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邊的歐陽克見到葉向晚的眉毛和頭發上已然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心下大駭,再也顧不得危險,直接伸手將冰蠶從她手上扯了下來。


    那冰蠶雖然是肉身,但經過這樣幾次強力的拉扯之後,居然不傷不斷,身子一扭又咬到了歐陽克身上。


    葉向晚眼見小狐狸僵倒在地上,渾身的銀色毛上都是霜花,歐陽克也身子顫抖,明顯抵受不住冰蠶的寒意。她想起《八部毒經》裏麵的吸冰蠶之力轉化為自己的內功的圖示,心一橫,想道:“雖然我功力低微,也不知道那書上所示方法是否真的屬實。但不管怎麽說,我至少比歐小妖和狐狸活命的機會都要大些。若他們真的死在這裏,我一個人在這危機四伏的穀中又如何活得下去?”她擺出書上那個幹瘦僧人的姿勢,盤膝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則不停想著那副圖上的箭頭標示。這一切都做好之後,她猛地將冰蠶從歐陽克手上扯下來。


    冰蠶果然重又咬到她的手指之上。


    不過這一次和上次尚有不同,那寒氣入體之後,不再在她體內亂跑,而是真的沿著她事先預想的那樣,順著脈絡在體內遊走,寒氣所到之處,整處地方便似變得冰寒。


    歐陽克被冰蠶咬了一會兒,幾乎整個人都凍得失去了意識。等他醒過來時,駭然看到葉向晚正坐在他麵前,冰蠶緊緊咬著她的手指,而且這一次咬得極牢,幾乎將她的整隻手指尖都吞了進去,極難再被扯下來。


    葉向晚的全身結了厚厚的冰甲,她整個人都被封在冰甲之中,動也不動。


    歐陽克大驚。


    看她這樣子,明明已經死了,若是體內尚有一絲溫氣,又怎麽會在外麵結出這麽厚的冰來?他急忙坐到葉向晚身後,伸掌抵住她後心,將內力源源不斷地催到她體力。


    葉向晚的體內果然冰冷一片,那絲寒氣已經擴散到葉向晚全身,歐陽克雖然用內力助她驅寒,卻根本無濟於事。他轉而又改為將她體內的寒氣往外吸,但隻吸得一點,那股寒氣便似將他的心髒也凍得僵住了,他再想催動內力已經力不從心。


    小狐狸這時已經醒轉來,雖然力有不逮,看到葉向晚現在的情形,也知道形勢危急。它衝上去對著冰蠶便咬下去,那冰蠶此時體外似乎已經冒出了熱氣,小狐狸隻一咬便將它從葉向晚的手指上咬落下來,癱在地上一動不動,沒了之前的凶相,任由小狐狸將它撕咬吞吃入腹。


    歐陽克見不論是注入內力還是吸出寒氣的辦法都無法讓葉向晚再醒過來,便頹然放棄了一切無用的努力。


    他輕輕環住了滿身冰甲的葉向晚,隻覺得觸手奇寒,冰甲裏的佳人一絲反應也沒有,明顯早成了屍體。


    忽地,他麵色一變,一口血噴了出來。


    想不到這個時候他的毒竟然發作了。歐陽克苦笑。


    “晚兒,想不到我們會死在一起。”他輕輕地道,“其實,你若不是已經死了,我還真不想和你說這些。”


    那隻小狐狸開始在地上翻滾折騰,看似極為難受,可是歐陽克已經沒心思再管它,隻一心摟著葉向晚僵冷的屍體說話:“那天我們上岸之後,我發現我的大腿內側不知道被什麽毒物咬過,邪毒已然入體。我雖然盡力逼毒,卻沒什麽用。那時我便知道,我命不久矣。”


    小狐狸折騰的力度漸漸變小,看樣子應該離死不遠了。


    “在水底的時候,我眼看著你慢慢無力。那時我一想到你要死了,心裏就突然害怕起來,我想著這個世上如果沒有了你,隻剩下我,”他輕笑一聲,“當然,或許你現在如果還活著,肯定會反駁我說,我明明還有那些姬妾。……但那時我就是覺得,沒有你在身邊,這樣活著未免讓人受不了。我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我把那口氣渡給了你。我當時想著,或許你我二人不管多這一口氣還是少這一口氣都要死在水底。可是,萬一有一個活著,我希望那個人會是你。我知道你心裏沒有我,我隻是想著,如果我能救你一次,你日後好歹會想想我,畢竟你這條命是我救的,勝過我一個人孤零零活在這世上沒人想念。這樣說來,其實我挺自私,我寧願你活著想我,也不願獨自過沒有你的日子。”


