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自由,你卻回來了。”


    隨禾婚禮結束後,童露露就拉黑了這嘴欠的隨澤。


    真是的,她不就是一不小心奪走了他的初吻嗎?


    拜托,都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用得著這麽斤斤計較嗎?


    隨禾和隨星兩個人都不是計較的人,怎麽隨澤這麽小肚雞腸?又不是她綠他的。


    “露露~”童媽媽推了推她,“發什麽呆呢?”


    “啊?”童露露回過神來,“怎麽了?”


    “想什麽呢,回來這麽久半天都不見你動一下。怎麽,阿禾婚禮上有人刺激到你了?”


    “怎麽可能。”童露露矢口否認,“我就是在想明天的視頻內容,你不是讓我好好搞事業嗎?”


    “我是讓你認真工作,可沒讓你忙得昏天黑地,晝夜不分。”


    “自媒體這樣不是很正常嗎?就算是阿禾,趕稿的時候也會熬夜啊。”


    “你就知道說別人,該學的地方不學,成天在家裏也不運動,人家阿禾微信步數天天幾大千。你呢?要今天不參加婚禮,我看就停在三位數。”


    “還有你搞的那什麽自媒體,又沒個穩定收入。”母親一如既往地開始碎碎念,“今天你傅玖阿姨問起你,我都不知道怎麽說。”


    童露露冷笑,“行,家裏容不下我,我這就出去。”


    “瞧瞧這孩子,都說的什麽話。”童媽媽看著童露露衝出門。


    “這孩子自尊心強,你別老說她,她心裏有數。”童爸爸戴著眼鏡,慢悠悠地翻看著報紙。


    “我這不是替她著急嘛。”


    童露露走出家裏,低著頭走在路上,心裏悶悶的。


    父母總是操心這操心那,擔心自己一事無成,她都知道的。


    可是,為什麽呢?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了啊。


    月亮的光輝清冷而皎潔,不開路燈,巷子裏也是半明半昧的。


    童露露走著,走著,突然在轉彎的巷口撞上了一個人。


    “不好意思——”童露露抬起頭,表情變得微妙起來,“你怎麽在這?”


    “這離我家隻有二十米不到,我不能來?”隨澤好笑地看著童露露。


    童露露還沉浸在自己悲傷的宇宙中,一言不發地繞過隨澤。


    隨澤拽住童露露的胳膊,“心情不好?”


    “放開我。”童露露麵無表情地看著隨澤,眼睛裏沒有光亮。


    “怎麽了?”隨澤擋住她的路。


    “臭弟弟,給我讓開!”童露露小脾氣上來了,猛的一下推開隨澤。


    隨澤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固執而執著。


    四目相對,一瞬無言。


    “你非要跟著我是吧,行,正好我缺個人陪我喝酒。”童露露拽著隨澤去了附近的清吧。


    一瓶、兩瓶、三瓶,一紮酒壘在桌子上,流動的酒水在玻璃杯裏搖搖晃晃,在酒吧的燈光下幻化出迤邐的顏色,燈紅酒綠迷人醉。


    童露露身上還穿著參加婚禮的淺香檳金的紗裙,公主編發,妝容精致,看起來俏皮又得體,好像沒有人能撕下她偽裝出的精致麵具。


    但桌上的空酒杯無疑彰顯出她的壓抑的心緒,剪不斷理還亂。


    “你不累嗎?”隨澤沉沉地看著她,眼裏有複雜的情緒,不知道是心疼,還是無奈。


    “怎麽可能不累。我、我要是什麽都順風順水,我至於熬夜熬到半夜兩點被罵嘛!”


    她好不容易在隨禾的鼓勵下開始做自己想做的事,卻這樣被踐踏。


    “累就歇會兒。”隨澤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後沒有去摸童露露的頭。


    “這個時代是可以停步的時代嗎?停下就會被淘汰。”童露露苦笑,“你們這些有天分的人,隨隨便便努努力就有好結果。我可學不來。”


    “對,我就是公主病,就是心比天高,就是脾氣暴躁,就是好高騖遠。”童露露猛灌了一口酒,心肝脾肺都要碎開了。


    “連父母都不可以接受,我問你,還有誰可以接受。”


    童家和隨家一樣,都是雲城底蘊上百年的世家,更好的環境,更好的條件,意味著童露露自小就要承受更大的壓力,麵對更多虛情假意的關心和愛之深責之切的質問。


    哪怕她再努力再認真,也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半吊子,是父母口中拿不出手的成績。


    所以她從小就把一向是佼佼者的隨禾當成假想敵,隨禾明明什麽不好的事情都沒有做,卻要包容自己的無理取鬧。她知道這樣不對,卻無法控製自己的酸楚和委屈。


    她有時候寧願自己在小家小戶,腳下踩著小賣部十五塊錢一雙的塑料拖鞋,每天在人潮洶湧的居民巷裏遊蕩,不被規勸,不被馴化,哪怕無所事事,也能悠然自得、坦坦蕩蕩地野蠻生長。


