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煊嘆了口氣,也不言語,腳下走得飛快。


    長長的石板路上很安靜,隻有我們兩個人。我隱約感覺到慕容煊胸口的起伏和他吹拂到我臉上的氣息。我暗暗地想,如果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該有多好,那樣的話,他就會抱著我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春日熏暖的風勾惹著我的睡意,我的心悄悄滑進了恍惚的輕夢。


    ☆、觀魚


    碧草如毯,暖風駘蕩。


    我仰頭望著天上越飛越高的風箏,小小的心兒也變得輕飄飄起來,隨它一直升上了遼闊無邊的青空,在明朗的日光下和舒捲的雲朵間自由飛舞。


    我多想變成一隻小鳥,擁有一對美麗的翅膀,能夠飛到外麵廣闊的天地間到處遨遊,看看韶國皇宮之外的世界是如何的?韶國西北的涼國和韶國以東的安國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薄薄的春衫在清風中飄舞,我的心乘著風任意馳騁,所到之處花開如夢。


    “喲,十一妹妹放風箏呢。”七姐若瑾尖尖細細的聲音突然打斷我的神思。


    八姐玉苒同她並肩走來,伸手便來拿我手中的線圈:“讓我們玩會兒。”


    我忙避開一步,撅起嘴悻悻瞥了她一眼:“八姐自己拿風箏來放就是。”


    若瑾飛了我一個白眼兒,狠狠戳了我額上一指頭:“你個小丫頭,敢和姐姐們頂嘴了!”


    玉苒一貫飛揚跋扈,蠻不講理,此時不由分說,劈手就在我手臂上擰了一下,一把奪走了線圈。


    我揉著被玉苒擰疼的地方,又氣又惱,知道搶不過她們,隻得忍氣忿忿走開。誰知腳下剛邁開步子,猛地就受了一絆,我猝不及防,身子前傾,五體投體,從臉到腳,實打實與草地貼在一處。


    我偏轉過頭一看,隻見若瑾正用寬大的衣袂掩著口,笑得花枝亂顫。玉苒站在她身後,一手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幾乎喘不過氣,咯咯的大笑聲驚得花叢裏的蝴蝶都飛走了。


    我知道是七姐若瑾伸腳絆了我一跤,當時玉苒離我要遠一些,不可能是她。我這個七姐雖然外表生得溫柔可人,但卻麵善心硬,詭招百出。我這一下幸好是摔在了草坪上,草長得厚實綿軟,倒也不甚疼痛。


    我沿著柳蔭悶悶不樂地走著,一抬頭忽見對麵山坡上兩頭小鹿驚惶飛奔,正自疑惑之時,隻見十四弟景明手裏拿著彈弓追了下來。他一見到我,便停下腳步,嗨嗨笑了兩聲,舉起手中彈弓朝我瞄準。


    “你敢!”我一腔怒火正無從發泄,瞪圓了眼睛一聲冷喝。


    景明大概是被我的氣勢所震懾,不由怔了怔。忽而眼珠一轉,嬉皮笑臉拉開了彈弓。


    我心頭一緊,嚇得忙抬手格擋。隻聽嗖的一聲,彈丸擦著我的衣袖飛了過去。緊接著就聽到彈丸連發,從我頭頂、身邊急速擦過,破空之音不絕,打得身後的柳枝一陣劈啪亂響。


    我抱頭縮著身子,不敢亂動,任憑景明拿我當箭靶子一樣亂彈一氣。不過,他雖然胡鬧,心裏卻似乎是有所忌諱,不敢真的將彈丸打到我身上來。


    景明見我動不敢動,得意地笑了幾聲,沖我做個大大的鬼臉,轉身跑開,又去尋那兩隻小鹿了。


    我心裏膩煩得很,不顧身份體麵,嘴裏低聲叫罵著,對身後的一株柳樹暴打暴踢,發泄一通。


    兩個小太監恰巧從我身旁經過,他們邊走邊用眼角瞟著我,抿嘴低低地偷笑。


    我心頭火起,連宦官都敢來嘲笑我呢!不由分說搶上前,奪過其中一個小太監手上提著的鳥籠,狠狠砸在了石頭上。


    籠子破了個窟窿,裏麵那對長著漂亮長尾巴的小鳥趁機出逃,比翼雙□□去。


    我望著它們自由飛翔的優美姿態,感到一絲莫名的快意。


    兩個小太監麵如土色,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捧著殘破的鳥籠,哭喪著臉連聲叨咕:“了不得,了不得……”