    小狐狸躺在地上,隻剩下爪子還一抽一抽地。


    “可是我沒想到我居然能醒過來。一睜開眼,就看到你在我身邊,那時我真以為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們兩個人生活在這裏,沒有別人打擾,雖然你像以前一樣不喜歡親近我,防備著我,可是能看到你,能吃到你做的東西,能每天陪你交手過過招,這種日子……真的挺好。後來我想啊,不管怎麽樣,我是活不久了,那麽,我幹脆就再任性自私一些,將你留到我生命的前一刻罷。我知道你雖然防著我,但人卻著實善良,受不了眼睜睜看著我死在你麵前。所以我那時想著,哪天我堅持不住時,就托小狐狸帶你出穀。……我已經私底下和小狐狸說好,要一起瞞著你,不讓你出穀。不過,你別怪小狐狸,它之所以會聽我的話,是因為我騙它說,你若是出了穀就不會再讓它跟著你,不會再理它。它再聰明,畢竟不過是個畜生,好騙得很。我那樣告訴它,它便信了,所以它才肯和我一起聯手騙你。”


    小狐狸已經一動不動了,甚至連呼吸都已經沒有,小肚皮朝上翻在那裏。


    “那天冰蠶逃走之後,曾經幾次帶著其它大批毒蟲過來找小狐狸。可是小狐狸已經住到我們的洞裏,這裏又本非冰蠶的地盤,它便沒能找到。我想著這冰蠶是個稀罕物,雖然不知道有什麽用,但是我把你多困在穀中一段時間陪我本就不對,若能捉它給你,也算是我向你賠罪。小狐狸因為你這幾天不理睬它,也想替你做些什麽讓你消氣。我利用它這種心理,讓它答應幫我捉到冰蠶,今兒晚上我們趁你睡熟悄悄潛了出來,本打算合力捉住它。哪知道這冰蠶著實凶悍,最終仍是害了你。”


    歐陽克輕輕親了親葉向晚臉上的冰甲:“可是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後悔。能死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他嘴唇發紫,全身都冷得哆嗦起來,卻仍舊不肯放開葉向晚,“那天真是對不起,我一發現你要離開,太過緊張衝動,就想著不管用什麽辦法,能把你留下就成。……其實我說要你的時候,隻是想嚇嚇你,想你能服個軟,答應留下來陪我過了這段時間。哪知道你竟那麽驕傲,堅決也不肯低頭,寧願死也不肯說軟話,”他苦笑一聲,“你那樣子,倒逼得我不得不讓步。不過,我的想法還是不變,就算你覺得我是在賴著纏著你,我也不想放你出穀。……至於那本書,其實對一個要死的人來說,哪還會在意那個?我看你平時對那鏢寶貝得很,便想試著看能不能借這個要脅你一下。”


    他將已經死僵的小狐狸拉到兩人的身邊,低聲道:“晚兒,雖然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很開心,可是說實話……我真不希望你死,我寧願你能活著想我,看來,還是我的任性害了你,洪老爺子說的沒錯,我生性浮躁跳脫,原就成不了什麽大器,”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晚兒晚兒,你說現在明明是夏天,為什麽還這麽冷呢?我的心,很冷……”最後一句話的尾音還在空氣中緩緩飄著,白駝山少主的頭已經慢慢垂下,觸在葉向晚覆蓋著冰甲的肩上,嘴唇已然發紫。


    歐陽克是在融融的暖意中醒過來的。


    睜開眼時,他見到的居然是葉向晚苗條的背影,空氣中不時傳來木柴燃燒時發出的“劈啪嗶剝”之聲,空氣中泛著一股烤肉的香味。


    那隻小狐狸仍像往常那樣盤在葉向晚身邊,小小的頭搭在尾巴上麵,睡得正香。


    一切像是回到了他們鬧翻之前的時候。


    麵對此情此景,歐陽克竟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感覺。


    他想坐起來,這才發現全身都失去了知覺一般,不由心裏微驚,開口輕輕叫了一聲:“晚兒?”


