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豪傑亡秦


    秦朝吞滅六國,人心本來不服;加以始皇的暴虐和奢侈,自然是思亂者眾。不過給始皇的威名鎮壓住了,一時不敢動。始皇一死,自然一哄而起了。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出遊,回去的時候,走到平原津(在如今山東德州市),病了,到沙丘的平台宮(在如今河北的邢台市),就一命嗚呼。秦始皇有好幾個兒子:大的喚做扶蘇,是相信儒術的,看見秦始皇坑儒,就不免諫了幾句,始皇不悅,便叫他到上郡去監蒙恬的軍。小兒子胡亥,這一次卻跟隨始皇出來。始皇病重的時候,寫了一封信給扶蘇,叫他到鹹陽去迎喪即位,這封信寫好了還沒有發,給一個宦者趙高知道了。原來這趙高,是教胡亥讀書,又是教他決獄的;胡亥很喜歡他。這時候,他尚了“符璽”,這封信自然在他手裏過。他就去勸丞相李斯,要造封假信,廢掉扶蘇,改立胡亥。李斯起初不肯;經不起趙高再三勸誘,他又說:“秦國的宰相,沒有一個能善終的。你如今立了扶蘇,他一定相信蒙恬,你一定不得好好兒地回去了。”李斯聽了這話,不覺心動。就彼此商量,假造一封詔書,賜蒙恬、扶蘇死。一路秘不發喪;回到鹹陽,才把秦始皇的死信,宣布出來;擁立胡亥做了皇帝,這便是秦朝的二世皇帝。二世做了皇帝,趙高自然得意了。他便教二世先用嚴刑峻法對付大臣,又把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殘殺了。他又騙二世道:“做皇帝的,總得叫人害怕。你如今年紀輕,在外麵和大臣一塊兒辦事,總不免有弄錯的地方,就要給人家瞧不起了。人家瞧你不起,就要想法子來欺你了。不如別出去,咱倆在宮裏辦吧。”二世果然聽了他,躲在宮裏不出來,連李斯也不得見麵了,趙高就此想個主意,謀害了李斯。這時候,二世用刑比始皇更嚴;葬始皇於驪山,已經是窮極奢侈,而且還要造阿房宮;真是“民不堪命”,天下的人,自然要“群起而攻之”了。


    公元前209年,就是二世的元年,七月裏,有兩個戍卒,一個喚做陳勝,一個喚做吳廣,都是楚國人,前去戍守漁陽(如今河北的盧龍縣)。走到蘄縣(如今安徽的宿州市),天下起雨來,走不通了,料想趕到了,也是誤了限期,一定要處斬的,就激怒眾人,造起反來了,不多時,陳勝便自立為楚王。分遣諸將,四出號召。就有:


    魏人張耳、陳餘,立趙國的子孫,喚做歇的,做了趙王;


    魏人周市,立魏國的公子咎,做了魏王;


    燕人韓廣,自立做燕王;


    齊國的王族田儋,自立做齊王。


    南方呢,也有:


    沛人劉邦,據了沛(如今江蘇的沛縣),自立做沛公(楚國的縣令稱“公”)。


    楚將項燕的兒子,名字喚做梁,和他哥哥的兒子,名字喚做籍,表字喚做羽的,起兵於吳(如今江蘇的蘇州市吳中區,秦朝的會稽郡治),項梁便自稱會稽守。


    二世起初受了趙高的蒙蔽,以為這許多人是“無能為”的;誰知到明年正月裏,陳勝的先鋒周文,已經打到戲了(如今陝西的西安市臨潼區)。二世才大驚,這許多驪山的工人,本是犯了罪的,忙赦了他們,叫一個人,喚做章邯的,帶著去抵禦周文。這時候,秦朝政事雖亂,兵力還強。這些新起烏合之眾,如何敵得政府的兵。居然把周文打死了。他就乘勝去攻陳勝,陳勝也死在下城父(如今安徽的蒙城縣);吳廣先已因攻滎陽(如今河南的滎陽市)不下,給手下的人殺了。章邯便去攻魏。


    這時候,項梁的兵已經渡過江來了。有一個居人(如今安徽的巢湖市),喚做範增,前去勸他立楚國之後。項梁聽了他,便去找尋楚懷王的子孫;果然找到了一個名字喚做心的。項梁便把他立在盱眙(如今江蘇的盱眙縣),仍舊喚做楚懷王(戰國時候,楚國有一個懷王,和齊國很要好的。秦國要想騙他,就叫張儀去對他說:你隻要和齊國絕了交,我便送你商於的地方六百裏〈見第一篇第五章第二節〉。懷王信了他,果然和齊國絕了交;誰知秦國把前言賴掉了。懷王大怒,發兵攻秦,大敗,隻得割地講和。後來秦又騙他去會麵,當麵逼勒他割地,懷王不肯,秦人便把他捉了去,後來懷王就死在秦國。楚國人很可憐他的,所以這時候,要立他的後人,而且還要稱他為楚懷王)。


