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雙手一抓將地上的錢褡子拎起走回了鋪子。


    仆從們驚訝得張大嘴巴,幾百斤就這樣拎回去了?


    林衝將錢放在角落裏,說道:“這是七十貫,你們等會點一下,我去收錢。”


    許青娘道:“嗯,官人辛苦了。”


    “記住,再賣隻收銀子,咱們不上門取錢,要買讓他們帶錢過來。”


    林衝囑咐過後,出門跟著幾名隨從離開,到了城裏雇了輛牛車,挨家挨戶地去收錢了。


    這些隨從坐在牛車上,樂嗬嗬地聊著天,時不時的還打趣林衝幾句。


    “小郎,你們東家這生意簡直嚇死人了,那麽一小瓶賣七十貫,這比搶來的還快啊!”


    “小郎,你成親了沒有?”


    林衝笑了笑,也懶得理會這些人,買東西付錢天經地義,根本無需討好這些下人。


    牛車在城裏轉了一個多時辰才來到最後一家。


    林衝狐疑地看著車上那名仆從,仆從尷尬地笑了笑,急忙跳下牛車,跑到門口,對著門丁問道:“七娘子沒交代人送錢出來?”


    門丁道:“七娘子說讓你帶人進去取。”


    仆從拍了拍大腿,心裏猜測這是七娘子相中人家了,急忙跑回牛車旁,尷尬地說:“麻煩小郎隨俺進去取錢吧!”


    林衝看著府門前的門楣,隻見門上掛著塊鎏金牌匾,上書兩個大字:唐府,筆鋒蒼勁有力,顯然是出自名家。


    “敢問這是誰家府上?”


    仆從正要開口,卻聽車夫道:“這裏是當今戶部侍郎唐恪,唐大人家。”


    車夫在杭州城裏幫人拉錢取物多年,對城裏極為熟悉,張口便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林衝心裏暗暗思索著,月初黃河決堤,趙佶便是派了此人去治水,唐恪此時應該沒在杭州吧!


    這位後來可是當過大宋宰輔的人物,雖也是結交宦官攀爬上去的,卻多少能做些實事。


    仆從見林衝坐在車上不動,也明白他是怕車夫拉著錢跑了。


    “小郎,無需擔心,這裏是唐府,府裏自會幫小郎看好牛車,這車夫不敢拉著錢跑了。”


    “你這下賤人憑啥詆毀俺?俺在城裏做了幾十年拉錢取物的生意,何時做過那種事。”車夫一聽不幹了,“買物給錢,沒有像你們家這樣的,還要人進去取,都是送到門前。”


    仆從被人一頓數落,卻也不好說什麽。


    車夫仍舊不依不饒:“哼!小郎,俺跟你說,就讓他送出府來,否則就去城裏宣揚一番,說唐府買東西不給錢。”


    仆從聞言哪裏肯依,瞪眼道:“你這車夫,怎敢如此大膽胡言?這裏可是戶部侍郎的府邸。”


    車夫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將嘴巴一閉,不敢再去爭辯。


    林衝笑著跳下車,對著那仆從說:“帶路吧!”


    仆從笑著將林衝帶到後門,經過一片花園,又過了幾進院落,不多時來到一處院子,院子中間有一方池塘,四周圍著幾片花圃,參差間種著不少樹木,池塘邊有一個亭子,有走廊與亭子相通,連著西側的幾間廂房。


    “小郎稍等,咱去通報。”


    仆從不待林衝說話,扭頭就走。


    林衝見到此處不由得有些想念在京城的府邸,抽空應該回京城一趟。


    他又想起了柳姝給的那幾本賬簿,順便將賬簿交給童嬌秀,讓她交給童貫,將杭州酒監的權利拿到手裏也還不錯。


    林衝左等右等不見人來,便沿著青石板路走進裏麵,來到亭子裏坐了下來。


    池塘中的錦鯉見有人來,成群地遊了過來,林衝看到旁邊有一方木盒,盒子中放著麵食碎末,隨手抓了一把扔入水中。


    ......


    ......


    唐府正宅大院,中堂內。


    “娘親,您聞聞這薔薇水如何?”


    一二八芳華的美貌女子,手裏拿著剛買了的薔薇水,遞到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鼻子前。


    婦女放下手上的女紅,聞了聞,慈眉善目的道:“七娘又出去亂花錢了?”


    說著又拿起女紅繼續穿針引線。


    美貌女子是唐恪的女兒,排行老七,被府裏的人叫做七娘,婦人是唐恪的結發妻子,唐劉氏。


    唐七娘道:“這,也不算亂花呀!”


    唐劉氏點了點頭,“是很香,七娘越來越喜歡打扮了,莫不是想郎君了?”


    唐七娘聞言臉上一紅,想到那人已經被請到了小園子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讓娘親過去看一下。


    “娘親......”唐七娘嬌羞地輕吟。


    唐劉氏又道:“還知道害羞,十六歲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哎呀!娘親為何總是提這些。”唐七娘皺眉道。


    “那你說找娘親為何事?這薔薇水與你之前買的區別不大,以前可沒見你拿過來獻寶。”


    唐劉氏不緊不慢地說著。


    唐七娘眼珠滴溜溜轉了轉,故作扭捏道:“女兒沒錢了,您明白的,人家收錢的都收到府裏來了,女兒這不是急嗎?”


