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卿睡得沉,睡夢中翻了個身,卷起了一團被子,發出淺勻的呼吸聲。


    嬰兒手腕一般粗的血管蹭了個空,懸在半空呆呆地停了會兒,然後慢吞吞地縮了回去。


    一夜過去,風平浪靜。


    王卿醒過來的時候,胃裏還暖洋洋的,一點饑餓感都沒有。


    她想起自己昨晚吐了,連忙低頭去查看床下,床下的水泥地麵卻幹幹淨淨的,一點嘔吐物就看不到。


    “嗯?”


    王卿撓了撓腦袋,一頭霧水,難道自己隻是做了個夢?


    王卿沒有多想的,走出了門。


    明天就是祭神日了。


    和昨天、前天空蕩蕩的村子不同,今天的村子裏,人似乎忽然一下多起來了。


    王卿去了小賣部,因為老婆婆進了衛生院,方雅靜呆在小賣部裏看著店。


    昨天一天,方雅靜沒有做成一單生意。


    她並不死心,覺得今天村子裏的人多,自己一定可以賺到錢。


    王卿看了看小賣部就走了,出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兩個村民在小賣部門口撞了一下。


    王卿朝著衛生院走去的時候,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爭執聲。


    那兩個村民在小賣部的門口吵起來了。


    村規第一條:


    【村民應和睦相處,盡量減少衝突。如果看到不合的村民,請勸說他們,直到他們和睦相處。】


    方雅靜不得不走了過去。


    王卿沒有理會身後的動靜,一路走到了衛生院。


    衛生院的大門敞開著。


    王卿走進去,看到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診療室裏坐著。


    醫生低著頭,手裏握著一支鋼筆,正在寫著什麽。


    聽到王卿進來的動靜,醫生猛地抬起頭。


    他很年輕,看上去隻有三十歲出頭,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


    朝著王卿看過來的時候,金絲眼鏡的鏡片上,滾過了一道雪白的冷光。


    “你好,我來看小賣部的老婆婆。”


    王卿抬起手,朝他打了個招呼。


    醫生鏡片後的眼,微微眯起,隨後站起身,朝著王卿走過去。


    “原來是找張婆婆,跟我過來吧。”醫生說著,帶著王卿朝著病房的方向走去。


    剛沒幾步,迎麵就遇到了從一間病房裏剛出來的三叔和三嬸。


    “咦?”王卿詫異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一臉虛弱的三叔和三嬸,“你們病了啊?”


    昨天一起吃飯的時候,還精神的很呢。


    三叔三嬸看著王卿,一手下意識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胃,又隱隱作痛了。


    昨晚他們吃了那肉塊之後,就趕緊來了衛生院。


    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產生了反應。


    那肉已經紮根進了胃裏,幾乎將整個胃都同化為了一體,同時還在不斷得增殖著。


    吐是沒辦法吐出來的了,隻能用刀剖開肚子,一點點將肉與身體連接著的經絡剮幹淨。


    要不是醫生的刀足夠快,趕上了肉的增殖速度,隻怕他們也要融為那一灘爛肉。


    此時,三叔三嬸肚皮上縫合線的痕跡還在。


    三叔的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是王女士啊,您、您怎麽也來醫院了?”


    王卿:“我來看張婆婆。”她從剛剛醫生的話裏,知道了小賣部的婆婆姓張。


    三叔“哦”了一聲,忽然反應過來:“來看張婆婆?”


    王卿點頭:“對呀。”臉上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心虛與愧怍,“那天張婆婆摔斷了腿,是我把她送來醫院的。”


    聽到這話,三叔的第一反應就是。


    張婆婆到底是哪裏得罪您了,要這折磨她?!


    不過轉念一想到,自己和三嬸隻是因為在處理“兔子”的時候有所怠慢,肚子上就多出一道縫合線。


    三叔又有些理解了。


    這位農場主看上去脾氣溫和好說話,實際上是一位麵慈心狠、鐵血手腕的主啊。


    不過也對,倘若沒有一些手段和城府,怎麽能成為那座農場的農場主?


    三叔不敢多說什麽。


    隻是看著一旁的醫生,又有點擔心本村唯一的醫生也步上自己的後塵。


    “那個,江醫生呀,”三叔看著醫生,處於好心,提醒他,“這位是冥日農場的農場主,王女士。”


    “王女士?”江醫生扶了扶眼鏡,鏡片下的眼瞳中,掠過了一絲興味。


    王卿朝著江醫生微微頷首,有些矜持。


    江醫生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


    雖然,不知道三叔和三嬸到底是因為,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是冥日農場的農場主。


    但是,江醫生看來,這個女人根本不是詭異,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類,甚至連天賦也沒有。


    大概,還是因為狗頭村實在是太貧瘠了吧,所以見識淺薄,容易被騙。


    江醫生自認為自己已經看穿了王卿的底細。


    不過是個會耍小手段的,妄圖靠著欺詐詭異,來通關怪談的女人罷了。


    “三叔,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接待王女士的。”江醫生咬緊了字音。


    三叔並沒有覺察出其中的異常,點了點頭,十分欣慰:“好好。”


    三叔三嬸相互扶著離開了,江醫生帶著王卿進了張婆婆的病房。


    老婆婆躺在病房的床上,臉比昨天還要更白幾分。


    看上去,已經有進氣沒出氣了。


    她的四肢都被替換了,隻有一具軀幹還是自己原本的。


    江醫生帶著幾分戲謔的目光看著王卿。


    想知道王卿見到了老婆婆這副模樣,會有什麽反應。


    王卿走到老婆婆的身邊,“婆婆,我來看您了。”


    老婆婆對外界的反應已經很遲鈍了,聽到王卿的聲音,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轉動了一下眼珠,看向她。


    王卿在床邊坐下,看著老婆婆蒼白得跟鬼一樣的臉色,關心地問:“婆婆,您今天感覺怎麽樣啊?”


    “……謔謔……走……”


    從喉嚨裏,擠出幾聲變調的氣音,每一個字的吐出都無比艱難。


    王卿沒聽清:“啊?婆婆你說啥?”


    然後抬手,想幫老婆婆把身上的被子掖緊一些,手下忽然觸碰到一種不尋常的觸感。


    軟綿綿,不像是活人的皮肉,更像是填充了厚厚棉花的娃娃。


    王卿拉開被子一些,伸手摸了摸老婆婆的胳膊的位置。


    確認了,這觸感就是來自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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