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度決絕是對付惡勢力的有效手段


    天道不公。鴛鴦立身處世,善良明智,還是難逃惡人魔掌,最後死於非命。


    是賈赦這個老色鬼,竟將魔爪伸向鴛鴦,要逼她為妾。鳳姐深感此事不妥,她認為老太太離了鴛鴦,“飯也吃不下去,哪裏就舍得了”?而“鴛鴦素昔是個極有心胸氣性的丫頭,保不嚴她願意不願意。”鳳姐平時多智,這種時候最能夠充分體現,也最善於運用。她用一係列措施盡量躲開,采取不插手的方針,非常聰明。最後隻落得邢夫人單槍匹馬去勸鴛鴦:“放著主子奶奶不做,倒願意做丫頭!三年兩年,不過配上個小於,還是奴才。——現成主子不去做,錯過了機會,後悔就遲了。”她果然當場碰了軟釘子,鴛鴦當麵不便反駁,她對平兒、襲人表示態度:“別說大老爺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這會子死了,他三媒六證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平兒提醒她說:“雖然你是老太太房裏的人,此刻不敢把你怎麽樣,難道你跟老太太一輩子不成?也要出去的。那時落了他的手,倒不好了。”平兒客觀地為她分析不利的形勢,鴛鴦冷笑道:“縱到了至急為難,我剪了頭發做姑子去;不然,還有一死。一輩子不嫁男人,又怎麽樣?樂得幹淨呢!”


    賈赦聞知鴛鴦不允,惱羞成怒:“‘自古嫦娥愛少女’,她必定嫌我老了,大約她戀著少爺們,多半是看上了寶玉。隻怕也有賈璉,若有此心,叫她早早歇了……將來外邊聘個正頭夫妻去。……除非她死了,或是終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她!”


    鴛鴦聞言,為了表示自己決絕的態度,她主動找賈母哭訴:“方才大老爺越發說我‘戀著寶玉’,不然,要等著往外聘,憑我到天上,這一輩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終究要報仇。——我是橫了心的,當著眾人在這裏,別說是寶玉,就是‘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著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從命!……要說我不是真心,暫且拿話支吾,這不是天地鬼神、日頭月亮照著!嗓子裏頭長療!”當時恰巧賈母身邊的人很多,鴛鴦故意不違避她們,當著眾人的麵前,向賈母哭訴,擴大反抗的影響。


    鴛鴦與一般一心想著向上爬的丫頭完全不同,她對這種別人也許會感到難逢的機會惱恨、反感之極,不願屈就賈赦這種老色鬼,不僅不做小老婆,而且連大老婆也不要做;更且連大觀園中上到貴族小姐,下到大小丫環眾望所歸的賈寶玉也不嫁,將封建社會中視為至貴的“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都不放在眼裏,頗有“糞土當年萬戶侯”的英雄氣概。鴛鴦拒婚,自感有氣貫長虹的一股豪氣,是作為宇宙間的一個人絕不受壓迫和淩辱的平等意識的覺醒,是理直氣壯的眾生人人平等的願望的感情噴發!鴛鴦為此當眾宣布自己或出家或終身不嫁,誓死不屈。


    這是一個女奴向封建壓迫者發表的寧死不屈的獨立宣言,是鴛鴦大智大勇的表現。


    鴛鴦在賈母身邊,聽到的極多,她深藏不露,絕不多嘴搬弄,但心中事事明白。她那“六國販駱駝”——到處管閑事、兜生意的嫂子,受邢夫人所唆使,來勸她當賈赦的小老婆,鴛鴦一麵罵,一麵哭:“怪道成日家羨慕人家的丫頭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著她橫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得眼熱了,也把我送到火坑裏去。我若得臉呢,你們外頭橫行霸道,自己封就了自己是舅爺;我要不得臉,敗了時,你們把王八脖子一縮,生死由我去!”鴛鴦平時以她那靈心慧眼觀察賈府和社會上其他人家多少小老婆的悲慘命運,包括尤二姐。香菱等人的痛苦遭遇,心裏早就鬱結著自己要避免走這條死路的思路,所以能在自己悴然麵對的場合,口氣流利地將小老婆家屬的卑鄙和可惡,勢如破竹、淋漓盡致地痛訴出來。這番話一針見血地概括了幾千年中大戶人家的小老婆家屬的典型表現;這也是鴛鴦在賈母身邊眼觀耳聞綜觀全局後總結出的鐵的結論。


    鴛鴦認識到態度決絕,不留絲毫餘地,是對付惡勢力妄圖欺淩自己的有效手段,所以她才做出以上的行動,講出以上的這些決絕的話來的。如果態度不決絕,語氣稍有鬆動之處,惡人就會就進逼上來,糾纏不休,麻煩事跟蹤而來。


    寧為玉碎,長痛不如短痛


    鴛鴦一言九鼎,她果然用生命實踐了自己的誓言。待賈母死時,鴛鴦馬上上吊自殺,以避賈母死後“亂世為王”,遭那些不安好心的主子們的掇弄和折磨。賈府之人和清末評論家都認為鴛鴦自殺乃殉主,有的認為“鴛鴦殉主,固是義氣,亦是怨氣”(護花主人評),都沒有抓住真正的要害。有的評價其抗爭賈赦之死“重於泰山”(讀花人論讚),已點出部分真意。鴛鴦之死,實為對封建黑暗勢力的最大抗爭,因為貧賤之人,一無所有,唯一擁有的隻有自己的生命。


    與晴雯相比,晴雯病死是被動地離開人世,鴛鴦則主動求死。一個弱女子,既無法反抗惡勢力,又無力保護自己,隻能以一死作為抗爭,以“保護”自己的純潔和清白。


    鴛鴦清醒地認識到,在吃人的社會,既然難逃被又老又醜又卑鄙又惡心的人蹂躪的悲慘前景,與其被零刀碎割,還不如迅速做一個了斷,一了百了:長痛不如短痛。我們看到有的少女,被詐騙去賣淫,無法逃離惡人的魔障,她們就跳樓,尋找搭救的機會。如果尋不到機會,或者跳樓跌死,感到也比順從地被壞人折磨、用自己肉體的無窮無盡的痛苦為惡人賺錢要好。


    弱者鬥不過強者,在沒有逃脫的可能的情況下,以死為抗爭,不讓惡人笑著坐享其成,不讓惡人達到目的,這本身就是一個勝利;如果自己的死,還能給惡人引起或多或少的麻煩或心理打擊,那就更好。有不少這樣的自殺者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的。


    鴛鴦很可能也有這樣的想法,與眾不同的是,鴛鴦富於智慧地利用自己在賈母那裏的地位和她自己平時在賈府的影響力,早早當眾發表以死為抗爭的獨立宣言,義正辭嚴,狠狠地刹了賈赦和別的慣於蹂躪少女的淫棍們的威風,長了自己的誌氣。她用最寶貴的生命作為抗爭的最大代價,背水一戰,義無反顧,故而她的這個獨立宣言有驚天動地之力,震撼了千古讀者的心靈。


    鴛鴦的死是賈府的一個重大損失。她全麵掌握賈母的財產,後來周瑞的幹兒子何三勾引盜賊乘賈母喪事期間賈府的眾多男子都在廟中守靈,賈府守衛空虛之時夜半來偷盜,將賈母留下的財物席卷一空。事後,賈府無人能夠統計賈母房中被盜的財物的總賬和細目,無法填寫報失清單,而且賈府從此也少了一個理財管財的能手。像鴛鴦這樣善於管理的丫環,如平兒、襲人,賈府隻有三四個而已。


