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男人不幹家務活, 所有烤蛋糕的活都是女人的。打蛋液要力氣, 女人終究是差一點, 再加上白家摳摳索索的傳統, 舍不得放糖也舍不得放油。


    最後做出來的成品,外表看著一樣,但是吃進嘴裏, 那可就是兩個味兒。


    但他們自己並不這樣認為。


    反倒覺得自己聰明,不僅省下了糖和油,做出來的成品, 看上去也和長壽所教的,沒有任何區別。


    等白家的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背著簍子趕到縣城, 發現街麵上並不如長壽所說的那麽熱鬧。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公家單位已經上班,小孩子也開始收心, 該補作業的補作業, 該複習的複習,自然在外頭玩的人也就少了。


    他們按照長壽所說的路線,先趕到早點一條街,直接懵了圈。


    早點攤都在收拾碗筷, 隻看到最後一波吃完早點的人, 吃飽肚子抹著嘴離開。


    長壽千叮囑萬囑咐讓他們五點就得出發,不然趕不上趟。可是烤蛋糕的時間沒掌握好,等到妯娌倆走到縣城已經過了八點,完美的錯過了第一波生意。


    等了半天也沒見人來買, 他們對視一眼,轉身去了大院的側門。


    “咱們是不是該吆喝吆喝。”妯娌倆站在人家的居民樓下,半天不吭聲,來來往往的人也跟沒見著他們一樣,沒有一個上前搭腔的。


    長壽果然是個不靠譜的,他說的跟他們遇著的,完全是兩碼事。


    白家的大兒媳婦先開口,想讓弟媳婦吆喝幾聲。


    二兒媳婦是個麵團性子,別人說啥她聽啥,開是開了口,捏著嗓子喊道:“蛋糕,賣蛋糕。”


    就跟有人踩住她的喉嚨管似的,隻留了一絲氣往外冒。聲音剛一飄出來,就沒了音,別說外頭人聽不見,就是站在她旁邊的妯娌都聽不見。


    “你這樣別人哪兒聽得見。”大兒媳婦急了,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開張呢,要是把蛋糕原樣背回去,婆婆能敲死他們。


    “蛋糕,賣蛋糕。”大兒媳婦實在是急了,漲紅著臉喊道。


    終於有人朝他們瞧了過來,一個阿婆疑惑道:“你們也是賣蛋糕的,之前那個小姑娘呢?”


    “是是,我們也是賣蛋糕的,她馬上要開學,以後就是我們出來。”大兒媳婦還是有些腦子的,知道蹭司雨儂之前在縣城打下的好名聲。


    任誰聽了這話,都以為他們是一家子,阿婆也沒有懷疑,順手就要了兩個蛋糕。


    大兒媳婦急急忙忙去接錢,把錢塞到口袋裏,再去拿蛋糕。阿婆看在眼裏,當時就瞪了眼睛,“你把錢還給我,我不買了。”


    摸過錢的手,再去拿蛋糕,而且是直接上手,這叫講究一點的人,怎麽看得下去。


    阿婆以前在司雨儂手裏買蛋糕的時候,特意觀察過。那丫頭特別愛幹淨,不接錢不說,拿蛋糕的時候,都是隔著一層紗布,從來不直接上手。


    再看今天這個,還是個大人呢,竟然這麽不講究。讓阿婆一下子敗了胃口,這樣的蛋糕就是白送給她,她都不會吃,更別說花錢買了。


    “咋,咋說不買就不買了呢,錢都收了,咋能不買了。”大兒媳婦反倒不肯了,吳家村裏的人,腦回路出奇的相似,錢都到手了,哪裏肯還出來。


    “我說不賣就不賣了,趕緊還錢。”阿婆還沒見過這樣幹買賣的人,越發生氣。


    “不行,說了要買就得買,你這人一把年紀,怎麽不講道理呢。”白家大兒媳此時鬥誌昂揚,頗有點在村裏跟人鬥氣比狠的架勢。


    阿婆一看,竟然來了兩個渾不吝,也懶得跟他們廢話,直接揚聲衝側門那頭喊道:“李老頭在不在,趕緊把這倆人給轟出去。”


