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麵包店幹什麽?”司長保奇怪道。


    他們三個走到縣城唯一一家麵包店的門口,司雨儂要他們等在外頭,自己進去辦點事。


    而這家麵包店的老板,因為他們賣蛋糕損失了不少的生意,每回從他家門口路過,都瞪著眼珠子看著他們。要是隻有小侄女一個人,司長保敢肯定,他肯定得找事兒。


    所以聽到小侄女要去麵包店辦點事,一臉不解。


    “你們就在馬路對麵等著我,等我辦完事再跟你們細說。”她還不知道辦不辦得成,若是不成,現在說出來也沒意義。


    麵包店的老板看到她,果然十分詫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會是不敢吃自己做的蛋糕,要來買我的麵包吃吧。”


    司雨儂雙手背在身後,笑而不語,真正的人生贏家是不需要靠嘴皮子來定勝負的。她的蛋糕和這家的麵包,早就在顧客的嘴裏定下輸贏,所以,麵對對方的怨氣,她態度超然。


    老板見自己的激將法沒有成功,暗自惱怒,但人家一直不走,他又沉不住氣了,“你今天沒做生意?”


    “不做了。”司雨儂繼續微笑。


    麵包店的老板眼皮子猛的一跳,失聲道:“你說什麽,不做了?”


    司雨儂點頭,“我們家是農民,農民的本份是種地,馬上開春,我也要上學,忙不過來,所以不做了。”


    麵包店老板的心髒狂跳,聲音都有點抖的不成樣子,“以後都不做了?”


    “老板隻能想到這個嗎?那算我看錯你了,再見。”司雨儂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一個小孩子,偏做出大人的模樣,實在逗趣的很。


    但麵包店的老板想到的不是逗趣,而是三步並作兩步從門口攔著的木板鑽了出去,搓著手道:“要不,進店裏說。”


    麵包店有個拐角的地方,外頭的客人看不到,老板拖了兩個板凳過來,“小妹妹要不要喝點什麽?”


    “不用了,不知道老板留我下來幹什麽?”司雨儂揣著明白裝糊塗。


    老板拱手作揖,“小妹妹,以前我沒給你好臉色,是我不對,我給你賠禮道歉。”


    還真是個典型的生意人,關鍵時候拉得下臉,也舍得下麵子。


    “老板要說什麽便說吧,我聽聽。”司雨儂翹著二郎腿,心裏已經明白,這事成了。


    她來的目的當然是賣蛋糕的方子,之前嚐過這家的麵包,就知道老板不是正經學糕點出身,不然不至於什麽點心用什麽麵粉都不知道。那麽,想來他也不知道蛋糕的做法。否則也不會放著這塊利潤不賺,拱手讓人。


    但這話,她不能先開口,對方先開口,她才能在要價的時候,占據更有利的地位。


    果然,靠偷師學來麵包方子的老板一下子就想到了司雨儂手裏的蛋糕方子。


    求賣?


    既然是求賣,司雨儂笑的更開心了,“說個價格來聽聽。”


    “五十?”老板一咬牙,知道今天如果放她走,她轉身就會去別的地方,用不了幾天,縣城就會多開一家新的蛋糕店。正而八經開店和背著簍子賣,是兩個概念,老板自然知道哪個對他的衝擊更大。


    “五十?”司雨儂有點驚訝,她的心理價位是二十,沒想到老板一開口就是五十。


    好吧,我原諒你以前對我瞪眼睛,也原諒你的麵包不好吃。一個男人隻要大方,就是這麽的有魅力。


    老板此時的心已經亂了,聽到司雨儂重複一句,以為她嫌少,當機立斷道:“一百,我開店到現在,也隻賺了這麽多錢,你要更多,就不用談了,反正我也拿不出來。”


    他當然不止隻賺了一百,但他心裏的上限就是這麽多。


    “有魄力。”司雨儂豎起了大拇指,要不怎麽說這個時候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呢。


    能在八三年出來開店做生意,都是能抓住機會的人。


    老板去銀行取了錢,司雨儂揣到口袋裏,慢條斯理開始洗手,“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老板肯定也知道,我一個小姑娘,做什麽事,穩妥一點才好。”


    “你這樣的小姑娘,我活到三十歲,也隻見過這一個。”老板抽著嘴角,小姑娘的爹他也見過,分明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莊稼漢子,是怎麽生出這種人精的,真是邪門。想了想又暗自祈禱,希望他家婆娘的肚子,也能邪門一回。


    “那是,要是人人都像我這麽能幹,早就實現四個現代化,趕超英美指日可待。”


    老板結結實實被噎了一下,一拱手,他不說話了,還不成嗎?


    司雨儂親自上手,指導麵包店的老板動手烤製蛋糕,看在價格滿意的份上,順道告訴他烤麵包要用高筋麵粉,還要加黃油,正因為這點差別,所以他烤出來的麵包才會有饅頭的口感,而不是麵包的麥香。


    老板一臉震驚,他的手藝純粹是偷師偷回來的,他自覺自己已經學到了十成十,可是味道總是差那麽一點。今天被司雨儂一點,才知道竟然是麵粉和黃油的問題。


    “受教了。”老板是發自內心的感謝,要是靠自己摸索,誰知道要哪一天才能知道答案。果然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打蛋液的活兒,你得找個人專門來做。”司雨儂看老板幹活就知道,是個細致的,不用她多說,每一步都能做到位。


    等蛋糕液進了烤箱,定好時間便不用再管。


    “這可比我家的土灶好用多了。”司雨儂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眼珠子再次轉動,“老板,我再免費教你一個蒸蛋糕的方子,你幫我一個小忙唄。”