    又有韓人張良,他的祖父,都做韓國的相。韓國滅亡了,他就盡散家財,尋覓死士,想要替韓國報仇。有一次,秦始皇出遊,走到博浪沙中(在如今河南的原陽縣),張良叫一個力士,伏在沙裏,用大鐵椎狙擊他,惜乎誤中“副車”。秦始皇吃這一嚇,叫天下大捉凶手十日,畢竟沒有捉到。到這時候,張良去見項梁,勸他立韓國之後,項梁聽了他,就立韓公子成為韓王。


    於是六國之後,都立起來了。然而這時候,秦兵攻魏,正在危急。齊王田儋發兵來救,誰知道打了一仗,又敗死了。項梁引兵而北,連勝兩仗,未免心驕意滿,又被章邯乘其不備夤夜劫營,殺得大敗虧輸,項梁也死了。章邯便到北麵去,把趙王圍在巨鹿(如今河北平鄉縣)。諸侯的形勢,真是危急萬狀了。


    正當危險的時候,卻有一支救兵來了;你道是誰?原來就是中國絕世的英雄項羽。這時候,項梁已經死了,楚國一方麵,總得想個應敵之策。就有人主張分兵兩支;一支去攻秦,一支去救趙。然而秦國兵勢正強,許多將官,沒有一個肯向前的,隻有沛公和項羽不怕。大家商量定了,楚懷王便派:沛公西入關;宋義為上將,項羽為次將,範增為末將,北救趙。


    誰知宋義見了秦兵也是懼怕的,到了安陽(如今山東的菏澤市),一共駐紮了四十六天,不肯進兵;反叫他的兒子到齊國去做宰相(田儋死後,他的兄弟田榮,立了他的兒子田市),自己去送他,於路置酒高會。項羽見不是事,便把他殺了。這才發兵渡河,和秦軍大戰。這一戰,真是秦軍和諸侯軍的生死關頭,《史記》敘述這一戰事道:


    ……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與秦軍遇,九戰,絕其甬道,大破之……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諸侯軍救钜鹿下者十餘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以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兵皆屬焉。


    章邯雖敗,還能收拾殘兵,和項羽相持。不想派了一個長史司馬欣到關中去求救,趙高竟不見他。司馬欣急了,跑回來勸章邯投降項羽。章邯尋思沒法,隻得聽了他。秦人在關東的兵力,就此消滅了。


    沛公這一支兵,本來想從洛陽入關的,誰知和秦戰不利,便改變方針,南攻南陽;南陽破了,就從武關進去(武關,在如今陝西商州市的東邊)。趙高一向蒙蔽著二世,說山東盜是“無能為的”。這時候,二世不免怪罪他,趙高一想不好,不如先下手為強,便把二世弑了,立了他哥哥的兒子公子嬰,去掉帝號,仍稱秦王,想要保有關中。子嬰又想個法子,把趙高騙去刺殺了,夷其三族。子嬰做了四十六天的秦王,沛公的兵已經到了灞上了(在如今陝西省城的東邊)。子嬰無法抵禦,隻得投降,秦朝就此滅亡。這是公元前206年的事。


    秦朝亡得這樣快,全是由於內亂,所以沛公兵來,無暇抵禦。在山東的一支兵,也心變,投降人家了。秦朝是“統一專製君主”政體初成立的時代,就把什麽“宰相謀逆”、“奄宦弄權”、“殺長立幼”、“誅鋤骨肉”、“蒙蔽”、“弑逆”種種事情,都弄全了,這也可見得“君主政體”的流弊。欲知其詳,請把《史記》的《秦始皇本紀》、《李斯列傳》再仔細讀一遍。


