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梁從市場采購回來,提著兩大包食材走進包子鋪。


    平日裏秀媛這時都迎出來幫他,可今天玄梁都走到門口了也不見秀媛的影子。


    玄梁隻能站在門口喊:“秀媛,給我開門。”


    等了好一會兒,秀媛才冷著臉開門,卻沒有幫玄梁拿東西,直接轉身走回鋪子裏麵。


    剛剛站在門口就已經有些情緒了,看到秀媛這個樣子,玄梁火氣立刻就上了頭。


    把兩包東西往台子上一丟,玄梁就衝秀媛喊道:“一大早你這又是吃錯什麽藥了!”


    秀媛站在櫃台裏麵沒有回應,隻是在那裏死命地擦著台麵。玄梁的脾氣哪裏受得了這個,衝過去一把搶過秀媛手裏的抹布狠狠地摔在地上。


    “擦擦擦,就知道擦,你……”玄梁看到秀媛的眼神,愣住了。


    那是一種他從來沒有在秀媛臉上看到過的眼神。十幾年來無論兩人如何爭吵,也從沒有看到過她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


    玄梁就是再遲鈍,這個時候也發現秀媛的反應太不正常。


    秀媛直愣愣地盯著玄梁眼淚一顆一顆落下,她把手裏緊緊攥著的手機拍在桌子上。


    玄梁看向手機,屏幕上赫然是自己的照片。照片的旁邊寫著一行醒目的大字,


    “紹武凶殺案的驚天內幕!”玄梁拿起手機看下去,忍不住全身抖,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這上麵的新聞裏說的就是朱勝輝被殺的事情,指名道姓說他玄梁就是凶手。不光寫了名字和身份信息,還有他玄梁的照片。


    秀媛抹了一把眼淚,冷冷地問玄梁:“朱勝輝到底是不是你殺的,木格失蹤和你有沒有關係?”


    玄梁把手機拍在台子上怒喝:“你瘋了嗎!”


    秀媛哭喊道:“看到了,我是瘋了,是被你們玄家逼瘋的,17年了,你們玄家過去的事情我什麽都不知道,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玄梁瞪圓了眼睛怒吼:“你明白什麽了,就看了這個就明白了,你什麽都不明白!”秀媛指著玄梁鼻子:“我現在明白了,就是因為當年你跟韓雪萍亂搞男女關係錯過了接玄珍的時間,所以你把愧疚和怨恨全部轉嫁到念玫的身上,逼著孩子跟你一起受罰。玄梁,朱勝輝的死要是真的跟你有關係現在就去自首,放過念玫,放過我們這個家,我帶著念玫遠走高飛,從今往後再也不會踏進紹武一步。”


    “你!”玄梁握緊拳頭,全身劇烈地戰栗著。


    這是第一次,玄梁在麵對秀媛的時候,感覺自己真的無話可說。從父親去世之後,作為家中的長子玄梁就順理成章地繼承了這個家庭中的權威,他說的話不允許有人質疑,就像他眼中自己的父親那樣。


    玄梁討厭袁飛就是從玄敏執意要嫁給他開始的,那是第一次玄敏違背了他和父親的想法。


    而玄珍的死,就是玄梁心中永遠過不去的那個坎兒。這麽多年他試圖把家裏所有關於玄珍的痕跡都抹去,更不允許有人提起玄珍。就是因為那天,他沒有及時去接玄珍,才會導致她那樣的結局。


    玄梁知道自己有責任,但他打心底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作為長子,他從父親那裏繼承的就是男人在這個家庭中永遠都是權威,權威就永遠都是對的。


    因此他才會遷怒所有跟這件事有關的人,不僅是警察還有沒有跟玄珍一起回家的玄珠,以及導致他沒有及時去接玄珍的韓雪萍。


    過去十幾年,玄梁都是在用這種強硬的方式維護著自己的內心,隨著時間流逝物是人非,就連玄梁自己也漸漸地忘記了那年的那天,但今天他內心最軟弱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中了。


    今日今時麵對秀媛的質問,玄梁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玄梁下意識地想要逃走,一扭身便跑出門衝入大雨之中。


    玄梁逃走不是因為無法麵對秀媛的質問,而是因為他無法麵對被揭開偽裝的自己。不知過了多久,玄梁被雷聲驚醒。他努力睜開眼睛,模糊中看到了手邊的酒瓶和塑料袋裏的鹵味。


    一瞬間,那段最不想被想起的記憶,從他腦海深處噴湧而出,如同洪水一般淹沒了他的意識,不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


    19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雷雨天。桌子上也擺放著吃了一半的鹵肉和空掉的白酒瓶。宿舍內,壓抑的呻吟隨著隆隆的雷聲變得肆意,白色的蚊帳有節律地抖動著。蚊帳內,隱約可以看到年輕的、赤身裸體的玄梁與韓雪萍交織在一起。隨著一聲嘶喊,玄梁癱倒在韓雪萍的身上,韓雪萍的手指狠狠掐住玄梁汗涔涔的後背,繼而發出委屈的啜泣聲:“流氓……”


    像大多數男人一樣,玄梁的回答是:“雪萍,別哭,我會對你好的。”


    雪萍伸出雙臂抱住玄梁,玄梁滿足地歎息一聲,將臉頰埋進雪萍的脖頸裏。


    雨聲更加密集,夾雜著玄梁的鼾聲。隨著一聲驚雷,玄梁睜開眼睛,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跳起身急速地穿著衣服。


    雪萍也被吵醒:“怎麽了?”