    4.侍妾平兒的智慧所決定的命運


    富人家的丫頭,沒有人身自由,並常受到男主人的性虐待。尤其是有些姿色的丫環,更常是男主人的獵物。作為男主人的玩物,有些丫環被玩弄後又被踢開,甚至生了孩子也被一起踢出。有的男主人為掩蓋與丫環私生孩子的醜事,居然會殺人滅口。


    少數丫環被男主人收作“屋裏人”,即當上侍妾。《紅樓夢》中最有名的侍妾是平兒和香菱。但香菱並不是丫環出身。


    委曲求全的生存策略


    平兒作為賈璉的侍妾,命是夠苦的。她雖是鳳姐的心腹通房大丫頭,但她在鳳姐這樣的“鳳辣子”正妻的手下當侍妾,嚐夠了辣味。賈璉的心腹小廝興兒在尤二姐處曾介紹說:“這平姑娘原是她自幼兒的丫頭。陪過來一共四個,死的死,嫁的嫁,隻剩下這個心愛的,收在房裏。一則顯她賢良,二則又拴爺的心,那平姑娘又是個正經人,從不會挑三窩四的,倒一味忠心赤膽服侍她,所以才容下了。”他又評論鳳姐“人家是醋罐子,她是醋缸,醋甕!凡丫頭們跟前,二爺多看一眼,她有本事當著爺打個爛羊頭似的。雖然平姑娘在屋裏,大約一年裏頭,兩個有一次在一處,她還要嘴裏掂十來個過兒呢。氣的平姑娘性子上來,哭鬧一陣,說:‘又不是我自己尋來的!你逼著我,我不願意,又說我反了。這會子又這麽著!’……倒央及了平姑娘。”平兒的來曆、性格和在鳳姐身邊的處境,興兒都介紹得很清楚。興兒又說:“平姑娘為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起的,倒背著奶奶常做些好事。我們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隻求求她去就完了。”(第六十五回)


    平兒在賈府中的處境是很困難的,以賈璉之俗、鳳姐之威,她能體貼周全,平息事端,極不容易,充分顯示了她的出眾智慧。


    她的丈夫賈璉,是賈赦長子,捐了個同知。不肯讀書,卻長於機變應付,專門做缺德事。他非常貪財,平兒在鳳姐處也點明:“咱們二爺那脾氣,油鍋裏的還要撈出來花呢,知道奶奶有了體己,他還不大著膽子花麽?”賈璉的才幹心機比鳳姐差得多,又常在外麵偷雞摸狗,與小廝搞同性戀,與小廝的婆娘多姑娘、鮑二家的等偷情通奸,偷娶尤二姐。他的種種壞事,常被鳳姐拿住。這個酒色之徒不僅絕不關心、體貼平兒,還常做了壞事連累她。他與鮑二家的通奸時,兩人一起講鳳姐壞話,賈璉說鳳姐醋心重,“如今連平兒她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兒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說。”鳳姐聽了,氣得渾身亂顫,便疑平兒素日背地裏自然也有怨言了,回身把平兒先打了兩下子。抓住賈璉和姘婦時又把平兒打了幾下。打得平兒有冤無處訴,隻得幹哭。賈璉見鳳姐來了,早沒了主意,見平兒與鮑二家的廝打起來,便上來踢罵平兒道:“好娼婦!你也動手打人!”鳳姐見平兒怕賈璉,越發氣了,又趕上來打平兒,平兒急了,便跑出來找刀子要尋死——因為賈璉、鳳姐竟都將氣出到她的頭上來了!


    賈母調解此事時,為賈璉辯護,說:“什麽要緊的事!”認為男主人誘奸仆婦是常情,“從小兒人人都打這麽過。”又聽信鳳姐瞎講平兒,反而罵:“平兒那蹄子,素日我倒看她好,怎麽背地裏這麽壞!”旁邊尤氏等看不下去,解釋:“平兒沒有不是,是鳳丫頭拿著人家出氣。兩口子生氣,都拿著平兒煞性子;平兒委屈得什麽似的,老太太還罵人家!”(第四十四回)


    前陣賈璉與多姑娘偷情,平兒收拾鋪蓋,抖出一綹青絲,險為鳳姐察知,全仗平兒掩飾。(第二十一回)這次他與鮑二家的被撞破,反打平兒出氣,可見這個當丈夫的忘恩負義,毫無情義。


    平兒受氣,眾人都為她抱不平。在寶玉心目中,她是個極聰明、極清俊的上等女孩兒,又認為:“平兒並無父母兄弟姐妹,獨自一人,供應賈璉夫婦兩人,賈璉之俗,鳳姐之威,她竟能周全妥帖,今兒還遭荼毒,也就薄命的很了!”她的地位實際上還是奴才,所以她有次在宴席上與琥珀等開玩笑,不小心將蟹黃碰在鳳姐臉上,鳳姐罵她,賈母忙問何事,鴛鴦等忙報告:“主子奴才打架呢!”李紈在宴席上幹脆公開評論:“可惜這麽個好體麵模樣,命卻平常,隻落得屋裏使喚!不知道的人,誰不拿你當作奶奶太太看?”


    在這樣的環境中,麵臨如此蠻橫的鳳辣子和愚笨、貪婪、缺德的丈夫,平兒隻能委曲求全,忍氣吞聲地艱難度日。


    處事聰明多智仁慈和廣結善緣


    平兒即使如此處境艱難,她的善良本性和出眾的智慧卻依舊閃閃發光。她善待旁人,寬待下人,甚得人心。即使鳳姐、賈璉,平素也十分倚重平兒,因為她待人誠懇,才華傑出,辦事公正。李紈說她:“有個風丫頭,就有個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第三十九回)她幫助鳳姐管理家財,是個極稱心稱職的助手。她心地善良,待人寬容。劉姥姥每次來,鳳姐有什麽賞賜,都是平兒經手操辦,她對劉姥姥極為尊重、謙遜,自己也送她東西。她與劉姥姥的友誼更增長了劉姥姥和鳳姐的情誼,為劉姥姥後來出力救助巧姐打下了堅實的感情基礎。鳳姐生病時探春治家,她秉公按例發放親舅殯葬銀錢時,她的生母趙姨娘卻來吵鬧,平兒此時奉鳳姐之命來調度,見她們母女爭吵,立即插手調解,且調解有方,極為得體,話未說完,寶釵、李紈皆笑道:“好丫頭,真怨不得鳳丫頭偏疼她!本來無可添減之事,如今聽你一說,倒要找兩件來斟酌斟酌,不辜負你這話。”探春笑道:“我一肚子氣,正要拿她奶奶出氣去,偏她碰了來,說了這些話,叫我也沒主意了。”寶釵、探春都是大觀園中頭等精明、厲害的才女,她們對她的處事精細也不得不佩服。