    第二節 項羽的分封和楚漢的興亡


    秦朝既經滅亡,封建政體的反動力就要大張其焰了。原來當時的人習慣於封建,普通人的心裏,差不多以為列國分立是當然的。秦國的統一,不過是個變局(秦始皇、李斯等,對於這個問題,卻要算先知先覺之士),暴力一過,總得恢複到原狀的(至於前此業已互相吞並,而漸趨於統一,此等曆史觀念,並非普通人所有)。所以陳勝、吳廣謀舉事,說:“等死,死國可乎。”(這“國”字是指原來的楚國,就是想要恢複楚國的意思)範增說項梁,也說:“今君起江東,楚蜂起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複立楚之後也。”可以見得當時一般人的心理。既有這種心理,滅秦之後,自然沒有一個人獨占了的道理,自然還是要分封。誰應當受封呢?自然是六國之後,和當時滅秦有功的人。誰來主這分封的事呢?自然是當時實力最強的人。這都是自然之理,無待於言的。沛公入關之後,項羽也定了河北。引兵入關,誰知道沛公早派兵把關門守住了。項羽大怒,便把函穀關打破。這時候,項羽的兵有四十萬,駐紮在鴻門(在西安市臨潼區);沛公的兵隻有十萬,駐紮在灞上;論兵力,是萬敵不過項羽的,幸而項羽有個族人,喚做項伯,和張良有交情的,聽得項羽下個軍令,明天要打沛公,便夤夜來見張良,勸他一同逃走。沛公乘勢,便托他去向項羽疏通。明兒一早上,又帶著張良、樊噲等幾個人,去見項羽,把守關的事當麵解釋了一番,才算支吾過去。當初楚懷王曾經和諸將立一個約,說“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這時候,項羽差人去報告楚懷王,懷王便回他“如約”兩個字。項羽哪裏肯聽,便自己分封起諸侯來。他所分封的是:


    他卻自立做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九郡的地,《史記》、《漢書》上,都沒有明文;據惲氏敬所考,是泗水、薛、郯、琅邪、陳、碭、東郡、會稽;會稽郡裏,又分出一個吳郡來。見他所著的《西楚都彭城論》)。表麵上把楚懷王尊做義帝,實際上卻把他遷徙到江南的郴(如今湖南的郴州市);不多時,又把他弑了。


    他這分封的意思,不過是猜忌漢王,不要他占據關中形勢之地;所以生出一個解釋來,說巴、蜀、漢中,也是關中之地(戰國時曾屬於秦,所以生出這一說),就把來封了他。卻把秦國三個降將封在關中,去堵住他的路(這三個人,都是項羽親身收服的,而且這三個人,帶著秦人在外打仗,死掉許多,秦人很恨他,不怕他據著關中反抗)。他自己所據地方,既大,又是本來的勢力根據地,形勢也是很好的。


    然而他把趙、魏、燕、齊的舊王,都搬到別處,去改封了自己心愛的人,人家心上就有些不服。加以當時還有“有功而未得封”或“擁兵而無所歸”的人,也想要搗亂,天下就多起事來了:這一年四月裏,諸侯罷兵,各就國,八月裏,田榮就並了三齊(田榮見項王把田市遷徙到膠東,大怒,留住他,不許他到膠東去。田市怕項王,就逃了去,田榮大怒,追上,把他殺了。又發兵打死田都。這時候,有一個昌邑人,喚做彭越,本來起兵跟漢王的,帶著一萬多人,在钜野〈如今山東的巨野縣〉沒有歸宿,田榮就給他一顆將軍印,叫他打死田安,田榮就並王三齊);陳餘也起兵攻破張耳,迎接代王歇還去做趙王。趙王感激陳餘,就把他封做代王(陳餘和張耳,本來是好朋友,後來張耳給章邯圍在巨鹿,陳餘不敢去救。張耳派兩個人去求救,陳餘沒法,隻得派幾個兵,同著他兩個去試試。這時候,秦國的兵勢盛,都死了。張耳疑心這兩個人是陳餘殺掉的;巨鹿解圍以後,屢次盤問他。陳餘大怒,把印解下來,給張耳道:我這兵請你帶了罷,我不幹了。張耳手下有個人勸張耳就此接受了。陳餘沒法,隻得帶了幾十個人到大澤中去漁獵。項羽因他沒有從入關,隻封了他南皮〈如今河北的南皮縣等三縣的地方〉,陳餘心上不服。田榮起兵之後,便去請兵,打敗了張耳)。項羽既然是霸王(好比春秋時候的霸王),諸侯鬧了這種亂子,當然是他的責任,隻得親自去攻打田榮。漢王乘機,用韓信做大將,八月,還定三秦;又派兵擊擄了韓王鄭昌。明年,正月,漢王出關,降河南王申陽;渡河,降西魏王豹,擄殷王卬;就帶了塞、翟、韓、殷、魏的兵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項王這時候已經打死了田榮。田榮的兄弟田橫又立了田榮的兒子田廣,項王“連戰未能下”。漢王卻乘虛攻入彭城。項王聽得,帶了精兵三萬,從胡陵(如今山東的魚台縣)回攻漢王。這一仗,把漢王殺得大敗虧輸,士卒死了二十多萬人。


