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不是甲骨,而是象牙……”


    宋傑看到的不是實物,而是手機圖片,那些明顯是骨質的基材,讓他誤以為是甲骨。


    但呂雲韻的解釋,卻是又一個證明這些文字是夏篆而非商代甲骨文的細節……


    上古時,冀北一帶溫暖而潮溼,森林茂密,水草肥美,非常適合大象生存。


    五十年代初,在冀北出土的五米高的大象骨胳化石,是迄今為止東華發現的最高最大的靈齒類大象化石。


    由於有豐富的象牙資源,這就為夏朝在象牙上刻字提供了物質基礎。


    由於氣侯的變化和大象的南遷,到了商朝的時侯,還能見到商人在河洛一帶捕象的記錄,河洛的簡稱為“豫”,與上古時代多象是有關係的。


    夏人尊象,商人崇亀,周人尚金。


    夏人用象牙、象骨刻字,商人用亀甲、獸骨刻字,周人用鼎彝鑄字,這也可以說是典型的時代特征之一。


    不過,當呂雲韻解釋了她手中的這些象牙文的來源之後,卻讓宋傑有些失望……她也不清楚這些象牙的具體出土地點。


    “這些象牙文是我家祖傳的,據說是老太爺清末的時候在直隸督標參將家裏教私塾時,參將大人送給他的,後來我的曾祖父、祖父和我父母一直都視若珍寶從不示人。那年冀北大地震時,這些東西都藏在大板櫃裏,當時房子都倒了,所有的家具都砸壞了,唯獨大板櫃完好無損……”


    呂雲韻也是出生書香門第,其祖父父親都是知名的文史學者,祖傳的古物真偽應該不會有錯,隻是可惜這些古象牙真正出土的年代已經很久了,要查到確切的出土地點確實不太可能。


    既然沒辦法知道這些古象牙的出土地點,宋傑也就對呂雲韻手裏的這篇“祖羲頌文”興趣不大了,露出有些疲累的樣子,微微闔上雙哏,靠在椅背上假寐了起來。


    呂雲韻見狀,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正準備和他一樣在椅子上靠一會兒,沒想到那個叫秦雨的女生似乎對她剛剛說的話題很感興趣,又提了一個問題。


    “呂老師,您既然說這些文字是夏篆,可為什麽我看著它們似乎比商代甲骨文繁複規整……感覺甲骨文似乎更原始一些,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如果從文字的發展規律來看,應該是從簡單到複雜,從原始到成熟一脈相承的。


    這是學古文字演變過程的人所共識的基本規律,秦雨應該也是這方麵的學生,她這麽問確實沒錯。


    但是呂雲韻的解釋,一開口就讓人明白為什麽真正的學者從不拘泥於所謂的固有理論,看問題的角度比那些死讀書的人要更開闊,從思維方式上就有著本質的區別了。


    “小秦,你說的沒錯!那是正常的文化更迭情況下的一般規律……”


    呂雲韻笑著對秦雨反問了一個問題道:“咱們東華曆史上有過多少次遊牧民族入住中原,野蠻落後的遊牧文明打敗先進成熟的農耕文明的例證?”


    這個問題一下子讓秦雨茅塞頓開……


    蒙元滅宋,滿清入關,這兩次都已經是比較靠近現代的曆史了,比這更早的匈奴南侵、五胡亂華……在曆史上和呂雲韻所說的那種情況可謂比比皆是。


    先進成熟的文明,並不一定就比野蠻落後的文明要強大的多,至少在火器出現之前的冷兵器時代,強悍的遊牧民族入侵,最終打敗崇尚禮儀文化開明的中原王朝的例證是事實存在的。


    根據商湯滅夏的曆史,殷人是一個弱小的不開化的東夷遊牧民族,以玄鳥為圖騰,以牛羊肉為食物,是馬背上的民族。


    而夏民族則是黃帝的後裔,以龍為圖騰,居住在冀北平原及黃河一帶,已進入了農耕和百工時代,其文化文明程度,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在其文字表現上,差異較大,是很自然的事情,並不奇怪。


    夏朝文字字大且筆道圓韌,商朝甲骨文字小又無方筆,兩者相差懸殊,古象牙上的夏篆與商朝甲骨文截然不同,應該就是由於這種先進和落後民族的文化差異造成的。


    呂雲韻見秦雨聰慧好學,索性多教她一些,拿出了手機裏的圖片對照著給她講解了起來。


    “而且你還可以用‘後證前’的方法,將甲骨文與象牙文進行比較,孰前孰後,孰早孰晚,比一比就很清楚了。象牙文裏有些字是與甲骨文和金文裏的字一樣的,屬於同一文字體係,存在傳承關係。但是,象牙文裏的有些字是甲骨文和金文裏所沒有的,這種情況的產生隻能在此之前而不能在此之後……”


    當她說道兩種文字的傳承關係時,突然一下子“卡”住了。


    呂雲韻這才想起,自己之前和宋傑請教的問題是他手裏那本古拳譜上的文字和自己手中的象牙文夏篆非常相似……可誰知說著說著就被宋傑給帶跑偏了!


    她最想了解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呢!


    此時,大巴車正在沿著高速公路向南疾馳,剛剛她才看到一塊指路牌上,標識著距離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笠縣還有不到一百公裏的路程了。


    到了目的地之後,她就要投入到工作中去,想要再找機會問宋傑那個問題又不知要拖到什麽時候了。


    想到這兒,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拉了拉宋傑的袖子,小聲地問道:“宋博士,之前我問您的那個問題,能和我說一下嗎?”


    “呃……什麽問題,剛剛我們聊了很多,具體你想知道什麽,我忘了……”


    宋傑知道她想了解的是“夏篆”(昆侖神文)和拳譜符文(昆達亞古籙文)之間的關聯。


    這個問題宋傑確實可以給她解答,但這個問題深究起來勢必就要涉及到昆達亞遺民武修的秘密,目前這個秘密還不能對外公開……宋傑也隻能裝傻充愣了。


    “就是您之前看的拳譜上的古文字……我覺得它和夏篆雖然不是同一個文字體係,但兩者之間必定有關聯……您看這禹王碑上的文字和拳譜上的文字完全一致!”


    呂雲韻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她一邊說著一邊還拿出了另一個例證!


    而當宋傑看到她拿出來的這個新例證,腦海裏卻仿佛有一個來自遠古的聲音在激蕩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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