    平兒處理難事極為得當,除因才智出眾外,主要也是因為居心行事,明白仁厚。她對襲人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得將就的就省些事吧。”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也是如此。她的鐲子被寶玉房中小丫頭子墜兒竊去,平兒自知底裏,卻不願聲張,為的是體諒寶玉在女子身上的良苦用心,也為顧全寶玉房中大丫頭們的體麵,更怕病中的晴雯生氣發作而更傷了身體。(第五十二回)第六十一回,在審理茯苓霜失竊一案時,她快刀斬亂麻,很快便摸清案情,使之水落石出。平兒瞻前顧後,處置得宜,誡飭了小竊,寬容了窩主,保護了好人,尤其是沒有辜負寶玉代為承擔責任的一片苦心。她在結案前對寶玉、襲人說,對兩個小竊——她主張必須要給予必要的警告,所以特地關照:“也須把彩雲和玉釧兒兩個孽障叫了來,問準了她方好。不然,她們得了意,不說為這個,倒像我沒有本事,問不出來;就是這裏完事,她們以後越發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叫了她兩個來,平兒說道:“不用謊,賊已有了,現在二奶奶屋裏呢,問她什麽應什麽。我心裏明白,知道不是她偷的,可憐她害怕,都承認了。這裏寶二爺不過意,要替她認一半。我要說出來呢,但隻是這做賊的,素日又是和我好的一個姐妹;窩主卻是平常,裏麵又傷了一個好人的體麵,因此為難。少不得央求寶二爺應了,大家無事。如今反要問你們兩個,還是怎麽樣,要從此以後,大家小心存體麵呢,就求寶二爺應了,要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別冤屈了人。”太平閑人評平兒這席話:“恩怨刑德,無不包羅。”鳳姐還想追查,平兒道:“何苦來操這個心?‘得放手時須放手’,什麽大不了的事,樂得施恩呢。依我說,縱在這屋裏操上一百份心,終究是回那邊屋裏去的,沒的結些小人的仇恨,使人含恨抱怨。況且自己又三災八難的,好容易懷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勞太過、氣惱傷著的?如今趁早兒見一半不見一半的,也倒罷了。”義正詞嚴而又體貼入微的一席話,說得鳳姐兒倒笑了,道:“隨你們罷!沒的慪氣。”不得不心服口服。


    尤二姐被鳳姐弄進府中後,鳳姐調動秋桐和丫環們作弄、虐待二姐,隻有平兒不助紂為虐。“除了平兒,眾丫頭媳婦無不言三語四,指桑說槐,暗相譏刺”尤二姐。二姐病重時,無人理她,平兒看不過,說丫頭們:“就隻配沒人心的打著罵著使,也罷了!一個病人,也不知可憐可憐,她雖好性兒,你們也該拿出個樣兒來,別太過逾了,‘牆倒眾人推’!”仗義執言。尤二姐死後,賈璉不知所措,平兒又是傷心,又是好笑,忙將二百兩碎銀子偷出來,悄遞於賈璉,說:“你別言語才好,你要哭,外頭有多少哭不得?又跑了這裏來點眼!”


    正因平兒平時為人大得眾人敬重,所以寶玉和眾姐妹等得知平兒生日,大家一起為她辦酒慶祝,平兒辦酒回禮,大家也應邀出席,給她很高的禮遇。


    鳳姐死後,平兒悉心照料她的女兒巧姐。巧姐的舅兄使壞心,要將她賣到王府作小妾。於是來了兩個宮人打扮的,見了巧姐,便渾身上下看,又拉著巧姐的手瞧了一遍,略坐了一坐就走了。平兒先看見來頭,卻也猜著八九,“必是相親的。但是二爺不在家,大太太作主,到底不知是哪府裏的。若說是對頭親,不該這樣相看。瞧那幾個人的來頭,不像是本支王府,好像外頭路數。如今且不必和姑娘說明,且打聽明白再說。”平兒思路敏捷,一下子已看出古怪,於是心下留神打聽,很快就弄清外頭的風聲,趕快與眾人商議。巧姐聞訊,哭作一團,平兒勸她:“姑娘,哭是不中用的!”正巧劉姥姥來,平兒對她說:“你既是姑娘的幹媽,也該知道的。”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正因平兒對劉姥姥的信任,劉姥姥才設計救出巧姐,王夫人要她帶衣服鋪蓋,平兒道:“要快走才中用呢!”什麽也不帶,輕身出逃。家人們明知此事不好,又都感念平兒的好處,所以通同一氣,放走了巧姐。護花主人的評語讚揚:“平兒連鋪蓋衣服也不要,隻求王夫人派人看屋,甚有才識,可以扶危救急。”平兒思路細密,遇危不亂,指揮若定,確是難能可貴。


    賈璉外出回來,巧姐已避難後歸來,賈璉了解前因後果後,忙過來道謝了劉姥姥。他見了平兒,心裏十分感激,眼中不覺流淚。自此,益發敬重平兒,打算等賈赦回來,要扶平兒為正。平兒也許能苦盡甘來,過上新生活,但賈府那時已敗落,大勢已不妙了。


    平兒這樣的侍妾,善於息事寧人,廣結善緣,相夫教女,“妻賢夫禍少”,是少有的賢惠內助。《讀花人論讚·平兒讚》說:“求全人於《石頭記》,其維平兒乎?平兒者,有色有才,而又有德者也。然以色與才、德,而處於鳳姐下,豈不危哉!乃人見其美,鳳姐忘其美;人見其能,鳳姐忘其能;人見其恩且惠,鳳姐忘其恩且惠。夫鳳姐固以色市、以才市,而不欲人以德市者也;而相忘若是,鳳姐之忘平兒與?抑平兒之能使鳳姐忘也?嗚呼!可以處忌主矣。”梅閣甚至認為:“漢之留侯,明之中山,差足以當之。真能一粟現大千世界者。”竟然已西漢和明朝的開國功臣和傑出謀士張良、徐達相比,皆極言其智力和肚量之出眾非凡。


    5.小紅和佳蕙對話中顯現的智慧


    大觀園中人才眾多,小紅和佳蕙是兩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小紅的語言水平高,佳蕙的見識高,她們是被賈府埋沒的眾多人才中的兩位。


    語言的靈慧出於頭腦的靈慧


    小紅是一個可愛聰慧的小丫頭。


    小紅原本姓林,小名紅玉。因“玉”字犯了寶玉黛玉的名,便改喚她“小紅”。原來是府中世仆,她父親林之孝,管理各處田房事務,是一個地位較高的仆人。小紅年方14進府,派在怡紅院中當差。


    小紅雖然是個不諳事體的丫頭,因她原有幾分容貌,心內便想向上攀高,每每要在寶玉麵前顯弄顯弄。隻是寶玉身邊一幹人都是伶牙利爪的,哪裏插得下手去?她進怡紅院3年以後的有一天晚上,她終於逮住了一次機會。


    這日晚上寶玉從北靜王府裏回來,恰巧房內一個貼身丫頭也不在,寶玉隻得自己倒茶,小紅看到這個情況,趕快過來來侍候他。寶玉一麵吃茶,一麵仔細打量,那丫頭穿著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倒是一頭黑鴉鴉的好頭發,挽著髻兒,容長臉麵,細挑身材,卻十分俏麗恬淨。寶玉便笑著與她交談,去催水的秋紋碧痕提著水桶笑著進來,看見這個場麵就痛斥小紅:“沒臉麵的下流東西!正經叫你催水去,你說有事,倒叫我們去,你可搶這個巧宗兒!一裏一裏的,這不上來了嗎?難道我們倒跟不上你麽?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碧痕道:“明兒我說給她們,凡要茶要水拿東西的事,咱們都別動,隻叫她去就完了。”秋紋道:“這麽說,還不如我們散了,單讓她在這屋裏呢!”