    葉向晚聽到他的聲音,轉過臉對他笑道:“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肉就快烤好了,等一會兒就成。”笑語晏晏,是久違的溫柔體貼。


    “我現在動不了,怎麽回事?”歐陽克開口問道。


    “大概是你凍僵了還沒有暖過來罷,等下我幫你按按應該就可以了。”葉向晚道,眉眼柔和,語氣順從。


    歐陽克有點發愣。


    他已經習慣了那個對他時刻防備、動不動就出語打擊他一下的葉向晚,麵前這個雖然殼子與之前的佳人一般無二,但內裏卻好似換了個人,讓他有種不是真人的錯覺。


    “晚兒?”歐陽克試探地叫道。


    “怎麽?”葉向晚不解。


    “那個……你真的是晚兒?還是……,”忽地一個念頭鑽進了歐陽克腦中,他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你不是晚兒,你定是那隻小狐狸變的。”


    葉向晚一怔,既而臉色一變,喝道:“歐小妖,你欠扁是吧?”


    歐陽克聽著耳熟的口氣,總算確定了麵前佳人的真實性,心滿意足地道:“看你這樣說話,果然是真的晚兒,應該不是那小狐狸在搞鬼。我放心了。”


    葉向晚被他的模樣弄得“撲哧”一笑,轉頭將火上烤好的肉取了下來。


    熟睡著的小狐狸立刻醒了來,眼巴巴地看著那塊烤肉。


    葉向晚將烤肉放在一邊晾著,走過來問歐陽克道:“你現在除了頭,哪裏都動不了嗎?”


    歐陽克苦笑道:“是啊。我隻希望我不要一輩子都這樣,不然還不如死了。”


    “放心,不會的。你沒聽過禍害遺千年嗎?你這種人能活千秋萬代呢,現在說什麽死呀活的?”葉向晚的話不知道是在寬他的心還是在損他,不過她的纖纖素手卻已經伸出來,在他頸部以下僵著的部分慢慢按摩揉捏著。


    “真奇怪,我怎麽還沒死呢?”歐陽克喃喃道。就算沒被凍死,但他明明感覺到摟著她時,他大腿上的毒傷已經發作。


    葉向晚的手微微一頓,半晌才低聲道:“歐陽克,你中了毒,卻怎地瞞了我這麽久都不說?”


    “你怎麽知道我中了毒?”歐陽克問道。他剛剛可沒說中毒的事情吧?


    “我被封在冰裏麵的時候,其實人還有知覺,能看到冰外麵的情景,也能聽得到你所說的話。”葉向晚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對任何人來說,歐陽克臨死前的那一大堆話都應該算是“表白”了罷?


    就算他平時總一副不正經的神態,但每個人臨死前所說的話,大多都是心理話。


    她沒想到歐陽克留自己在穀中隻因為想她在他死前多陪他一段時間,更沒想到他早已經身中劇毒卻還若無其事地陪了自己這麽多天。想來,歐陽克睡著之時的□□,應當是毒發的緣故吧?


    而自己卻還認為他是在故意迷惑自己,置之不理。


    說來說去,都是她事先對他有太多的成見,以至於防他太深,到現在便欠他許多。


    歐陽克沒想到葉向晚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全聽了去,也一怔,既而默不作聲起來。


    葉向晚默默地幫他揉著全身上下的肌肉。


    洞中隻剩下樹枝燃燒之時發出的“劈啪”之聲。


    良久之後。


    “歐陽克,你是不是已經恢複知覺了?”葉向晚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啊,我想還沒有。我現在一點都動不了,也感覺不到晚兒的小手摸在我哪裏。”歐陽克道,聲音平靜,並不像撒謊的樣子。


    “在說這話之前,歐陽克,你能不能先管好你下麵長著的那個東西?”葉向晚的聲音裏充滿了羞惱成份。


    這個色胚說話做事一直都是真真假假,真假摻半,讓人捉摸不透。她以為他知道自己聽過他凍僵之前的話時會借機表白,哪知他卻一聲不吭。而現在他竟然仍舊假裝僵著,趁機大占她的便宜。


    歐陽克的kua下,不知何時已經支起了高高的帳篷。


    葉向晚咬著嘴唇,紅著臉,站起身對著草鋪上的歐陽克就是一腳。


    歐陽克哀嚎一聲,蜷起了身子:“晚兒,不要謀殺親夫啊。”


    “歐陽克,信不信我現在就閹了你?”


    “不要,不要,晚兒,你會後悔的。為夫要是沒了那個東西,還怎麽當你的親夫啊。”


    “歐陽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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