    其實,居民樓的側門一直是有門衛的,就住在居民樓的一樓。隻是平時不怎麽管事,真遇著事了,喊一嗓子,他就會出來。


    李老頭將保安的外套一披,應聲從家裏走了出來,“咋回事呢。”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非請莫入,簡單一句話,幹小買賣的不許進大院。


    白家的倆妯娌被李老頭不錯眼的盯著,給攆了出去。錢就不用說了,人家可說了,不還錢就報警。


    阿婆拿了錢,臉色還是臭臭的,“李老頭,以後這倆人不許他們進門,反了天了,還敢上咱們這兒強買強賣。”


    “得勒,以後不許這倆人進。那個小姑娘要是來了呢,也不叫進?”李老頭自己就在司雨儂手裏買過蛋糕,此時笑眯眯的問道。


    “那丫頭要上學,不能來了,這倆一看就跟她不是一家人。”阿婆搖搖頭,轉身進了自家樓洞。到底也沒說,還讓不讓那丫頭進。


    李老頭又去門口嚇唬一番,看著白家倆妯娌走遠了,這才回屋。


    白家妯娌已經是欲哭無淚,將長壽罵了個半死,“都怪他,說什麽大院的生意最好,這裏的人有錢又好說話。”


    “城裏人怎麽這麽凶,小姑子家賣蛋糕真賺著錢了?怕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吧。”現實的冷酷無情,讓他們開始懷疑人生。


    就算懷疑人生,背出來的蛋糕也得賣掉不是,大院是不能進了,他們隻能往街麵上走。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也顧不得不好意思,開始扯著嗓子叫賣起來。


    路上偶爾有人買上一個或二個,總算開了張。


    等賣到第三個客人的時候,當媽的把蛋糕往兒子手裏一塞,小孩子當場便一口咬下去,覺得不太對勁,再等咽下去,立刻嘟起了嘴,“不好吃。”


    “咋不好吃,你不是最喜歡吃蛋糕,之前天天吵著要買的。”家長花了錢,正肉痛,還聽到孩子說不好吃,頓時來了氣。


    孩子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家長掰下一塊塞進嘴裏,立刻發現問題。


    今天的蛋糕一點也不甜,而且仔細品品,硬梆梆的,沒有蛋糕棉軟的特征,更氣人的是,還能發現裏頭有結塊的麵疙瘩。總之,孩子說的沒錯,的確沒有以前的好吃。


    再一看,這倆人不是以前見過的那對父女,更生氣了,大聲道:“你們這不是騙錢嗎?”


    雖說這兩年的生活好了一點,但日子還是緊緊巴巴,從牙縫裏摳點錢出來給孩子買點零嘴,貨真價實也就算了,結果遇到糊弄人的,能不生氣嗎?


    白家妯娌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跑了好遠,仿佛耳朵邊還能聽到婦人的咒罵。


    “咋回事,難道長壽有啥竅門沒告訴咱們?”白家大兒媳首先懷疑的是長壽有所隱瞞,根本不會找自家的原因,比如說他們扣下糖的份量,打蛋液和攪拌麵粉不過關的問題。


    更選擇性的遺忘了,長壽也告訴過他們,偶爾會遇到不講理的客人,不用怕,自家做的東西沒問題,完全可以當麵反駁。


    當初司雨儂就是這麽做的,不輕不重的給你懟回去,她的東西又幹淨又衛生還好吃,心裏不虛說話都顯得大聲。


    但這倆位不是,他們不僅不敢懟回去,還一口氣跑出老遠。


    就在妯娌倆喘著粗氣,擔心客人會不會追上來找他們退錢的時候,正好看到馬路對麵有一家店,外頭擠滿了人,熱鬧的很。


    正是縣城唯一一家麵包店拉著橫幅,在做促銷活動,活動期間,買五個蛋糕送一個麵包,限時三天。


    白家妯娌不識字,隻看到好多人在排隊。


    但飄到街麵上的香味,是那麽的熟悉,熟悉到當他們看到排隊的人拿著蛋糕當場試吃的時候,才敢相信。


    “不是說隻有司家會做嗎?為啥這一家,也會做蛋糕。”白家大兒媳一下子呆住了,就跟塌了天一樣,捂著嘴順勢蹲到了地上。


    她已經可以想像今天的生意完了,也可以想像原樣把蛋糕背回去,婆婆會如何震怒,又會如何責罵他們。


    二兒媳婦本來膽子就小,這會兒更是驚恐萬分,“咋辦呐,這咋辦呐。”