    這小紅今日才避開寶玉身邊伶牙利爪的一幹貼身大丫頭,找到一個機會貼身想靠上去,不想遭秋紋等一場惡罵,感到競爭者太多、太強、太凶,自己還是缺乏競爭的基礎,心內早灰了一半。


    小紅在寶玉那兒的努力碰丫一鼻子灰,在鳳姐那兒撞上了機會。她在大觀園內見到鳳姐站在山坡上招手,連忙棄了眾人,跑至鳳姐前,堆著笑問:“奶奶使喚做什麽事?”鳳姐打量了一下,見她生得幹淨俏麗,說話知趣,笑道:“我的丫頭們今兒沒跟我來,我這會子想起一件事,要使喚個人出去,不知你能幹不能幹?說話齊全不齊全?”小紅笑道:“奶奶有什麽話,隻管吩咐我說去;要說不齊全,誤了奶奶的事,任憑奶奶責罰就是了。”


    小紅的確是聰明伶俐的女孩,她作為一個在大觀園中“打工”的侍女,對待工作主動熱情,善於創造上升的機會,也善於逮住上進的機會,她對“上司”的吩咐,答語謙恭有禮,更且辭令得體。鳳姐命她去傳話,然後回來回報。


    她為鳳姐辦完事,回到了鳳姐那兒,匯報:“平姐姐說:‘我們奶奶問這裏奶奶好。我們二爺沒在家。雖然遲了兩天,隻管請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們奶奶還會了五奶奶來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兒打發了人來說,‘舅奶奶來了信來了,問奶奶好,還要和這裏的姑奶奶尋幾丸延年神驗萬金丹;若有了,奶奶打發人來,隻管送在我們奶奶這裏。——明兒有人去,就順路給那邊舅奶奶帶了去。’”


    小紅還未說完,旁邊的李氏笑道:“哎喲!這話我就不懂了,什麽‘奶奶’‘爺爺’的一大堆。”鳳姐笑道:“怨不得你不懂,這是四五門子的話呢。”說著,又向小紅笑道:“好孩子,難為你說得齊全,不像她們扭扭捏捏蚊子似的……”又忍不住再次表揚:“這個丫頭就好。剛才這兩遭說話雖不多,口角兒就很剪斷。”說著,又向小紅笑道:“明兒你服侍我罷,認你做幹女孩兒,我一調理,你就出息了。”鳳姐最後又問:“既這麽著,明兒我和寶玉說,叫他再要人,叫這丫頭跟我去。——可不知本人願意不願意?”小紅笑道:“願意不願意——我們也不敢說。隻是跟著奶奶,我們學些眼高手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兒,也得見識見識。”


    小紅向鳳姐匯報時所傳的話,是話中套話,裏麵包含著“四五門子的話”,她能夠有條有理、流利暢快地講來,使辭令幹脆利落、喜歡爽脆風格講話行事的鳳姐遇到了優美合適而又謙恭有禮的對手,心理上得到很大的滿足,甚至感到一種爽利歡快的愉悅和享受。小紅最後的回答也十分謙恭而得體。寶玉手下,經賈母的安排,有才能的傑出丫頭已很多,小紅找不到上進的機會,她的最佳選擇是及時跳槽;正好鳳姐手下缺少得力的丫頭,她在府內辦事需要人才,在邂逅小紅時,偶然差遣她辦一件急事,小紅就真的跳槽成功,擺脫了寶玉房中的大丫頭的欺壓,找到了自己比較滿意的位置。這時她已17歲,已經小心翼翼地當低等丫頭三年了。


    對小紅這樣的人才,見仁見智。除了寶玉房中的諸位大丫頭和錄用她的王熙鳳這兩種不同的態度之外,人們對她的看法還有一種。小紅的絹子掉在花園裏,大約被賈芸拾去,她和另一丫頭正在談論此事,因牽涉到和爺兒們的情意,所以怕泄露內情:“哎喲!咱們隻顧說,看仔細有人來悄悄地在外頭聽見!不如把這槅子都推開了;就是人見咱們在這裏,他們隻當我們說玩話兒呢。走到跟前,咱們也看得見,就別說了。”


    正是隔牆有耳!外麵果然正好有人走過,此人即頭號有心機的寶釵。寶釵在外麵恰巧聽見這話,她心中吃驚,想道:“怪道從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這一開了,見我在這裏,她們豈不燥了?況且說話的語音,大似寶玉房裏的小紅,她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鑽古怪的丫頭,今兒我聽了她的短兒,‘人急造反,狗急跳牆’,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著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猶未想完,隻“咯吱”一聲,寶釵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著叫道:“顰兒!我看你往哪裏藏!”一麵說一麵故意往前趕。


    寶釵在心中對小紅的看法,是另一種評價:眼空心大,頭等刁鑽古怪的丫頭。各人的地位和視角不同,對人的看法也大相徑庭。寶釵蓄意要嫁寶玉,她對寶玉周邊的情況十分留意,所以她對小紅也觀察久之,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在無意中給以這麽一個惡狠狠的評價。從寶釵的立場看,小紅的確是眼空一切——看不起別人,野心很大,一心想著往上爬——的張狂丫頭。她自認為聰明伶俐,喜歡她的人也會這麽說,譬如王熙鳳就是這樣,而厭惡她的寶釵卻認為她不是聰明伶俐,而是“刁鑽古怪”——雖有偏見,但憑她暗中尋機接近和討好寶玉,尤其是她與佳蕙對大觀園中的精英人物寶玉和晴雯等人的貶低性的議論(參見下節)來說,寶釵確有洞察力,是“誅心之論”。這種少女如繼續留在寶玉身邊,對寶釵這位未來的寶大奶奶無疑有著很大的潛在威脅,甚至可以成為“定時炸彈”。故而《紅樓夢》的這段情節,發人深省。


    小紅的以上遭遇給我們當代的讀者提供了豐富的智慧。


    大觀園中的打工者——在封建社會中地位低下,屬於奴才——有兩類人最犯眾人包括主子們和其他眾多奴才之忌:一類是晴雯和小紅這樣美貌、聰明、剛強的丫環,即如晴雯和小紅兩人之間也互相嫉恨;另一類是忠於主子而真心幹事的奴仆,主子們忠言逆耳,嫌他們“囉嗦”、話多,幹涉自己的自由,別的偷懶耍滑的奴才嫌他們幹事忒以認真積極,逼得自己有時也難以偷懶。後一類下麵再談。其受忌的原因是一個,即“出眾”。凡是出眾的,從奴才們的眼光看,比她們高,她們嫉恨;而其中的傑出者感到是競爭對手,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或生存,她們更要嫉恨。從主子的立場看,有的感到影響了自己的利益或前途,也要嫉恨。


