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夏,許濛剛一進屋就撲向小幾,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這才感覺自己好像複活了。


    許濛剛喝完水後知後覺地抬頭,說起來,她其實應該先服侍陳昱來著,可能是太累太渴了吧,許濛起身,有些討好的來到了陳昱身邊,將他身上的外袍脫掉,又給他倒了杯水,有些諂媚地說道:“殿下,你是不是有些渴了?”


    陳昱臉上也有些發紅,道:“你說呢?”


    對方這樣皮笑肉不笑,許濛著實壓力山大啊,她道:“殿下,喝水,喝水。”


    陳昱接過茶盞一飲而盡,然後坐到了榻邊,這裏已經有人放上了冰盆,許濛坐在一邊,給陳昱打扇。


    二人一早就去遊園,陳昱似乎半點沒把自己的處境放在心上,安置好了後宮女眷,便帶著她遊園,許濛一開始是高興的,可是慢慢的,天天早上叫人從被窩裏挖出來去遊園什麽的,真是太痛苦了。她以為隻需要服侍殿下,得空了看看孩子就好了,可是現在四處跑,回來簡直累癱,怎麽看孩子呢?


    陳昱道:“豹苑旁秀雲峰的日出極美,過幾天可以去爬山。”


    許濛一抖,不是吧,看日出是什麽鬼,那不就是要半夜往山上去,可是她力量微弱根本就不能提出自己的意見,隻能點點頭,道:“好,都聽殿下的。”


    陳昱見許濛這幅樣子,自己卻有些樂了,他當然知道許濛陪著自己四處亂跑累壞了,他又道:“明日陛下要圍獵,你也可同一並前去。”


    許濛心中默默流淚,她倒是也不想去來著,可是現在她的身份呆在太子身邊是最合適的,陳昱見許濛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也不說破,起身道:“孤還有事,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許濛送陳昱離開,便拿上了自己的衣物,她準備好好洗個澡,然後睡一會兒,晚膳自有人會送上來,她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好好休息一下。


    她泡在浴桶中,心想太子殿下對她是真的很好了,雖然老拉她出去遊園什麽的,但是其實這裏的東西都是任她使用,也不叫她做什麽活,還能時不時看到小彘和阿蒼,真是開心。


    可是,太子殿下的處境就有些不好了,他這些日子何嚐不是故作姿態,所求便是為了讓陛下的戒心稍稍放鬆,陳昱這人何等驕傲,哪裏能夠忍受用這樣的方式來避讓呢。


    想到這裏,許濛歎了口氣,將濕著的絹布帕子搭在臉上,仰頭閉上了眼睛。


    次日許濛醒來,腰上還錮著陳昱的胳膊,她輕手輕腳地將陳昱的胳膊拿下來,然後從床榻上下來,穿上了衣服,又對著鏡子,隨便打理了一下頭發。


    她來到門邊,低聲道:“高常侍,殿下該起了,請準備東西吧。”


    說完許濛又來到陳昱身邊,低聲道:“殿下,該起了,時辰到了。”


    陳昱微微皺眉,然後睜開了眼睛,他此時穿著雪白的寢衣,濃密烏黑的長發散在榻上,那桃花眼中還帶著困意,形貌昳麗,許濛看得有些呆,隻聽陳昱道:“你昨晚說夢話,真是吵死了。”


    哎?真的假的?許濛心想她好像也沒有說夢話這個毛病吧。


    陳昱沒理她,自行起身,許濛忙給陳昱穿衣,今日圍獵,陳昱要把平日裏高衣博冠都換掉,換成精簡一些的騎裝。高景帶人進來,許濛又忙著替陳昱束發服侍他洗漱。


    一切都打點妥當後,高景又著人帶來了早膳,許濛同陳昱一並用膳,吃完了早膳,二人出門。今日要圍獵,已經有人將太子殿下平日騎的馬打理好,隻等他用了,陳昱同許濛上了車駕,圍獵之處在豹苑外的密林中,那裏早就有人搭建好了獵場,獵物也都圈好了。


    二人沒過多久便來到了獵場,許濛先行跳了下來,隻見獵場周邊已經用柵欄圍了起來,裏麵紮著帳篷,許多穿著鎧甲的羽林衛守在獵場周邊,許濛眼睛叫明媚的陽光晃著,她微微眯起眼往遠處看,隻見林中涼風習習,她歎道:“真是個好地方呀。”


    陳昱從車駕上下來,他一身騎裝將原本的儒雅氣質掩去一些,愈發英俊逼人,他道:“走吧,去父皇帳中。”


    這廂魏帝帳中陳晟坐在下手,他笑道:“近日有人獻上了一物,倒也新鮮,據說有人叫那東西叫麒麟。”


    魏帝麵色紅潤聽著話忽然來了興致,笑道:“麒麟,麒麟乃是古之瑞獸,可惜無人知其本來麵目。”


    此時陳昱進來,同魏帝見禮後坐在了一側,魏帝仍是不怎麽搭理他的樣子,許濛沒敢看魏帝,說實話雖然她是陳昱的後宮,但是見到魏帝的次數寥寥可數,不過他和陳昱長的很像,是以許濛對他的長相印象也很深刻。


    陳晟見魏帝對這個什麽麒麟很感興趣,便趁熱打鐵道:“父皇,說來這麒麟似乎是海外之人帶來的,長相頗為神異,此事也是兒臣偶然聽南方來的商人說起。”


    魏帝略一沉吟,忽然道:“這麒麟現在在何處?”