    但是她不能,她隻能讓靈魂和肉體互相拉扯,在認命和不服輸之間遊移不定。


    隨澤看著她淚眼盈盈的眼睛,明明可以沉默,卻鬼使神差地開口,“我可以。”


    童露露酒喝多了,有點不清醒,懵懵地看著隨澤,眼眸中迷上一層水霧,“你別、別亂開玩笑。”童露露抓著酒杯的手搖搖晃晃,“我容易當真的。”


    隨澤答非所問,“差不多行了,別喝了。”


    “我不,我要喝,弟弟,咱們今天一醉方休。”


    “誰是你弟弟。”隨澤抽出童露露手裏的杯子,然後抽出紙巾仔細地給童露露擦臉,“別哭了,跟我回家。”


    童露露淚眼朦朧,抬頭看著隨澤,“你幹什麽對我這麽好。”


    童露露是那種表麵看上去朋友很多的人,但真正交心的朋友卻沒幾個。


    很多朋友都是看她家世好,是童家的孩子,才和她交朋友,反正童露露出手闊綽,還是個傻白甜,不要白不要。


    童露露問完,看隨澤不說話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流過臉頰。


    女孩的眼淚一寸一寸剝掉他的理智,一向善於辭令的隨澤現在卻手足無措了,“我的小祖宗,你能別哭了嗎?”


    童露露抽抽噎噎地開口,臉上強撐出一個笑容,“隨澤,其實你人也蠻好的,我也沒真的討厭過你。”


    如果拋去隨澤是她的未婚夫這件事,客觀來說,他麵容清俊,身姿高挑,學曆高,性格好,家庭和睦,無論如何也談不上討厭兩個字。


    隻不過隨澤是她的“未婚夫”,作為父母安排給她的人生的一部分,自始至終都被她極力抵抗著。


    她拒絕服從,所以成了叛逆的孩子,她從童年就自詡小霸王,她的離經叛道,其實是在無可奈何的自我舔舐。


    就好像有些人說自己因為翹課沒好好學所以成績不好一樣,不翹課好好學就一定學的好嗎?和她一樣,不過是可笑的自我暗示罷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童露露迷迷糊糊發現,她不但沒有討厭她,甚至還有點喜歡他。


    但喜歡上隨澤,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父母決策的妥協,是打自己的臉。


    她還記得,她提出取消婚約時,隨澤欲言又止的樣子。


    “隨澤,你說我是不是很作啊。”童露露看著給自己擦眼淚的隨澤,癡癡地笑著。


    “沒有。”手裏的紙巾洇濕了一片,隨澤的指腹劃過她泛紅的眼尾。


    童露露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你要是說我不好,我就罵你。”


    隨澤哭笑不得。


    童露露不想回家,隨澤就把他帶去了雲大旁邊自己租的單人間小公寓。


    “隨澤,隨澤。”童露露一直念。


    “怎麽了?”隨澤準備給童露露煮一碗醒酒湯。


    “你、怎麽這麽小啊。”因為剛哭過,童露露的眼睛亮晶晶的。


    “……”隨澤無言以對。


    “本來就是嘛,還在上大學。我都畢業好久了~”童露露自言自語。


    “你也就比我大了兩歲,別想著倚老賣老。”隨澤瞥了她一眼,“醒酒湯,趕緊喝。”


    隨澤把自己的床讓給了童露露,自己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這之後,童露露和隨澤的關係莫名其妙就好了起來。


    隨澤趁童露露不在家,鄭重其事地和童媽媽童爸爸談了一下之前的事,夫妻倆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行為無形中對女兒進行了多大的傷害。童露露要搬出去住,他們也答應了。


    童露露的生活更加的自由,心情舒暢了,創作的靈感也變多了,現在她把工作的重心放到了傳統文化傳播上,用她已有的資源展示國風,好幾個視頻的播放量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外網都非常可觀。


    “隨澤!你今天下午有課嗎?”童露露的聲音從手機那段傳來,甜美又清亮。


    “沒有,怎麽了?”


    “最近的大商單做完了,開心死我了,請你吃飯。”


    因為隨澤還沒畢業,童露露潛意識裏覺得他還要靠生活費度日,所以從來不讓他花錢,一直都是童露露請客。


    隨澤早就自力更生了,剛開始還和她搶著買單,後來就躺平接受童露露的憐愛了。反正,互相欠著最好了,不然哪來的聯係。


    說是吃飯,最後也沒有吃成。


    童露露買了兩杯奶茶,然後拉著隨澤去了雲城遊樂園。


    旋轉木馬、海盜船、過山車、蹦蹦床……童露露玩得特別開心,隨澤有時候陪她一起,有時候在下麵看著她給她拍照。


    “我小時候特別想來這玩,把每一個項目都玩一遍。”童露露笑吟吟的,眉目中卻有一絲遺憾,“小的時候他們都忙,沒有人陪我來,長大了又覺得幼稚不好意思來了。”


    “現在就好意思了?”隨澤啞然失笑。


    “嗯。”童露露的鞋來回掃過地麵,“反正和我差不多大的人也不少,你看對麵摩天輪,那麽多小情侶。”


    “可人家是小情侶啊。”隨澤直直地看著童露露的眼睛。


    “小情侶怎麽了。”童露露避開隨澤的直視,“我們——”


    “我們雖然不是親姐弟,但勝似親姐弟啊。”童露露目光閃躲地開始胡扯。


    “姐弟?”隨澤掰過童露露的臉,“隨禾答應了嗎?”