    小紅是個有心上進的人。她在恰紅院三年,才逮住這麽一次靠近寶玉的機會,這個小紅姑娘是夠耐性的。有耐性,很不容易,可是做任何事都必須有耐性,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但光耐性還不夠,還要靈敏。小紅是靈敏的,隻要有機會出現,她就能夠逮住,決不會放過。她的聰明在於很快就認清形勢,在怡紅院強手林立,自己已經無法提高地位。可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她終於依靠靈敏、勤快,在王熙鳳這裏謀到了合適的差使,可見小紅是個非常靈慧的女孩。正因為她的頭腦的靈慧,才能在靈慧、厲害的王熙鳳麵前辭令得體,將四五門子套在一起的複雜話語傳達得一清二楚、爽快流利。嘴巴的活絡是因為頭腦的靈慧。如果頭腦不夠靈慧,那麽我們遇事認真地多想想,勤能補拙,實踐出真知,多經受鍛煉,日子久了腦子就會漸漸聰慧起來。聰慧的人,還要時刻注意別人因為妒忌而對自己的傷害。


    富貴匆匆,小紅和佳蕙看透世間好事的短暫


    小紅在寶玉房內很不得誌,心中鬱悶,小丫頭佳蕙見她如此,說:“可也怨不得你。這個地方,本也難站。就像昨兒老太太因寶玉病了這些日子,說服侍的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處還許了願,叫把跟著的人都按著等兒賞她們。我們算年紀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怎麽也不算在裏頭?我心裏就不服。襲人哪怕她得十分兒,也不惱她,應該的。說句良心話,誰能比她呢?別說她素日殷勤小心,就是不殷勤小心,也拚不得。隻可氣晴雯、綺霞她們這幾個都算在上等裏去,仗著寶玉疼她們,眾人就都捧著她們。你說可氣不可氣?”


    小紅道:“也犯不著氣她們。俗話說‘千裏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幹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這兩句不覺觸動了佳蕙心腸,由不得眼圈兒紅了,又不好意思無端得哭,隻得勉強笑道:“你這話說的是。昨兒寶玉還說,明兒怎麽收拾房子,怎麽做衣裳,倒像有幾百年熬煎似的。”小紅聽了,冷笑兩聲,方要說話,卻被一個小丫頭來叫她做事而打斷了。


    小紅和佳蕙的這場話意味深長。小丫頭惱恨發放賞銀的不公,對大丫頭們包括晴雯的霸道懷恨在心。可見賞罰不公的現象,到處都有,恰紅院內也並非到處鶯歌燕舞。在隨隨便便的家常談話中,兩個小丫頭辭令之妙,讓我們領略到民間語言的豐富、生動和深刻。一句“千裏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的諺語,固可成為千古名言,說明了任何事物即使是無比強大繁榮的事物最終都要滅亡的大道理,而“熬煎”兩字也極為傳神,這既是小丫環的生活困境的自然表露,又暗中潛藏下人對主子優裕生活的仇恨,更不期而然地反映了《老子》所說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並不特別對人類優待,包括人在內的天下萬物,都在自生自滅中短暫地生活)的哲理思想:不管表麵有多少繁華,人生總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也必有一個痛苦的結局;人生短促,好景不長。


    小紅和佳蕙兩個小女子雖然隻是毫無地位的丫環,一貫受到外界的壓迫,平時做人講話都隻能低眉順眼、小心翼翼,但當她倆獨處的時候,卻能放言無忌,揮斥方酋。


    她們的這種揭示,潛意識中確有“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味道,但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是人之常情,還要不得不承認,她倆此言的確說出了人世間的一個真理:好景不長。人們也隻有在逆境中才產生這種清醒的認識。


    佳蕙講到傷心處差點哭出來,可見她的心地善良。


    寶玉本也是善良無邪的人物,他對每一位美妙的女子在心中和行動中都充滿了善意。他在大觀園和賈府中,到處結下善緣,姑娘們對他也多禮敬有加。但世間的人事無限複雜,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擁護和愛戴。佳蕙對寶玉的詛咒發人深省。善良的人與善良的人之間,也會咬牙切齒,可見人世的無比複雜。


    小紅和佳蕙兩個小丫頭是堅強、熱情、進取心很足的少女。她們作為天生社會地位低下,在生活中艱難奮鬥,但有才華而無處使的年輕人,看到人世間的不公,麵對貧富的嚴重不均,一方麵感到氣憤不平,心懷傷感,另一方麵又能看到強者、富者“好景不長”的曆史規律;一方麵她們因此而得到心理的安慰和平衡,另一方麵,她們依舊正視現實,踏踏實實地幹活,認認真真地做人,努力過好眼前的生活,如果有了上進的機會也決不放棄。反過來,如果現在生活幸福,也要懂得惜福,要珍惜眼前的幸福。對於一般人來說,幸福來之不易,好境不常,人生短暫,要懂得珍惜。


    這對小丫頭尋常對話中顯現的大智慧,值得我們反複咀嚼。


    6.金釧、司棋:奴婢自殺的悲劇成因


    金釧和司棋有四個共同點:美麗,聰明,大膽,最後都因性格急躁而悲慘地自殺。她們沒有必死的原因,她們的死是可以避免的。


    以不變應萬變


    司棋是個性格剛烈、卓有主見、有情有義的少女,她的戀愛事跡和自殺結局在賈府中引起震動,名聲很大。


    司棋是迎春的大丫頭。因為迎春的懦弱,她的強硬性格得到更其完全的發展。平時,她在大觀園中不容別人的欺侮。以吃飯來說,廚房對各房的丫頭的態度很不一樣,對有些人特別照顧,如對怡紅院的晴雯、芳官等,頗有優待。司棋得不到這樣的照顧,她就自己向廚房提要求,而且她並不親自出馬,而是派手下的小丫頭蓮花到廚房關照:“司棋姐姐說:要碗雞蛋,燉的嫩嫩的。”管廚房的柳家的先推說沒有雞蛋,被蓮花翻出來後又抱怨大丫頭們嘴巴刁,天天“敢自倒換口味”,“我倒不用伺候頭層主子,隻預備你們二層主子了!”蓮花指斥柳家的欺軟怕硬,晴雯派春燕來要菜,忙殷勤伺候,正爭執時,隻見司棋又打發人來催蓮花兒,說:“死在這裏?怎麽就不回去?”蓮花兒賭氣回來,便添了一篇話,告訴了司棋。司棋聽了,不免心頭火起,此刻伺候迎春飯罷,帶了小丫頭們走來,見了廚房中許多人正吃飯——那些廚娘見她來得勢頭不好,都忙起身賠笑讓座。司棋也不和她們嚕蘇,立即便喝令小丫頭子動手:“凡箱櫃所有菜蔬,隻管扔出去喂狗,大家賺不成!”小丫頭子們巴不得這令,七手八腳搶上去,一頓亂翻亂擲,慌得眾人一麵拉勸,一麵央告司棋,又講軟話,又給她看蒸著的雞蛋。司棋連說帶罵,鬧了一回,方被眾人勸去。待雞蛋送來時,司棋全潑在地下。(第六十一回)


