,逐漸散去。


    陳小妖側過頭,看到那個道士也在人群中,她“咦”了一聲,那頭風畔卻進了那旅館,回頭叫她。


    她“哦”了一聲,走了進去,然後看風畔扔給掌拒一錠碎銀。


    “我要租一間房。”


    那間小販住過的房間被貼上了官府的封條,閑人莫入。


    旅店的老板為了讓住在店裏的客人放心,也為了讓自己放心,專們請來了清虛觀的道士來作法。


    陳小妖擠在人群中看那道士揮著劍,一會兒吞火,一會兒噴水,甚是精彩,然後又念念有詞,搖頭晃腦,她看得興奮,便也學那道士搖了會頭,又捂嘴笑起來。


    怪不得師父說人是最笨的生靈,作法?她怎麽連一點法力都沒感覺到?


    他們就住在小販房間的隔壁,因為本來住隔壁的人不敢再住了,店主見風畔他們並不在意這個,就以很便宜的價讓兩人住下。


    誰說不在意?本來的旅館住的好好的偏要跑到這個死過人的地方住,陳小妖心裏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她也隻是心裏罵罵風畔,絕不敢真的違背,除非不要命了想變成烤乳豬。


    還好有熱鬧看,也算不是太無聊。


    風畔看到那個叫明了的道士也在,是專門替那個作法的道士拿法器的,他站在供桌旁,低垂著眼,對在別人看來虔誠不過的儀式有些心不在焉,隻是看了好幾眼貼著封條的門。


    是巧合嗎?這清虛觀道士眾多,卻總能在這些地方看到他,除非他也是對著這幾起凶殺案留著心的。


    法事很晚才結束,走道裏充斥著煙灰和香的味道,住客們送走道士才紛紛進房去,而這麽一折騰大家心裏似乎放心不少,不久前還緊繃的氣氛,緩合起來。


    吃了晚飯,陳小妖就準備睡覺,風畔卻倚在窗邊沒有睡的意思。


    不睡拉倒,正好把床全讓給她,雖然到現在為止隻睡床角那麽一小塊地方,陳小妖已經很習慣了,但一個人能全身腿腳放鬆的睡去,那更是件舒服不過的事。


    像是怕風畔來搶,她急急的脫了鞋,然後扒著床的兩邊,閉眼就睡。


    睡到半夢半醒間,似聽到有人在說話,陳小妖懶的動一下,腦裏緩慢的想著,是不是那家夥要來搶自己的床了?


    “不讓,不讓,別處睡去,”她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正待繼續睡,卻聽耳邊有風聲劃過,她下意識的睜了下眼,一道白光向她劈過來,同時聽到有人喊,“妖怪,看劍。”


    就算陳小妖反應再慢,她也是妖啊,妖總是比人反應快得多,所以幾乎是條件反射,人還未醒透,整個身體卻已極快的往床內一滾僻開了那道白光,同時眼睛睜開,卻不想正看到那白光又劈來,她人已靠在牆上無處可躲,眼看白光劈來,隨手抓起旁邊的枕頭一檔,枕頭頓時被劈成兩半,她傻眼,人已徹底醒了。


    “是你?”他瞪著眼前的人。


    “不是我還能是誰?”明了輕哼了一聲,舉劍又來,“受死吧。”


    “你白天不是這樣子的。”陳小妖已沒處可躲,隻能眼淚汪汪的抱住頭。


    “夠了吧,劍妖,她已經被嚇哭了。”耳邊傳來風畔涼涼的聲音,


    而那聲“劍妖”顯然強烈刺激到明了,他竟然一劍刺偏在床柱上,然後猛地轉身對著風畔大聲糾正,道:“是劍仙,不是劍妖,劍仙!”怒極的樣子。


    風畔不由輕笑:“原來是劍仙啊,對不住。”


    聽他說“對不住”,明了才稍稍有些解氣,轉身再想刺陳小妖,卻發現床上哪還有陳小妖的影子。


    “人呢?”他回過身,卻見陳小妖已不知何時躲在風畔身後,“妖怪!”他幾步衝上去。


    風畔微微側了側身,擋住他的劍勢,笑道:“你來,不會專門為了殺她的吧?”


