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後的命令後。


    童高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他首先看了一眼醉倒在花叢之中,猶如一灘爛泥的曹正淳。


    然後收回目光,輕聲說道:


    “把酒取來。”


    這一次,來的隻有一個太監。


    因為酒壇子不大,一個人輕鬆抱住。


    由此也可以看出,此酒的珍稀程度,確實是在靈台仙釀之上。


    “老祖宗,酒取來了。”


    童高凝視著酒壇子。


    眼神幾次變幻。


    最終露出冷厲之色。


    “送進去吧。”


    太監點頭,就要動身。


    但就在這個時候,自花叢之中,傳來了一個含糊的聲音。


    “慢著!”


    是曹正淳!


    他掙紮著坐了起來。


    他目光渙散,身上散發著刺鼻的酒氣。


    現在的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完全處在醉酒的狀態中。


    “曹公公,又有什麽指教?”


    童高聞言,皺起來眉頭。


    “這酒……可曾驗過?”


    曹正淳打了個酒嗝,試圖站起,但是又一屁股倒了下去。


    他如此狼狽,但卻讓童高眉頭皺得更緊了。


    “曹公公,你都這副模樣了,你還想驗?”


    幾番掙紮,曹正淳終於爬了起來。


    這個簡單的動作,消耗了他許多體力。


    他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每走一步,便打一個酒嗝。


    等他走近了。


    強烈的酒氣撲鼻而來,讓童高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


    “要驗!


    曹正淳醉醺醺的,但是卻非常肯定。


    “隻要我還在,我就一定要驗!”


    說完,他一個踉蹌,險些再次摔倒。


    但是這一回,沒有人笑他了。


    因為眾人看到了他的左手手背。


    早已鮮血淋漓。


    而他右手之中,還捏著一塊尖銳的石頭。


    這是他從草叢裏尋摸來的。


    他擔心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於是就用尖銳的石頭,一遍又一遍地劃破自己的手背。


    痛苦,讓他保持著一定的清醒。


    這是怎樣的毅力和決心?


    童高沉默了。


    他看著曹正淳,語氣軟化了下來,說道:


    “曹公公,你是好樣的,咱家在這宮中待了這麽多年,能瞧得上的人很少,你算是一個……”


    “你還有光明的未來,將來你甚至有可能接替咱家的位置,你沒有必要這樣,聽咱家一句,別驗了,回去睡吧。”


    他的性格,其實很少會說這種話。


    現在他開口說了,便代表著他是真的瞧得上曹正淳了。


    曹正淳癡癡一笑。


    “我!要!驗!酒!”


    強烈的酒意衝擊著他的理智,使得他麵龐發熱發燙。


    通紅得嚇人。


    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跟童高虛與委蛇。


    此刻,他的眼裏,隻有這壇酒。


    他非常明確,自己必須要驗。


    無論如何,都要驗!


    “曹公公,別驗了!”


    童高的聲音之中透著一股子警告的意味。


    幾個強壯的太監湊了過來。


    朝著他逼近。


    曹正淳咧嘴一笑,他從懷中摸出一枚玉墜。


    “知道這個吧。”


    童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


    “陛下居然把這枚玉墜交給了你!”


    玉墜並不值錢,但它卻是一個信物。


    一個能夠示警的信物。


    一旦將其捏碎,便會立即示警,宮中各部,能夠迅速反應過來。


    此物,本來是天子所用之物。


    這是以防萬一,天子遇到危險,隻要捏碎玉墜,宮中所有的力量,都會在最短時間內到來,保護住他。


    可天子卻將這枚玉墜,交給了曹正淳。


    這讓童高做夢也沒有想到。


    一下子,便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陛下把它交給我,就是為了防止意外發生。”


    曹正淳搖搖擺擺。


    薑承乾對於太後是非常不放心的。


    從她的角度去看,太後忽然之間要辦壽宴這事,本身就充滿了蹊蹺。


    所以她做出了防備。


    玉墜隻是其中之一。


    她派遣曹正淳來這裏盯著,且讓他帶上玉墜,隻是隨手而為。


    她不會想到玉墜真的能用到。


    曹正淳也沒有想到。


    童高和太後,更不會想到。


    “陛下居然這麽在乎李易的命!”


    童高發現整件事情,出乎了他的預料。


    小小的一枚玉墜,所代表的意義卻非同一般。


    這足以說明,李易在天子心中有著多麽高的地位。


    太監隻是家奴,雖然他過去混得很好,堪稱太監裏麵混的最好的人,但他仍然隻是個家奴。


    家奴的眼界是有限的。


    他不會想到,也很難理解,李易這樣的一個人,對於一個國家是多麽的重要。


    那麽問題來了。


    即便是今日殺了李易,當陛下知道此事有他參與之後,他還能活嗎?


    太後雖然保證過,他一定會沒事。


    但他現在看來,卻覺得這個保證,有些不靠譜了。


    可是,他沒有退路。


    他的家人,還在太後手中。


    “我不過是殘缺之身,死了也就死了,但我的家人不該死……"


    童高做出了最終決定,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瘋狂了起來。


    “曹正淳,你當真要驗!”


    曹正淳重重的點頭。


    “驗!”


    童高咬牙,直接將酒壇子抓來,一巴掌打飛封泥。


    “好,那你驗!”


    他眼中滿是歇斯底裏的味道。


    我給過你機會。


    是你不識抬舉!


    好,你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曹正淳顫顫巍巍的舉著杯子,他看著杯子裏澄澈的酒水。


    眼中閃過了一抹掙紮之色。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童高捕捉到了這一絲掙紮,見縫插針的說道。


    然而,曹正淳沒有理會他。


    曹正淳腦海之中閃過無數畫麵,最終定格在自己和李易的初識。


    自己見王寄真逼宮,心中不忿,可隻敢在後麵罵幾句不痛不癢的亂臣賊子。


    當時,李易曾問過他,為何不上前怒斥。


    聽到李易的話,他打了個哆嗦後,便慫了。


    那時候,他多少有些尷尬。


    但更多的是害怕。


    隻能以人微言輕為由,搪塞過去.....


    這就是當初的畫麵。


    現在想想,真是懷念啊。


    “其實我,一直都是一個小人物…..


    曹正淳似乎預感到了什麽。


    小人物的命是不值錢的。


    但李易不一樣。


    沒有了他,這個國家該怎麽辦?陛下該怎麽辦。


    位卑不敢忘憂國。


    我可以死,李大人不能死。


    是的,李大人不能死。


    他依稀間聽到了李易拍著他的肩膀,喊著他“老曹”的聲音。


    “也隻有你,不把我當成一個殘缺之人看待。”


    李易不會想到,自己無意之間的一點點善意,居然會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曹正淳一口將酒水倒入了口中。


    童高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曹正淳仰麵栽倒了下去。


    錐心的痛楚,使得他麵容猙獰扭曲,他用盡自己所有的氣力發出一聲怒吼。


    “酒裏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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