    管廚的私心重,待人不周,服務態度的確不好。司棋也拿足了“二層主子”的威風,行事潑辣,甚至略帶蠻橫,不過對勢力小人,有時也不得不如此。


    司棋自小和她姑表兄弟潘又安一起長大,初時小兒戲言,訂下將來不娶不嫁之約;近年大了,彼此又出落得品貌風流,平時司棋回家時,二人眉來眼去,舊情不斷,隻不能入手。又彼此生怕父母不允,二人便設法裏外買通園內老婆子們留門看道,方在大觀園僻靜處幽會。初次入港,雖未成雙,卻也海誓山盟,私傳表記,已有無限風情。他們是賈府中難得的純潔的一對,更且兩人品貌相當。隻是賈府中對偷雞摸狗可以眼開眼閉,卻容不得這種純潔的感情,如被發現,或打殺或發賣,難以活命。因此,當被路過的鴛鴦撞見,頓時嚇得喪魂失魄。至次日見了鴛鴦,自是臉上一紅一白,百般過不去,心內懷著鬼胎,菜飯無心,起坐恍惚。挨了兩日,竟不聽見動靜,方略放下了心。一日晚間,忽有個婆子來悄悄告訴道:“你表兄竟逃走了,三四天沒上家。如今打發人四處找他呢。”司棋聽了,又急又氣又傷心,想道:“縱然鬧出來,也該死在一處。真真男人沒情意,先就走丁!”又添了一層氣,終於病倒。封建時代的男子,負心者極多,所以司棋有此感歎。


    大觀園內大抄檢時,別的丫環皆未出事,隻有司棋倒黴,被抄出一雙男人的綿襪並一雙緞鞋——是司棋為戀人做潘又安的——又有一個小包袱,裏麵是一個同心如意,並一個字帖兒——是司棋收到的情書:“上月你來家後,父母已覺察了。但姑娘(指迎春)未出閣,尚不能完你我心願。若園內可以相見,你可托張媽給一信。若得在園內一見,倒比來家好說話。千萬,千萬!再,所賜香珠二串,今已查收。外特寄香袋一個,略表我心。千萬收好!表弟潘又安具。”領頭抄家的恰是司棋的外婆王善保家的,眾人乘機冷嘲熱諷;這王家的本一心要拿人的錯兒,拚命的煽動邢夫人發動大抄檢,她還當抄檢隊的領頭,惡狠狠地到各處搜查,得罪了賈府全部,不想反拿住了她外孫女兒,又氣又躁,隻好自打耳光大罵自己,隻恨無地縫兒可鑽。鳳姐見司棋低頭不語,也並無畏懼慚愧之意,倒覺意外。司棋在大難臨頭之時,毫不畏懼,正見剛烈,而不感慚愧,因心中自感和表弟的戀情並無見不得人之處,也沒有什麽對不起別人的地方。


    司棋當夜被兩個婆子看押,過了兩三日被從輕發落,逐出園外了事。此因迎春是賈赦的女兒,王夫人不能對她的丫頭和自己子女的丫頭那樣可以隨意從重處置。另外,賈府對奴仆也的確是比較寬容的,即如金釧“勾引”寶玉,也不過逐出了事。


    司棋留戀大觀園中的富有情調的生活,又與迎春主仆情深,舍不得離別,她反複懇求迎春,指望能救。可是迎春懦弱無能:“依我說,將來總有一散,不如各人去罷。”司棋被周瑞家的押送出園,她還軟語懇求:“到相好姊妹跟前辭一番,也是這幾年我們相好一場。”周瑞家的深恨這些大丫環們素日大樣,根本不理。司棋看到寶玉正巧外頭進來,忙求他相助,周瑞家的催她快走:“你如今不是副小姐了,要不聽說,我就打得你了。別想往日有姑娘護著,任你們作耗!還不好生走!一個小爺,見了麵也拉拉扯扯的,什麽意思!”不由分說,拉了出去。


    司棋的結局由高鶚在續書中補寫,也是大手筆的妙文,與前八十回拚接得天衣無縫。小說通過別人的追敘,介紹:自從司棋出去,終日啼哭。忽然那一日,她表弟來了,他母親見了,恨得什麽兒似的,說他害了司棋,一把拉住要打,那小子不敢言語。誰知司棋聽見了。急忙出來,老著臉,和母親說:“我是為他出來的,我也恨他沒良心。如今他來了,媽要打他,不如勒死了我罷!”又告訴媽:“我隻恨他為什麽這麽膽小!‘一人做事一身當’,為什麽逃了呢?就是他一輩子不來,我也一輩子不嫁人的。媽要給我配人,我願拚著一死。今兒他來了,媽問他怎麽樣。要是他不改心,我在媽跟前磕了頭,隻當是我死了,他到哪裏,我跟到哪裏,就是討飯吃也是願意的。”她媽氣得了不得,便哭著罵著說:“你是我的女兒,我偏不給他,你敢怎麽著?”


    哪知道司棋便一頭撞在牆上,竟碰死了。她媽哭著,要那小子償命。她表弟也奇,說道:“你們不用著急。我在外頭發了財,因想著她才回來的,心也算是真了。你們要不信,隻管瞧。”說著,打懷裏掏出一匣子金珠首飾來。她媽媽看見了,心軟了,說:“你既有心,為什麽總不言語?”他外甥道:“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楊花,我要說有錢,她就是貪圖銀錢了。如今,她這為人就是難得的。我把首飾給你們,我去買棺盛殮她。”豈料潘又安忙著把司棋收拾了,也不啼哭,眼錯不見,把帶的小刀子往脖子裏一抹,也就死了。司棋的母親懊悔起來,倒哭的了不得。


    這番話連鳳姐聽了也感詫異:“哪有這樣傻丫頭,偏偏的就碰見這個傻小子!怪不得那一天翻出那些東西來,她心裏沒事人似的。敢隻是這麽個烈性孩子!”


    《讀花人論讚》說司棋:“從古以過而創為奇節者,君子悲其誌,未嚐不諒其人。司棋失身潘又安,過已;乃竟一其心相待,以死繼之,非節非烈。……觀過知仁,諒哉!”雖帶迂氣,“奇節”二字,尚有見地。司棋的行為在封建時代是非法的,但她的殉情自殺感動了評論家,得到了高度評價。這篇論讚又評潘又安:“人當無可如何之際,計無所出,惟以一死塞責耳,非以為樂也。若夫當死之時,無感慨,無憤激,無張皇卻顧,心平氣和,意靜神恬,其死也與哉?其歸也,真疊山所謂‘從容就義’者。潘又安其知道乎?”梅閣的評語回答說:“潘又安於情界中,身份極高,故能當得一道字。文固不妄用字者。”還是夾批最精彩,評司棋向母親表示堅決要嫁表兄的話說:“侃侃而談,便立一篇紅拂影傳,惜黛玉不能也。而猶如皦日,直令釵、襲等愧死。”評潘又安自殺殉情說:“這才是一篇真鴛鴦傳,寫得有聲有色,驚天地,泣鬼神;亦支離,亦周詳。”這些清代的評論家認為不僅寶釵、襲人與司棋相比應該“(慚)愧(而)死”,即使黛玉也遠所不及,倒頗有見地。


    封建社會的黑暗勢力吞噬了司棋和潘又安美好的生命,令千古一賣者為之扼腕歎息不已。《紅樓夢》精彩、深刻的描寫,有力地印證了魯迅先生所持的封建社會的整個過程是一部吃人的曆史的著名觀點,讓我們具體形象地看到了那個時代的生活狀況。封建幽靈尚未死絕,現實社會中仍有沉渣泛起,隻有喜讀古代典籍、文學名著並有認真深入地思考的習慣的人,才能借古鑒今,趨利避害,正確處理自己的愛情生活,追求到幸福和美滿。