    然而漢王據了滎陽(如今河南的滎陽市,是個黃河津渡之處。據了滎陽,就可以出兵河北)、成皋(今屬滎陽市,西邊就是著名的虎牢關,是從山東到洛陽去的緊要關隘。據住成皋,東來的兵,就不得到洛陽,關中自然安如泰山了),和楚人相持。由蕭何留守關中,發關中的人補充軍隊;運巴蜀的糧供給軍餉。項羽的後路(梁地)卻時時為彭越所擾。漢王一方麵,有韓信平定了西魏(漢王敗後,反漢為楚)、趙、代,又攻破了齊(田廣死了,田橫逃到海島上;到漢高祖平定天下之後,召他,他走到離洛陽三十裏的地方自殺);項羽一方麵,卻連一個最得力的英布也叛降了漢。漸漸地兵少食盡。項羽無法,隻得和漢講和,中分天下,以鴻溝為界(當時河、淮二水間的運河。《史記·河渠書》:“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從鴻溝以東為楚,西為漢。約既定,項羽就引兵東歸,漢王卻背約追他,合著韓信、彭越的兵,把他圍在垓下(如今安徽的靈璧縣),項王帶了八百騎突圍南走,到烏江(大江津名,在如今安徽的和縣),自刎死了。天下就統一於漢。這是公元前200年的事。


    自從陳涉發難,六國之後,紛紛自立;秦亡之後,項羽又大封諸侯;到這時候,又都煙消火滅了。這要算“封建的反動力”第一次失敗。


    豪傑亡秦,要算中國平民革命第一次成功。以前湯放桀,武王伐紂,秦滅周,都是以諸侯革天子的命(三家分晉,田和篡齊,是以大夫革諸侯的命)。這時候,革命的是一班什麽人,成功的又是一班什麽人,請看:


    《史記·高祖本紀》:高祖為人……仁而愛人,喜施(這六個字,是用錢撒潑的別名),意豁如也。常有大度(這八個字,是無賴行徑,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嚐從王媼、武負貰酒,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倍。及見怪,歲竟,此兩家嚐折券棄責。高祖嚐繇鹹陽,縱觀,觀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隻這幾句話,活畫出一個無賴的行徑。要是細心搜尋,一部《史記》裏不知可以搜出多少條來,現在且別細講它。再看輔佐他的人:蕭何、曹參,都是刀筆吏;隻有張良是個世家子弟,然而他的性質,也是和江湖上人接近的;陳平便是個不事生產的人;韓信、彭越更不必說了。漢高祖用了這一班人,卻居然成功,項王“其所任愛。非諸項,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這是陳平說項王的話,見《史記·陳丞相世家》),分明帶有貴族性質,就到底敗亡。而且當時不但貴族裏頭沒有人,就是草野之間出一點“賢人”的名聲的,這個人也就沒甚用處(如周文、張耳、陳餘等),反不如這一班無賴,這不是氣運使然嗎?實在就是社會組織的變遷。趙翼的《廿二史劄記》裏,有一段論這事的,題目是《漢初布衣卿相之局》,考據得很精詳,可以參看一下。


    第三節 漢初功臣、外戚、宗室三係的鬥爭


    項羽滅掉了,天下就算太平了嗎?還沒有呢,當時還有幾種特殊勢力。


    其一是“功臣”。侯國革命時代,革了命,誰應當做皇帝是一定的(譬如夏亡之後,做皇帝的當然是湯,商亡之後,做皇帝的當然是武王。斷沒有伊尹、太公出來和他競爭的道理);平民革命時代就不然了,你好做,我也好做。項羽雖滅,韓信、彭越……一個個和漢高祖資格平等的,怎教他不生心?做皇帝的如何不要疑心他?疑心他,他如何不要自衛?這班人又都是身經百戰的,如何不可怕?在各種特殊勢力之中,這一種要算是最危險的了。


    其二是“宗室”。這一種特殊勢力,是有意造出來的。當時的人對於封建有兩種心理:一種是被滅的人,想要恢複固有的基業。秦朝末年,六國之後,紛紛自立,就是這一種心理。一種是滅掉人家的人,想要封建自己的子弟親戚,以為屏藩。淳於越勸秦始皇:“臣聞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支輔。今陛下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就是這一種心理。這種議論,秦始皇沒有實行,漢高祖卻實行起來了。