    “隻是順便,快讓開。”他衝風畔揮了揮劍。


    風畔仍是笑,沒有要讓開的意思:“那麽主要呢?”


    見他不讓,明了隻得先收回劍,瞪了一眼風畔身後的陳小妖道:“你不是說那小販的胭脂裏有淫魚鱗的粉末,我隻是來看看。”


    “看來你還是記得的,我還以為你和白天那個,完全是兩個人。”


    “是兩個人沒錯,隻是我沒他那麽虛偽,特別是看到這個妖怪時,連骨頭都酥了,簡直丟我的臉。”他嫌棄的衝陳小妖哼了一記。


    陳小妖馬上將臉縮回去。


    兩個人嗎?分明是同一個身體,怎麽可能是兩個人?風畔微微有些疑惑,他看現在的這個道士,可以清楚的看清那是隻劍妖,原神就在那把劍上,而白天看他,隻有一片迷蒙,看不透他是人還是妖。


    卻沒再追問,轉了話題道:“昨晚那小販被殺時,你可來過此處?”


    明了眉一皺,道:“來過,但我來時她便死了,本想看個仔細,但聽到有人來,就走了,”明了說到這裏似乎有些煩燥,“唉,不說了,隔壁看看那些胭脂還在不在?”


    說著便從窗口躍出去。


    隔壁的門封著封條,他張口一吹,那封條便完好無損的掉在地上,然後手一彈,門便被打開,他“切”了聲,抬腳走了進去。


    風畔跟著他進了屋,屋裏已經被清理過了,原本的血跡也被擦幹淨,小販生前的東西被堆在一旁,那些胭脂也在其中。


    明了走上去,拿起一盒,打開,放在鼻間嗅了嗅,“咦”了一聲,然後又拿起另一盒再嗅,接著把其他幾盒也拿起來,全部嗅了一遍。


    “給他跑了。”他歎氣,把手中的胭脂扔給風畔。


    風畔拿過也嗅了一下,裏麵並沒有淫魚鱗的氣味,他像明了那樣又嗅了幾盒,也不過是普通的胭脂。


    “別聞了,他已經跑了。”明了在一旁道。


    “誰跑了?”風畔似乎不明所以。


    “那條淫魚。”明了有些泄氣,眼睛看到陳小妖在門口伸著頭往裏麵看,便揮了揮手中的劍,陳小妖一驚,又縮了回去。


    “你可知道那妖怪的來曆?他本不該在人間出現的。”就像那冰花妖一樣,風畔將手中的胭脂扔到一旁,道。


    明了眼神閃了閃,卻忽然凶巴巴的說道:“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你不是半神嗎?還看不透?”


    風畔一怔,笑道:“是白天的那個明了告訴你的?”千年的劍妖根本不可能看透他是半神。


    明了臉一黑,不甘心的說道:“是又怎樣?”人往門口走了幾步道,“反正這件事不用你管了,我會殺了那個妖怪。”說著跨了出去。


    風畔看著他在門外停了停,然後一扭身往樓下去,轉頭又看了眼身後的那堆胭脂。


    淫魚嗎?


    妖界的淫魚是極難殺死的妖怪,一旦殺妖者道行不夠,不僅無法殺死它,它的原神更會混入片片魚鱗中,隨風而散,妖氣轉淡,極難捕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那淫魚殺人挖心,定是原神受了重創想以人心來補之,待有一天能恢複原形。


    難道這一切,與那道士有關?