    人家是開店的,他們怎麽跟人家比。


    “趕緊回家,告訴媽,讓她找司家理論去。”白家的大兒媳婦一下子站了起來,不斷在心裏說服自己,這是司家的錯,跟他們無關。


    二兒媳婦暈乎乎跟上去,她不明白,這跟司家有啥關係。不過,隻要婆婆不罵他們,罵誰都好。


    妯娌倆就像被狗攆一樣,逃回吳家村,對著婆婆就是一通添油加醋。


    白大娘當然沒有兒媳婦那麽蠢,去找司家算帳,她憑啥?再說司家那個老太婆,可不是個好惹的。當年她仗著自家女兒嫁過去,打量著他們家人口少,又沒個老人在,沒少花心思去占便宜,每回都是铩羽而歸。


    “媽,這事不能這麽算了,咱們花了這麽多錢,結果全打了水漂。”大兒媳婦見婆婆蹙著眉頭不言不語,趕緊往上添柴。


    二兒媳婦被大兒媳婦偷偷捅了一下後腰,也趕緊機械式的重複,“媽,真的真的,大嫂說的都是真的。”


    “人家開店你們就不能擺攤?”白大娘猛的一下子提高了聲音。


    當她傻嗎?誰家做生意,隻能做獨家。


    大兒媳婦一下子被噎住了,反倒是小兒媳婦開了口,“那些城裏人,看不起我們鄉下人。”


    這是她今天最直觀的感受,在大院的居民樓被阿婆莫名其妙的趕出來,街麵上的大姐,還說他們是騙錢的。


    “我看司家根本就是說胡說,他們壓根沒賺到錢,小姑是被他們哄了吧。”大兒媳婦一下子轉過心眼,跟著說道。


    “你們去個人,就說我病了,叫/春桃回來看看我。”白家婆婆也不確定了,城裏的人,買賣的事,都已經超出她熟悉的範圍。


    “誒,我馬上去。”大兒媳婦搶著攬下這個活,慌不迭的跑去龍頭村。


    司家正在商量種地的事,司雨儂堅持要雇人。


    “賣蛋糕賺的錢,拿出來雇人,靠爸爸一個人怎麽可能忙的過來。就算叔公家來幫忙,他們自己的地又要怎麽辦。賺錢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想讓咱們過的更好嗎,要是攢著錢讓人受罪,我寧願把這些錢扔到水裏,至少能聽個響。”


    司雨儂非常堅持,可是司愛華同樣堅持,“這孩子,錢多難賺,不攢點錢你讀書怎麽辦?”


    鎮上隻有小學,上中學就得去縣裏。住在學校,吃在學校,對農民來說這是一大筆開支。


    萬一女兒能有大造化,考上大學,那又是一筆巨款。這個時候不攢錢,到時候咋辦?


    “暑假加寒假,我們一年可以做三個月的生意,讀書的錢,一定掙得回來。”


    “蛋糕方子都賣給人家了,我們還能做?”司大娘的觀念裏,方子賣掉了,自己家就不能插手。


    “我隻是賣方子給他,跟他說的很清楚不是買斷,更何況烤蛋糕的方法,也不是什麽機密。不過縣城有他一家做蛋糕的,別人再做生意不會太好。暑假的時候,可以試試別的。”司雨儂不覺得自己就得一直靠著蛋糕賺錢,她完全可以再想別的招。


    八十年代也是一個特殊的年代,別說網絡,就是電話都沒普及,很多偏遠地帶的人,完全不了解外頭的新鮮事物。而去過大城市的人,就能利用自己得到的信息,回到家鄉掙錢。


    比如那家麵包店的老板,他就跟司雨儂提到過,他在南方一家蛋糕店裏當了四年的店員,這才偷學到手藝回家開店。


    司大娘沉默了半響,她是打算把這筆錢留給孫女上學用,城裏學生有啥,就給孫女買啥。要是就這麽花用了,以後再賺不來怎麽辦?