    其三就是“外戚”。外戚成為一種特殊勢力,其根本也是從曆史上來的。當分裂的時代,部落和部落,國家和國家,總是互相仇敵。能夠互相聯絡的,本家之外,自然隻有親戚。終漢之世,外戚的為害最烈,難道漢朝的皇帝,性質和別一朝不同,總喜歡任用外家嗎?也因為漢時的社會,“去古還近”,人心為“風氣所囿”,不能自拔的緣故。至於漢高祖的丈母家,更是助他取天下的,事成之後,自然也成為一種特殊勢力了。這裏頭的關係,讀史的人都不大留意。我現在把它揭出來,卻是很有趣的。


    《史記·高祖本紀》:單父人呂公善沛令,避仇從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傑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蕭何為主吏,主進;令諸大夫曰: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高祖為亭長,素易諸吏;乃紿為謁曰:賀錢萬,實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酒闌,呂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後。呂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無如季相,願季自愛。臣有息女,願為季箕箒妾。酒罷,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嚐欲奇此女,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曰:此非爾女子所知也。卒與劉季。呂公女,乃呂後也。生孝惠、魯元公主。


    看“避仇從之客”一句,便知道呂公也不是安分之徒,正和“好酒及色”、“不事家人生產”的人是一路。再看:


    高祖為亭長時,嚐告歸之田。呂後與兩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過,請飲,呂後因之。老父相呂後曰:夫人天下貴人。令相兩子,見孝惠,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相魯元,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呂後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乃追及,問老父。老父曰:鄉者夫人嬰兒皆似君,君相貴不可言。高祖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貴,遂不知老父處(這十個字,妙不可言。一句話點穿他都是造謠,毫無對證)。


    秦始皇帝嚐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遊以厭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隱於芒、碭山澤岩石之間。呂後與人俱求,嚐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後曰:季所居,上嚐有雲氣,故從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可見當時“造謠惑眾”,兩口子都是串通了的。還有呂後的妹夫樊噲,是和高祖同隱於芒、碭山澤之間的,沛縣人起兵時,就是托他去尋找高祖。呂後的哥哥,一個喚做澤,一個喚做釋之,都是跟隨著高祖起兵的。高祖彭城之敗,得了呂澤的兵,方才站住。呂氏一係,有這許多人,如何能不成為特殊勢力呢!所以當時的人說:“呂氏雅故,本推轂高帝就天下。”(見《史記·荊燕世家》)這句話,實在不是瞎說的。當時的功臣,有封地的,都給高祖和呂後兩個人滅掉。這個可算劉、呂兩係,合力以摧殘功臣係。


    齊王韓信(韓信破齊之後,就自立做了齊王,這時候,高祖沒法,隻得因而封之。到破了項羽以後,便“馳入齊王信壁,奪其軍”。把他改封做楚王。後來又用陳平的計策,偽遊雲夢,趁他來謁見,把他捉起來,說有人告他造反,帶到京裏,赦了他,封為淮陰侯。公元前197年,代相陳豨反了,高祖自將去打他,呂後在京城裏,又叫人誣告韓信謀反,把他殺掉)。


    梁王彭越(高祖背約追項羽的時候,約會韓信、彭越,他倆都不來。高祖沒法,用張良的計策,加給韓信封地,又封彭越做梁王,他倆才都來。韓信死這一年,也有人告他謀反,高祖便把他廢了,徙之於蜀。走到路上,遇見呂後;彭越哭著對她說實在沒有謀反,求呂後替他做主,放他回家鄉。呂後便帶他到洛陽去見高祖,說:“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再叫人告彭越謀反,又把他殺掉)。


    韓王信(韓國的子孫,以勇敢著聞的。高祖定三秦時,叫他擊滅鄭昌,就立他做韓王。天下既定,把他遷徙到晉陽,想要靠他抵禦匈奴,他便自告奮勇,請徙治馬邑〈如今山西的朔州市〉,漢朝許之。誰知這時候,匈奴兵力很強,把他圍了起來,他抵敵不過,隻得差人求和。這件事給漢朝知道了,便去責問他。他急了,就索性投降匈奴,帶他入寇。韓信死的這一年,給漢朝將軍喚做柴武的打死)。


    淮南王英布(英布本來是項羽的降將,自然不能自安,也是韓信死的這一年造反,明年,給漢高祖打敗了,逃到江南,吳芮的兒子吳臣把他騙去殺掉)。


    趙王張敖(張耳給陳餘打敗之後投奔漢王,後來跟著韓信去打陳餘,陳餘死後,便立他做趙王。張耳死後,兒子張敖,接續下去。又尚了魯元公主。高祖走過趙國,張敖出來迎接,甚為恭敬。高祖卻“箕踞嫚罵”,趙相貫高不忿,就想謀弑高祖,事情沒有成功,倒給人家告發起來。同謀的人,都圖個自盡。幸而貫高挺身到京,力白張敖並不知情,張敖的性命,才算保全,然而趙王的位子,卻保不住了。這是公元前199年的事)。