    他正想著,忽聽隔壁自己住的房中,陳小妖忽然尖叫一聲。


    他一驚,叫道:“不好!”人迅速的衝回隔壁房中。


    屋裏空無一人,對著大街的窗被打開著。


    他眉一擰,人跑到窗口,窗外飄著極淡的妖氣,但陳小妖已不見蹤影。


    陳小妖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她沒想到那個旅店的老板竟是個妖怪,此時他一臉的魚鱗就這麽盯著她。


    好惡心哦。


    雖然知道有很多妖怪都是天生醜陋,但至少可以用妖力美化一下吧。


    “說,你們是什麽來曆?”老板盯著陳小妖,這小妮子還算美麗,等問完了話,再好好樂樂,心裏打算好,人又靠近陳小妖幾分。


    “我們?哪個我們啊?”陳小妖向後退了一步,臭死了,都是魚腥味。


    “廢話,當然是你和那個男人。”特別是那男人,雖然不知是什麽來曆,卻一眼就能看出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男人?”陳小妖還是不明白,她一直和那個壞蛋在一起,哪有跟男人在一起?不對,那壞蛋不就是男人嗎,“你說那個老是欺負我的男人啊?”她終於明白過來。


    老板的臉已經發青:“小姑娘你可不要耍花招,小心我吃了你。”說著露出一口尖銳的牙。


    陳小妖嚇了一跳,結巴道:“我,我不好吃,一點也不好吃。”


    “那就快說你們是什麽人?”


    “說了你不吃我?”


    “快說!”


    陳小妖被他吼得抱住頭:“好啦,說就說。”


    其實那股淡淡的妖氣早就消失,根本無跡可循,但風畔還是一直找到清晨。


    他站在碧波亭的頂上,眼看著太陽升起,眼看著街上逐漸有行人,然後熱鬧起來。


    他閉起眼,到現在為止不管在這個鎮的哪個角落,他沒有聽到有新的凶殺發生,這是不是說明那隻小妖還活著?


    雖然是妖,卻除了吃根本手無縛雞之力,但願……。


    他伸出手,腕間被七彩石擋住的地方,他輕輕的撥開,那裏有一點梅紅的血痣,他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一縱身,朝清虛觀的方向躍去。


    不過片刻時間,他已到了清虛觀,站在牆頭,遠遠的就看到那個道士在院中很認真的掃著落葉。


    他無聲無息的落下,但明了還是抬起了頭,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她被淫魚抓去了。”風畔走上去,第一句話就道。


    明了愣了愣,然後才道:“前天,跟你一起來的小姑娘嗎?”


    “正是,”風畔走到他麵前,道,“淫魚並不是該在人間出現的東西,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他的來曆。”


    明了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轉頭看著院中那棵有些年頭的槐樹,想了想,才道:“它是我帶來的。”


    “你?”


    “我是上古時的一麵古鏡,最早的時候被掛在人間與妖界分界的大門上,後來妖神大戰,大門一度被毀,而我也隻剩下一塊碎片,流落人間,被一個鑄劍師撿到與千年的玄鐵熔在一起鑄成了一把舉世無雙的名劍,然而,這把劍所造的殺戮太多,最終被封印,而我因為和那劍中之妖已被熔為一體,脫離不得,所以隻能一起墜入輪回,”說到這裏,他停了停,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風畔才繼續道,“不知從哪一世開始,我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隻要我在某地待得久了,此處自然而然就會出現一道無形的門,直通妖界,那淫魚就是從這道門而來。”


    風畔的眉擰住,這樣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有多少妖從這道門出來過?”他問道。


    “很多,大多都被那劍妖殺死,當然,也有殺不死的。”


    “比如說平安鎮的冰花?垣河的鯉魚精,還有山西禪院的老樹。”


    明了一怔,然後點點頭:“沒錯,我當時被製成古鏡掛在門上,責任就是守,再大的神力也隻能封印妖怪卻無法將它們殺死,所以隻有通過劍妖,那劍妖殺不死的,我便用鎖符將它鎖住,百年內不得掙脫,不過你這樣說,難道它們逃了,被你遇到?”