    “奶,您就聽我的吧。”司雨儂抱著司大娘的胳膊撒嬌。


    司大娘摟著孫女,目光複雜,半天才道:“好,奶聽你的。”


    孫女是個孝順孩子,她願意孝順她爸,她這個當奶,怎麽能攔著。更何況,她也一樣心疼兒子。


    她的錢箱子裏有一百七十塊的現金,達到了他們家曆年來的最高水平。現在的人力便宜,請人也花不了多少錢,為啥不肯動用,實在是她太有感觸。錢這東西,賺起來分外艱難,花用的時候,卻跟流水似的,眨個眼就到底。


    司大娘年輕那會兒,是個疏闊的性子,生活一步步改變了她,不學會一個大子一個大子的往下摳,日子都過不下去。再疏闊的性子,也開始變得錙銖必較。


    司愛華雖然心疼錢,但女兒這麽心疼他,又讓他心裏跟喝了蜜似的甜。完全沒有注意到,家裏的大事,隻要祖孫倆商量好的,就是最終結果,壓根沒人去問他的意見。


    當然,他就是注意到了,大概也隻會摸著腦門,習慣,習慣就好。


    “大嫂,你們不能這麽坑人啊。”隨著一聲尖厲的叫聲,白春桃直奔他們屋裏而來。


    “咋了,出啥事了?”司大娘一臉詫異,白家中午來人,說白大娘病了讓女兒回去看看,白春桃顛顛的跑了去。一回來就衝著他們來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蛋糕的方子不是咱們家的嗎?為啥縣城的麵包店也有。”白春桃千算計萬算計,讓娘家跟著發財,結果娘家投了不少錢進去,到頭來竟然全打了水漂。


    她媽被氣得下不來床,兄弟們看了她全沒好臉色。嫂嫂一通添油加醋的話,讓她七竅生煙,她當然不會懷疑自己的兒子做手腳,長壽這麽單純的孩子,沒有那個心思。


    重點還是縣城的麵包店怎麽會做蛋糕,他們要是一早就會,不可能看著司雨儂跟他們搶生意而無動於衷。現在司雨儂不做了,他們忽然就會做蛋糕了,要說這裏頭沒啥事,她可不信。


    司大娘蹙著眉頭看她,“你來找我理論?”


    白春桃下意識的要慫,可是一想到娘家受的損失,還是忍不住道:“我就是想問問,大嫂是個啥意思?”


    “縣城麵包店的方子,是我賣的,叔婆覺得有問題?”司雨儂搶在司大娘的前頭說了話,她沒瞞著長保和青青,同樣也不會瞞著白春桃。


    白春桃在娘家就已經這麽想了,她一門心思的覺得,這是大房對不起她。而且大房做了這種事,一定沒臉承認。


    她沒想到大房竟然當著麵,一點不費事的承認了。一時間,如同一盆涼水澆下來,傻了。


    趁著她呆住的時間,司雨儂繼續說道:“還是說,叔婆想幫白家補上買蛋糕方子的錢?”


    從始至終,白家沒有到他們跟前問一句有關蛋糕方子的事,哪怕象征性的問問他們,征求一下同意,都沒有。


    如果他們有商有量的來,哪怕是看在叔公的麵子上,她也不會真的去收蛋糕方子的錢,更不會轉手就把蛋糕方子賣給麵包店。


    白家既然當他們不存在,那她又為什麽要顧忌白家的生意做不做得成。


    她的性子大半是隨了司大娘,不愛跟人在嘴上吵的難看,隻愛踏踏實實做點事。至於是好事還是壞事,那就得看你的立場如何?