    陳晟見魏帝這模樣,心道此事有門,他接著道:“麒麟現下已經在濱海之處被奉為神物。”


    魏帝道:“此事不可放在民間任其發酵,不若著人派船走水路,將這麒麟帶來洛陽。”


    座下陳昱微微皺眉,在這樣的時候,任何所謂的神跡都需要小心對待,他們陳氏皇族起事時不也搞出了什麽神跡來彰顯自己政權的合法性麽,可是眼下,陳昱卻不覺得這什麽麒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地對待,隻因魏帝之前對於喊魂的謠言反應劇烈,祥瑞其實也是為了讓大家快點忘記之前的謠言,陳昱卻覺得這件事中透著些詭異,眼下情勢不明,何必多生枝節。


    陳昱道:“父皇,此事不妥,麒麟之事終究不明,還是明察為好。”陳昱這樣道。


    魏帝的目光朝著陳昱壓了下來,他皺眉上下審視陳昱一番,二人就這樣對視,一旁的陳晟忽然覺得有些冒冷汗。


    魏帝不聲不響看了會,才道:“太子說得對,終究是朕冒進了。”魏帝語氣硬邦邦的,說是退讓,卻難得的能夠在這位儒雅的帝王話中聽到怒意。


    陳晟覺得挺可惜,他原本是想借著麒麟的事情在魏帝麵前刷一波好感,然後謀求司空之位的,可是話剛開了頭,就被陳昱堵回來了,他這位阿弟啊,真是難纏,這樣嚴防死守。


    這邊剛說完話,隻聽宮人通報一聲,說陳顯、陳昊和陳昇都來,說完三人一並進來,陳氏子孫好相貌,站在一起都是風景。


    魏帝揮手道:“這次避暑都是自家人,你們都去行獵吧。”


    這話說完,五人反應皆不同,陳顯倒是第一個納頭下拜,道:“是,父皇。”


    陳晟微微一滯,他這位父皇早年弓馬嫻熟,往年都要下場行獵的,怎麽今年就不去了,聯想到那人說的消息,他忽然有些興奮。


    陳昱則拜下,淡然道:“是,父皇。”


    陳昊沒想這麽多,跟著兄長們拜下,他從來懶得同這些人打機鋒,在洛陽憋悶得厲害,最近氣氛不好,他行動間也難免有些拘束,真是難受死了。


    陳昇倒是出人意料,隨著秦昭儀傳出來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他迅速地長大了,也陰沉了下來,從前可能是個蓬勃朝氣的少年,現在卻暮氣沉沉的樣子。


    陳昱當先一步出了帳篷,外麵已經有馬匹和扈從等著,許濛跟在陳昱身後,心想一會兒他大概是要跟在後麵吃土了。陳昱上馬,同幾個兄弟道:“如此,孤先行一步。”


    陳昊爽朗道:“太子殿下好走,我要去鬆快鬆快了。”


    陳顯等人見人都走了,他便同陳晟道:“二弟,我也走了。”陳晟笑眯眯道:“慢著,大哥,二弟同你一道去。”說著就駕馬,二人一並離開。


    陳昇身邊的宮人見陳晟沉默地站著,期期艾艾道:“殿下,也該走了吧。”


    陳昇這匹馬是一般貨色,這種同兄弟們一對比就能看出來的漫不經心,是母親在的時候絕不會發生的,陳昇咬了咬牙,又看了看身後的帳篷,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道:“走吧。”


    許濛跟在陳昱後麵,混在行走的扈從中往前跑,果然要吃一嘴土的,入了密林稍微深一些的地方,隻見陳昱搭弓將一隻野雞射在地上,扈從們便一擁上去撿獵物。


    陳昱身後靜立著一隊身著甲胄之士,他朝著其中一人使個了眼色,那人會意,將地方讓出來,隻見陳昱策馬揚鞭,趁著扈從們撿東西的時候,朝著呆立在一旁的許濛而來。


    許濛呆呆望著一匹大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甚至覺得那馬匹噴出的鼻息都撲在她臉上,忽然陳昱將她攔腰抱起,置於馬上。


    許濛望著被樹葉分割的陽光,隻聽陳昱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風從身邊淌過,陳昱帶著那一隊人,消失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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