    “它們在我的葫蘆裏,”風畔拍拍腰畔的葫蘆,然後微微沉吟,道“早知如此,你不該在一個地方久留,就算此處是道教聖地,也不會有多大幫助。”


    明了苦笑:“我先前已在佛堂待過一陣,無奈才又來做道士,這次是想殺了那妖就離開。”


    他說這話時,眉間帶著淡淡的愁,既已轉世為人,卻無法在一個地方久留,那就是注定飄泊,任誰都不會快樂,


    “你可有辦法找到他?”風畔道。


    “沒有。”


    “那,你所說的那道門在哪兒?”風畔想了想,忽然問道。


    明了一愣:“問這個做什麽?”


    “送我去妖界。”他是半神,並沒有能力隨意進出妖界,“就算他是妖,也不過是尾魚,魚離不開水,我且去妖界的湖中取一瓢水來,到時它便會自投羅網。”


    “用什麽取?”妖界之水豈是人間的器物可以取回的。


    “我的葫蘆。”


    “不行!”明了看了一眼,馬上搖頭,“那些被你收到葫蘆裏的妖,一旦到妖界,妖力便會增強,如果同時使力,這葫蘆和這上麵的天蠶絲未必能關得住它們。”


    “所以需要你再在上麵加個符。”風畔將腰間的葫蘆取下遞給他。


    明了遲疑。


    風畔看住他:“晚一步,她就死了。”她是指陳小妖。


    明了一怔,腦中躍過陳小妖那張小小的臉,如果死了?


    終於,他伸手接過。


    那道門就在那個隻容一人側身而過小巷裏,明了舉手輕輕的念了幾句咒語,那條小巷就被變虛無飄渺起來。


    “雖然你是半神,卻仍是血肉之軀,這柱香燃燼前,你一定回來,不然肉身毀去,你的元神便會被妖氣控製,變為妖怪。”明了將貼滿鎖符的葫蘆遞給風畔,提醒道。


    風畔點頭,接過葫蘆淡淡一笑,側身往小巷裏去。


    妖界與人間無異,有山有水,各種妖怪生活其間,然而血肉之軀在妖界之中,漫天的妖氣會不斷的浸入,意圖奪你魂魄,風畔施力護住自己的元神,尋找水的去處。


    不過幾十步遠的地方便有一條湖,湖中各種妖怪嬉戲其間,風畔沒有多看,蹲下身,拔開葫蘆取水。


    “風畔。”有人輕聲的喚他。


    他一怔,卻見湖中一女子在衝他招手,他看著那女子,愣住。


    “你來找我的嗎?我等了你好久,你終於來了,”那女子自水中浮上來,伸出手,“來吧,帶我離開。”


    風畔隻是不動,看著她。


    那女子卻哭了:“怎麽?你不需要我了嗎?難道你不想成神了?”


    風畔往後退了幾步:“我會成為神,我所做的也不過是為了你。”


    “那你帶我走啊。”


    “你?”風畔一笑,“你不過是個幻像而已。”說著指間的龍火噴出,那女人頓時變成醜陋的妖怪躍入水中。


    風畔看著消失的幻像,有瞬間的怔忡,然後又蹲下身去湖中取水。


    回到人間,那柱香正好燃燼。


    明了看見風畔的臉色有些難看以為發生了什麽事,走近幾步卻並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何異樣才放下心來。


    “水呢?”他問道。


    “取來了,”風畔舉了舉葫蘆,“不用多久,這水的氣味就會彌漫全鎮。”說著他拔開葫蘆,自己盤腿坐在地上。


    水無色無味,根本無跡可循,但對依仗水來生存的水族來說,那是生存的根本,有天生的感應力。


    而那淫魚離開妖界的水已有好多日,帶著妖氣的水的氣味已彌漫全鎮,它必定把持不住,順著氣味來尋找。


    果然。


    不出半個時辰,風畔睜開眼,叫了聲:“來了。”