    隨澤長長的翹翹的睫毛眨呀眨,惹得童露露心煩意亂,他靠她那麽近,近到她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


    “我是你的誰?嗯?”見童露露不說話,隨澤追問。


    “未婚夫行了吧。”童露露麵紅耳赤地推開隨澤,手忙腳亂地往前走。


    隨澤的唇角微微翹起起,眉眼間都是愉悅。他快步趕上童露露,牽住她的手,“你剛剛不是想吃冰淇淋嗎?我們去買吧,你想吃什麽味道。”


    童露露的手微微掙紮了一下,沒掙開,童露露出神地盯著鞋子看,試圖忽視自己的左手,“唔,隨便吧。”


    隨澤突然頓住了腳步,把童露露往懷裏帶,童露露突然撞進了隨澤的懷裏,鼻尖都是他襯衫上的清新,整個人都懵懵的。


    童露露抬起頭,眼睛圓圓的,像小鹿一樣,隨澤被萌到了,用手蹭了蹭她的臉頰,“再不看路就要撞到人家小朋友了。”


    童露露回過神來,果然看見幾個小朋友在周圍推搡打鬧笑嘻嘻的。


    其中一個看見童露露和隨澤抱在一起,還捂住了眼睛,從指縫裏看向兩人,嘴裏還念叨著,“羞羞。”


    童露露滿臉緋紅,好像經曆了社會性死亡,拽著隨澤往出口走。


    “不玩了?不是還有好幾個項目沒玩到嗎?”隨澤逗童露露。


    “你女朋友沒了。”童露露氣呼呼的。


    後來某次聚會上,葉傾鯉一直盯著童露露和隨澤兩個人。


    “你們倆要是沒奸情,我tm直接把頭砍掉。”葉傾鯉單刀直入。


    童露露冷笑,“對不起,我不和沒腦袋的人說話。”


    隨禾眉開眼笑,“沒有你們倆鬥嘴,我的懷孕生活一定非常單調。”


    童露露哼哼唧唧地坐到隨禾旁邊,“阿禾和我馬上就是親戚了,大金魚你得靠邊站。”


    葉傾鯉抱著胳膊,“童水水,你們之前不是退婚了嗎,什麽時候又在一起的?隨澤怎麽想的,把一個巨大的傻白甜娶回家,小心拉低隨家的平均智商。”


    隨禾卻笑了,“別這麽說,阿澤從小就喜歡露露啊。”


    “啊?”童露露目瞪口呆地看著隨禾,“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不然你覺得他小時候為什麽零花錢被我哥他們薅掉一半後還舍得給你?做慈善嗎?”隨禾似笑非笑。


    “退婚後他也好幾年沒談戀愛,叔叔阿姨他們怕他一直單身下去,聽說有女生追他就勸他先試試看。他沒什麽感覺,再加上那女生劈腿,他們就分手了。”


    “我一直以為他和我一樣都是被逼婚的,所以才退婚的。”童露露的聲音越說越小。


    “沒事,沒人怪你。”隨禾揉了揉童露露的卷發,“說清楚了就好。”


    後來的某一天,“關於我國知名外交官的妻子是網紅這件事”被頂上了熱搜。


    一開始,評論區被“這種人的妻子不應該是知書達理的大小姐嗎?怎麽可能是這種拍視頻賺快錢的小網紅”占據。


    後來一條網友評論被頂到了最前麵,“拜托,有隨澤把關,童露露怎麽可能會翻車,而且童露露從來不接軟廣好吧。”


    樓中樓紛紛覺得有道理,“對啊對啊,立場肯定不會有問題,也不怕塌房,粉了粉了”。


    再後來,永遠隻轉發官方發言的隨澤私人微博,突然曬了一張照片,男孩和女孩穿著校服,推著自行車在小巷裏,不施脂粉,青春洋溢。


    “終於把她拐回家了,不枉我上交那麽多年的壓歲錢。”


    空餘可可:祝福,原來這兩是青梅竹馬啊


    豐富了牛肉撈麵:嫉妒使我質壁分離


    星星點燈:磕死我了,一個人在外交界維護國際關係,一個在網絡上傳播中華文化,給我鎖死


    童露露刷著評論,發現曾經那些中傷她的人不知不覺就不見了。


    或者說,她不在意了。


    童露露放下了手機,從後麵抱住了隨澤的腰。


    隨澤在做早飯,童露露也沒說話。


    初晨雀躍,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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