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秦慧如便將這個好消息告之秦母, 秦母喜得說不出話來。秦慧如十八歲響應號召離家下鄉,迄今十四個年頭,她以為這輩子都隻能這樣聚少離多, 萬不想有朝一日還能長聚, 不覺淚濕眼眶。


    秦慧如心頭酸澀,握緊秦母的手。隻覺自己不孝, 父母含辛茹苦養大她, 她卻不能在旁盡孝,幸好還有彌補的機會。


    秦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笑著道:“媽這是高興, 高興的。”


    秦慧如拿手帕給她擦眼,又怕她寄予太多厚望, 萬一出了岔子, 難以接受,遂道:“媽,其實這事八字還沒一撇, 一切還要看我明年實習結果再說。”


    秦母可聽不得這話, 女兒別的可能不行,沉下心來研究學問還是可以的,要不那麽多學生, 黃教授也不會獨獨選中她。


    突然反應過來, 秦母忙道:“今天去上課的時候, 趕緊答複黃教授, 別讓她多等。”秦母生怕出了岔子。


    秦慧如笑著應了,又道:“媽,孩子那先別說,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免得他們分心,等我這邊有了確切消息,我再告訴他們。”最早也要明年開春才有信,倒是許家康,這孩子到底要考哪所大學,這個暑假得跟他好好商量下。他成績在年級前三十到五十之間徘徊,按著去年餘高的錄取率,上大學沒問題,選擇麵也寬。


    秦母點頭:“我省的。”


    不一會兒,幾個孩子陸陸續續下樓,在院子裏打完一套拳的許向華也進來,一家人圍坐著吃了早飯。


    許清嘉三個便拎起書包出了門,許家康學校略遠,遂他騎自行車走。許清嘉和許家陽步行就夠,她還繞了五分鍾的路把許家陽送到校門口。


    許家陽拉著許清嘉的手,巴巴道:“姐姐,你放學要來接我啊!”


    許清嘉笑眯眯揉他腦袋,回來這幾天小家夥變得格外粘人:“好的,你在教室裏等我。”


    許家陽用力點頭。


    “進去吧,好好上課。”許清嘉捏他臉。


    許家陽咧嘴一笑,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往裏麵跑,跑到一半還回身朝她揮手。


    許清嘉抬手揮了揮,臉上都是笑。


    轉眼就到了七月,期末考試結束,許清嘉不負眾望,沒把自己第一名的寶座丟了。許清嘉心情大好,什麽叫身殘誌堅,這就是。


    許家陽終於洗刷上學期的恥辱,沒再粗心大意,拿了雙百分,拿著成績單四處炫耀,尾巴翹得老高。


    許家康考的也不差,第一次考進年級前三十,名列二十八。本該是件高興的事,他卻在憤憤不平:“好不容易放暑假了,居然還要補課,補課就算了,憑什麽我得比別人多補半個月。”


    許清嘉忍著笑,一本正經道:“能者多勞嘛!”準高三生補課那是天經地義,餘高去年起便如此,高三暑假寒假都比別人少了一半。隻這一次變本加厲,對年紀前三十特別照顧,專門開了一個衝刺補課班,目標重點大學,為期六周。如此一來,許家康這個暑假隻剩下半個月可以玩。


    自己考得名次,含著淚也得去補課。


    秦慧如見不得他們把補課當成洪水猛獸:“學校和老師全是為了你們好,難道老師不想放假休息。”


    在未來老師麵前,許家康立馬端正表情:“嬸說得對,大夏天的還要給我們補課,老師們辛苦了。”


    秦慧如嗔他一眼,搖頭笑:“再苦再累也就這一年而已,等你上大學就輕鬆了。”


    許家康嘴角一抽,嬸這大學讀得可不輕鬆。他知道大學裏有人混日子,早前四嬸還說他們係一個同學因為出勤和期末掛科嚴重差點被勸退。最後是人父母從老家趕來又哭又跪,學校領導才給了他最後一次機會。他要是敢混成這樣,四叔非大耳光子抽他不可。