    就比如現在的白春桃,站在她的立場上,恨死了司雨儂,恨她不言不語讓自己的娘家吃了一個大虧,恨她分家以前不吱聲,分家以後就知道鼓搗出賺錢的生意。


    可是恨歸恨,她卻毫無辦法。他們已經分家,大房賺的錢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甚至包括他們現在是寄人籬下。隻用一句話,人家就能把她從房子裏趕出去。


    越想越覺得心涼,越想越覺得大房心思深沉,白春桃咬著嘴唇,跑了出去。


    司大娘搖搖頭,臉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難盡,“都怪我們當時太窮。”


    因為窮,沒有選擇的餘地,心疼女兒的人家不願意讓女兒下嫁,不心疼女兒的又要高額的彩禮。隻有白家,當時為了給兒子娶媳婦,著急把女兒嫁出去換彩禮。又因為彩禮的價錢沒談攏,黃了幾拔,於是名聲變得不太好,這才降低了彩禮的要求。


    雖然瞧不上白家,但弟媳婦進門,她還是努力想要扳正她奇葩的腦回路,讓她能夠和司家一條心。


    可惜的是,司大娘沒有成功。


    都到這把年紀,說這些也晚了,隻能感慨一下。


    緊接著,司大娘的眼睛放到了自家兒子身上,可是當著孫女的麵,她又不好把話挑明。


    司愛華又不傻,一看就知道他媽想說啥,趕緊道:“我也看看四叔公家的屋子去。”


    司家的遠房親戚,四叔公家裏要起一間新房,司豐年帶著兩個兒子去幫忙,司青青純粹是去看熱鬧也不在家。否則白春桃剛才怕是還沒衝到他們屋子裏,就被司豐年給弄走了。


    司愛華不等司大娘發話就跑了出去,要不是女兒在場,他媽肯定念叨開了,要他趁著年輕,女兒現在也不提她媽了,趕緊再找一個。總不能守著老娘和閨女過日子,那像什麽話。


    這話叫他怎麽接,他根本沒有這個心思。


    他也知道他媽是為他好,隻好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趕緊躲出去,圖個耳根清靜。


    家裏的男人是一起回來的,司豐年特意把兒子帶去,就是為了讓他們學學手藝,不然等他老了,兒子什麽都不會,那成個什麽樣子。


    司青青人小腿短,偏跑的飛快,衝進司雨儂的屋裏,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蠶豆塞給她,“快吃快吃,可香啦。”


    蠶豆是用老式的爆米花機爆出來的,香噴酥脆,吃了一顆就停不下嘴。四叔公特意準備的,蓋新房子是喜事,誰去了哪怕看看熱鬧,都能抓一把,更別提司青青是幫著蓋房子的主力司豐年的女兒,更是兩個兜都裝的滿滿的。


    “青青吃了沒有。”司大娘問她。


    “我還有呢。”司青青拍了拍自己的另一邊口袋,告訴司雨儂蓋房子有多好玩。


    屋裏那頭司豐年正拉長了臉對白春桃道:“咋不做飯。”


    在外頭幹了一天的活兒,回來冷鍋冷灶,任誰也不會有好臉色。


    “你就不問問你的寶貝侄孫女做了啥好事。”白春桃咬牙切齒,就算她不敢跟大房叫板,但是讓自家男人知道大房幹下的好事,讓他以後不要事事都維護大房,倒也不錯。


    “你跟一個八歲的孩子計較啥,再說,小雨這麽懂事,她能幹啥。”司豐年一臉不耐煩,忒大一個人,跟個娃娃計較,也不嫌丟人。


    白春桃火冒三丈,“你說她幹啥,你知不知道她幹了啥?”


    還沒說完呢,就有人進來,“小雨幹啥了,不就是把蛋糕方子賣給麵包店的老板了嗎?”


    “你知道?”白春桃一臉吃驚的看著大兒子長保。


    一個不留神,司青青從長保的胳肢窩下頭鑽了出來,“還有我,我也知道。”


    白春桃捂著心胸,整個人都不好了,啥意思,合著全家人都知道,隻瞞著她一個。


    “就是我們仨一塊去縣城,小雨給我買了棉花糖和絞糖那天。”對於吃的,司青青記得一向很清楚。


    “你們為啥不說?”白春桃感覺自己受到了背叛。


    “有什麽好說的,小雨自己的方子,願意做生意還是賣掉,還不能作主?再說,關我們什麽事?”司長保看了一眼他媽,他是真不知道姥姥家有啥吸引他媽的地方,非得為他們賣命。


    “什麽叫不關我們的事,你們明明知道姥姥家要做這門生意。”白春桃激動的從炕頭上跳下來。


    司豐年冷笑,“你娘家做生意,別人就得讓道,咋地,你娘家是玉皇大帝啊。”


    白春桃越發生氣,司豐年不耐煩道:“你不做飯,以後就都別做了。”


    “你,你啥意思?”白春桃瞪大了眼睛,管錢的權利被奪了,現在做飯的權利也要被奪嗎?


