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裴母在吃飯前說了那麽一嘴,吃飯時的氣氛就有些怪異, 幾個小孩乖乖的吃飯, 裴家宗低著頭吃飯,一顆眼淚掉進碗裏, 他當做不知道,不一會兒眼淚幹了, 但那個混著雞腿吃到嘴裏的眼淚卻讓小小的裴家宗知道了什麽是苦澀什麽是心痛。


    何若初看到了, 她卻什麽都沒說,把最好吃的雞翅中夾到裴家宗的碗裏:“多吃點, 長高點。”


    裴家宗低著頭夾著雞翅吃。


    裴父看氣氛壓抑, 端起酒杯:“來, 都喝一杯, 祝明年比今年更好。”


    幾個小輩端起酒杯站起來一飲而盡, 裴家光等幾個小孩端著一瓶健力寶。


    再次坐下來吃飯以後氣氛比之前要好多了,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仿佛剛剛的沉悶地氣氛從來沒有過似的。


    這頓飯吃了很久,到了七點,中央電視台開始播出春節聯歡晚會。


    這個年代的聯歡晚會相比起後世的要精彩得多, 最起碼演員演小品不尷尬,歌手唱歌時不假唱。


    吃過飯,把東西是收拾好後將瓜果點心擺上, 裴邢去將爐子搬進屋,將屋裏屋外的燈都打開, 他們要開始守歲了。


    到了晚上十點鍾, 裴母到廚房去拌餃子餡兒, 裴大嫂張羅著和麵,她們要趕在明年的第一天吃一頓餃子。


    幾個孩子在吃完飯就頂不住去睡覺去了,裴邢父子三人在人客廳裏高談闊論,屋內煙氣繚繞。


    麵和好了,餡料也調好了,何若初便將案板端到堂屋,在堂屋包。裴大哥和裴父不動,裴邢卻在何若初進屋前就去洗手去了。


    大年的第一頓餃子是素餡餃子,白菜餡兒的,韭菜雞蛋蝦米混在一起的三鮮餡兒的,餃子皮何若初擀的又圓又快,自然她來操刀,她擀的餃子皮剛好夠裴大嫂和裴邢包的,裴母沒事兒幹,用圍腰擦著手道:“今年這個大年三十過得可清閑,啥事兒也不用幹。”


    往年他們老二一家也回來,包餃子就是她們三個女同誌包的,裴家父子排排坐在電視麵前看著電視抽著煙,好不清閑。


    想到此,裴母不禁感歎:“老大啊,你說你咋光長見識不長眼見呢?你看看你弟弟,比你小那麽多,人家咋知道幫娘幫媳婦兒幹活呢?你和你爸一樣,都是懶坯子,一點兒都不像我。”


    裴母又犯病了,裴大哥和裴父對視一眼,齊齊翻個白眼,但都很默契的不去頂嘴。根據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們,他們要是頂了嘴啊,這個年他們就別想好好過了。


    眼瞅著餃子就要包好了,裴母坐在桌子上指揮裴父去拿洋鍋子打水來燒。裴父把煙槍一放,樂嗬嗬地去了,半點都沒有被指使的無奈。


    何若初和裴邢相視一笑,她覺得裴父現在的生活估計就是裴邢日後的生活寫照了。


    裴邢顯然也是這麽覺得的,小的時候他就教導他們要順著老婆,要聽老婆的話,男人結婚後隻有聽話了才有好日子過,他當時對此嗤之以鼻,等後來他結婚了,他才發現他爸說那些話簡直就是至理名言。


    當然了,從他爸給他們總結的那些話,就能夠知道他經曆過什麽。被罵算什麽,裴母年輕的時候很彪悍,和裴母吵架的時候都拿過刀。


    洋鍋子裏的水開了,裴母將餃子放到水裏煮,待餃子煮飄起來後用漏勺漏出來放在碗裏,時不時的動一下,防止餃子粘在一起。


    所有的餃子都出鍋了,也就到了十二點了。裴大哥拿著一根煙到外麵將鞭炮點燃。鞭炮聲劈劈啪啪地響起,還沒停呢,原本睡著了的裴家三小隻都起來了,穿著嶄新的衣服,到了堂屋手拉著手往裴父裴母麵前一跪,齊聲大喊:“爺爺奶奶,過年好,恭喜發財。”


    那異口同聲的模樣,一看就是約好的。


    裴父裴母笑得見牙不見眼,爽快的從兜裏拿出三個包好的紅包。每個紅包裏包了五塊錢,在這個壓歲錢按毛論的年代,這五塊錢已經相當的大了。


    跪完了爺爺奶奶,他們仨人來到裴邢和何若初的麵前,沒等他們跪下去,何若初就先將紅包拿了出來,她的紅包包得比裴母的大一些,一個紅包包了六塊六,取的是這個數字的吉利。


    裴邢一個紅包包多少何若初沒問過,包多少她都並不是很在意,反正裴邢一個月就五十塊錢的零花錢,花完了就沒有了。到時候裴邢來問她要她是不會給的。


    三小給何若初兩口子拜完年,又給裴大哥兩口子拜,裴大哥裴大嫂給的紅包數目目測也不會小。


    三小拜完年就開宴席了,裴母給何若初盛了一大碗的餃子,裴邢給她絆了一碗蘸水。裴父從兜裏掏出兩張五十塊錢放在桌子上。


    “今天你們來比賽啊,誰要是第一個吃出包了硬幣的餃子,這一百塊錢就是誰的。”


