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入夜後,黎落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趁著四下無人,瞬移到肅王府。


    黎落本來還擔心姬玄夜回京後不再施針會聽不見,無法溝通,但她剛落在肅王府書房後,那一麵的窗子就開了。


    姬玄夜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黎落麻溜兒地閃身進去。


    去青州之前來了這麽多回王府,進姬玄夜書房倒是頭一回。


    黎落將窗戶關好,屋裏燃著炭盆,姬玄夜正拿了火鉗子撥弄盆裏的炭,好讓炭火燒得更旺些。


    黎落脫了大氅,擠到炭盆邊上,伸手在炭火上嘶嘶呼呼地暖手。


    姬玄夜掃了她一眼:“很冷?”


    “冷!特別冷。”


    “那你夜裏不睡覺,跑來王府作甚?”


    “有事要稟報皇叔。”


    姬玄夜倒了一杯熱茶,黎落接過來,捧在手心暖手,順便把姬延昭準備在冬至宮宴上栽贓他的事說了一遍。


    姬玄夜一臉淡定地聽完,目光落在她小腹上,隻看了一瞬便移開了:“你懷了龍嗣?”


    “沒有。”黎落嬉皮笑臉道,“我使了點小手段,讓他誤以為我懷了龍嗣。”


    “為何要騙他?”


    “不想侍寢唄。”


    姬玄夜:“……咳。”


    “皇叔,這事兒,你可有什麽應對的主意?”黎落問。


    姬玄夜淡淡道:“你我既然都已知曉他的用意,避開便是,宮宴那天,本王會稱病,不入宮參宴。”


    “……好吧。”


    雖然簡單粗暴,但也不失為一個能避免踩坑的有效辦法。


    商議完畢,黎落卻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拖來一張椅子,在炭盆旁邊坐下,近距離烤火。


    “你大小是個王爺,這王府怎麽這麽寒酸。”黎落扭頭看了一眼書房,嫌棄道,“這麽冷的天,不設暖閣就算了,連烤火的炭都是這種黑黢黢的……連宮裏不受寵的妃子都抵不上。”


    “你若是覺得冷,盡早回宮。”姬玄夜說。


    “不,我要在你這裏待著。”


    姬玄夜本來坐在書案前練字,聞言抬頭看她:“為何?”


    黎落想了想,說:“宮裏是暖和,但待在皇叔身邊更有安全感。”


    姬玄夜一怔。


    她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聲扒門的動靜,黎落立刻警覺起來。


    姬玄夜道:“不必緊張,是狸奴。”


    說著他起身過去,將門打開一條縫,狸奴立刻從門縫中擠了進來。


    看見黎落也在書房內,狸奴衝她叫了一聲,然後大搖大擺跳上她的膝蓋,揣起爪子趴下了。


    黎落:“……”


    歲暮天寒,屋外北風呼號,肅王府的書房內燃著炭盆,但溫度始終不上不下,不至於凍得人縮手縮腳,卻也暖和不起來。


    黎落窩在炭盆旁邊擼貓,姬玄夜則披著外衣,坐在書案前練字,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許久,黎落偏頭看向姬玄夜,突然問:“皇叔可還記得檀太妃?”


    姬玄夜頭也沒抬:“嗯。”


    黎落拖著椅子往書案前挪了兩下,靠他更近:“我這些日子在宮中聽了不少流言……不知是真是假,想請皇叔解惑一二。”


    “既是流言,又怎會是真的。”


    “我都還沒說呢,你就急著否定,你是不是心虛?”


    姬玄夜看了她一眼:“不是。”


    黎落:“……跟你說話真沒意思,一句話就把天聊死了。”


    聽了她這抱怨,姬玄夜臉上又露出麵對熊孩子時的無可奈何,他放下筆:“那你說吧。”


    黎落立刻問:“你是不是心悅檀太妃?”


    “不是。”


    “他們都說,檀太妃入宮前,跟你交好過。”


    “沒有。”


    “他們還說,其實姬延昭是你跟檀太妃的孩子。”


    姬玄夜歎氣道:“都是流言,沒有這回事。”


    “那你為何要扶持姬延昭當皇帝?”


    先帝去世時,各皇子虎視眈眈,手握兵權的姬玄夜唯獨選擇扶持當時並不受寵的姬延昭,結合流言,很難讓人不想歪。


    “檀太妃臨終前囑托過我,讓我代為照顧還是皇子的陛下,我是為了應諾。”


    黎落聞言,立刻站起來嚷嚷道:“還說你對檀太妃無意,就因為人家一句囑托,你把江山都送給她兒子了!說!你們倆是不是暗度陳倉了!”


    窩在她膝蓋上的狸奴因著她這個舉動受驚,一下子跳了下來,不滿地衝她尖聲叫喚了一句。


    “……”姬玄夜哭笑不得,“你坐下,我仔細說與你聽便是。”


    黎落這才坐了回去。


    二十八年前,十八歲的姬玄夜還是鎮守邊關的皇十七子,那年秋日,皇後染疾,與世長辭,舉國大喪,姬玄夜亦從邊關回京奔喪。


    大喪後,姬玄夜同幾位交好的皇族子弟到寺廟上香,路上遇到幾個地痞無賴在欺淩一對賣香的母子。


    他出手相助,並買了母子手上所有的香,那母子感激涕零,哭哭啼啼說著感謝的話,將香交給姬玄夜時不慎散落一地。


    姬玄夜正要俯身去撿,冷不丁一記鞭子自身後襲來,他反手抓住,猛地一拽,將鞭子連帶著偷襲的人拽到跟前。


    他一眼看出那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這是他和檀望月的初識。


    檀望月雖是官家女子,但她習武,不像京中許多大家閨秀那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反而整日穿著男裝,遊走在市井之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她遇見姬玄夜時,見那對賣香的母子哭哭啼啼,又看香撒了一地,先入為主以為姬玄夜是個欺淩弱小的紈絝,所以出手教訓他。


    檀望月性子颯爽敢愛敢恨,自那以後纏上了姬玄夜,不僅坦言對他一見鍾情,更是直言非他不嫁,這件事一度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姬玄夜和檀望月“有過一段”的傳言就是這麽來的。


    沒過多久,姬玄夜回了邊關,檀望月千裏迢迢追到邊關。


    而命運弄人,檀望月在邊關待了不到三個月,收到家中急信,讓她速速回京。


    檀望月這一回京,姬玄夜再也沒見過她。


    她代替染疾的檀家阿姊入宮選秀,成了檀選侍。


    再後來,檀望月承寵生下姬延昭。


    隻是她難產虧了身子,生下姬延昭後便一直病歪歪的,而姬延昭也因為性格木訥並不討先帝喜歡,母子倆在後宮的日子都不太好過。


    姬延昭五歲時,檀選侍與世長辭,在那之前,遠在邊關的姬玄夜收到她的密信,她在信中懇求姬玄夜代替她照拂姬延昭一二,保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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