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光武的中興


    王莽變法,把當時社會上的經濟關係,攪得稀亂,自然要民愁盜起。


    當時聚眾劫掠,和官府小小反抗的,到處都是。而其勢力最大,畢竟成為擾亂種子的,就是綠林兵。這一支兵,起初藏匿在湖北綠林山中(在當陽縣境內),所以得綠林之名。後來分為兩支,一支向南郡(如今的江陵縣),號為下江兵。一支向南陽,號為新市兵。隨縣平林鄉人(隨縣就是如今湖北的隨州市),也起兵附和他,稱為平林兵。漢朝的宗室劉玄,就在軍中。景帝五世孫劉演、劉秀也起兵舂陵(如今湖北的棗陽市),和新市、平林兵合。於是大家會議,立哪一個做皇帝。“南陽諸豪”要立劉。而新市、平林諸將要立劉玄,畢竟是新市、平林諸將勢力大,把劉玄立做皇帝。他起初號為更始將軍,所以曆史上就都稱他做更始。更始既立,北據南陽,王莽發大兵四十萬去攻他,和劉秀等戰於昆陽(如今河南的葉縣)。大敗,於是響應的人,四麵而起。更始派兵兩支:一支攻洛陽,一支攻武關,攻武關的兵,先入長安,王莽被殺,這是公元23年的事。更始這時候,已遷都洛陽。明年,又遷都長安。這時候,海內的人,望治頗切。而更始給平林、新市諸將挾持住,不能有為,諸將所幹的,都是些強盜行徑的事情,不成體統。於是四海失望,關中離心。他們又把劉殺掉,劉秀因出巡潁陽,未與其難,於是劉秀先把河北平定,取了河內,以為根據地。這時候天下大亂,擁兵劫掠的人,到處都是。而琅邪樊崇等一派,都“朱其眉以自別”,號為“赤眉”,其眾尤盛,公元25年,赤眉擁眾入關,更始被殺。這時候劉秀已經在河北做了皇帝——後漢光武帝。洛陽太守朱鮪,本來是忠於更始的。更始死後,才把洛陽投降光武,於是光武遷都洛陽,所以後世稱光武以後為東漢。


    光武既都洛陽,明年,關中大饑,赤眉東走,光武勒兵宜陽(如今河南的宜陽縣),脅降了他,於是曆年的流寇掃清,天下漸有澄清之望。然而割據一方的,還有


    延岑(據漢中,後來投降公孫述)


    隗囂(據隴西)


    竇融(據河西五部)


    公孫述(據成都,全有益州)


    李憲(據淮南)


    劉永(梁孝王八世孫,據睢陽)


    佼強、董憲、張步(這三個人,和劉永結連,據如今山東的東部)


    秦豐(據黎丘)


    田戎(據夷陵)


    盧芳(據九原,和匈奴結連)


    其中除竇融以河西五郡降漢,不煩兵革外。隻有隗囂能得士心,公孫述習於吏事,稍有規模。其餘都是強盜行徑,給光武以次削平,天下就此大定了。


    第二節 後漢的武功


    光武既定天下,頗能輕徭薄賦,撫綏百姓;明帝、章帝兩代,也頗能謹守他的成法;所以這三代,稱為東漢的治世。然而東漢一代,內治上的政策,不過因襲前漢,無甚足述。隻有明、章、和三代的戡定外夷,卻是竟前漢時代未竟之功,而替後來五胡亂華伏下一個種子,其事頗有關係,現在述其大略如下。


