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萬一出口, 周圍等孩子的家長們齊刷刷扭頭盯著張爺爺和張大力,張爺爺被大家盯得毛都快立起來了, 隻好跟著張大力一起走了。


    張大力拉著張爺爺徑自走向廣場邊上的一輛轎車,車上坐著一位發須皆白的老者, 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帶著金絲邊框老花眼鏡,穿著秀了暗紋的黑色短袖唐裝手裏握著一支龍頭拐杖,雖在閉目養神,但一身上位者的氣勢讓人無法忽視。


    張爺爺何時見過這等大人物,上了車簡直連手腳放哪兒都不知道了。


    “老板,我說的那株蘭花就是我這位張叔家的。”張大力說的是q市方言, 好在老人家早年一直在大陸走南闖北, 對各地的方言都聽得懂,所以並沒有語言障礙。


    “你小子算是把我騙來了,要是一會兒那株蘭花沒你說的那麽好,看我怎麽跟你算賬。”老者的普通話帶著一點閩南口音, 臉上帶笑看起來非常和藹可親。


    “張老弟, 敝姓吳,幸會。”吳老板完全沒端架子,很友善的伸出右手。


    “吳老板,你好,你好。”張爺爺緊張地手去回握。


    “張叔,我老板可是聽我說了你挖的那株蘭草專程趕過來的!”張大力坐在副駕座上,扭過頭來特興奮道。


    “是啊, 我就專門趕過來看看大力是不是在吹牛,聽他說你那株蘭草開出來的花宛若荷花可是真的?”


    吳老板生平沒啥特別嗜好,就是愛蘭成癡。早年他家境非常富裕,在兩廣富商中也是排的上號的,同時也是書香世家,他自小接受國學教育飽讀詩書,梅蘭竹菊四君子,他隻獨愛蘭之清雅高潔。後來由於種種曆史原因,吳氏一族舉家搬往t島,利用祖上積累下來的金錢人脈,吳氏一族很快在t島站穩腳跟後來又及時抓住時機,在製造業、零售業等方麵取得了非凡成就。


    而這位吳老板正是帶領吳氏一族從衰落重新走向繁華的傳奇人物,也是商界很有名的儒商,現今他年紀大了,很多事情他已經放手給自己的兒孫去處理了,除了例行參與股東大會,其他時候都用來追求他的愛好了。


    張大力之所以能入吳老板的眼純屬巧合,吳老板年紀大了思鄉情切,便在g省買了別墅搬回大陸住,不可避免的,把他的寶貝蘭草們也搬了回來。回了g省,吳老板大肆購買蘭草,修了規模可觀的蘭園,聘請專業人士為他打理。同時,出於安全考慮,吳老板又讓旗下公司抽調一些可靠人手過來給他看守蘭園,而張大力就是被選中的眾多保安中的一個。


    說實話,看守蘭園這活兒絕對是個輕鬆的肥缺,按資排輩原本是輪不到張大力的,不過,負責安排人手的保安主管恰巧跟張大力私交不錯,張大力這人熱心實誠以前幫過他一點小忙,所以力薦他過來。


    張大力原先不懂蘭草的價值,讓他看守他就乖乖巡邏,從來不偷懶也沒出過什麽岔子,直到有一天知道吳老板花了一百多萬買了一盆荷瓣蘭開了幾天才發現竟然隻是荷形蘭後懊悔不已,他一時沒忍住便說了張爺爺家那盆蘭花的事情。


    包括他英勇打死那條長角大蟒的事情也沒落下。


    長角大蟒的事情吳老板持保留意見,但那盆潔白無瑕的荷瓣蘭著實讓他動心了。所謂‘千梅萬水仙,一荷無處求’,荷瓣蘭是蘭草眾多品種中最珍惜最難得的,吳老板活了這麽多年,還是年輕時候在一位大人物家裏看過幾眼,那幾眼是真真讓他魂牽夢繞了幾十年。


    “那盆蘭草是我兩年前在山上挖到的,開出來的花確實挺像小荷花,可能是當初我挖的傷了根,去年整整一年都沒開花,今年才長了兩個花骨朵兒出來,就這兩天開花。”


    吳老板眼睛一亮,忙問道:“這麽說你這株蘭花是夏蘭?”


    張爺爺對蘭草的了解隻限於能賣錢,什麽品種他是真不懂,便有些忐忑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吧。”如果夏天開花就叫夏蘭的話,他怎麽記得那會兒剛挖到蘭草的時候是春季呢?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時那兩株蘭草就在開花吧?蘭草前後開花的時間不一致會不會有什麽影響呢?


