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寧身體一晃。臉上頓時血色盡失。


    “車是宮裏的, 老奴不敢攔,車速又快得很……正好虎子當時跟著老奴去了, 已經追了過去……小姐, 咱們快些趕過去,不然, 老奴擔心老太爺怕是……”


    張元清早年走鏢時腿受過傷, 隨著年齡增大,腿腳上便有些艱難。蘊寧擔心老爺子的安危, 想著再給他找幾個會功夫的人保護,張元清就推薦了自己侄子。


    張虎那人蘊寧也見過, 確然是個憨厚可靠的, 便點頭招了進來, 還帶來了個一塊兒走鏢的兄弟。


    兩人拳腳上雖說比不上袁家人,騎射還是好的。


    “小姐,老奴瞧著, 傷都是新傷,咱們趕得及時, 說不好能救回老太爺……”


    張元清說著,聲音已是開始嗚咽。


    這些年跟在老太爺身邊,也是頗學了些醫道, 雖然隻是一晃而過,可瞧血的顏色,人定然還有口氣。


    張元清魂飛魄散之餘,可不是就不要命的跑到陸家來了——


    小姐的手段, 外人不知,他們這幾個程仲的心腹可是清楚的緊,要說真有人能把瀕死的病人給救回來,怕是也隻有小姐了。


    蘊寧已是手腳冰涼,如墮冰窟,整個人都有失重的感覺,如果說這輩子還有什麽是蘊寧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那就是祖父的離去了:


    “去叫荊東過來,備車。”


    上一世,祖父在病痛中悲慘離世,即便轉世重來,蘊寧依舊無法忘卻哪種剜骨剔髓般的痛。


    更不要說,接連兩世,祖父都是為自己所累!


    一時簡直痛徹心肺。


    荊東很快備好了馬車,神情卻是有些焦灼。


    因為擔心會有人趁亂傷害老爺和少爺,府裏暗衛太半都派了出去,留下的不過數人罷了。


    隻少夫人的模樣,明顯是出了大事:


    “要不要通知少爺?”


    少爺平日裏可是交代過,但凡少夫人有什麽事,必須第一時間告訴他。


    “不要。”蘊寧直接道,“派人去武安侯府。”


    這個時辰,陸瑄已然到了,若是離開,必然坐實了科場作弊的謠言,那樣的話,不止陸家會被淹沒在這場洪流中,還會連累無數的人丟掉人頭。


    口中說著,又死死盯著荊東:


    “決不許告訴相公。”


    一輛車子很快出了朱雀橋府門。


    張元清的模樣明顯已是累極,行動間都有些艱難,卻依舊騎著馬,衝在最前麵。


    一路上張虎留下的果然都有記號,看馬車的方向,分明就是朝著城外極為偏僻的一處亂葬崗而去。


    馬車速度極快,一行人很快出了城門,蘊寧一直紅著眼睛,卻是倔強的不肯掉下一滴淚來,連帶的心中更生出無窮的恨意……


    漸漸的已是能瞧見殷紅的血滴,果然如張元清所言,都是極新鮮的,張虎的標記也都有跡可循。


    “少夫人坐穩當些。”前麵就是亂葬崗了,眾人早已遠離官道,上了一條極為崎嶇的小路。


    不得不說荊東駕車的技術極為高超,速度較之之前也沒減慢多少。隻苦了才車上的蘊寧,身體都快要被顛的散了。


    耳聽得荊東一聲“到了”,蘊寧第一個從車上跳下來。


    入眼隻見一片雜草叢生的斜坡,亂石間,到處都能瞧見有衣服碎片並刺目的白骨,一片荒蕪間,隱約瞧見坡底處正趴著一個人。


    蘊寧直接衝了下去,荊東速度卻是比她更快,先一步跳過去,探手把人翻過來,入目是一張已經有些腐爛的臉,忙回頭製止蘊寧:


    “少夫人莫要過來,這不是老爺子。”


    蘊寧身子猛一晃,雖然方才隻掃了一眼,卻是正好瞧見那人臉上的兩個黑窟窿……


    “呱呱……”幾隻烏鴉從眾人頭頂飛過,卻是盤旋不去。


    “張虎留下的記號怎麽沒了?”張元清圍著亂葬崗轉了好幾圈,神情越來越難看。


    “去附近看看。”蘊寧道。


    除了荊東荊西依舊寸步不離的護侍在蘊寧周圍,其他人忙四散開來。


    蘊寧回到高坡上,往四處望了下,卻發現不遠處的密林中隱約露出一角破敗的茅草房。剛要轉開視線,一聲慘呼聲忽然傳來。


    “是虎子。”張元清臉色一變,跌跌撞撞的朝著發出聲響的地方衝了過去。


    蘊寧跟著就往前跑。


    荊東忙招呼分散開的侍衛搶先往密林中的茅草房而去。


    不想一行人還未靠近密林,一張大網突然從天而降,跑在最前麵的張元清頓時被罩了個正著。


    好在蘊寧被荊東一把推開,不然可不是同樣要被網住?