    “長壽,以後家裏換你做飯。”司豐年把小兒子抓進來,囑咐他道。


    “好勒。”長壽摸摸頭拎著米袋子進了廚房,司家的男人就沒有不會幹的活,過了十歲都得學著做飯,不分男女。農忙的時候,人人都要下地,大人一刻都不得閑,孩子也一樣得派上用場,這是由生活決定的,倒不是說疼不疼孩子。


    司豐年又道:“我已經給咱們家劃了一塊宅基地,今年努力攢點錢,不行就借一點,明年就把房子蓋起來。”


    白春桃聽到自家要蓋房子,頓時充滿了希翼,又聽到司豐年道:“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回娘家借一點。”


    “我娘家哪兒有錢。”白春桃急忙說道。


    “是沒錢,還是不肯借給你,你心裏清楚。”司豐年丟下這句話,便不再吭聲。


    司青青聽到新房子一臉振奮,自告奮勇道:“咱們可以管伯娘借,伯娘肯定會借給我們。”


    司長保摸摸妹妹的腦袋,“你哥會努力幹活的。”


    白春桃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就跟打翻了醬油缸似的,斑駁一片。


    開了春,司豐年就來找司愛華,準備把長壽借給他頂一陣,等他們把家裏的地伺候一陣,再過來給他們幫忙。


    “你和長壽先緊著水稻田,等弄的差不多了,再去管種樹的地兒。我和長保忙完,就去給你幫忙。”水稻或是小麥都是糧食,必須先緊著把糧田清理出來。至於種樹的地方,可以延後一陣,到時候四個人一起上陣,忙起來也快。


    “叔,不用那麽麻煩,我已經請了人幫忙,明天就過來。”十裏八鄉各家各戶的情況不一樣,總有閑置下來的勞動力,願意出來掙一份工錢的。


    司愛華不欲高調,跑出去轉悠一陣,找準合適的人家再進去問,果然被他尋到了三個壯勞力。


    “花錢請人?”司豐年一下子提高了聲音,從來沒聽說過老農民還花錢請人幹活的,不過司愛華跟他解釋清楚,他也隻能歎氣,“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又感慨道:“小雨是個孝順孩子。”


    要想人不吃虧,就得錢吃虧。如今看來,小雨也是知道承包到戶之後,自家的人口少,害怕他爸辛苦,這才想著去做生意。


    司愛華靦腆的一笑,算是收下了二叔對自家女兒的誇讚。


    “小雨人呢?”司豐年接著,便奇怪道。


    “我媽帶著她上城裏,去問果苗的事。”


    開了春,男人們開始忙活起來,司雨儂提出去縣城,司大娘便決定自己陪著她去。


    “奶,就是這裏。”司雨儂拿著從麵包店要來的鑰匙,順著麵包店老板指引的地方,來到一間倉庫的門前。


    “他們咋跟你說的。”司大娘覺得整件事都透露出一種詭異。


    孫女沒去大院的居民樓找人,反而直接去了麵包店,說是跟人上回就已約定,果樹苗到了會找地方放好,鑰匙放在麵包店,讓她自己去取。


    倉庫分為兩層,一層堆滿了東西,二樓的樓梯十分窄小。司雨儂讓奶奶在一樓等一等,她個子小,一溜煙就竄了上去。


    “奶,果苗已經到了。”司雨儂興奮道。


    “那奶去叫人,把果苗拖回去。”司大娘一時來不及細想,趕緊出去叫車,又雇了人搬運上車。


    被雇的是輛燒油的三輪車,車主自己改裝了一下,可以裝的更多,小地方用來拉貨的,都是這種車。


    司雨儂還了鑰匙,便和司大娘爬上車,坐進果苗堆裏。


    “大娘,這是啥,看著象茶樹。”車主心裏嘀咕著,他們這裏的氣候,能種茶樹?