    “這學期都考得不錯,”許向華大手一揮:“想去哪兒玩?”又劃了一條道:“省內。”


    三兄妹歡天喜地,許清嘉也不例外,這年頭想旅遊可不容易,出門要介紹信,所以顯得格外難得。不過對許向華來說開個介紹信不是什麽難事。


    許向華出去一趟,拿回了一家人要的介紹信,便帶著老婆孩子還有丈母娘出門,玩了三天,再恭恭敬敬地把秦母送上火車。


    秦慧如倒是想留秦母多住幾天,然秦父一個人在家總不是個事,還有龍鳳胎也放假了,老的小的都要她照顧。


    反正明年秦慧如一家就能過來了,不差這幾天,一想起明年就能長長久久的團聚,秦母便喜上眉梢,那點離愁別緒頓時不翼而飛。


    秦母走後,一家人便準備回三家村。秦慧如這個暑假依舊要跟著黃教授做課題,她比許家康還可憐,再過五天就要返校。


    因為要過一夜第二天才走,許家康找了個借口,趕緊拿著禮物溜了出去。


    趴在二樓窗口啃蘋果的許清嘉嘖嘖兩聲,賭一個蘋果,少年肯定是去找夏蓮小美人兒。


    之前江一白一臉八卦的跑過來給她分享,五月份的一個晚上,從鄭老先生那下課出來,他突發奇想,想知道兩人進展到哪一步了。遂悄悄繞到後麵觀察,竟見許家康這個不要臉偷親人家!!!


    江一白的原話,一字不漏。


    許清嘉當場就送他一個白眼兒,談了近一年,親一下還得偷,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想當年他們高中那些小情侶,直接在過道上親在一塊兒,旁邊一群起哄的。


    現在的小男生哦,真是純情的可愛。


    “哢嚓哢嚓。”許清嘉消滅了一整個大蘋果,打算下去洗個手,然後開始收拾衣服。


    轉了一半身,餘光瞥見一輛黑色小汽車緩緩停在他們家院門外。


    望著從後座下來的兩人,許清嘉瞪大了眼睛。


    晏洋若有所覺,抬眸,準確無誤的望過來,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葉勝美循著晏洋的視線看過來,風情萬種的捋了下頭發,熱情一笑。


    他們來幹嘛?許清嘉一頭霧水,轉身下樓。


    許向華和秦慧如望著不請自來的姨甥倆,也在心裏想他們來幹嘛的。


    葉勝美笑吟吟的將禮物放在茶幾上:“冒昧拜訪,打擾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做生意更信奉和氣生財,遂許向華望了望茶幾上的一堆禮物,笑著道:“你們太客氣了。”接著十分自然的問道:“你們來這邊辦事?”


    去廚房拎熱水泡茶的秦慧如也支起耳朵。


    葉勝美笑道:“聽人說起餘市的葛老大夫醫術高明,我便帶洋洋過來看一看,這孩子身子不大好。”


    這話半真半假,晏洋身體不好是事實,小時候被殺千刀的貝莉亂喂藥弄壞的。經過這些年的調養,雖然沒什麽大毛病,可他還是比常人虛弱一些,臉色也是蒼白的時候多。


    偶然聽說這葛老大夫在餘市,葉勝美便計上心頭,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過來。倘若無緣無故的跑過來,還不得嚇壞許家人。


    許向華便問了一句:“葛老大夫怎麽說?”


    葉勝美遺憾:“葛老大夫出去探親了,要三天後才回來。”她又解釋自己是怎麽找過來的:“我們上午拜訪了江書記,想著既然過來了,沒有不登門拜訪的理,便問了你們的住所。”


    江家葉家一個圈子裏的,雖然交情一般,然到了人家地盤上拜訪下,也是禮數。


    許向華笑了下,將泡好的茶往前推了推:“人過來便可以了,不用拿這麽多東西。”他總覺得這家人的態度,過分的熱情。


    葉勝美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其實這次過來,也是有事想請你們幫忙?”


