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龐呈已死,眼下要做的就是便是下旨追封,他是自高祖起事時就跟著的老臣,也是現在魏帝的老泰山,多年理政,勞苦功高,他身後的喪儀自然需要好好操辦一番。


    陳昱如往常一樣等在宣室殿門口,便是連他身邊的高景都捏了一把汗,如果今天陛下再不召太子入內,那可怎麽辦,陳昱看起來波瀾不驚,似乎全無這樣的擔憂。


    他望向宣室殿的大門,眼中仿佛沒有那扇閉合的大門,他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能進去的。


    站了半刻,高景有些緊張,嘴唇發白,他人微言輕,實在不明白陛下意欲何為,這些都是高景完全想不通的。


    主仆二人站了一會兒,梁琥推門出來,朝著陳昱躬身道:“殿下,陛下請您進去。”


    陳昱道:“走吧。”


    陳昱入殿,隻見裏麵陳晟正坐著,看上手魏帝,臉色紅潤,精神不錯,好像剛剛陳晟說了什麽,魏帝臉上還帶著些笑意,陳昱道:“父皇。”


    魏帝擺擺手,道:“龐呈的喪儀就由你和阿晟去吧,帶著朕的手諭。”


    “諾。”陳昱接過了梁琥拿來的手諭,還想說話,卻聽魏帝道:“行了,朕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陳昱和陳晟拱手下拜告退,魏帝望著二人退出的身影,終於臉色一白吐出一口血來,梁琥見了,忙上來道:“陛下。”說著從袖籠中拿出手帕,為魏帝細細擦拭,魏帝將梁琥的手揮開,道:“拿丹藥來。”


    梁琥麵上帶著些難色,道:“陛下,那道人說了,丹藥一日一粒,多用無益。”


    魏帝輕聲重複:“拿來。”


    梁琥沒法子,從貼身的衣兜裏取出一隻玉質的小盒子,奉上去,魏帝從裏麵拿出丸藥,含在嘴裏,氣息慢慢平複下來。梁琥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看魏帝,生怕讓對方看出了什麽端倪,他心中明鏡似的,魏帝的身子早就大不如前了。


    “洛水之事,查得怎麽樣了?”魏帝緩緩道。


    梁琥道:“線索斷在了藩王貢品那處,不過金吾衛中有人提及……”梁琥頓住了。


    魏帝不動聲色道:“說,接著說下去。”


    梁琥一咬牙,道:“有,有人窺伺殿下行蹤。”


    魏帝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梁琥,道:“何人,藩王,李婕妤,不,不對,太子?”


    梁琥身子一軟,跪伏在地上,道:“先,先龐後之人。”


    這話說的,就差沒指名道姓是太子了,魏帝合上了眼睛,半晌一言不發。


    梁琥跪在地上,身上顫抖著,魏帝對太子陳昱的態度轉變,梁琥都是看在眼中的,他也不明白,這是何苦來哉,陛下原本不是個會無端猜疑的君主,可是現在明顯實在猜忌和提防太子,又扶了燕王陳晟起來,儲君的地位不穩固,這是會動搖國家根基的,先前陛下身體康健,還可以看做是為了小兒子陳晏打算,可是陛下這身子怕是等不到陳晏長起來了,聯想到隱約查出的洛水遇襲之事,梁琥心中一顫。這宮牆之內,動亂將起,梁琥是個閹人,不過求個餘生苟活罷了,他該早為自己打算了。


    魏帝頹然道:“下去吧,朕要一個人靜靜。”


    梁琥應聲退下,他臨出門的時候回望了殿內,隻見魏帝的身形隱沒在黑暗中,再不複昔日英姿,梁琥心中大歎,難道都是為了那個女人,陛下這是怎麽了?


    皇帝,享無上尊榮,受萬千孤獨。


    宣室殿外,陳晟道:“論理龐司空是我的叔祖,拜祭一二也是應當的。”


    陳昱道:“孤多謝阿兄的惦念。”


    陳晟一拱手,道:“先行告退了。”


    陳昱點頭,目送陳晟離開,陳晟心中微嗤,陳昱如今的境況還是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倘若他日他從太子的尊位上掉下來,可不一定是什麽樣子呢,陳晟按捺住心中的興奮,若真是有那一天,他很期待。


    陳昱在宣室殿石階上遠望,隻見陽光照在琉璃瓦上,泛著金色的光芒,他眯眯眼睛,這個地方這樣的景象,他都看過無數次了,從前不覺得厭煩,現在卻覺得有些沒勁。


    重來一回,也就是一張椅子,幾個算不上對手的對手,一群不能交心的妻妾罷了,陳昱手中拿著絹布,向石階下麵走去,忽然心裏想起了什麽,低低地笑了。


    ——————


    陳昱乘車駕上門的時候,龐氏全族皆跪伏門前迎接他,這不是他平時的私人來訪,他代表的是大魏皇室的態度,儲君便是未來的君主,陳昱下車,上前將跪在前排的舅父龐賀扶了起來,道:“舅父不必多禮。”


