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沒由來地生出一股火氣來。


    他第一次用這樣帶有攻擊性的話語和楚八荒說話,心底裏大概還是想要問出她的一個態度的。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像武族長一樣,也打心底裏就覺得二人的身份有著雲泥之別。


    他把楚八荒當自己人,當成是可以依靠和信賴的後盾,那麽她呢?


    真的就像她自己曾經說過的那樣,不過是把他當做可以隨意戲弄拿捏,高興時逗弄一番,不高興了隨手就能捏死的螻蟻嗎?


    人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


    在隻能仰望的時候,心裏總是會充滿了不可褻瀆的距離感,可是當能夠稍稍觸碰了以後,心底的欲望便開始滋生。


    想多得到些,再多得到些。


    直至將一整個都攬進自己懷中,貪婪霸道的全部擁有。


    可他這種幾乎是赤裸裸的明示,楚八荒卻不敢給他作出保證。


    她怎麽會不知道孟繁辛在問她什麽呢?


    明明她的心情和他是一樣的,甚至比他還要強烈。


    她想告訴孟繁辛,如果可以的話,她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想留在這小村子裏。


    她願意放棄身為神明的能力和特權,就這麽慢悠悠地變老,每天侍弄菜田,養養家禽牲畜,再結交一些好友。


    閑來無事的時候,能夠和身邊的人,甚至是子孫後代講述那些她走遍這片土地看到過的風景,見識過的人,還有停留在遠古的,已不再被人知曉的滅世之戰。


    她會生病,頭發會因年歲流逝而變得花白,不再如綢緞一般烏黑順滑。


    就連臉上也會變得鬆弛發黃,生出數不盡的皺紋來。


    她會因為自己變老而生出恐慌,對著孟繁辛抱怨,甚至是發脾氣。


    可是都沒有關係,因為有人陪著她。


    就這麽平淡普通的生活,卻是她做白日夢都不敢肖想的生活。


    這世界像是一片風景,每個人都會來走一遭,然後帶著滿足或是遺憾離去。


    隻有她,被困在風景之中,逐漸變成了風景的一部分。


    楚八荒哽了良久,低垂著眼睫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拚命控製著自己不要眨眼睛,否則已經盈滿眼眶的淚珠就會砸下來。


    孟繁辛就這麽定定地看著她,似乎不等到她的答案便永遠不會罷休。


    過了許久許久,楚八荒輕輕淺淺的聲音才被風送到他的耳邊。


    “我一早就說過的,你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才是螻蟻,你不是。”


    其實他們也不是。楚八荒在心裏偷偷補充了一句。


    那個時候啊……不知道為什麽,心底裏總是憋著一股勁兒,發自真心的厭惡著這些蠅營狗苟的人類。


    現下她大概明白了,之所以那樣抵觸,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遷怒吧。


    因為就是這些人類,才讓那個和她擁有著相同容貌的神明被打落凡世杳無音信,才讓她不得不奔波這麽多年,始終不得解脫。


    可這凡世,是祂所保護著,熱愛著的凡世,所以楚八荒即便不願承認,其實也並不真的在痛恨著這個世間。


    孟繁辛並沒有就這樣被她說服,反而走近了一步,灼熱的氣息和強烈的氣勢直直逼來,令楚八荒不得不抬起頭看著他。


    “我隻是和其他人不一樣,還是於姑娘而言不一樣?”


    楚八荒心頭重重跳了一跳。


    她的指尖在身側輕輕抖了抖,微小的弧度似乎撓在了心尖上,又癢又疼,雀躍跳動著提醒她,那陣慌亂的感覺到底意味著什麽。


    即使受雷刑,即便被掩蓋住了記憶,她好像還是會因為他而心動啊。


    楚八荒認命地鬆了口氣,清脆的聲音顫出了海浪襲來時才會有的波動。


    “於我而言,你是不一樣的。”


    他是清風,是明月,是高崗,是鬆香,是鳥鳴,是月色撩人。


    是她見過的萬裏河山中最不一樣的風景。


    是她的命中注定,也是她的萬裏奔赴。


    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孟繁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的眼眸,裏麵隱藏著再難掩飾的熾烈悸動。


    她說,他不一樣。


    眼看著楚八荒的臉越來越紅,孟繁辛喉頭一緊,正想伸手去觸摸她的臉頰,就被遠遠傳來的奶聲奶氣給打斷。


    “師~父~阿爹叫我來告訴你,老爺爺去天上啦!”


    楚八荒的身軀登時一僵。


    老爺爺……是武族長!


    趙梁應當是還不知道楚八荒已經回來了,他按照孟繁辛的吩咐,每天都會送些吃食去給武族長。


    便是今日去的時候,發現了武族長已經悄無聲息地去世了,才遣了趙宣過來送消息。


    小孩子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麽,隻是單純地羨慕武族長能到天上去,所以語氣才這樣歡快。


    和孟繁辛對視了一眼,楚八荒立即朝著武族長的住處奔去。


    她知道武族長的身體已經不大好了,卻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布滿了疤痕的麵容上是一派的平靜,在夢中離去,走得很安詳,沒有受什麽罪。


    楚八荒怔怔地看著他的遺體,隻覺得心裏酸脹得厲害。


    她在這世間所認識的故人又少了一個。


    這位心慈善良的老人一生沒有做過什麽壞事,他對楚八荒極為恭敬,甚至因為過分的謙卑而沒有什麽鮮明的性格。


    可他也曾經是楚八荒和這個世界的一絲牽絆,是她於世上存在過的見證者。


    是除卻孟繁辛之外,唯一一個知曉她的身份秘密的人了。


    在趙梁和孟繁辛的幫助下,武族長最終葬在了一處山峰處。


    楚八荒不知道他的故鄉在何處,但到底還是將他的長眠之地選在了麵向燕地的方位。


    那個回不去的遠方,是故鄉。


    處理完了武族長的後事,一行人的情緒到底算不上高漲。


    倒是趙梁有意打趣緩解氣氛,戳了戳自家矮冬瓜的臉蛋笑著問他,“不是每日念著要等阿荒姐姐回來了同她一同去摘果子?怎的見到了人以後卻又害起羞來了?”


    楚八荒聞言朝他懷裏的肉嘟嘟小人兒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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