    張爺爺心電急轉,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最終含含混混把這事兒給混了過去。


    張爺爺家在山上,公路沒通,唯一的一條進山的大路隻能容得下機動三輪車通過,轎車隻能停下山腳下。吳老板雖然年紀大了,但這些年卸下家族事務後,他便經常出門去深山老林裏爬山遊水一為鍛煉二為尋蘭,身子骨硬朗的很,張家村的山在他眼裏跟矮山包似的,爬起來完全無壓力。


    張爺爺的房子是很舊了,是原先他兒子結婚時修的,二十來年過去了,當初雪白的牆灰斑駁了顏色,裸露在外的紅色牆磚有著風化的痕跡,五間小平房左右兩側搭了個草棚子砌了豬圈,小院裏還喂了六七隻老母雞圍著院子中央的大棗樹上飛下竄。


    張爺爺今兒一早就進城去送他的寶貝孫子進考場沒來得及打掃,家裏實在算不得幹淨,尤其是現在正值高溫,動物糞便的臭味隨著熱浪一股一股的撲麵而來,熏得人幾欲作嘔。


    然而,就在這股熏天臭味中,一縷清幽的蘭香突兀的飄進了大家的鼻子。


    吳老板循著香味兒看去,隻見院腳邊石墩上一株略顯孱弱的蘭花悄然綻放,雪白無暇的蘭瓣宛若仙荷初綻,娉婷玉立,搖曳生姿。


    那一瞬間,仿佛時間褪去顏色,他摯愛一生的女子穿著她最愛的月色旗袍站在他的麵前,無暇的柔荑搖動著美人團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芷蘭……”吳老板癡癡呢喃,伸手過去,美人如霧散去再無蹤跡。


    “爺爺,你看這是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張爺爺仿佛看見張悅鑫高興的揚著手裏的錄取通知書。


    “大力,我,我有了你的孩子……”張大力恍然看見自己媳婦兒摸著肚子眉目含羞。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夢不曾入夢來,魂夢不曾入夢來……”吳老板心中一痛,無法自製潸然淚下。


    張爺爺和張大力心神一震從幻境中回過神來,對剛才那一瞬間的幻象覺得挺邪乎的,同時又全傻眼了,吳老板剛才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哭了?難道他也看到什麽了


    這念頭在張爺爺和張大力腦海裏一閃而逝,不過很顯然他們倆都不打算深想這事兒,雙雙心照不宣沒說話。


    “老爺,您沒事吧?”跟著吳老板一起過來的管家趕緊從後麵走上來扶著他,剛才他一直垂首站在吳老板身後,什麽都沒看到便不疑有它,隻當是自家老爺突然想起了傷心事。


    “芷蘭,我剛剛看見芷蘭了,這麽多年了她連個夢都不給我托……”吳老板想起亡妻不禁又紅了眼圈。


    “老爺,夫人已經過世這麽多年了,您別難過了,您這麽難過,夫人在天有靈知道了也會跟著傷心的。”管家勸慰道,吳老板跟他的夫人青馬竹馬從小訂了婚約,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兩個人結婚二三十年一次臉都沒紅過,感情好得不得了,奈何,夫人身體不好,在四十多歲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吳老板從沒忘記過他深愛的妻子,一直鰥居三十多年,當深愛之人的音容笑貌隨著漫長的時間一天天從記憶中消減,沒人能夠了解他的難過和痛苦。


    吳老板平複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道:“不好意思,一時想起拙荊,失態了。”他深吸一口氣,走到蘭花跟前細細品鑒起來。


    “荷瓣,素心,葉型草,色白無瑕,清幽宜人,極品!真正的稀世極品!”吳老板越看越激動,很想摸一摸那鮮脆欲滴的葉子又恐傷了它,一時間竟覺得無處下手,他激動地蹲在石墩前看了一下午,嘴裏念念有詞,張爺爺跟張大力一句都沒聽懂,但並不妨礙他們知道一個事實,一個即將發大財的事實!


    “張老弟,你這株蘭草打算多收錢出手?”吳老板問道。


    “這……”張爺爺遲疑了一下,他看得出這位吳老板對這株蘭草誌在必得,他也看明白了這株蘭草絕對極其珍貴,如此,他心裏反而沒底了,既怕自己報價太高嚇跑了老板又怕自己報價太低吃悶虧,患得患失之間隻好轉頭看著張大力。


    張大力哪裏能不知道張爺爺的意思,但這事兒他也很為難,買家是他介紹來的,可偏偏來人是他的頂頭大老板,他哪兒敢漫天要價?可要是價格要低了,他又如何對得起張爺爺?以後要是有人傳出什麽閑話,他豈不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這蘭花我也不懂,要不這樣好了,鑫鑫不是一向頂頂聰明的知道的事兒又比咱都多,幹脆你等他回來再說得了。”張大力把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