    “是新品種的沙棘。”司雨儂脆生生的回答道。


    “沙棘長這樣?”在他們這個地方,沙棘樹並不少見,許多人都是見過的。


    車主回頭再看看,好像還真是沙棘樹,可是就沒見過這麽小的果苗,也不知道種不種得活。


    到了龍頭村,自家人一湧而上,很快就將果苗搬到倉庫裏放起來。


    司大娘付了車錢,拉著孫女的手進屋。


    “那些人之前是怎麽跟你說的,你再給奶奶說一遍。”司大娘越想越覺得,這裏頭處處是漏洞。


    她一個孩子,憑什麽讓政府裏的幹部替她忙前忙後,張羅果苗。再說,不要錢的東西想要申請下來,哪兒有不到村裏開介紹信,蓋章的道理。


    總之,這果苗的來路蹊蹺的很。


    司雨儂知道這事瞞不了多久,隻要果苗到家,什麽都好說。


    拉著司大娘的袖子笑嘻嘻道:“奶奶比包青天還神,什麽都瞞不過您。”


    她承認,這果苗不是政府裏的幹部給她張羅的。但的確是她打聽來的,知道有一種新的果苗,叫櫻桃沙棘。她借著賣蛋糕的時候接觸的人多,四處打聽。


    最後,還是麵包店的老板幫她打聽到哪兒有賣櫻桃沙棘的。也是他出麵,幫他們買下來放到了倉庫。剩下還有兩批,過段時間運到。


    “一共多少錢,咱們趕快還給人家。”司大娘聽著,暗鬆一口氣,這倒是比之前聽上去靠譜。


    “我給了麵包店老板好幾個西點的方子,抵果苗的錢之外,還多一百塊。這些果苗,咱們就安心種上,我保證,什麽麻煩都不會有。”


    一百塊早就給了司大娘,也就是說,這些果苗不需要再花額外的錢。


    司大娘歎了口氣,“這孩子,咋不早說。”


    “我怕你們以為我會上當受騙。”司雨儂背著自己的小背簍,從裏頭拎出半斤稻種。


    “人家還搭了半斤稻種,可以旱種。咱們家不是有一畝半的稻田嗎?可以拿半畝出來試試,也是新品種。”


    果苗就算了,他們本來也沒地方買去,既然孫女都張羅回來了,種什麽都是種,試試也不怕什麽。


    一畝半的稻田,才是他們真正關心,並且要花大力氣伺候的。因為當地的氣候特殊,南方還能種兩季甚至三季的水稻,但他們隻能種一季。這一季就顯得格外重要,一旦出現問題,他們的口糧都得受影響。更何況,還要交農業稅。


    “那也沒關係,一畝半都種縣裏的新糧種,另外開半畝旱稻田。反正是送的,咱們試試也好。”


    山上多的是沒開荒的地,到時候多開半畝荒地出來種果苗,把相對好點的地騰半畝出來種旱稻,也是可以的。


    司大娘很快同意了這個主意。


    等祖孫倆商量好了,司愛華碼好果苗進來,有些遲疑道:“果苗怎麽這麽小。”


    路上還被車主錯認為茶樹苗呢,可見是真的很瘦弱。司雨儂卻不擔心,“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別看人家小,和我一樣,是能幹大事的。”


    一家人被她的模樣逗笑了,暫時壓下了心底的擔心。


    等到龍頭村的村民忙起來,鎮上的小學也開了學。司青青和司雨儂結伴去學校,一人背著一個斜挎的書包,司青青還多背了一個背簍,裏頭裝著她和司雨儂中午的飯菜。


    “你飯盒裏裝了啥,咋這麽香。”司青青抽著鼻子問道。


    “奶給炸了兩個荷包蛋,咱倆一人一個。”


    “炸的啊,那多費油啊。不過真的好香,怪不得這麽香。”司青青聽到有自己的一個,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到了學校,司青青先去報名,然後再去廚房把他們的飯盒放到灶間,學校會統一幫他們加熱。到了中午,去領個人的飯盒。


    最後領著司雨儂到教室,叮囑她,“今年可得好好學習,不然老師該生氣了。”