    許向華含笑望著葉勝美:“說笑了,我們有什麽能幫忙的。”


    “怎麽不能,許同誌要是願意,那可是幫了我大忙。我弄了個剿絲廠,但是今年的蠶繭質量不如往年,我主做高檔女裝,原材料上萬萬馬虎不得。我就四處找好繭,倒叫我打聽到了一個地方今年的蠶繭質量不錯。”葉勝美笑盈盈望著許向華:“可一打聽才知道一個多月前大半蠶繭都被許同誌預定了,我就想來問問,許同誌有沒有找到下家?能不能行個方便。”蠶農收了定金簽了協議,哪怕她出價更高也買不到,這樣也有違規矩,所以葉勝美隻能登門拜訪,隻覺得這事給巧的。


    許清嘉扭頭看著許向華,隻想說,大佬。這一轉手就是利潤,空手套白狼啊。


    許向華對她笑笑:“你們出去玩,我跟阿姨談正事。”


    許清嘉點點頭,牽起許家陽,又對晏洋道:“我們出去吧。”今天是陰天,院子裏也涼快。


    晏洋點頭,想了想拎起一個鼓鼓囊囊的黑包。


    到了外麵,晏洋就問許清嘉:“這段日子你腿怎麽樣,有沒有疼?”


    “挺好的,一點事都沒有。”出去玩的這幾天也沒影響,不過大家都不許她多走路,走走就歇歇。


    晏洋就放了心,目光下移,望著虎視眈眈盯著他的許家陽。


    小家夥瞪圓了眼睛,仿佛他是階級敵人。


    晏洋有點兒無措,忽然蹲下去打開那個黑包,帶著點討好的看著許家陽:“你會滑旱冰嗎,這是兒童款的旱冰鞋。”


    旱冰鞋?許家陽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詞,但是不妨礙他理解其中意思。


    跟滑冰一個樣?冬天特別冷的時候,村裏一些田上麵的冰能結十幾厘米厚,他們就會拿木盆木板劃來劃去玩。


    許家陽的視線忍不住黏在看起來很酷的旱冰鞋上麵。


    晏洋往前遞了一點:“你試試看?”


    許家陽強迫自己扭過頭,壞人的東西他才不稀罕:“我不要。”


    望著一臉好想要好想要但是我不能要的弟弟,許清嘉樂不可支,讚賞的摸摸他的腦袋,不錯,沒有被一雙鞋收買了,氣節可嘉。


    不過那件事已經翻篇,沒必要抓著不放,遂許清嘉接過來細細一看,雙排輪,老式的那種,擱現在那是相當時髦了,上麵印著英文,包裝也是英文,還是進口貨。


    “我瞧著挺好玩的,姐姐給你穿上試試。”許清嘉彎腰看著許家陽,他們家的院子是水泥地。


    許家陽皺著眉頭劇烈掙紮。


    許清嘉已經蹲下去:“好了,坐下,我給你穿上。”


    既然姐姐都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的試一下,就試一下。


    許家陽一屁股坐了下去,還十分配合的抬起腳。


    許清嘉忍俊不禁。


    晏洋也蹲下去,眼望著許清嘉。


    許清嘉若有所覺地抬眸,撞進他幹淨純粹的眼底,微微一怔。


    晏洋對她的異樣,許清嘉並非毫無所覺,一開始她還自作多情過,莫不是他喜歡她。可他看她的眼神和班裏那些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一點都不一樣,沒有閃爍不定也沒欲語還休的羞澀。


    她說不上是什麽,反正她覺得不是小男生對女生的那種愛慕。


    許清嘉對他笑了笑。


    晏洋便跟著笑。


    “好了,陽陽,站起來看看。”許清嘉打好最後一個結。


    晏洋一下子站了起來。


    坐在地上的許家陽眨巴眨巴大眼睛,仰頭看著豁然起身的晏洋,突然不高興起來,大聲道:“姐姐在叫我,不是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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