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1643年,太宗有旨,和碩睿親王征戰有功,特將莊妃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賜予睿親王,是為側福晉,晉蘇茉兒為嫡福晉。滿朝嘩然。數人上奏諫言,言莊妃有子,望太宗收回成命。太宗大怒,朝堂語群臣:“此乃朕之家事。朕之家事,幹卿底事?”


    後聞言大悲,長跪於鳳凰樓不起。太宗亦不理會。且將幼子抱予麟趾太妃。登玉牒,母太妃,名博果兒。太妃無子,視子如己出,疼若珠寶。


    ——《清稿》


    是夜,布木布泰不顧旁人阻攔,冒雨跪在關雎宮門前,不言不語。


    “她還跪在那裏?”殊蘭斜倚在榻上,雙眸微闔。


    “快半個時辰了。主子您看……”烏爾頓輕聲道。


    “看什麽看?她又不是乖寶,我要看什麽?”殊蘭衝著烏爾頓冷笑。


    “奴婢隻怕這事傳到了皇上耳朵裏變了味……”


    “外麵跪著誰?不過是睿親王的側福晉!本宮怎麽說也好歹是一宮之主!難道還禁不住她這麽一跪一拜的?”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烏爾頓著了慌,急忙解釋。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淑蘭輕輕擺手,“你也太小心了。我不過說笑罷了。就像我剛剛說的,她布木布泰已經是皇上下了旨,過了明麵的睿親王側福晉。都說‘皇命難違’。本宮知道,她這個‘後宮第一謀士’又怎麽會不清楚?左右求個明白罷了。”


    門外,布木布泰靜靜跪在階梯之下。細密的雨滴將她精心挑選的湖藍旗裝弄得濕透,梳好的小兩把也被迫鬆散開,絲絲縷縷的亂發貼著臉頰,顯得狼狽不堪。


    “主子,咱們還是回去吧。”鈴子撐著油紙傘想要替布木布泰稍稍遮擋掉一些風雨。


    “再等等吧。”布木布泰筆直地跪在原地,如不動明山。


    “主子……”鈴子皺著眉,眼裏劃過一絲焦急。她不懂,明明皇上已經下了旨,君命不可違。主子又為什麽要在這裏自討苦吃?


    “記得把這些東西送到麟趾宮去。這可是主子為慶賀貴妃娘娘喜得貴子備下的彩禮。若是有了半點損失……小心皮緊!”烏爾頓領著一個內侍監到門口,細細叮囑。


    “姑姑,小三子辦事您還不放心嗎?您見奴才哪次辦砸了的?”才十三四歲的小三子眯著眼,笑得燦爛。


    “得了,少點油嘴滑舌,多做點事才正經。”烏爾頓揮揮手,“記得早去早回,別再在路上被什麽好風景迷了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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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木布泰跪在關雎宮的階梯下,烏爾頓和小三子都瞧見了,可那又怎麽樣?烏爾頓送小三子出來便是想來刺激她一番。現下看見布木布泰蒼白近乎透明的臉色,心裏湧起陣陣興奮與快感——終於也讓你嚐到了滋味了。


    布木布泰跪在那兒,烏爾頓同小三子的對話自然也隨風飄進了耳朵裏。喜得貴子……什麽貴子?!娜木鍾的那個兒子還不是從我布木布泰的肚子裏爬出來的?一想到自己當初為了要這個孩子吃了多少苦,布木布泰再難以掩飾心中的悲苦,本就有些蒼白的臉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顏色。


    即使她有再大的野心,再多的渴望,對於一個和自己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孩子總還是有那麽一兩分的關愛之情。布木布泰明白烏爾頓這樣做的原因,而烏爾頓也成功了。可烏爾頓終究是算錯了一點。


    今天,她跪在這裏,不是想要求皇太極收回成命,而是想要借此在皇太極心中烙下印記,留有些許愧疚之情,不是對自己,而是對那個無辜的孩子的愧疚之情,借此為自己的孩子博得一絲機會。自古以來,上位者有幾個是名正言順的?就連皇太極也無法拿出有力的證據來證明自己才是□□哈赤臨終前任命的天可汗。既是如此,她的孩子又為什麽不能放手一搏呢?


    如今,皇太極將她賜予多爾袞,既是給她和姑姑警告,警示她們不要覬覦皇位,卻也同時給了她們另一個機會——皇太極已經老了,而多爾袞還年輕。耗時間,她們耗得起!一旦皇太極身死,後宮有姑姑,前朝有手握重兵的多爾袞,她的孩子何愁不能坐上九五之尊的位子?不是有句話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娜木鍾沒有兒子便罷了,現在她有兒子了,能不為自己孩子多做點打算?到時候,空有皇太極寵愛的殊蘭腹背受敵,又有什麽能力同自己爭?博爾濟吉特殊蘭,現在是我布木布泰棋差一招,來日,你我再戰。屆時,勝負還未可知!


    布木布泰抬頭眯眼目送烏爾頓離開,唇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容:“鈴子,扶我起來。”


    鈴子一愣,隨即彎腰,輕而緩地將早跪得渾身僵硬的布木布泰小心扶起,攙扶著她緩步朝宮外走去。


    孩子,你且等著,等額娘下次再來的時候便是你坐享其成的時候。殊蘭,你也等著,等著看我布木布泰如何將你從高位上拖下,打入無間地獄!


    “就這麽走了?”殊蘭放下杯子,抬眼看向烏爾頓。


    “是。奴婢瞧見她由著鈴子攙著走的。”


    “果真是個不簡單的主兒。這樣一來,我同她算是徹底對上了。”殊蘭勾起唇角,笑得冰冷,“小三子回來了沒?”


    “早回了,貴妃娘娘將彩禮收了看了,說是很合心意。還讓轉告主子,說出的話兒再漂亮也是空的。關係再差,連著血脈連著筋的,才是實打實的。”烏爾頓附在殊蘭耳邊輕聲說著。


    殊蘭點點頭,微微一笑,眼裏透著了然:“還是姑姑聰明。”她一直都覺著娜木鍾比布木布泰更聰明。能在後宮之中穩坐貴妃之位,聖寵不衰,還育有一子是要有多少城府與心機?上輩子要不是布木布泰的命格太好,誰能保證坐上那尊榮位子的不是娜木鍾?


    “奴婢不明白,為什麽主子說和她對上了?明明皇上已經下旨,讓她做了睿親王的側福晉。”烏爾頓頗為不解地看著殊蘭,希望她能給自己解答一番。在她們看來,現在的布木布泰已經沒有同殊蘭爭鬥的實力了。


    殊蘭瞥了烏爾頓一眼,看她似乎真的不懂,也不多說什麽,隻是笑笑:“你且看著吧。不出幾年,便有結果了。她可不是什麽能省事的主兒。”難道該說是科爾沁的教得太好了嗎?隻要她還是布木布泰一天,她定會為了科爾沁桑寨部落的榮光而奮鬥。


    “今後的日子定不會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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