    龐賀與身後的龐哲還有一邊的龐安都起身,龐賀見了陳昱身邊的陳晟,忙拱手,道:“燕王殿下。”


    陳晟道:“舅父不必多禮。”


    “走吧,我們先進去吧。”陳昱出言,隨著龐賀等人入了府邸,他拿出魏帝的手諭,府中人皆跪伏在地,魏帝的手諭很簡單,主要是追諡龐呈為文忠公,給龐賀升官,可笑的是龐賀原本在尚書台任職,若是平常的升官路線,按照他的資曆,現下當個尚書仆射是綽綽有餘的,可是魏帝卻將他外放出去,放到青州做官。


    接著又征辟了龐哲為官,可是卻是入了太學,那地方雖然清貴,能夠配上龐氏門楣,卻沒什麽實權,眼下這樣的情勢,一個小小的人事調動就能影響全局。而更吊詭的是,龐安卻被魏帝提拔,如今已經成為鎮守皇宮東門的金吾衛將領,這,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陳昱聲音清越,並無什麽情緒波動,仿佛這些關於他母族的調動與他無關。


    旨意結束,陳昱合上了絹布,道:“孤要為外祖父祭。”


    龐賀躬身,將位置讓出來,陳昱站在龐呈靈前,三次下拜,道:“孫魏太子陳昱,為外祖司空龐呈祭。”


    龐賀等人還禮。


    陳昱祭拜完了,便是陳晟,陳晟同龐氏本家的人不太熟悉,但是也捏著鼻子祭拜了,不過他此行的目的可不是為了這老棺材瓤子龐呈,他的目光掃過那立在一側沉默的龐安,頗有深意。


    祭拜之禮結束,龐賀等人在偏廳招待陳昱他們飲茶,略坐了坐,說了些閑話,皆是一派平和模樣,就像是方才的旨意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似的,陳晟心中冷笑,這幫人真是太會做戲,指不定心中是個什麽滋味。


    陳晟拱手,道:“本王還有些事,就不叨擾了。”說完要告退,隻見龐賀等人拱拱手,龐安上來,道:“末將送送燕王殿下。”


    論理這就是陳晟的待遇,他母親不過是龐氏的旁支,是龐後的媵女,即便王侯之尊,可是在太子麵前仍舊要退一射之地,由龐安出麵相送,是很恰當的,要是擱在平時,陳晟指不定心裏多嫉恨,可是這一次正中他的心意。


    目送陳晟離去後,龐賀道:“聽了今日的旨意,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啊。”


    陳昱擺手,道:“非是孤料事如神,而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龐賀歎道:“上巳節洛水畔陛下遇襲,有人查到了殿下這裏來,對方手段實在高明,不過是影影綽綽的東西,現下陛下那邊雖然查著,卻還是生疑,殿下要小心。”


    陳昱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道:“在這洛陽,有的時候,真相如何,其實不那麽重要,關鍵是他想看到什麽。”


    龐賀聽陳昱這樣說,不由道:“昔年阿妹一步錯便步步錯,隻是苦了我們阿昱。”


    陳昱不意還像是小孩子一樣被龐賀心疼,道:“大舅父不必擔心,一切皆在外祖的掌握之中,兩位舅父不要牽扯其中,隻需按部就班做官就是了。”


    龐賀聽陳昱這樣說,不由想起了龐呈離世的那個夜晚,陳昱趁著夜色而來,與龐呈夜談一個時辰,也不知說了什麽,最後龐呈隻是留下遺言,要求家中子孫都聽陳昱的安排,便溘然長逝。


    陳昱的目光從龐呈了靈位前移開,看向了陳晟離開的地方,搖搖頭,笑了。


    陳晟上馬車的時候同龐安拱手,道:“算起來本王的生母還是龐將軍的堂妹呢,隻是生母去得早,同龐氏這邊有些人還是關係遠了。”


    龐安此時卻不像是殿中的沉默樣子,朗笑道:“燕王說的是,龐氏族中仰慕燕王之人甚多,隻是苦於不好明麵相交。”


    陳晟笑道:“這有什麽,都是自家親戚,便是父皇也不會在意的,不若改日,請將軍品茶。”對付武將自然是喝酒最好,可是龐呈新逝,公然飲酒作樂是不行的。


    龐安笑,道:“好,殿下果然是爽快人,屆時叫上我們龐氏族中的子弟們,一並聚聚。”


    陳晟大喜,拱手道:“那就恭候將軍了。”


    龐安升了官其中有不少陳晟的力氣,他自然要尋個時機透出來才好,龐氏乃是前朝傳下來的大族,族中除了龐呈這一支還有許多族人,龐安自幼寄人籬下,走了武勳一路,這種不受重視的滋味,陳晟是最能理解的,他從龐安入手,想著的就是挖了陳昱的牆角,畢竟這龐氏不僅僅是他陳昱的母族,也是陳晟的母族啊。現下陳昱地位不穩,龐氏中也有人心思浮動起來。


    陳晟在車中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這龐安也不是個笨人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最強重生陣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軟妹凶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軟妹凶猛並收藏最強重生陣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