    我朝他們啐了一聲,揚長而去。


    煙波湖離著我住的心煙庭很近,也很僻靜。我百無聊賴地立在湖心小亭中,趴在圍欄上,無精打采地瞧著水中的遊魚,手裏胡亂搖晃著幾支狗尾草。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溫暖的手忽然輕輕掩住了我的雙眼。


    我愣了愣,心中一動,想也不想,脫口就喚了出來:“是煊哥哥——”


    那人微微冷哼了一聲,依然用手遮著我的眼睛不肯放開。


    我明白是自己猜錯了人,心中不由詫異,眼睫掃著那人的掌心一連眨巴了幾下。


    隻聽那人在耳邊輕輕嘆息:“你眼裏隻有一個外四路的煊哥哥,倒把我們這幾個親哥哥當成了外人。”


    “六哥!”我終於聽出了是誰,不由脫口急喚,拉開他的手,迴轉過頭。


    六哥景昀芝蘭玉樹般立著,氣定神閑地瞧著我,一身月白色的絲袍,越發顯出他清貴高華的氣度。他比慕容煊年長三四歲,一言一行看起來都要比慕容煊沉穩許多。


    景昀外表溫文爾雅,我也幾乎從未親眼見過或是聽人說起過他發什麽脾氣,可是宮侍們在他麵前,似乎都很是充滿敬畏,任是父皇麵前的米公公還是太後身邊的霍公公,誰也不敢當著他的麵隨便一點點。


    景昀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雙眼微微眯起:“那天,是他送你回去的?”


    “嗯?”我疑惑地瞧著他輪廓鮮明的臉,不明白他的意思。


    景昀放眼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仿佛漫不經心地提醒了一句:“你生辰那天……”


    我怔了怔,才想過來他問的是什麽,便點了點頭:“是煊哥哥送我回去的。”


    景昀將眼神轉回我臉上,微微笑著,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看來確實是不醉裝醉,要不怎麽都清楚?”


    我頓時羞窘起來,吱唔解釋:“是醒來時嬤嬤跟我說的。”


    景昀輕輕笑了笑,也不多言,忽而一俯身,將我攔腰抱起。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又將我輕輕放下了地。


    我嘟起嘴巴,很是不解地瞅著他。


    景昀微微皺眉,神情似乎有點兒不滿:“你和十妹妹幾乎一般大,她就比你要沉一些。”


    我一愣,原來是掂我斤兩呢,頓時覺得有幾分羞窘。


    景昀繼而打量著我輕嘆:“你平日的飯都吃哪去了?總是這樣單單薄薄,怪可憐見兒的。”他眼中的悲憫之色越發濃鬱,讓我心裏很是不自在。


    我避開他的眼光,趕忙分辯:“定是乍脫下厚厚的冬衣,所以瞧著顯瘦。嬤嬤說我今年長高長胖了許多呢,難不成六哥想要我變成個小胖妹才高興?”


    景昀撫著我的肩頭笑了笑:“再胖些也無妨。”


    我撇了撇嘴,把臉扭向一邊:“哪有老是催著女孩兒家發胖的道理?九姐比我瘦得多呢,也不見你去可憐她!”


    景昀哭笑不得,揪住我一側的耳朵笑罵:“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說著,又來嗬我癢癢。


    我最禁不住別人撓癢,彎腰笑得喘不過氣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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