    幾個小子發出一聲驚呼,而後將餃子吃得更快了些,何若初他們都是大人,還是和平常一樣吃得不緊不慢,其實耳朵早就豎起來了,就等著聽誰咬到硬幣發出的痛呼呢。


    何若初吃完了一個餃子,又夾起了第二個餃子,放在嘴裏剛一咬,她就捂住了左邊的腮幫子:“哎呀。”


    裴邢眼睛都亮了,待何若初將硬幣吐出來,裴父將錢推到何若初的麵前:“老三媳婦兒,將錢收了。”


    裴大嫂咽下嘴裏的餃子,笑著道:“弟妹好福氣啊。”要知道往年的這一百塊錢,可都是讓她家大小子吃到了呢。不過裴大嫂卻一點嫉妒的情緒都沒有。


    運氣這玩意兒啊,妙不可言誰能肯定這東西從早到晚都在自己家呢?


    裴家這邊的餃子吃得其樂融融,在三十裏外的縣城裏,裴二哥在裴二嫂娘家的日子卻並不好過,裴二嫂的娘家姓韓,這一頓原本應該和和美美的年夜飯因為有狗皮膏藥裴二哥的存在而便得很怪異。


    韓老頭是裴二哥的師傅,從裴二哥十六歲當學徒工到現在他三十三歲已經十七年了,這十七年的時光是如此的漫長,漫長到他從一個中年男人變成了一個老者。


    時間在變,人也在變,當年那個在他麵前目光赤城的男孩已經變成了一個圓滑世故的男人,他以前也沒有覺得男人,特別是幹他們這一行的男人圓滑點有什麽不好。現在他卻後悔了,後悔將自己的掌上明珠交到這樣一個男人的手上。


    早知如此,他當年還不如將他女兒韓望敏交到一個不那麽有出息卻老實的人手裏。


    但無論如何,他是不同意自家女兒和裴二離婚的,不為別人,就為他的外孫家宗。


    那個孩子以前多麽靈巧啊,結果到了現在,呆呆木木的完全沒有了當初的靈氣。還有就是自家的大兒媳,本來就和小敏關係不好,覺得自己偏心,將運輸隊的工作給了裴邢現在他們要離婚了,他那個大兒媳明裏暗裏沒少給小敏使絆子。


    他和老婆子現在還活著呢她就敢這樣,以後他們走了,他的小敏不得被欺負死?


    光想想就讓韓老爺子兩口子心痛極了。


    同樣是十二點過後吃餃子,韓大嫂懟了一下自己男人,她男人低頭喝餃子湯,裝傻。


    韓大嫂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自家男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對裴二哥道:“妹夫啊,你看啥時候把家宗接回來啊,這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求團圓,你們兩口子咋忍心讓那麽小一個人待鄉下呢。”


    韓大嫂的意思很明顯,她認為裴二哥和裴二嫂不是她們這一家的人。


    要是平時,裴二嫂早和她吵起來了,現在裴二嫂是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韓大嫂要咋說就咋說吧,她就當做聽不到。


    韓大嫂沒聽到小姑子的反駁聲,心中十分詫異,這感覺也是一閃而過,很快,韓大嫂的詫異就變成了嘚瑟。她都忘了自家這個自認不凡的小姑子馬上就要被人甩了呢。


    真是作孽,但凡她這個小姑子以往多積點口德,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份田地啊。


    韓大嫂又得意又唏噓,得意於你個韓望敏也有今天,唏噓這個世界果然沒有一個好男人。


    但再咋唏噓,韓大嫂也是不希望自家小姑子離婚回來的,小姑子一回來,裴家宗肯定也得跟著當媽的,到時候她家大寶被家宗比下去了怎麽辦?她家大寶成績本來就比家宗差,以後那個小崽子要是讀書更努力了,自家公婆肯定會砸鍋賣鐵的供那小子。


    韓大嫂雖然不覬覦公婆的私房錢,但她總感覺自己虧了。


    想到這裏,韓大嫂一邊吃餃子,一邊勸裴二嫂:“小妹啊,作為你一個嫂子,你要離婚,嫂子按理是不該攔著的。但你總得為家宗想想不是?”


    “街尾的藍家兩口子不就是離婚了?她家的那個兒子就是跟著他媽過的,結果你看現在過得咋樣?藍小子在學校被人欺負,在家也被附近相鄰看不起。有時候路過巷子,還會被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拿石頭打。”


    “當時多優秀的一個孩子啊,次次考試拿第一,結果現在都要上初中了,還次次都排倒數。”


    裴二嫂聽了韓大嫂的話,吃餃子的動作不由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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