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潑墨,遮蔽明目,伸手不見五指。


    這裏陰冷而幽寂,世間仿若消失了一般,萬物皆盡,無根無塵。


    秦非悶哼,冰冷的尖銳,從身下硌的他脊背生疼。


    指尖觸及的棱棱角角盡是生硬的岩石碎塊,一塊又一塊,淩亂地堆積在身下,不知深淺。


    “骨碌碌——”


    伴隨著秦非小心翼翼,挪動起僵硬的身體,周身一些碎小的石塊,嘩啦啦地從他身上滾落下,發出一陣陣沉悶。


    “啊——”


    黑暗中,突如其來的一聲嚎叫響徹,驚的秦非一屁股背著那慘叫聲,麻利地躲了開來。


    “痛,痛,痛痛!痛痛痛——”


    熟悉又略帶被驚醒的聲音,夾雜著幾塊小碎石跌落的滾蕩聲傳來。


    這……這是那無良金蟾。


    “該死的,誰啊!這哪個不開眼的,竟敢壓著本大仙的神指。”金蟾揉著生疼的爪子,一副從昏迷中被炸醒的樣子。


    秦非不明所以,漆黑之中,心有所感。此時的他不動聲色,竟有些幸災樂禍。


    “缺德老頭兒!”金蟾片刻之間,便回過味兒,那黑暗中的聲音滿是仇視和憤怒。


    “你……沒死……”秦非心虛回應。


    “害!怎麽說話呢!你再說一遍!”金蟾毛了,齜牙磨嘴,剛炸醒過來就被咒了,該死的老頭兒簡直不安好心。


    “我還以為……”秦非訕笑。


    “你閉嘴!”金蟾腦門子生疼,恨不得一爪子扇過去。


    “咳咳——”


    秦非幹咳兩聲,意興闌珊,不再惡趣金蟾。


    他抹了把亂糟糟的胡子,聽著岩壁間折來的回聲,眯著老眼環顧四周漆黑,幹笑道:“這裏……好像是地底。”


    “廢話!”金蟾翻著白眼,嗤之以鼻,也開始不住地掃著眼前“黑燈瞎火”。


    流沙之下,一人一蟾,命運多舛,竟流落在了一處地洞之中。雖然灰頭土臉,卻沒有生死大礙,也算是死裏逃生,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


    “太黑了,跟個鬼洞一樣,什麽都看不見。”秦非如瞎子一般,摸索著四周,暗暗咕噥道,心中隱隱有種不安,在漸漸滋生。


    廣袤的大漠,生息盡滅,這裏竟有一處神秘的地洞被掩埋,凶吉難料,禍福不知。


    “啪嗒——”一聲清響,黝黑的岩壁之上,一個小爪子霍地照應而出。


    秦非側目看去,金蟾趴伏在地,高舉著右爪,一指頂天,一小撮碧色火苗從它指尖竄出,照亮己身,就此撥開了黑洞裏的陰霾。


    “呱!”


    隨著岩壁上的黑影晃動,金蟾如神棍一般跳上高處,賊眉鼠眼地開始東張西望。


    盡管火苗微弱,能見度不足方圓十步,卻也仍舊能將金蟾的四周照得一切通透可見。


    “你會使火……”秦非開口,這小金蟾果然不是想象中那麽不堪。


    “哼!”金蟾趾高氣昂,怪氣冷哼,明顯還在記秦非的無意之過。


    “好像是個秘道。”秦非不以為意,自顧自說道。


    借著火苗加持,這裏四周有些狹隘,兩側岩壁凹凸不平,觸手有些陰濕。


    身後亂石堆積,已無路可走。


    前方猶如一條通道,伴著漆黑如墨,筆直地通向深處,虛實不明,似古井深潭,幽暗而深邃。


    秦非踱步。


    沾著塵土,踩著腳下碎石,拍著身旁黝黑,仰看頭頂昏暗,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一人一蟾對視一眼,這裏岩壁夯實盤固,地勢不明。