    “可你不是說吳老板還有要事嗎?鑫鑫這幾天高考,要後天下午才能回來。”張爺爺為難道。


    “無妨,我大後天再回去也來得及,正好,趁著這機會我再好好看看這花兒。”吳老板已經上過幾次荷瓣蘭的當了,有些蘭花一開始開花的時候看起來是荷瓣的,實際上開上幾天就變了,荷瓣蘭跟普通的荷形蘭在價值、珍貴程度的差異上可不止一星半點。


    吳老板對這株蘭花是越看越愛,天色漸晚仍舍不得離開,管家沒辦法隻好依著他老人家的意思去給他置辦一些日用品回來,他這兩天就住在張家了。


    今年的高考題對張悅鑫來講,難度不大,如無意外他就隻需要安心等s大的通知書就行了。


    考試結束這天,張悅鑫回寢室收拾好了東西,正打算往外搬就瞅見他爺爺在宿舍門口張望。


    “爺爺,你這麽來了?”


    “鑫鑫,這次的題難不難?考得好不好?”張爺爺關切的問道。


    “爺爺,你就放心好吧,沒問題的。”


    “好好好,有你這句話爺爺就放心。”張爺爺樂得紅光滿麵,壓低聲音道:“鑫鑫,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我有事情給你說。”寢室裏進進出出都是人不是說正事的地方。


    “什麽事情還整得神神秘秘的?”張悅鑫笑道,“行,那我們去操場邊兒上吧,那邊現在沒什麽人。”


    到了操場的一個角落裏,張大爺把吳老板的事情一字不漏的給張悅鑫講了一遍。


    “鑫鑫,大力說吳老板之前買的那株蘭草還沒我家的好呢,都花了一百二十多萬,你說我們家那盆問他要多少價比較合適?”


    “爺爺,我們不是答應過林圓以後賣蘭草的時候優先考慮他嗎?”短短幾分鍾,張悅鑫腦子裏已經閃過無數念頭,最終他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同樣優先考慮的話,王韜也說過,不過張悅鑫選擇性忽略他。


    “我們是答應過,可林圓他拿得出上百萬的天價來買我們的蘭草嗎?再說了,我以前不已經賣了一株給他嗎?他那株比我們家的還好些,我就隻賣了他三百塊!”林圓對他們家是有恩,但他已經讓他白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了,再怎麽著也不可能再把眼前這個發大財的機會白白拱手讓給他吧?


    “爺爺,你不是從小就教我莫欺少年窮嗎?林圓現在是給不了我們這麽多錢,但他手上有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


    “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什麽意思?我聽不懂。”張爺爺被張悅鑫說得雲裏霧裏的。


    “林氏火鍋樓。”年紀不大閱曆有限這些並沒有局限張悅鑫天生的慧眼,他可以說是除了林圓外最早發現林氏火鍋價值的人。


    “火鍋樓?你的意思是想要林圓的火鍋樓?”張爺爺腦袋被他攪和得更暈了。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什麽是不是的,你先把話給我說清楚,腦袋都被你鬧暈了。”


    “爺爺,我想用我們的蘭花入股林氏火鍋樓。”


    “說什麽夢話呢?小林那火鍋樓再好也值不了百八十萬吧?有了百八十萬你想要開什麽樣的火鍋樓沒有?”張爺爺恨鐵不成鋼,隻想劈開自己孫子的腦袋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對,如果把那盆蘭草賣給吳老板,我們確實可以開很多家像林氏那樣的火鍋樓,可是,就算我們能夠開再多,我們開的都不是林氏火鍋。”


    “你這話我就鬧不明白了,如果林氏火鍋真的那麽好,你幹嘛不把蘭草賣給吳老板了,再拿出一部分錢跟小林合夥呢?”


    “爺爺,你覺得錢能夠打動林圓嗎?”


    答案是不能。王韜有錢,陳明一家也有錢,如果林圓想要錢他可以問他們借,可以找銀行貸,惟獨不可能隨便拉一個合夥人進林氏,尤其是一個隻有錢的合夥人。


    張悅鑫看好林氏火鍋樓的前景,也看好林圓這個領頭人,他希望進入林氏成為林圓的合夥人,而他手裏最能打動林圓似乎就隻有這盆讓林圓一直心心念念的蘭草了。


    吳老板來的時機非常好,讓他摸清了這盆蘭草價值,吳老板跟林圓都非常想得到這盆蘭草,那麽在跟林圓的交易中他是不是就能拿到更多的話語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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