    燕王盧綰(盧綰和高祖是同鄉,他的父親,就和高祖的父親是好朋友。盧綰和高祖同日而生,長大來,又是好朋友。高祖擊滅臧荼,就封盧綰做燕王。後來高祖去攻陳豨,盧綰也派兵夾攻,陳豨差人到匈奴求救,盧綰也差個張勝到匈奴去,叫匈奴別救他。這時候臧荼的兒子在匈奴國裏,對張勝說道:“你們何必急急攻陳豨,陳豨滅亡,連你們燕國也保不住了。”張勝以為然。就叫匈奴發兵攻燕,好等燕國借此撤兵自救,不去攻陳豨。盧綰見張勝去後,匈奴的兵反來攻打,說張勝反了,就上書漢朝,請族誅張勝。不多時張勝回來,說明原因,盧綰才知道他都是為著自己,懊悔不迭,就隨意殺了一個人,對漢朝說是張勝。後來這件事情被發覺了,漢高祖便叫樊噲去打他。盧綰逃出長城外。這時候,高祖已經病了,他和高祖畢竟是有交情的,時時在長城外打聽,想等高祖好了,親自進京來解釋。後來知道高祖死了,便逃到匈奴,死在匈奴國裏)。


    隻有長沙王吳芮,因所封的地方很小,而且偏僻,無關大局,所以沒有滅亡。當時所封建的同姓,卻有:


    荊王賈(高祖的從父兄。韓信廢後,分其地,立賈和楚元王。英布造反的時候,劉賈給他打死)。


    楚元王交(高祖的同父弟)。


    吳王濞(高祖兄仲的兒子,英布滅後立的)。


    齊悼惠王肥(以下七王,都是高祖的兒子)。


    代王恒(就是文帝。代本來是封高祖兄仲的〈仲名喜〉,仲為匈奴所攻,棄國逃回,才拿來封文帝)。


    趙隱王如意(張敖廢後立的)。


    淮南厲王長(英布滅後立的)。


    梁王恢(彭越滅後,立恢和淮陽王友)。


    淮陽王友。


    燕靈王建(盧綰廢後立的)。


    “高祖刑白馬與諸侯盟,曰: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這個真可算得把天下當一家的產業了。


    高祖死後,形勢就一變,變做“外戚一係,內鬥功臣,外鬥宗室”的樣子。原來呂後的幹政,不是從高祖死後起的。《史記》上說:“戚姬幸,常從上之關東……呂後年長,常留守,希見上,益疏。”高祖固然是個好色之徒,然而呂後的留守,卻不盡因“色衰愛弛”的緣故。高祖從滅掉項羽以後,重要的戰役,大概是自將,還要出去巡行,一年倒有半年不在京城裏。這時候,京城裏的事情,不是交給呂後,是交給誰(若說全權付托宰相,卻並沒這一回事,請看《蕭相國世家》自知)?所以高祖死後,呂後出來管理朝政,她這資格,是早就養成了的。呂氏一係,又有許多人夾輔她,自然沒人敢反抗。


    高祖晚年,愛了一個戚夫人,生了個趙王如意,想要廢掉太子立他,賴大臣力爭得免(其實也為呂氏在當時,是一種特殊勢力。要有呂後,才能和功臣係相持,換個戚夫人,就糟了)。高祖死後,孝惠帝即位,呂後就“斷戚夫人手足,去眼,耳,飲暗藥,使居廁中,命曰人彘”。叫孝惠帝去看,惠帝看了大哭,病了好幾月。從此以後,惠帝不以他母親所為為然,卻又沒奈何她,就無心政事,一味取樂,漸漸成病。公元前188年,惠帝死了。惠帝的皇後,是魯元公主的女兒(惠帝的外甥女)。無子,太後叫他殺掉後宮有子的美人,取其子以為子。這時候,立了他,是為少帝,太後臨朝稱製。公元前184年,少帝年長了,知道他的母親是給呂後殺掉的,口出怨言,呂後把他廢掉了,立了個常山王義,改名為弘(太後所封孝惠帝的兒子,有好幾個:就是淮陽王強,常山王不疑,襄城侯山,軹侯朝,壺關侯武。強死後,徙武為淮陽王。不疑死後,徙山為常山王,改名義。這幾個人,曆史上說他們不是孝惠帝的兒子,這句話究竟是實情,還是漢大臣造的,現在無從斷定,請看下文)。從此到公元前180年呂後死以前,朝廷的政權,始終在她手裏。