    整個石洞深埋已久,如銀山鐵壁,堅不可摧。


    看來他倆是被徹底地困在地底,唯有沿著石洞走下去,尋找逃出升天的轉機了。


    “老頭兒,你帶路!”金蟾扯了扯嘴巴,照著火苗,另一隻爪子指了指前方。


    “借火一用!”秦非幹脆,盯著金蟾指尖碧色火苗,看了又看。


    碧色火苗,無心無種,微微搖曳,如火靈在吐納氣息,從黑暗中汲取神秘,滋養碧色,顯得靈動而安逸。


    它無聲無息,火光盡斂,卻異常明亮,仿佛天地間淬煉而起,生於天心,灼灼生輝。


    “害!想死就拿去,一個凡人就不怕引火焚身,燒的你骨頭渣都不在。”金蟾玩味兒地撇著秦非,滿不在乎地把火苗挪近他身前。


    金蟾雖然年幼,未及冠年,神通難啟,卻是靈蟾一族萬年一遇的五行胎體。


    五行相生,聚萬物精華,生生不息,奪天地造化,朝夕之間,成就大道金身。


    聖賢有言: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生道,道生於天,天命所在。


    這金蟾日後定然非同凡響!


    “去去去……你命中有我,分什麽彼此。”秦非老臉紅潤,略顯尷尬地聳了聳肩。


    “啊呸!是誰在沙暴中執意要扔下我,又是誰打……打我……該死的,你這個缺德殘暴的無良死老頭兒!”金蟾訴說,往事不堪回首,屁股上傳來的火辣仍舊曆曆在目,氣的它高高跳起,一副又要幹架的姿勢。


    “停!”秦非擺手,後撤一步,這小蛤蟆忒記仇了,說翻臉就翻臉。


    “說——你是不是居心叵測,心比天黑!”金蟾齜牙咧嘴,越說越氣,指尖的那一小撮火苗似乎都開始變得暴躁起來。


    “胡說!我輩素有赤誠之心,肝膽俱在,共勉人道,天見猶憐,日月可鑒,你不能因患難中的無心之過,如此腹黑於我……我們可是摯友啊。”秦非臉不紅,心不跳,腰杆子此刻挺的筆直,大手在金蟾麵前揮之即來,又揮之即去,誇誇其談,連舌頭都捋直了。


    “嗯……你說我們是患難摯友?”金蟾眸光眨動,在秦非的滔滔不絕,肺腑真摯中,似乎開始若有所思。


    “是鐵一般的摯友,金剛不催,海枯石爛,天地同在。”秦非滿口仁義,拍著胸脯,就要上去和金蟾勾肩搭背。


    “害!離本大仙遠點兒,你這個假仁假義的臭老頭兒。”金蟾霍地竄著碧色火苗,滿臉嫌棄道。


    爺爺曾告誡有言:


    人性乃是天地間最虛偽,陰險之物,切莫被那虛情假意,口是心非所迷惑。


    人族就是個騙子!


    “小黃,這就是你不對了,我真心比心,你怎能這麽生疏見外!”秦非痛心疾首,卻是心念轉想:小蛤蟆跟個人精似的,自己都快崩不住了。要是被一直記恨上,指不定會吃大虧,成了它的奴仆,都說不定。


    “呸!死老頭兒,你剛才叫本大仙什麽!你再叫一聲試試——”金蟾指著秦非,大頭抬得老高,滾圓的白肚皮都挺起來了。


    “小……黃大仙!”秦非頓字,捋直舌頭,抑揚頓挫。


    人在燈火下,須得低首哈腰,阿諛便是修道。


    “哼——”金蟾縮回大腦袋,氣焰算是消了大半。


    黑暗無盡,地底深處不知日月輪轉,未知和迷茫總是在悄無聲息中萌芽,不安和恐懼永遠不會姍姍來遲。


    金蟾話不過多,主動跳上秦非頭頂,搭把著有些淩亂的白發,找了個舒服姿勢,趴了上去。


    秦非雖然有些不情不願,奈何頭頂這貨有碧火在手照路,還真是不好當麵翻臉。


    就此一人一蟾,頂著一小撮火苗,慢慢摸向石洞深處,頗有一番“仙人指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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