    明明是用小忙換的,咋就叫免費了。不過老板這回學乖了,萬一開口被人懟回去再收錢,他虧不虧啊。


    趕緊拍胸脯,“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姐,隻要我能辦到的,絕不二話。”


    連我叫啥名都不知道,還親姐,可真能忽悠。司雨儂同樣在心裏吐槽,也同樣沒有說破,隻一臉感謝的看著老板,“那可真是謝謝您了,以後您就是我親哥。”


    忽悠唄,看誰忽悠得過誰。


    聊天的過程中,蛋糕出爐,切下一塊一嚐,沒錯,就是這個味兒。


    司雨儂跟老板交待她要辦的小事,之後便出了店門,直奔馬路對麵的長保和青青。


    司青青手裏捏著兩根小棍,專心的絞來絞去。


    “咋了,沒轉到糖畫。”司雨儂進麵包店之前,給了轉糖畫的攤主二分錢,讓司青青去轉,不管得個啥,她也能打發時間。


    沒轉到糖畫是意料之中的事,轉不到糖畫的客人,攤主會用兩根小棍攪一棍子糖稀送上。


    客人就用兩根小棍快速的絞來絞去,讓糖稀變白變硬,在小孩子當中還流傳著一個說法,絞的時候越長,糖稀會變得越多。


    “哪那麽容易啊,我站了這麽老半天,也隻看到一個人轉著了糖畫。”擁有糖畫的小孩子,在那一刻,簡直像王者登基般榮耀。


    雖然隔著馬路,司長保也大概知道小侄女進去是幹什麽,不正是烤製一份蛋糕所需要的時間嗎?隻不過侄女不說,他也不會問。


    “你去找他幹啥,我看你還幫他家幹活了。”司青青畢竟年紀還小,想不了那麽多,直接開口就問了出來。


    “反正咱們家也沒時間做生意,幹脆把蛋糕的方子賣給麵包店的老板。”司雨儂很坦然的告訴他們實情。


    司長保頓時樂了,“賣了,那敢情好。”


    “哈,那姥姥家就賺不著錢了,是吧。”司家這兄妹倆,聽到姥姥家竹籃打水一場空,都開始沒心沒肺的傻樂。


    “妹啊,回去別跟咱媽說,聽到沒有。”長保叮囑妹妹,“也別跟長壽說。”


    司青青連連點頭,“我才不說呢。”


    司雨儂抿了嘴直樂,她還剩一件事,辦完就能回家。


    “還有別的事沒有。”司長保問她。


    “我還要去大院一趟,問點事。你們就在側門的門口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來。”


    “那你快點,天黑了路上可不好走。”司長保帶了妹妹守在側門口,幸好妹妹手裏有絞糖,玩到現在,還不亦樂乎。


    司雨儂統共也沒耽誤幾分鍾,出來便帶著司青青去買棉花棉。


    仨個人一路走回龍頭村,司愛華早就回家,正站在門口張望呢。司雨儂正好順便告訴他,果苗的事已經打聽過了,人家在幫他們申請。


    “不過賒果苗的事是有限額的,要咱們別在外頭說。”要是有人也去走這趟路子,沒準就會擠了他們的名額,這個道理好懂,司愛華很快點了頭。


    又埋怨道:“這丫頭,就這麽空著手去了?上回我說啥來著,好歹拎一籃子雞蛋去吧。”


    “嘻嘻,下回,下回我一定帶去。”司雨儂挽住司愛華的胳膊,一進屋,就從口袋裏把錢掏出來給司大娘。


    “嗐,這麽多錢,哪兒來的?”司大娘和司愛華同時嚇了一跳。


    “我把蛋糕的方子賣給麵包店老板了。”司雨儂盡量輕描淡寫,但眉目間還是有隱藏不住的笑意。


    司大娘把錢收進箱子裏鎖上,也笑的肩膀一聳一聳的,“長壽今天又過去了,這一教就是一天,就是頭豬也該教會了。”


    說曹操曹操到,外頭已經響起了長壽的聲音,可見是回來了。


    “餓死了,給我留了飯沒有?”


    司青青咬著棉花糖跳出來,“姥家連飯都不給你吃啊。”


    “別提了。”長壽連連搖頭,“中午一人一碗看得見影子的稀粥,晚上更可怕,竟然是把中午剩的稀粥加點水,再熱熱繼續喝。我趕緊跑回來了,不然非餓死在半道不可。”


    “教了一天還不夠,明天不許去了。就是頭豬,也該教會了。”


    司雨儂從屋裏出來,聽到叔公的話,笑的捂住嘴。這話一聽就是跟她奶學的,連語氣都一樣。


    白春桃在廚房裏給兒子留了飯,趕緊端出來道:“你姥家條件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說哥,中午的稀粥,不會是跟表嫂還有表妹們一塊喝的吧。看見舅舅和表哥表弟上桌,跟你一道沒有。”司青青咬下最後一口棉花糖,繼續抬杠。


    長壽接過白春桃手裏的飯碗,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好像真沒看到他們。”


    司青青冷笑,“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當然不會帶上你。”


    “死丫頭片子,說啥呢。有這樣編排姥姥家的嗎?那是你親姥姥。”白春桃氣的作勢要打她。


    司青青一溜煙逃到司豐年的身後,“爸,救我。”


    司豐年一臉嫌棄的用手拔開衝過來的白春桃,“想讓人不說,你倒是讓他們自個爭點氣啊。”


    白春桃衝回自個屋,嗚嗚的哭,結果等了半天,沒有一個人進來。就是長壽,也沒進來安慰她。


    氣得她直咬牙,越發覺得她媽說的對,司家的人在外頭提起來多好多好,都是裝的。真有啥事,根本靠不住。還得白家立起來,娘家有本事,他們才不敢小瞧她。


    在長壽教豬一樣的教法之下,白家的蛋糕終究是出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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