    玄梁匆忙翻身下床:“我答應了玄珍……你有雨衣嗎?”


    雪萍指了指門後,玄梁趿著鞋走過去拿起雨衣跑出門,衝入大雨中。


    玄梁飛快地騎著車,完全不顧及車輪帶起的泥水濺得滿身都是。


    然而當他趕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玄梁掙紮著站起來,再次衝入雨水中。


    “玄珍啊,不是哥的錯,不是哥的錯,哥也不想去晚的,都是因為韓雪萍,都是因為她,以前是因為她,現在還是因為她,都是那個女人的錯。”


    哐哐哐……


    聽到砸門的聲音,韓雪萍披著衣服起身。她沒直接去門口,而是先透過窗戶往外看。


    看到外麵來的男人是玄梁,韓雪萍心裏一驚但並不意外。她把玄梁當年的事告訴朱文生之後,就知道玄梁肯定會來找她。


    韓雪萍壯著膽子衝門口喊:“玄梁,你又來幹嗎?”玄梁在門外喊道:“韓雪萍,都怨你,都是你的錯!”


    韓雪萍喊道:“你趕緊走,你們一家都是喪門星!趕緊滾!”玄梁突然拎起外麵的鐵鍋,猛地砸向窗戶。


    韓雪萍立刻發出刺耳的尖叫:“殺人了!又要殺人啦!玄梁又要殺人啦!快報警啊!”


    ……


    袁飛和大力一起來到包子鋪,看到秀媛臉色發白地呆坐在一處出神。袁飛上前問:“嫂子,玄梁呢?”秀媛呆呆地搖了搖頭。


    袁飛轉身要走,想了想走回到秀媛身邊:“嫂子,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別信。”


    秀媛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袁飛:“袁飛,你是警察。我相信你,你得告訴我,玄梁真的……殺人了嗎?”


    袁飛噓了一口氣顯得有些無奈:“沒有,真的沒有。玄梁這個人雖然脾氣不好,但真的沒有殺人。你也跟他過了十幾年,這一點上還是要相信他的。”


    秀媛頓了頓,垂下頭去。袁飛還想再寬慰幾句,這時大力電話突然響了。


    大力接通電話,說了幾句就把手機遞給了袁飛:“袁隊,您得接下這個電話。”十幾分鍾後袁飛趕到了韓雪萍家。此時玄梁低著頭靠牆蹲在角落裏,手上纏著紗布。


    不遠處,韓雪萍和兩個鄰居在向派出所的民警口沫橫飛地講述剛才的情況。


    袁飛看到幾個出警的同誌他都認識,便直接走過去:“怎麽回事?”


    賠償了玻璃、門以及那口鐵鍋之後,韓雪萍在民警的勸說下跟玄梁達成了諒解,這件事也就算是可以翻篇了。


    但玄梁好像還不想翻,離開韓雪萍家,他就一個人氣呼呼地走在前麵,袁飛看著他的背影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咱們前腳剛說完,你後腳就搞這些不上台麵的小動作。”


    玄梁停下腳步猛地轉身:“我搞小動作,我上不得台麵,你去看看那個流氓媒體,是誰在搞小動作?秀媛看了那些謠言,要帶著念玫回娘家!再說念玫,本來出那麽大事情,壓力已經不小了,這一搞,孩子會怎麽想?!我這個做父親的,還有沒有臉麵!”


    袁飛心裏想,恐怕最後一句才是他的真實想法。


    但他嘴上卻說的是:“這個事情原本是韓雪萍不對,可是你搞成這樣,倒成了你的錯!”


    玄梁大聲喊道:“我現在就去……去找寫這個假新聞的記者!”袁飛冷冷地問:“找到他們,你想幹嗎?”玄梁怒吼:“我砸了他的單位!”


    袁飛不屑地冷笑:“玄梁你是長本事了!你可想好了,真要是砸了人家單位,至少拘留十天半個月的。”


    玄梁被這話噎得不輕,轉頭氣呼呼地繼續往前走。袁飛試圖再勸勸玄梁:“哥,能不能聽我說……”玄梁卻直接打斷:“別叫我哥,我不認你這個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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