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一場雪


    周子非心滿意足地看著田孜的堅強裂開了一道縫,她眼中閃現出驚惶,身體晃了晃,臉色蒼白得連腮紅都壓不住。


    周子非知道他擊中了她的軟肋,剛有些得意胸口又一陣酸澀,她的軟肋居然是何川,那個沒正形的男人,他配嗎?


    其實自始至終,他都無意讓她痛苦,他隻想她後悔,後悔自己有眼無珠選錯了人。


    他苦心謀劃了很久,要鑽法律的漏洞,要不留痕跡地把那些環節連起來,要威逼利誘涉事的人屈服配合,前前後後不知道浪費了他多少腦細胞,尤其前幾天,幾乎夜夜難眠,可越是樣他越興奮,仿佛嗜血的獵人嗅到了獵物靠近的味道。


    他要讓那個優越感滿滿的男人跌入地獄,他要讓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痛哭流涕,他要讓他們看看人性被考驗的時候,哪個不是醜惡?


    這個瘋狂的執念變成了他隱忍生活中的秘密樂趣,他知道自己病態,可他向來都是睚眥必報的人,他知道田孜會怎麽在心裏罵自己,陰沉,狠毒,沒有人性...,隨便,他不在乎,罵他也比看不到他強。


    其實他未必有多愛田孜,他隻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先轉身。


    他向來心硬,交友做事都存著目的,隻毫無緣由地對她動過情,卻被滿不在乎地丟棄了,他有種被羞辱的感覺,也憐惜自己。


    田孜的眼睛噴出火來,說:“周子非,你到底想怎樣?”


    周子非笑了,那是收網前誌得意滿的笑,他掏出一張金燦燦的卡,往她眼前一遞,說:“我今天還有別的事,如果你還想再深入聊聊,不妨在這裏等我。”


    田孜不由自主地接過來,那是本市一家五星級酒店的房卡。


    她望向他,他並不躲避,依舊俊朗而得體地笑著,眼睛卻是冷的,帶點譏諷,仿佛在說,對,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田孜握緊那張房卡,手心被割得生疼,沉默了幾秒鍾後,她說:“好!”


    周子非聳聳肩,仿佛並不意外,他拿起大衣就走,經過她身邊時突然湊近,壓低聲音:“晚上八點半,不見不散。”


    他現在學會了用香水,冷冽清苦,像熱帶某種草木味道,並不難聞,田孜卻皺起了眉頭,嫌惡和排斥全寫在臉上。


    周子非看在眼裏,心髒一陣絞痛,伴隨著某種惡意的愉悅,他突然拉了她一把,田孜猝不及防,跌倒了他的懷裏,曾經熟悉而溫暖的胸膛,現在卻讓她避之不及。


    田孜頭一歪,別開了臉,周子非的唇從她的鬢角擦過,落在了耳邊,輕柔而滾燙,他低語,宛若夢囈:“床上有件黑色的吊帶真絲睡裙,記得換上,我喜歡!”


    田孜身體一震,一把推開了他,眼中滿是驚愕和失望,她已經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了。


    周子非無所謂地笑笑,穿上大衣,整了整衣領,旁若無人地走了出去。


    沒有人看到他心中左衝右突的強烈情緒,他如願以償地勝利了,卻並不像預期中那樣愉悅,可這條路他已經踏上去了,就必須要走到頭。


    田孜找到何川的時候他正在工地上幹活,初冬的天氣,空氣凜冽,他卻幹得熱氣騰騰。


    外套不知道甩到哪裏去了,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衛衣,袖口挽的高高的,胳膊上肌肉虯結,一看就不是健身房裏練出的那種線條。


    看來他躲在這裏的時間不短了,怪不得滿世界找不到他。


    田孜在混亂肮髒的工地上俏生生地一杵,馬上吸引了來自四麵八方的雄性目光:熱烈的,好奇的,不懷好意的…,難怪,工地向來都是個和尚廟,什麽時候來過這樣的人物?


    她烏鴉鴉的頭發梳成一個發髻,小臉白白的,胸脯鼓鼓的,小腰細細的,踩著一雙高跟鞋,好半天才在碎瓦亂磚堆裏找了個立腳之處。


    再細細看看,嘿,這不是哥們能肖想的女人,再不識貨也看得出她身上那件大衣價值不菲,輕,薄,暖,設計別致,兩個月的工錢都不一定能買上。


    田孜不管那些,她的眼裏隻能看到何川,他黑了,瘦了,卻壯實了,隻顧埋頭一鏟接一鏟地鏟那些水泥沙土。


    他幹得又快又好,簡直抵得上一個熟練工,眉頭還是習慣性地擰著,垂著眼簾,仿佛這個世界隻有那些灰色的泥沙才值得他注意。


    她盯著他時間長了,目光又那樣的含情脈脈,大夥兒都看出了門道,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朝何川後脖子梗就是一巴掌:“老何,那娘兒們是找你的吧?”


    “靠,輕點不行!”


    何川不耐煩地把鐵鍬往水泥堆上一插,抬起頭來,兩眉之間皺成了一個川字。


    脾氣還是那麽壞,田孜勾勾嘴角,想笑,眼淚卻出來了。


    何川萬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眼神有瞬間的慌亂,立刻又冷硬起來,他站在原地不動,依舊握著鐵鍬的木柄,冷淡說:“回去,這不是你來的地方!”