    不過我們也應看到,司棋和金釧都可以不死,她們沒有必死的原因。


    急躁必定壞事


    金釧的死,也錯在她的急躁。金釧,姓白,是王夫人的大丫頭。那天中午,王夫人睡午覺,金釧在旁侍候,寶玉闖來,反複糾纏她,說要把她要到怡紅院去。她起先都冷靜地應付過去了,可是寶玉還不放過她,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討。”金釧這時不夠冷靜,睜開眼,將寶玉一推,笑道:“你忙什麽!‘金簪子掉在井裏頭,有你的隻是有你的’,連這句話語難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訴你個巧宗兒,你往東小院子裏拿環哥兒同彩雲去。”寶玉笑道:“憑他怎麽去罷,我隻守著你。”隻見王夫人翻身起來,照金釧兒臉上就打了個嘴巴子,指著罵道:“下作小娟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金釧講這話太操之過急,她應該繼續敷衍寶玉,讓寶玉去著急,她隻能聽之自然,她一開口,王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責罵和懲罰她了。


    她被王夫人攆出去,回到家裏哭天哭地的,家人也都不理會她,誰知找她不見了。不久打水的人在那東南角上井裏打水,見一個屍首,趕著叫人打撈起來,誰知就是她。(第三十二回)一條鮮活、美麗、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金釧和司棋都沒有到活不下去、非得自殺的程度。但她們都自殺了。因為她們的性格急躁。


    金釧如果耐心地等待一陣,王夫人的確像她自己所說的,很有可能把她叫回去的。


    司棋更是不應該急躁。她娘不肯許婚,大罵潘,她應該耐心地勸說母親。


    司棋自殺,造成兩個人的終身痛苦,情人潘郎和自己的母親。潘郎馬上自殺殉情,這個終生的痛苦很短,但一個美好的生命也沒有了。至於她的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痛苦終生。


    總之,一個人應該耐心,尤其是遇到了困難和磨難,越是痛苦難熬越是要耐心。黑暗的盡頭是光明。


    司棋是多麽的可惜,這麽多日子的焦急和痛苦也已經熬過來了,她隻要再稍許熬一熬,就會苦盡甘來了,潘又安賺到了錢,真是一個能幹的小夥子,司棋和他是般配的一對,潘又安是個有情有義、頗有才幹的好青年,他們經過艱苦考驗的愛情是非常幸福的。急躁的心情造成的自殺,毀了這一切。


    不能怪老娘,不能怪老娘的反對與責罵,老人總是保守、嘮叨,司棋隻能怪自己,忒以急躁。


    7.凶惡小妾趙姨娘、秋桐、寶蟾的表現和下場


    有一些丫環,因為某種機緣被老爺看中,做了老爺的侍妾,即小老婆。可是她們忘了自己是誰,為了爭寵、固寵和一己私利就興風作浪。她們大多沒有好下場,留給人們以種種的人生教訓。


    頭腦簡單受人利用的刀柄


    秋桐原為賈赦房中丫環,年已17,賈赦將她賞給賈璉作妾。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無人僭她,爭風吃醋,辱罵作踐尤二姐,恰好充作、淪落為鳳姐“借劍殺人”的工具。(第六十九回)


    鳳姐剛帶回尤二姐不久,現又見來了秋桐,心中一刺未除,又平添了一刺,但首要目標是先收拾掉尤二姐。


    鳳姐一麵裝病,說是因賈府上下都知道並議論二姐的名聲不好而氣出來的,一麵唆使丫頭媳婦們言三語四、指桑罵槐,折磨二姐。而秋桐自以為係賈赦所賜,無人僭她的,連鳳姐平兒皆不放在眼裏,豈容那先奸後娶、沒人抬舉的婦女?鳳姐自從裝病,便不和尤二姐吃飯,每日隻命人端了菜飯到她房中去。那菜飯都係不堪之物。平兒看不過,自己拿錢出來弄菜給二姐兒吃;或是有時隻說和她園中逛逛,在園中廚房另做了湯水給她吃。也無人敢回鳳姐。隻有秋桐碰見了,便去說話,告訴鳳姐說:“奶奶名聲,生是平兒弄壞了的。這樣好菜好飯,浪著不吃,卻園裏去偷吃。”鳳姐聽了罵平兒說:“人家養貓會拿耗子,我的貓倒咬雞!”平兒不敢多說,自此也就遠著二姐兒了,又暗恨秋桐。秋桐又排除鳳姐、二姐和平兒,奪得專房之寵——賈璉昔見父親賈赦侍妾丫環最多,每懷不軌之心,隻未敢下手;現在得了秋桐,真是一對烈火幹柴,如膠似漆,燕爾新婚,哪裏拆得開?心中隻有秋桐一人是命,他早已將尤二姐丟到腦後去了。


    鳳姐雖恨秋桐,且喜借她先可發脫二姐,用“借刀殺人”法,“坐山觀虎鬥”,等秋桐殺了尤二姐,自己再殺秋桐。於是在沒人處常私勸秋桐:“你年輕不知事。她現是二房奶奶,你爺心坎兒上的人,我還讓她三分,你去硬碰她,豈不是自尋其死?”秋桐中了激將法,越發惱了,天天大口亂罵,又去賈母和王夫人處進讒言,賈母從此也不喜歡二姐;眾人見賈母不喜,不免又往上踐踏起來,弄得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受不了這折磨和暗氣,從此一病不起。


    二姐又氣又病,又被庸醫誤用虎狼之藥,將腹中之胎打下,病情更重。秋桐見賈璉請醫調治,打人罵狗,為二姐十分盡心,心中早有一缸醋在內了;又聽說是自己衝了她,鳳姐暗中再一挑,她連日惡語謾罵,甚至走到窗戶下大罵。二姐聽了,更添煩惱,終於被逼吞金自殺。


    秋桐淺薄、驕橫、嘴凶,除了年輕美貌體健之外,實一無是處。她毫無理智,隻會任性行事,根本不懂鳳姐的厲害。鳳姐在打發掉二姐之後再準備翦滅她,她渾然不知,即使有人提醒她,她也會不信的。她被鳳姐利用逼殺二姐後,她在賈璉房中也漸漸失寵了,後來她征得賈璉同意,自己要求回去,就回娘家去了,其下場不問可知。


    殺人犯幫凶的及時醒悟


    寶蟾與秋桐極為相似。寶蟾本是夏金桂的隨嫁丫環,她狐假虎威,欺壓香菱。金桂為了擺布香菱,有意舍出寶蟾給薛蟠收在房裏。金桂的意圖:我且舍出寶蟾與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遠了,待擺布了香菱,那時寶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處了。這金桂果然趕走了香菱,又製服薛蟠,金桂越長威風,又漸次辱嗔寶蟾。


    寶蟾比不得香菱,她既和薛蟠情投意合,正是烈火幹柴,便把金桂放在腦後。近見金桂作踐她,她便不肯低服半點。先是一衝一撞的拌嘴;後來金桂氣急,甚至於罵,再至於打。她雖不敢還手,便也撒潑打滾,尋死覓活,晝則刀剪,夜則繩索,無所不鬧。薛蟠一身難以兩顧,便出門躲著。