    匈奴從呼韓邪降漢之後,對於中國,極為恭順。後來休養生息,部落漸漸盛了,就埋下一個背叛驕恣的根源。再加以王莽時,撫馭的政策失宜,於是烏珠留若鞮和呼都而屍兩單於,就公然同中國對抗,北邊大受其害。公元46年,呼都而屍單於死,子蒲奴立,連年旱蝗,赤地千裏。烏桓乘隙攻破之,於是匈奴北徙數千裏,漠南遂空。先是呼韓邪單於約自己的兒子,依次序立做單於,所以從呼都而屍以前六代,都是弟兄相及。呼都而屍要立自己的兒子,把兄弟知牙斯殺掉。烏珠留的兒子比,領南邊八部,心不自安,公元48年,自立做呼韓邪單於,投降中國。於是匈奴分為南北。南匈奴的單於,入居西河美稷縣(如今的鄂爾多斯準格爾旗境內)分派部下,駐紮邊地,幫中國巡邏守禦。中國人也待它甚厚。章帝末年,北匈奴益形衰弱,南匈奴想要並吞它。上書請兵,剛剛章帝死了,和帝即位,竇太後臨朝。派自己的哥哥竇憲出兵,大破北匈奴於稽落山,勒石燕然山而還(大約在如今杭愛山一帶)。過了兩年(公元91年),竇憲又派左校尉耿夔出兵,大破北匈奴於金微山(金微山,大約在外蒙的極西北)。這一次出塞五千餘裏,為從前漢以來出兵所未曾到。從此以後,匈奴就遠引而去,其偶然侵犯西域的,都隻是它的分部。正支西入歐洲,就做了後世的匈牙利人(匈奴龍庭,《史》、《漢》都沒有明說,它的地方大約從漢開朔方郡以前,在陰山山脈裏,所以侯應議罷邊塞事,說:“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裏,草木茂盛,多禽獸,本冒頓單於,依阻其中,治作弓矢,來出為寇,是其苑囿也。”〈見《前漢書·匈奴傳》〉兒單於以後,所住的地方,離餘吾水很近——天漢四年,且鞮侯單於悉遠其累重於餘吾水北,而自以精兵十萬待水南。征和二年,右賢王驅其人民度餘吾水六七百裏。居兜銜山,壺衍鞮單於時,北橋餘吾,今可渡,都見《漢書·匈奴列傳》。餘吾和仙娥,似乎是一音之轉。那麽,匈奴徙居漠北之後,是住在如今色楞格河域的,合第四章第一節和第一篇第六章第一節看,這種人,從中國本部的北方,逃到漠南。從漠南逃到漠北,再從漠北輾轉遷入歐洲,種族的遷移,可謂匪夷所思了)。王莽末年,不但匈奴背叛,就西域也都解體。然而這時候,匈奴也無甚力量懾服西域。所以西域地方,就變做分裂的形勢。北道諸國,臣服匈奴,南道地方,卻出了一個莎車王賢。戰勝攻取,降伏各國。光武帝既定天下,西域十八國遣子入侍。要求中國再派都護,光武帝恐勞費中國不許,於是西域和中國斷絕關係。明帝時,大將軍竇固,派假司馬班超,出使鄯善(樓蘭的改名)。鄯善王廣,待超甚恭。數日之後,忽然怠慢。超知有匈奴使者至,激勵部下三十六人,乘夜攻殺之。鄯善人大懼,情願投降,班超回國,竇固奏上他的功勞,明帝就真把他做軍司馬,叫他再立功西域。於是班超仍帶了前此的三十六人到西域去,這時候,於闐王廣德攻殺了莎車王賢,稱霸南道,而龜茲王建,倚仗匈奴的勢力,攻殺疏勒國王而立了他的臣子兜題。班超先到於闐國去,在於闐王麵前殺掉匈奴的使者,脅降了他。又差一個小吏田慮,走小路到疏勒去,出其不意把兜題拿住,自己跟著去,立了疏勒舊王的兒子,名字喚做忠的。於是西域諸國,紛紛進來朝貢。這時候,是公元73年,西域諸國已經和中國斷絕關係六十五年了。漢朝也出兵北路,打破車師,再立西域都護和戊己校尉。公元75年,明帝崩,龜茲等國背叛,攻沒都護,朝廷以為事西域繁費,就廢掉都護和校尉,並召班超回國。班超要行,疏勒人怕受龜茲侵犯,留住他不放。於是班超就留居西域。公元80年,班超上書,請平定西域,平陵人徐幹,也奮身願意幫助班超,章帝給他一千多人,帶到西域去,就把班超做西域都護。於是班超調用諸國的兵,把西域次第平定,班超在西域,直到公元109年才回國。任尚代他做都護,以峻急,失諸國歡心。和帝初年,諸國一時背叛,鄧太後仍用了班超的兒子班勇,才把它鎮定。班超帶著區區三十六人,平定西域,真是千古的大英雄。他的事跡,本書限於篇幅,苦難詳舉,讀者諸君,可以合著《前、後漢書》的《西域傳》參考一遍。


    班超平定西域,蔥嶺以西諸國都來朝貢。公元104年,班超差部將甘英前往大秦,走到條支,臨大海欲渡,“安息西界船人謂英曰:海水大,往來逢善風,三月乃得渡。若遇遲風,亦有二歲者。入海人皆齎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甘英就折了回來。大秦,就是統一歐洲的羅馬,這時候,從亞洲到歐洲,陸路不通,甘英所擬走的,是渡紅海到歐洲的一條路。安息西界船人的話,曆史上說是安息要阻礙中國和羅馬交通,故意說的,其實都是實情。詳見洪氏鈞的《元史譯文證補》。中國和歐洲的交通,此次將通又阻,直到桓帝延熹初,“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象牙犀角瑇瑁,始乃一通焉”。這大秦王安敦,據現在史家考校,便是生於公元121年,歿於公元180年的馬克·奧勒留(班勇平定西域,隻限於蔥嶺以東,蔥嶺以西遂絕)。