    田孜說:“我來接你!”


    “我和你早就沒關係了,別廢話,快走!”


    他又埋頭開始鏟沙子,後牙槽咬得緊緊的,腮幫子都鼓了出來。


    田孜非常固執,標槍一樣直直地杵在那裏,眼睛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仿佛看不夠似地。


    何川不再理睬她,但幹活的節奏明顯亂了——那雙淚汪汪的眼睛簡直無處不在。


    他們還沒怎樣,旁邊的人先受不了這苦情的戲碼了,絡腮胡大哥一把奪過何川手裏的鐵鍬,罵道:“磨磨唧唧地幹啥,娘們似地,行不行給個痛快話,不待這麽晾著人家的!去去,宿舍裏沒人,你們好好談談去,我給你請假!”


    何川被搶走了工具,卻還站在原地不肯動,泥塑一樣,不知道那個看不慣,突然推了他一把,他一個踉蹌,差點絆倒,幸好田孜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何川卻像被燙了一樣,趕緊抽回了胳膊。


    後麵立刻響起來一陣哄笑,接下來飛過來一串鑰匙,何川接了個正著。


    有個穿件破爛藍色秋衣的大哥看著他們笑,說:“老何,騎著我的自行車回吧,好好談!”


    “就是,老何,千萬別著急,我們晚上才能回宿舍,時間充足得很!”


    有人陰陽怪氣地添了一句,大家心領神會,都粗俗而豪放地笑了起來。


    田孜臉一下子紅了,直接紅到了耳朵根,火燒火燎。


    何川知道工友們沒有惡意,卻還是恨不得捂上田孜的耳朵。


    那輛自行車真破舊得可以,騎起來叮呤哐啷地亂響,何川吃力地蹬著腳踏,路不平,一會兒一顛。


    坐在後座的田孜環住何川的腰,心中湧出了久違的柔情和甜蜜。


    何川身體一抖,不自在地避了一下,說:“放手!”


    又忍不住加一句:“當心把你衣服弄髒了!”


    田孜不理他,兀自把他的腰箍得緊緊,又忍不住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眼淚默默流出來了,多好,她終於找到了他,全須全尾的他。


    何川的身體一僵,自行車劇烈地搖晃了起來,要不是他一腳撐住了地,倆人立刻就摔下去了。


    田孜忍不住大笑起來,何川氣急敗壞:“還笑?你還笑?!”


    田孜笑得更厲害了,笑聲爽朗清脆,仿佛這輩子都沒這樣舒心愉悅過。


    宿舍離工地還有一段距離,轉了個彎,後麵的路開始平坦起來,田孜卻一直緊緊抱著他的腰,恨不得把自己嵌進他身體裏。


    突然,臉上涼涼的,她抬頭一看,聲音裏充滿了驚喜:“何川,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真的下雪了,鉛灰色的天空下,潔白的雪花如同聖潔美麗的精靈,飄飄揚揚,盤旋舞動,落在他們頭上,眉梢,臉頰,瞬間就融化了。


    隻是若隱若現的一點小雪。


    田孜卻想起之前她說的話:“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咱們就去領結婚證!”


    上天憐她!


    何川也同一時間想起來了,卻默不作聲,隻是蹬車蹬得更大力了,哐啷哐啷,好像他們此刻激烈而無法與外人道的情緒,在各自心裏默默起伏激蕩。


    田孜簡直要擔心自行車會當場散架,好在工人宿舍很快到了。


    那是集裝箱搭建的臨時宿舍,田孜一踏進去就從濃烈的汗酸味裏,雜亂無章的晾曬衣服空隙中找到了何川的床,藍格子床單鋪得纖塵不染,被子疊得像豆腐塊一樣。


    何川隨手收起兩個大咧咧晾在眼前的男士內褲,招呼她坐在自己的床上,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坐了。


    床板很硬,大概隻鋪了一層薄薄的褥子,何川有些渴了,在一個掉瓷的大茶缸裏倒了點開水,一仰脖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喉結跟著一動一動的,他剃了個寸頭,粗硬的頭發茬桀驁不馴地豎著,看得田孜滿心酸楚。


    這是何川啊,錦衣玉食長大,隻喝頂級毛尖,吃餃子要用龍蝦肉剁餡兒的何川。


    她說:“回吧,沒事了,老宅也在,都會好的!”


    何川用手胡亂抹了抹嘴,說:“我知道!”


    他看著她,田孜來了這麽久了,他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她,連頭發絲都不放過,眼神複雜得令人心悸。


    好一會兒,他移開了視線,聲音生硬:“好好過你的日子,別再來了,也別勸我!我喜歡這個地方,精疲力盡地出身大汗,晚上倒頭一睡,不知道多痛快!”


    他眼中浮現出自嘲的神色:“也捎帶反省下自我。”


    他神色那樣地堅決,田孜眼中的光一下子滅了。


    她心緒激蕩,一把握住他的手,厚實的帶點薄繭的手。


    何川不肯,使勁往外抽,田孜不放,執拗而熱烈,仿佛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他怕弄傷她,不敢太使勁,倆人就這樣無聲而激烈地廝纏著。


    不知怎地,田孜跑到了他的身上,摟緊了他的脖子,把滿臉淚痕的一張臉緊緊地貼著他,何川被壓在床上,手腳僵硬,隻能嗬斥她:“快下來,像個什麽樣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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