    金桂的目的和手段,略似鳳姐,而作用不同。護花主人認為“王熙鳳之挑唆秋桐,是借劍殺人。夏金桂之甘舍寶蟾,是以新間舊。一樣行為,兩樣心思。”指出同中有異之處。


    薛蟠外出又惹禍而被捕入獄,金桂不肯苦守空閨,竟打薛蝌的主意。寶蟾也想乘機自己也和薛蝌搞上,與金桂平分秋色。薛蝌不為所動,金桂束手無策,又欲罷不能,寶蟾又為她出謀劃策,說:“奶奶要真瞧二爺好,我倒有個主意。奶奶想,‘哪個耗子不偷油’呢?他也不過怕事情不密,大家鬧出亂子來不好看。依我想:奶奶且別性急,時常在他身上不周不備的去處,張羅張羅。過幾天,他感奶奶的情,他自然要謝奶奶的。那時奶奶再備點東西兒在咱們屋裏,我幫著奶奶灌醉了他,還怕他跑了嗎?他要不應,咱們索性鬧起來,就說他調戲奶奶。他害怕,自然得順著咱們的手兒。他再不應,他也不是人,咱們也不至白丟了臉。奶奶想怎麽樣?”金桂聽了笑罵道:“小蹄子,你倒像偷過多少漢子似的!怪不得大爺在家時,離不開你!”金桂最後一語,補出寶蟾詭計多端,所以有鉤住薛蟠使之就範的能力。


    最後,金桂因痛恨香菱,令寶蟾做兩碗湯,她在香菱那碗湯內放毒藥想毒死香菱。寶蟾見香菱和金桂一同喝湯,氣不過,在香菱的那碗裏多放了鹽,還與金桂調了一碗,結果反將金桂毒死。金桂死後,寶蟾誣賴香菱毒死金桂。金桂的母親和繼兄夏三來吵鬧,吵鬧中寶蟾與夏母也發生矛盾,經寶釵誘供,她講出此事真相。(第一〇三回)寶蟾雖然不知金桂要謀殺香菱的毒計,但她誣賴香菱毒死金桂,就淪落為金桂這個殺人犯的幫凶了。後來幸虧寶釵智慧超群,看出其中的漏洞,寶蟾在矛盾百出,無法自圓其說的情況下,供出實情。寶蟾總算講出了事情的真相,沒有正式成為罪犯的幫凶。


    薛蟠後因家裏送了贖罪銀兩,釋放回家。薛蟠立誓要痛改前非,薛姨媽說起金桂自己治死自己,“隻是香菱跟你受了多少苦處,據我的主意,我便算她是媳婦了。”薛蟠點頭願意,香菱被扶為正室,而寶蟾則書中已不再提起了。


    利用黑道,成功了還是落入失敗


    凶惡愚笨的趙姨娘,本是個丫環,後來成為賈政的小妾。她的人品、相貌和才華都很差,可是賈政非常喜歡她,與她生了一子一女。她的女兒探春人品、相貌、才華俱佳,可是她的兒子賈環,卻人品、相貌、才華俱差。


    趙姨娘愚昧而貪婪,害得探春也覺得羞辱、趙姨娘還是不識相,在探春理家時,為其早趙國基多要死後的賞銀,向探春哭鬧抱怨,害得探春傷心又丟臉。探春秉公辦事,趙姨娘恨女兒不幫自己。(第五十五回)趙姨娘對自己的女兒懷恨在心,所以後來聽見探春即將遠嫁這事,反歡喜起來,心裏說道:“我這個丫頭在家忒瞧不起我,我何從還是個娘,比她的丫頭還不濟。況且上水護著別人,她擋在頭裏,連環兒也不得出頭。如今老爺接了去,我倒幹淨。想要她孝敬我,不能夠了。隻願意她像迎丫頭似的,我也稱稱願。”一麵想著,一麵跑到探春那邊與她道喜說:“姑娘,你是要高飛的人了,到了姑爺那邊自然比家裏還好。想來你也是願意的。便是養了你一場,並沒有借你的光兒。就是我有七分不好,也有三分的好,總不要一去了把我擱在腦勺子後頭。”探春聽著毫無道理,隻低頭做活,一句也不言語。趙姨娘見她不理,氣憤憤的自己去了。這裏探春又氣又笑,又傷心,有著這種娘,也不過自己掉淚而已。(第一百回)


    趙姨娘母子貪婪、愚笨、醜惡,被眾人所惹嫌,所不喜。趙姨娘對自己親生的女兒都這樣無情,對寶玉更是痛恨了。他們母子卻又絕端妒忌寶玉,因為鳳姐愛護和喜歡寶玉,他們又痛恨鳳姐。一次,趙姨娘借著叱罵賈環發泄妒意,被鳳姐聽見,教訓一頓。趙姨娘就更恨鳳姐了。(第二十回)


    趙姨娘用五百兩銀子買囑馬道婆,暗中用妖法,想治死鳳姐和寶玉。馬道婆的魘魔法,起先倒也管用,寶玉和鳳姐被她整得死去活來。那天,寶玉正與黛玉談笑,寶玉忽然“哎喲”了一聲,說:“好頭疼!”林黛玉還與他開玩笑道:“該,阿彌陀佛!”見寶玉大叫一聲:“我要死!”將身一縱,離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內亂嚷亂叫,說起胡話來了。林黛玉並丫頭們都唬慌了,忙去報知王夫人,賈母等。此時王子騰的夫人也在這裏,都一齊來時,寶玉益發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得天翻地覆。賈母,王夫人見了,嚇得抖衣而顫。接著薛姨媽,薛蟠並周瑞家的一幹家中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眾媳婦丫頭等,都來園內看視。登時園內亂麻一般,正沒個主見,隻見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鋼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殺人,眾人越發慌了。周瑞媳婦忙帶著幾個有力量的膽壯的婆娘上去抱住,奪下刀來,抬回房去,平兒,豐兒等哭的淚天淚地,賈政等心中也有些煩難,顧了這裏,丟不下那裏。後來他叔嫂二人愈發糊塗,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渾身火炭一般,口內無般不說。看看三日光陰,那鳳姐和寶玉躺在床上,亦發連氣都將沒了。合家人口無不驚慌,都說沒了指望,忙著將他二人的後世的衣履都治備下了。賈母,王夫人,賈璉,平兒,襲人這幾個人更比諸人哭的忘餐廢寢,覓死尋活。


    趙姨娘、賈環等在外麵假作憂愁,心中稱願。


    到了第四日早晨,賈母等正圍著寶玉哭時,隻見寶玉睜開眼說道:“從今以後,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發我走罷。”賈母聽了這話,如同摘心去肝一般。趙姨娘在旁勸道:“老太太也不必過於悲痛。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隻管舍不得他,這口氣不斷,他在那世裏也受罪不安生。”這些話沒說完,被賈母照臉啐了一口唾沫,罵道:“爛了舌頭的混賬老婆,誰叫你來多嘴多舌的!你怎麽知道他在那世裏受罪不安生?怎麽見得不中用了?你願他死了,有什麽好處?你別做夢!他死了,我隻和你們要命。素日都不是你們調唆著逼他寫字念書,把膽子唬破了,見了他老子不像個避貓鼠兒?都不是你們這起淫婦調唆的!這會子逼死了,你們遂了心,我饒那一個!”一麵罵,一麵哭。賈政在旁聽見這些話,心裏越發難過,便喝退趙姨娘,自己上來委婉解勸。(第二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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