    明了點點頭,一縱身從旁邊的院牆躍出了道觀外。


    廟堂和道觀都是有神庇護的所在,道行小的妖鬼根本進出不得,這也是明了選擇住在廟堂和道觀的原因,既然不幸開啟了妖界的大門,就隻能仰仗這些地方的神力讓道行微小的妖怪不敢自妖界大門邁出一步。


    淫魚是道行較高的妖怪,那日從妖界逃出,卻被觀中的八卦差點打得魂飛魄散,僥幸逃走,此時雖然觀中有水的氣味在引誘他,卻再不肯躍雷池半步。


    “那姑娘呢?”明了雙後背在身後看著被淫魚附了身的旅店老板。


    淫魚一笑,道:“這小姑娘的滋味不錯,特別是皮膚嫩的很,不過你放心,我知道你們想殺我,所以我還留著她的命。”


    他說的口氣曖昧,意味不明,明了聽得眉都擰起來,背在身後的手握緊,道:“你要如何?”


    “放了我,任我在人間逍遙,你走你的羊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我要先看看她沒有事。”那老板話音剛落,風畔已自觀中躍了出來,手中拿著裝有妖界之水的葫蘆。


    老板看到那葫蘆,隻覺水的氣味更濃,不覺咽了咽口水道:“你放心,她很好,我沒有動她分毫,你葫蘆裏的水能不能讓我喝一口?”說著覺得越來越幹渴,早失了理智,舔著嘴唇,向風畔伸出手。


    風畔一笑,很大方的將葫蘆扔給他,他拿起葫蘆就往嘴裏灌了幾口。


    明了發現,那葫蘆上的天蠶絲已被取走,不然豈是那妖可以觸碰的?


    妖大口大口喝了個痛快,然後將葫蘆一扔,大聲笑起來:“痛快!”又看向明了道,“想想我的建議,你肯放過我,我就放了那個姑娘。”說著就要走。


    明了想阻止,卻被風畔攔住,眼看著那妖走遠才道:“他的行蹤已在我控製之中。”說著,右手一張,那葫蘆從地上飛起,落回他手中,他自袖中拿出天蠶絲製成的流蘇,快速套上。


    陳小妖已經差不多有一天沒到東西了,已餓得頭昏眼花,淫魚回來時,她正抓著鋪在地上的稻草用力的啃,卻發現咽不下去,又一口吐掉。


    淫魚看著他,“嘿嘿”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把梳子扔給她:“梳一下,看你這樣子,跟瘋子一樣,我最瞧不得好好的美女成這樣子。”


    陳小妖以為扔來的是吃的,正要歡喜,卻見是個梳子,便一腳踢掉,衝著那妖嚷道:“我要吃的,吃的!不要這東西。”


    淫魚見她居然不令情,吼道:“住口!不然吃了你。”說著撿起地上的梳子,擦了擦,又放進懷中。


    陳小妖嚇了一跳,肚子更餓,忍了忍,忍不住,便張嘴大哭起來:“你欺負我,不給我飯吃,你這個壞蛋,我要吃飯啦。”


    某處,一隻可憐的魔,正在恐嚇幾隻小妖怪時,忽然刀一扔,大叫道:“我要吃飯啦。”


    淫魚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從地上撿起一把稻草,卷成團塞到陳小妖的嘴裏,陳小妖頓時發不出聲音,眼睛卻瞪著那淫魚,似要將他吃了般。


    你等著,雖然你長得這麽惡心,但我隻要一獲自由,第一個就將你吃掉,怎麽說我也是隻妖,陳小妖心裏這樣決定著,用力的咬了口口中的稻草,像在咬那隻妖一樣,卻不想咬到自己的舌頭,頓時眼淚汪汪。