    呂後對於宗室,殺掉一個趙隱王如意,又殺掉一個趙幽王友(就是淮陽王,如意死後徙封),一個趙恭王恢(就是梁王)。燕靈王建死後,她又叫人殺掉他的庶子,又割了齊國的琅邪、濟南二郡,都拿來封自己一係的人。還割了齊國的城陽郡,來做魯元公主的湯沐邑(大後要封諸呂時,右丞相王陵便引“高祖白馬之盟”來抵抗她。左丞相陳平、絳侯周勃說:“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後稱製,王昆弟諸呂,無所不可。”〈這句話倒也爽快〉於是王陵免職,封諸呂的事,就實行起來。琅邪王是高祖的堂房弟兄,在高祖手裏不甚得法,呂後秉政,才去拍馬屁,所以也是呂後一係的人)。


    她對於功臣係,就是叫呂祿、呂產(起初是呂台帶的,呂台死後,呂產接他的手)帶了南北軍(漢朝京城裏的兵,參看第八章第四節),奪掉太尉周勃的兵權(這件事在惠帝死後。張良的兒子,喚做張辟疆,這時候隻有十五歲,做侍中的官。去見陳平道:太後隻有這一個兒子,現在死了,她哭得並不傷心,你知道是什麽緣故?陳平道:我不知道呀!張辟疆道:皇帝〈指惠帝〉沒有大的兒子,太後心上,就是怕你們這班人。你何不請於太後,叫呂台、呂產、呂祿,都帶了南北軍。那麽,太後心安,就不來害你們了。陳平聽了他。《史記》上說“呂氏權由此起”。十五歲的小孩子知道什麽?自然是太後指使他去的。大概張良是外戚一係的人;所以高祖要廢太子,呂後叫呂澤去逼他畫策〈《史記·留侯世家》〉;呂後要想叫呂氏帶南北軍,又是張辟疆出頭)。


    呂後臨死的時候,吩咐呂祿、呂產等道:“大臣恐為變。必據兵衛宮,慎無送喪,為人所製。”誰知呂後一死,風波就起來了,原來齊悼惠王有九個兒子,這時候,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都在京城裏,便叫人去招呼哀王襄,叫他起兵來誅諸呂;自己做內應;齊哀王果然聽了他,發兵而西。呂祿、呂產便叫灌嬰去打他。這灌嬰也是功臣係裏的人,如何肯替外戚係出力?走到滎陽,便和齊王聯合。陳平、周勃等乘機叫酈商(高帝的謀臣)的兒子酈寄去說呂祿,“以兵屬太尉”,歸國就封。呂祿還猶豫不決。他們又找到一個尚符節的紀通,就叫他詐傳詔旨,把周勃送到北軍裏,又分了一千兵給朱虛侯,朱虛侯就把呂產殺掉。於是悉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外戚係的勢力,到此就算消滅了。


    然而宗室係和功臣係的暗鬥又起來了。當這時候,最緊要的便是“皇位繼承”問題,《史記》上記他們的事情道:


    諸大臣相與陰謀曰:少帝及梁、淮陽、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呂後以計詐名他人子,殺其母,養後宮,令孝惠子之,立以為後及諸王,以強呂氏。今皆已夷滅諸呂,而置所立,即長用事,吾屬無類矣。不如視諸王最賢者立之。或言齊悼惠王,高帝長子,今其適子為齊王,推本言之,高帝適長孫,可立也。大臣皆曰:呂氏以外家惡,而幾危宗廟,亂功臣,今齊王母家駟鈞,駟鈞,惡人也,即立齊王,則複為呂氏。欲立淮南王,以為少,母家又惡。乃曰:代王,方今高帝見子最長,仁孝寬厚,太後家薄氏謹良;且立長故順,以仁孝聞於天下,便乃相與共陰使人召代王。


    這件事,《史記》上說明他們是“陰謀”;可見得“少帝及梁、淮陽、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這句話,並非實錄。不過他們恐怕“即長用事,吾屬無類”,所以造為此說罷了。這時候,宗室裏頭要算齊最強,他們畢竟把他排掉了,立了一個無勢無力的代王,這個也要算宗室和功臣係的一場暗鬥。


