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君臣之間的較量,終於以君王的妥協告終。


    “皇後不愧一國之母,賢德堪為當世表率。”齊蕭長聲一笑,拂袖入座。


    一國之母?


    一國之母又豈會向一個臣子搖尾乞憐!?


    馮皇後身體不可抑製一顫,臉上白若素紙,隨之不知想起什麽,她猛然回頭,看見她的丈夫——堂堂一國之君——如垂暮老人,毫無生氣的癱坐在龍椅上。


    “皇上……”馮皇後張了張口,低不可聞的哽咽了一聲,目中愧疚、哀傷、絕望……五味陳雜。然,餘光瞥見階下在座眾人,一絲雪亮的恨意閃過眼底,卻不過僅僅一瞬,所有的情緒一一在眼底消失,然後回首,向張曦君強顏歡笑道:“還沒與夫人……”


    “皇後稍後,請容臣妾為您斟酒。”不等馮皇後再一次道出謙卑之言,張曦君疾步而出,俯身執起玉壺,親手將馮皇後的酒樽斟滿。


    馮皇後一怔,繼而欣喜地頷首一笑,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張曦君亦微微頷首,心下卻是默然。


    她心無善意,之所以會為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一全顏麵,不過是因齊蕭將君王逼至絕境後,她作為齊蕭方才親口承認的“妻子”,應該在這個時候彰顯氣度。


    緩緩抬眸,目光逐一瞥過向過看來的眾人,張曦君斂去因馮皇後而起的感歎,讓腦海裏浮現統萬城眾命婦奉邀而來的情景,隨之放下玉壺,儼如女主人一般轉身吩咐身後道:“置酒。”


    身後的侍女乃宮中女官,見鑿帝在齊蕭麵前竟全無半分君王氣度,馮皇後又對張曦君如此地麵含感激,哪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做出最恭敬的態度,小心翼翼置上酒,繼而躬身而行,至張曦君身側跪下,雙手高舉酒樽,卑微奉上。


    張曦君隨手接過,然後一仰頭,酒盡。


    “此敬皇後。”張曦君微微欠身,爾後起身,淡淡笑看著正因她這一番不及反應的動作而突然怔愣的馮皇後。


    聞言,馮皇後仿佛如夢初醒,正慌忙回神,卻見張曦君泰然自若的靜靜看著她,再一想起先前的一幕幕,她頓時不受控製地滿臉通紅,隻感張曦君的目光和身後那一道道強烈的視線,於她仿就像芒刺在背,讓她無法抑製的慌張飲酒,然後匆忙轉身離開。


    看著馮皇後狼狽離開的身影,張曦君雙眸微微一狹。


    ——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馮皇後能為了顧全鑿帝顏麵不惜舍棄皇後之尊,這樣能忍人所不能忍,不難看不出馮皇後也非一般女子。可惜當今天下,女人的榮辱注定係在男子身上,若今夜鑿帝有足以抵抗齊蕭的勢力,或但凡有一絲維護馮皇後的勇氣,馮皇後也不會孤立無援的苦苦支撐。而這樣的處境與難堪,齊蕭卻從未讓她遭遇,就算是那幾次戰亂涉險,齊蕭也在盡可能地護她周全。


    行隨意動,回位落座的同時,張曦君向齊蕭看去,卻不想齊蕭正凝視著她,目光銳利如常,眸底卻有不加掩飾的讚賞與滿意。


    霎時,不由想起二人方才的默契言行,亦不禁微微失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如此,落在眾人眼中,自是意味不同。


    瑾瑜公子想到自己執迷不悟的胞妹,臉色一沉,仰頭,酒盡杯空。


    但世間最不缺見風使舵者,見狀,各種溢美之詞在大殿此起彼伏,場麵重新熱絡起來。


    人酒半酣,宴近隆時,四下燈火陡然一黑,低沉的鼓聲響起,漸漸激進。


    正不明所以,一聲號角吹響,殿門驟然一亮,眾人尋亮望去,八人合抬的巨鼓出現眼前。


    巨鼓之上,一個紅衣女子,擺動著曼妙身軀。


    巨鼓緩緩移至殿中,四周燈火漸漸明亮,紅衣女子姣好的容顏清晰地勾勒而出。


    淩雲郡主!竟然是淩雲郡主!


    驚豔不及從眼中褪去,眾人已是一陣驚詫。


    “竟然……!”瑾瑜公子更是震驚難掩,手中杯盞在這一刻跌落席案。


    仿佛為了貼近此刻眾人的心境,鼓聲陡變,時激時緩,全無章法可循。


    然而,卻在這一陣陣激變的鼓聲中,淩雲郡主仿若一人分至兩身,時而身軟無骨,時而激烈有力,一張一弛之間,以人身做鼓聲——視聽,皆陷緋色佳人上。


    良久,鼓聲漸息,舞姿漸收,人跪鼓上,紅裙散開,下腰回望,目光熱烈如火,隻灼灼映著一人,仿佛天地之間,隻有眼中這一人。


    看來果然如此,不過也真沒想到,前世戲曲中常見一幕,竟有一天在真實眼前上演。


    張曦君頷首垂眸,揮去心中的莫名浮動,僅讓自己以旁觀者百無聊賴的評看著。


    麵對著淩雲郡主的情義脈脈,齊蕭下意識目光微動,卻見張曦君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臉上不覺一沉。


    正在這個時候,熱烈的掌聲忽然響起,淩雲郡主卻突然跳下巨鼓,目光直直地盯著齊蕭。


    “淩雲!”不待淩雲郡主動作,瑾瑜公子猛然起身,厲聲叫道。


    淩雲郡主卻頭回也不回,隻作不知地一步步走向齊蕭,步伐輕盈靈動,神色驕傲自信,宛若鳳凰高貴。


    齊蕭卻幾不可覺的皺了皺眉,淡淡地看著走進的淩雲郡主。


    淩雲郡主心如擂鼓,看著依舊一副不為所動的齊蕭,不覺想起這多年的堅持,心中懼意陡然升起,卻見一旁當年那個不為自己重視的女人,現在已經高坐於大殿眾人之上,更與齊蕭並肩而坐,她心中當下一橫,啟口道:“王爺,可記得半年前的承諾?”就算不為自己,為了王氏一族,她也要孤注一擲!


    齊蕭眉頭一皺,目光犀利如刃,“你要什麽?”


    “要什麽……”淩雲郡主仿若不堪齊蕭如此防備甚深地一問,她失神的低呢一聲,半晌才強製鎮定一般,綻然一笑,揚聲道:“聽聞王爺有把從不離身的匕首,乃王爺第一次出征所配,不知可否贈予我,讓我再跳一支劍舞,祝我大晉邊陲穩固,永享太平!”


    齊蕭一怔,似乎十分意外淩雲郡主的要求,片刻才微微眯眼,意有所指壓低嗓音道:“這已是最後一次,你應該明白。”


    淩雲郡主卻淡然一笑,僅已近身可聞的聲音道:“既然強求不得,不如賭物罷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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