    “小姐,虎子在茅草房前……”被高高吊起來的張元清忽然嘶聲道,情緒明顯極為激動。


    蘊寧定睛瞧去,正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正趴在通往茅屋的亂草地上。


    同一時間,密林中忽然出現了一群黑衣人,看人數足有數十人之眾。


    沒等荊東喝問,對方已是抽出冰刃,朝著幾人砍了過來。


    耳聽得兵器襲頂的勁風聲,荊東臉色難看至極,對方不但人數眾多,便是功夫也都不弱。


    明顯是早設下埋伏,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這麽打下去,形勢會越來越不利。


    卻是一時間根本想不出什麽好主意。有心勸蘊寧離開,畢竟真是拚死衝殺的話,荊東自信能給蘊寧拚出一條生路來。


    “你們擋著後麵!我去茅屋!”蘊寧卻是根本不同意荊東的意見。危險之下,張虎依舊冒死往茅屋處爬行,明顯祖父就在茅屋中。


    即便是死,蘊寧也絕做不到就這麽丟下祖父,自己逃命。


    荊東如何不明白蘊寧的心意,若是可能,恨不得打暈了少夫人直接帶走才好,卻也明白,真是帶著個人,根本逃不出去。


    無可奈何,隻得先依著蘊寧的意思往裏衝。


    眼瞧著張虎已是相距不遠,蘊寧跑的更快。身後忽然響起荊東一聲驚呼:


    “小心!”


    卻是三個黑衣人突然從旁邊撲了過來,兩個截住荊東廝殺,另一個則手提寒光四射的寶劍,朝著蘊寧當頭砍下!


    蘊寧卻是頭都沒抬,直接一抬手,手腕上梨花弩同時開啟,一蓬細如牛毛般的毒針暴雨一樣朝著上方黑衣人盡數傾瀉而出。


    變起倉猝,黑衣人明顯沒有想到看起來嬌弱纖細的女子身上竟隨身攜帶有這種可怕暗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想要躲過去,可惜臉上依舊麻了一下。


    竟然被自己看不到眼裏的一個螻蟻暗算得手,黑衣人登時大怒,抽劍剛要再次砍下,隻可惜劍勢忽頹,身形也不受控製的呆頭鵝般從上空直直墜落,好巧不巧正好砸在蘊寧身前,蘊寧腳下不停,直接從他臉上踩了過去——


    梨花弩乃陸瑄為蘊寧特製,至於裏麵的細針除了蘊寧研製的最強迷藥浸泡過之外,陸瑄還加了劇毒之物,即便沾上一點兒,也隻能是乖乖等死的份兒。


    亂葬崗這邊亂成一團,朝堂上這會兒也是熱鬧無比。


    大正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奇葩的事,堂堂會元的成績竟是甫一發布,就受到如此多的質疑不說,那些舉子還敲響了登聞鼓。


    好好的大朝會這會兒已是吵成了一鍋粥相仿。


    “所謂空穴來風,必然有因,一眾舉子無緣無故,絕不致鬧到這步田地。”說話的是兵部侍郎周奎元,“春闈事關國體,茲事體大,絕不容許有半點瑕疵,臣請皇上徹查此事,不然不足以正視聽,更會貽禍朝廷社稷。”


    “你這話什麽意思?”裴雲杉咬牙,神情淩厲,“還是說周大人唯恐天下不亂?一句‘空穴來風’,就要指斥同僚、否定所有參賽舉子的成績不成?”


    周奎元陰陰一笑:


    “這話我可沒說。之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裴大人既是自詡清白,還怕朝廷徹查不成?”


    說著冷冷一笑:


    “雖然在下並非言官,可所謂不平則鳴,確然還有一句想問——前些時日聽說裴夫人身染重疾,須百年老參續命,據周某所知,不說其他名貴藥物,但是這樣的老參,一株就需要數千兩白銀,裴大人不是號稱兩袖清風嗎,可敢在皇上麵前說明,這老參卻是來自於何方?”


    裴雲杉盯著周奎元,眼中幾乎能噴出火來——


    裴雲杉出身寒門,全靠了妻子操持家務給人幫傭才能一路把書讀下來。一路行來,夫妻二人自然感情很好。隻數月前,裴夫人突發急病,急需百年老參續命,裴雲杉求告無門時正遇上陸明熙。


    知道裴雲杉的處境,陸明熙當即著人回家取了一株來,隨即轉贈給裴雲杉,救下了裴夫人一條性命。


    再沒想到都一年前的事了,周奎元依然借題發揮,說出這樣一番誅心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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