    文帝即位,把城陽、琅邪、濟南三郡,都還了齊;徙劉澤王燕(劉澤雖然宗室,卻是呂後封他的,齊王起兵的時候,把他騙來,軟禁起來。卻叫人去發其國兵,並將而西。劉澤無法,說齊王道:你軟禁了我,也很無謂。現在京城裏人,正在那裏議立誰做皇帝呢。我在姓劉的裏頭年輩最尊,你不如放我進京去替你遊說遊說。齊王就放了他。誰知他一進京,也主張齊王立不得,要迎立代王)。當誅諸呂的時候,諸大臣許把趙地王朱虛侯,梁地王東牟侯。文帝聽得他兩個本意要立齊王的,隻把朱虛侯封做城陽王,東牟侯封做濟北王。城陽王立兩年就死了,濟北王不久到底以謀反伏誅。齊哀王死後,兒子文王則又死了,沒有後人,文帝便把他的地方分做六國,立了將閭、誌、辟光、賢、卬、雄渠六人,這個已是“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意思了(漢高祖的兒子,還有一個淮南厲王長,公元前174年,以驕恣伏誅)。


    然而這時候,諸侯裏頭還有一個吳國。他的國裏是有章郡(秦鄣郡,治今浙江長興縣)銅山,可以即山鑄錢。又東煮海水為鹽,以是國無賦稅,又招致了許多亡命,本來是危險分子。文帝時,吳太子來朝,和皇太子(景帝)飲博,爭道不恭,皇太子以博局提殺之,自然是加一層怨恨。文帝是用軟功的,吳王不朝,便賜以幾杖,以示承認他有病的意思。吳王得漢朝寬容,反謀也就緩下來了,然而造反的資格畢竟還在。到景帝即位,又用了晁錯,削起諸侯的地來。原來漢初封建同姓,土地都很大,這時候,承喪亂之後,戶口還少,承平數世,也就加多起來,諸侯的勢力更強了。到文帝時候,各種特殊勢力,隻剩了這一種,自然要從此想法子。所以賈誼說: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割地定製,令齊、趙、楚各為若幹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及燕、梁他國皆然。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


    這種法子是一個和平的法子,文帝手裏沒有實行。到景帝即位,任用晁錯做禦史大夫,晁錯的主意,卻比賈誼激烈了。他不用“把諸侯的地方分給他自己子孫”的法子,卻硬用天子的權力來削諸侯的地。他說:“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其反遲,禍大。”公元前154年——景帝三年,一舉就削了楚、趙、膠西三國的地方。於是吳王恐“削地無已”,就和濟南、川、膠東、膠西四國,及楚王戊(元王的孫),趙王遂(如意的兒子,文帝所封),同舉兵反起來了。


    吳國的反謀,蓄了三十多年,一發起來自然聲勢浩大了(他下令國中,說:“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諸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少子等皆發。”一共得了二十多萬人。又發了閩、東越兩國的兵。他移書諸侯道:“吳國雖貧,寡人節衣食用,積金錢,修兵革,聚糧食,夜以繼日,三十餘年矣。凡皆為此……能斬捕大將者,賜金五千斤,封萬戶;列將,三千斤,封五千戶;裨將,二千斤,封二千戶;二千石,千斤,封千戶;皆為列侯。其以軍若城邑降者,卒萬人,邑萬戶,如得大將;人戶五千,如得列將;人戶三千,如得裨將;人戶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他封賜,皆倍常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諸王日夜用之不能盡。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幸而有善於用兵的周亞夫,總算應時戡定(當時七國的兵,係吳、楚兩國西攻梁;濟南、菑川、膠東、膠西四國,共攻圍齊;趙國也發兵入齊西界。漢景帝派將軍酈寄擊趙,欒布擊齊,太尉周亞夫擊吳、楚。吳、楚的兵最輕剽,難與爭鋒。梁國的都城睢陽〈如今河南的商丘市〉被圍甚急,亞夫不去救,卻東北壁昌邑〈如今山東的金鄉縣〉,遣輕騎出淮泗口,絕吳、楚糧道,吳、楚兵攻睢陽不克,攻亞夫軍又不勝,糧盡,隻得退回。亞夫遣兵追擊,大破之。吳王逃到東越,給東越人殺掉。楚王戊自殺。濟南、菑川、膠東、膠西四國的王都伏誅。齊王將閭本和四國有謀,後來才反悔了,城守拒敵,到這時候,也懼而自殺。梁孝王武是景帝的同母弟)。從此以後,漢朝就“摧抑諸侯,不得自治民補吏”,實權都在“相”的手裏。武帝時,又用主父偃的計策,叫諸侯把自己的地方分封自己的子弟。從此以後,列國疆域更加狹小,漢初的封建,就名存實亡了(周亞夫是周勃的兒子,也帶一點功臣係的味,所以後來畢竟不得其死。參看《史記·絳侯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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