    風畔,你這個壞蛋,快來救我啦。


    此時風畔與明了就已在屋外,將屋裏的吵鬧盡數聽在耳裏,風畔一笑,暗自道,這小妖看來好的很。


    想著,手指放在唇間輕輕的念起咒來。


    屋裏的淫魚還沒感覺到有客到訪,卻忽覺腹中疼痛難忍,他是妖,並不食人間煙火,怎會無端疼痛起來?立時覺得不對勁,正要運用妖力止痛,前麵的木門忽然打開,明了和風畔就在他麵前。


    怎麽會?他一驚,顧不得疼痛,回身抓起陳小妖就要逃跑,卻聽風畔道:“你逃不了了,你喝下去的水放了我的符咒,無論你逃到哪裏,我都能將你找出來。”


    原來是中了圈套,淫魚一咬牙,手中忽然多一把如魚骨般的匕首,頂住陳小妖的咽喉,衝風畔道:“放我走,不然我殺了她。”


    匕首有無數魚刺般的倒勾已項進陳小妖的肉中,陳小妖覺得疼痛,又喊不出聲音,眼淚便“巴嗒,巴嗒”的流下來,一副可憐相。


    這副樣子,風畔早就見慣,明了卻看著不忍心,拉著風畔道:“放了他吧,不然這姑娘會死。”


    風畔眉一揚,笑道:“放心,她皮厚著呢。”說著自顧自的又念起咒來。


    肚中翻江蹈海,如無數細小的力量在其中衝撞,淫魚痛的冷汗直冒,卻咬牙堅持著,然而畢竟力不從心,握匕首的手輕輕的顫起來,他一狠心,竟抱起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既然不讓他活,那這個女人也得死,想著,他一抬匕首向陳小妖頸間砍去。


    這本是能輕易得手的事,錯就錯在他竟然將匕首砍向陳小妖頸間的七彩石,那七彩石連那魔都觸碰不得,更何況是不值一提的淫魚?


    說是遲,那時快,七彩石忽然靈光一閃,那匕首便被彈飛在地,明了眼明手快,一張鎖符隨即從袖中飛出。


    “鎖!”他輕叫一聲,卻不想,那被淫魚附身的店老板忽然癱在地上,無數片魚鱗一樣的東西迅速從老板的肉身脫離開,往外逃去。


    一張鎖符根本不夠,他袖子一揚,幾十張鎖符同時飛出,卻還是不及魚鱗的數量。


    這正是淫魚的厲害所在,隻要有一片魚鱗逃脫,它便可卷土重來。


    正在緊要關頭,忽聽身後風畔叫了聲“收”,一股自他手裏的葫蘆中散出的牽製力,將那些魚鱗片片吸住,傾刻間被吸進了他的葫蘆內。


    一切不過轉眼之間,明了看得愣住,他確實一眼看出那葫蘆是個寶物,卻沒想到有如此大的神力,如果方才要收的人是他而非那淫魚,他也未必能逃得過,想到這裏竟一時沒了反應。


    風畔任他愣在那裏,蓋緊葫蘆,走向那邊的陳小妖。


    陳小妖仍是嚇得閉緊眼,這屋裏發生了什麽看來全然不知,他一笑拿掉陳小妖口中的稻草,然後拍著她的臉,道:“小妖兒,醒來。”


    陳小妖動也不動,閉眼裝死。


    風畔站起來,也不再理會她,轉身往屋外走,口中卻道:“該是吃飯時候,吃飯去囉。”


    幾乎頃刻之間,陳小妖從地上彈坐起來:“吃飯?我也去,我要吃飯啦。”


    某處,一魔剛吃完一桶飯,剛想站起來走人,又馬上坐下,凶狠地對早已嚇軟腿的店小二喊道:“我要吃飯,再來一桶。”


    “你確定要跟我們一起?”風畔看著隻背著一個包袱的明了,並沒有多少意外。


    “是,”明了點頭,“既然不能在一個地方久待,不如跟著你們流浪。”然後眼睛看向那邊的陳小妖,臉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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