    還有漢朝人和西羌人的交涉,這件事,是後漢分裂做三國和五胡之亂的直接原因,在第三篇裏講。


    第三節 後漢的外戚和宦官


    前漢給外戚篡奪,後漢仍舊用外戚,這件事情,把後世人的眼光看起來,很覺得稀奇,然而無足為怪。我早說過,外戚是一種“特殊階級”。凡是一種特殊階級,不到它應當滅亡的時候,無論它怎樣作惡,人家總隻怪著階級裏的人,並不怪著階級的本身,這是社會的覺悟,有一定的限度,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後漢外戚之禍,起於章帝時。章帝娶宋梁兩個女兒做貴人,大貴人生子慶,立做太子。小貴人生子肇,皇後竇氏,養為己子。竇皇後譖殺宋梁貴人,又廢掉太子慶,改立肇做太子。章帝崩,肇立,是為和帝。太後臨朝,用哥哥竇憲做大將軍,專權橫恣。和帝年長,和宦官鄭眾合謀,把他殺掉,這是後漢的君主和宦官謀誅外戚之始。和帝生子,屢次不育,就把皇子寄養在民間。和帝崩,皇後鄧氏,到民間去收了一個“生才百餘日”的兒子來,把他立做皇帝,明年死了,是為殤帝。立清河王的兒子祜,是為安帝。太後臨了十五年的朝。太後死後,安帝才親政,斥逐鄧氏,用自己皇後的哥哥閻顯、耿貴人的哥哥耿寶,又寵愛了中常侍江京、李閏、樊豐、劉安、陳達;還有乳母王聖、王聖的女兒伯榮等一派小人。閻皇後無子,後宮李氏生了一個兒子,名字喚做寶,立為太子。閻後和宦官合謀,譖殺李氏,廢寶為濟陰王。公元125年,安帝到南陽去,死在路上。閻皇後和閻顯密謀,秘不發喪,馳回京師,迎立章帝的曾孫北鄉侯懿。不多時,死了。宦者孫程等迎立了濟陰王,是為順帝,殺閻顯,遷太後於離宮。孫程等十九人皆封列侯。順帝用自己皇後的父親梁商做宰相,在外戚裏,總算安分的。梁商死後,兒子梁冀接他的手,就大專權驕恣起來。順帝死後,兒子衝帝立,一年而死。太後和梁冀“定策禁中”,迎立章帝的孫子清河王纘,是為質帝。年少聰明,曰梁冀為“跋扈將軍”。為冀所弑,迎立章帝的曾孫蠡吾侯誌,是為桓帝。大權全在梁冀手裏,桓帝心不能平,而滿朝全是梁冀的人,隻得再和宦官單超、具瑗、唐衡、左倌、徐璜等合謀,把梁冀殺掉(抄他的家產,三十多萬萬,減掉一年租稅之半)。從此以後,漢朝外戚專權的局完,宦官亂國的事情起了。


    宦官的品類,固然是不齒於人的,然而他們和皇帝極為接近。從來做皇帝的人,大概是閑置在深宮之中,毫無知識。天天同他接近的人,他如何不要聽信。前代論治的人,也曉得這個道理,所以總要注意於皇帝的“前後左右”,使得他“罔非正人”。前漢時代,還懂得這個意思。在宮禁裏伺候皇帝的,還多用些士人,而且要“妙選名儒,以充其任”。和帝時,鄧太後秉政,才把中常侍、黃門侍郎等官,都改用閹人。曆代君主,又都和他們謀誅外戚,於是宦官的權力大盛。不但幹預中央的政治,甚至“兄弟姻親,布滿州郡,競為暴虐”,就激成了天下的亂源。這時候,朝政日非,而風俗頗美,天下的士流大都崇尚氣節。一時名士,外任州郡的,對於宦官的親戚,無不盡法懲治(激於意氣,以致過甚的行為,自然也是有的)。於是宦者和士流,互相嫉惡,就激成“黨錮之獄”(參看第八章第二節)。桓帝死後,無子。迎立章帝的玄孫解瀆亭侯宏,是為靈帝。竇太後臨朝,竇太後的立做皇後,有個人喚做陳蕃,頗與有力。因此太後感激他,用他做太傅。又用自己的父親竇武做大將軍,陳蕃也是名流係裏頭的人,天下頗想望其豐采。陳蕃和竇武謀誅宦官,反為所殺。於是黨錮之禁更嚴,靈帝長大之後,相信宦官,尤其死心塌地,而漢朝的天下就完了。


    後漢世係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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