    司雨儂趕緊點頭,她是這所小學的異類。這年頭農村娃上學晚,都是過了七歲,才會想起這一茬兒,有些家長糊塗些的,到了十歲才往小學送的也不鮮見。


    司青青是到了七歲就被司大娘提醒,送去學校。可沒想到,司青青上學的事,惹得當時隻有五歲的司雨儂,在家哭了好幾天。


    姑侄倆從小一起長大,司雨儂早習慣了身邊有個小姑姑,乍然分開,完全不肯接受。


    最後還是柳琴說幹脆就提早送女兒上學,如果學的不好,她幫著補課。就這樣,把五歲的司雨儂加塞,也送到了鎮裏的小學,還叫司豐年拎著東西去求人,把她跟司青青分到了一個班級。


    司雨儂剛開始上一年級,的確是學的稀裏糊塗。柳琴給她補了一年的課,才慢慢有點學生的樣子。上了二年級,柳琴一走,她的學習便徹底垮了。


    小學一直是墊底的存在,一直到了初中,她才忽然開竅,明白隻有考上大學,才能去大城市,才有機會去找她媽媽,這才開始發奮學習。


    姑侄倆並不是同桌,司青青有點不放心的跑到司雨儂的座位上,打算威脅一下那個總欺負她侄女的男同學。結果座位是空的,找了男同學同村的人一問,才知道他退學了。


    司青青還想說點什麽,上課鈴響了,剛才還散的滿教室都是有同學,慌慌張張跑回各自的座位。


    薑老師進門,身後跟了一個男生,笑著跟同學介紹,“這是我們班新轉來的同學夏慕桑,大家要好好相處。”


    然後順手一指,“你就去第三排中間那個空著的座位吧。”


    司雨儂的視線順著薑老師的手指,滑到了自己的旁邊。


    沒錯,她的新同桌,就是新來的同學,也是她前世的老對手,夏慕桑。


    可是,這是為什麽?


    前世,她根本沒有和夏慕桑當過同學,從無交集,那這一回,到底是怎麽回事?


    更何況,他父親不是在縣城上班嗎?他怎麽會跑到鎮上的學校來念書。


    她下意識的去問係統,係統的回答卻十分模糊,大意是說,蝴蝶翅膀的扇動,總會改變一些身邊的人和事。


    但是會改變什麽人和什麽事,這是天道。天道不可捉摸,也不可預測,就是係統,也沒辦法盡在掌握。


    司雨儂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夏慕桑的父親是臥龍鎮新任的鎮長,這位鎮長沒有把家屬放到縣城,而是將全家帶到鎮上,所以夏慕桑才會轉學。


    不管是基於夏慕桑的身份,還是純粹基於他那張臉,他都很快成為學校裏的焦點人物。


    經常有同學趁著下課的時間,溜到他們教室的窗戶外頭,趴著窗戶往裏看。就連司雨儂也跟著承受了不少熱切的目光,要是換個臉皮薄點的,早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好。也幸虧是司雨儂,見慣了大風大浪,始終鎮定自若,就當窗戶外頭的人是空氣。


    “班上的同學羨慕死你了,恨不得跟你交換座位。特別是咱們的大班長,還跟薑老師說,要新同學跟她當同桌,她好幫助新同桌的學習,讓他盡快融入集體呢。”司青青放學的時候,跟司雨儂說著話。


    “她咋知道新同學的成績不如她。”司雨儂悶聲笑著,夏慕桑當年考上的是重點大學,還有留學海外的經曆。他讀的可不是後世那種花錢就可以去的學校,完全是憑本事考上還拿到全額獎學金的知名院校。


    “她一慣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真希望有個人出來,刹刹她的銳氣。”被司青青吐槽的班長,是鎮上幹部的女兒,傲氣的很。


    “你放心,她以後考試還能第一,我跟你姓。”


    “真的?”司青青一臉興奮,但很快,她就品過味來,咬牙切齒道:“死妮子,跟我姓,不還是姓司嗎?”


    揪起路邊一種會沾到人衣服上,扯都不扯不下來的野草,作勢就要往司雨儂的身上扔。


    司雨儂尖叫一聲就往前跑,兩個人一路打鬧著跑回家。


    剛伸手推開院門,就聽到有人激動道:“這就是大姐的孫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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