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候府。


    趙二上前敲門,守門老者打開了門,恭敬的叫了一聲小侯爺。


    沒錯,趙二就是當年的趙乾。隻不過這些年他在軍中當值,四處曆練,早已沒了當初的天真與衝動,已然變的穩重和老練。


    “少爺,可要讓我叫廚房準備飯菜?”守門老者問道。


    “我帶了食物回來,湊活一頓就成,不用麻煩大夥。”趙乾亮了亮食盒向老者說道:“如今雖已開春,但晚間仍有寒意,趙叔你也快回屋歇息吧!”


    平安候趙朗原本是鎮守西北的將領,三年前被召回,卻是讓皇帝各種理由留在京中不得返回。而看門老者就是原本鎮西軍的士卒,他為國家打了一輩子仗,如今年紀大了退了下來,平安候便給了他一個閑散職務,打算養他終老。平安侯府內的仆從多是如此,趙乾一向十分敬重。


    辭了老者,趙乾嫌屋內憋悶,幹脆直奔花園,他在亭子中坐下,將鹵味擺放到石桌上正要開動,卻聽一個渾厚聲音說道:“等等,豬拱拱留給我!”


    趙乾抬頭一看,見是自己老爹平安候趙朗,連忙起身說道:“爹,你還沒睡呀?”


    “本來已經準備睡了,但聞到這鹵肉的香味,誰又睡的著呢?”平安候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豬拱拱往嘴裏一放,立刻發出一聲無比滿足的聲音。


    所謂豬拱拱就是豬嘴上麵帶鼻孔的部分,也叫豬拱嘴,此處由厚實的皮層構成,韌勁十足極具彈性,耐咬嚼,滋味獨特,是豬肉中的最佳部分,最適合下酒!


    “妙啊!”平安候不光是鎮守一方的將軍,同時也是一位資深老饕,他仔細品味了一下豬拱嘴,立刻有了意外的發現,驚喜說道:“我說這豬拱嘴為何外麵香脆,內裏鮮嫩,原來是過了一遍油,用炸出來的焦皮來保護內裏的嫩肉,此舉不拘一格,別出心裁,烹製者定是位鑽研廚藝多年的老師傅,在劉家酒樓做出魚肚蟹的也是他吧?”


    趙乾一邊將切好的豬腳挑出來裝在另一個盤子裏,一邊笑著說道:“父親向來料事如神,不過這次確隻猜對了一半。”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何來對了一半之說?”


    “因為魚肚蟹的確是這鹵肉之人做的,但他卻並非老師傅,而是一位青年,與孩兒的年紀相仿。”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手藝?”平安候大為震驚,連忙問道:“他是誰?”


    趙乾回答道:“他姓歸。”


    “姓歸,難道是……”看到兒子點了點頭,平安候突然放聲大笑:“好好好,故人之子平安歸來,還學成了不凡的技藝,老歸泉下有知,必定欣慰,便是我也為他高興,當浮一大白!不過你娘那邊……”


    這些年平安候逐漸老邁,身體也是多生毛病,侯爺夫人便不準他隨便飲酒。趙乾自然也是知道,微微一笑說道:“放心,母親會答應的。”


    說完,他叫來小廝,指著那份豬腳說道:“將這些送於夫人和大小姐,就說我從外麵得了美食,請她們一同品嚐。”


    小廝強忍著口水應了一聲,而平安候卻是笑著說道:“不錯,你母親和姐姐最愛吃豬腳,有了這份利器,定能讓她倆不再嘮叨。以攻代守,攻敵必救,看來你已經明白了兵法的精髓啊!”


    趙乾笑笑,又取出一個小壺說道:“有肉豈能無酒,我還得了一分佳釀,想與父親一同品嚐。”


    平安候看看小壺說道:“就這麽一點,恐怕不夠咱倆來喝。”


    “別看它量少,卻是酒中之精華。”趙乾問道:“父親一定不會忘了神火軍的威名吧,據傳神火軍統帥將禦酒擲於泉水之中,於是那水變成了酒,那泉也就變成了……”


    “酒泉!”平安候噌的一下站起,激動道:“難道這就是酒泉之酒?歸燼那小子連這個都找到了?”