    唐劉氏手上一顫,險些刺到手指,“收錢到府裏來了?你這死丫頭,讓你爹知道了非得將你關起來不可。”


    堂堂戶部侍郎家被人要賬上門,不打一頓都算好的。


    唐劉氏急忙伸手取來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後,隻見滿滿一盒子金銀首飾。


    “缺人家多少錢?”


    唐七娘忙道:“共七十貫,已經給了十五貫。”


    唐劉氏取了一塊不大不小的金子,“這個應該夠了,快去給人家,將人打發走,你爹剛回來正心情不好呢!若被他知道有你好受的。”


    唐七娘卻沒接:“人就在隔壁院子裏,娘親陪女兒去吧!”


    唐劉氏一聽急忙將小金塊攥在手心,拉著唐七娘出了正堂,唐恪由於三年前治水有功被提拔,這次趙佶雖又派他去治水,卻也因此被人彈劾了,因為這次決堤的地方正是他三年前治理的那段河堤,就在這數日前趙佶將唐恪罷免了,唐恪隻得灰溜溜的回了杭州老家。


    唐劉氏一心想著將人打發走,拉著唐七娘急忙往隔壁小園子走,唐恪的脾氣她最清楚,最在乎的就是在老家的名聲,此事若被人宣揚出去,非得狠狠懲戒這個女兒不可。


    唐七娘扭捏著走的很慢,眼見就要見到那人,隻感覺心跳的越來越快了。


    母女倆來到小園子門口,見那名仆從正在門口守著,唐七娘背過身咳嗽一聲,仆從急忙躬身退到一旁。


    林衝看到門口有人影,隨即站了起來。


    唐劉氏走上前,見到人才發現這事兒好像不太對勁,伸手去拉唐七娘,唐七娘卻扭捏著不肯動了。


    “死丫頭,這是在騙你親娘?”


    唐七娘掙脫開手,催促道:“娘親快去給人家付錢嘛!”


    “付錢付什麽錢,你那點心思,我這個當娘的會不懂?”


    唐七娘被臊的滿臉通紅,低下頭不說話了。


    唐劉氏此時已經猜到女兒的心思,知道她害羞,便慢慢走上前打量了林衝幾眼,覺得眼前這人相貌沒得說,卻不知道出身如何,七娘喜歡,她也過了眼,其他的卻要打聽過才知道,於是取出那塊金子,問道:“這些可是夠了?”


    林衝心裏一陣疑惑,這年頭拿銀子買東西的都不多,更別提金子了,這玩意在此時相當於珍寶,都是收藏起來留著傳家用的。


    他略一估計,點頭道:“夠了,怕是多了不少。”


    “不礙事,不礙事,多了小郎回去便給存在我家七娘名下吧!”


    唐劉氏將金塊遞出。


    “也好。”林衝順勢接到手中,拱了下手:“勞煩主家讓下人送一下。”


    唐劉氏點了下頭。


    林衝邁步離開。


    唐七娘見人來了,急忙背過身。


    少頃。


    唐劉氏道:“人都走了,還在那傻站著。”


    “哎呀!娘親。”唐七娘轉過身一聲嬌嗔。


    唐劉氏道:“你既有心何不直言,害得你娘差點失禮。”


    唐七娘上前扶著唐劉氏的胳膊,撒嬌:“娘親多聰明,到了一看肯定就明白了。”


    “真是不知羞。”唐劉氏道:“人才不錯,隻是不知是何出身,有沒有定親。”


    “您看他年紀也不大嘛!”唐七娘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是沒底,悶悶不樂起來。


    “娘給你去打聽。”唐劉氏如此說著,不忘提醒,“這事還得你爹做主才行。”


    “女兒曉得。”唐七娘低聲盈語。


    ......


    ......


    林衝出了唐府的門,心裏一陣狐疑,這家人有病?付錢付金子,下人還這麽客氣。


    “小郎,你的錢呢?”車夫問道。


    林衝將手裏的金塊亮出來,隨即收入懷中。


    車夫驚訝的道:“給的金子?”


    林衝輕輕一跳坐在了車轅上,“走吧!”


    車夫笑道:“您進去的時間可真夠久的。”


    林衝道:“罷了,給你加一貫如何?”


    “如此多謝了,等會兒老漢搭把手幫你卸錢。”車夫鞭子一揮,“駕!”


    林衝撇了撇嘴,竟然不給卸貨的?理念這麽先進?堪比嘟啦啦司機,緊守自己的本分,不該自己做的事堅決不做。


    除非給加錢。


    牛車緩緩離開唐府門前,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唐府內,唐七娘坐在亭子裏,時不時地抓起木盒裏的魚食撒入水中,眉頭卻是深深鎖著,似是心裏有解不開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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