    “此酒的確是歸燼找到複原的,但酒性極烈,之前醉翻了一個山寨的賊人,不可直接飲用,需要加水勾兌才行。”


    趙乾說著正準備扒開壺塞,卻被平安候按住了手腕:“小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你請老子吃肉喝酒,到底是有什麽打算?”


    父子倆對視一眼,平靜下來,趙乾深吸一口氣說道:“我與歸燼在官道上巧遇,同行了幾日,聽了他的講述,我才知道了河西的幹旱,長汀的窮苦,才知道這世上仍有人吃不起飯,年邁的乞丐要舍棄自己才能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父親,這一切您知道嗎?”


    平安候麵無表情,點頭說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您為什麽還不上奏陛下,救萬民於水火?”趙乾問道:“我大齊疆土遼闊,商賈豐富,有天朝上國之稱,引得萬國來朝,震懾無數妖魅魍魎,可內裏卻連自己的百姓都喂不飽,您身居高位就不覺得羞愧嗎?”


    平安候瞥了一眼自己兒子,冷冷說道:“若是我沒有上奏陛下,你以為我為什麽會被拘在京城?”


    趙乾大驚,難以置信問道:“您是說陛下知道民間的苦難?那他為何坐視不理,這些可都是他的子民啊!”


    平安候歎息一聲:“自武帝逼宮奪位以來,齊國由極衰走向極盛,往後的君王便是再勵精圖治,也始終被遮掩在武帝的威名之下。陛下十二歲繼位,十五歲親自理政,心中溝壑萬千,乃是胸有大誌之人,必定不會甘心居於人下。武帝尚武,那他就從文,於是他以禮樂治國,推出了仁、義、禮、智、信、勇、恕、誠、忠、孝、悌的新思想,為了對抗保守派,陛下也隻能大力提升文臣的地位,這就不可避免的讓吏治產生了些許混亂,但這一切都隻是轉型時期的陣痛,陛下的心始終還是好的。”


    “陣痛?不,那才不是什麽陣痛,而是成千上萬條生命!”趙乾悲聲說道:“因為個人的願望就枉顧百姓的利益,不論目的為何,都絕對稱不上明君!武帝當年曾言,李家可亡,大齊可滅,唯華夏精神不可失,可如今華夏的子民沒有倒在外人的手中,反而被一點點掐死在自己人手中,可悲可哀,可笑可歎!若武帝泉下有知,怕不是要從陵墓中跳出來,狠狠揍他這個不肖子孫!”


    “大膽!這等忤逆的話你也敢說!”平安候抬手欲打,可看到兒子倔強的雙眼,他還是心軟,改扇為抓,一把揪住趙乾的衣領問道:“你又怎知,未來不會如同陛下說的美好?”


    趙乾答道:“未來也許會很美好,但這不代表現在就不是地獄!”


    父子倆都安靜下來,對視許久,平安候鬆開了衣領,問道:“你又待如何?”


    趙乾堅定的回答:“我身為京中守備,維持治安,懲戒貪腐就是我的使命,我會去完成它。”


    平安候沉著臉問道:“你明白後果嗎?”


    “我明白。”趙乾突然對平安候跪下,磕頭說道:“所以我求父親將我逐出家門,免得受我牽累。隻是這養育之恩,請容我來生再報!”


    “啵!”


    盛酒小瓶的塞子被打開,一股濃鬱的酒香飄散出來,平安候聞了一下,頓時滿臉陶醉:“不愧是酒泉之酒,醇厚凜冽,讓人如同置身刀戈鐵馬之中,頓生豪氣!”


    眼瞅趙乾傻傻的看著自己,平安候哼了一聲不滿道:“愣著幹嘛,還不給為父倒酒!今日有兩個少年成為了頂天立地的男人,自當一醉方休!”


    一位少年是歸燼,另一位少年則是……


    趙乾眼圈一紅,感激說道:“多謝父親!”


    “你是該謝。若是沒有為父撐著,你以為你的小胳膊小腿能撬動多少斤兩?”平安候重重的拍在趙乾肩頭,大聲說道:“但既然要做,就給我做到最好,若是將來瞻前顧後,知難而退,可別怪為父親手打斷你的腿!”


    趙乾握緊雙拳,大聲應道:“是!孩兒必定一往直前,為我大齊百姓爭回一個朗朗乾坤!”


    平安候一笑:“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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