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冷顫,雞皮疙瘩爬了一身。


    要不是先前那一瞬看到了她,我絕對會認為,老秦頭送喪出問題了。


    一旦走回去,後果不堪設想!


    “顯神,夜深了,該回家了。”


    沉悶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慢慢變淡。


    許是她發現騙不了我了,鬼影子也逐漸消失。


    我緩步後退,退了差不多幾十米,確定她沒跟出來,才轉身繼續往外走去。


    靜謐的夜空中,蟲鳴聲縈繞不斷。


    我走了個把小時,才走出鄉村公路,到了國道上。


    夜太深,車輛太稀疏。


    我運氣好,攔下一輛返程的出租。


    司機和我閑扯聊天,問我咋大半夜拖著行李在路上。


    我沒吱聲,一直看著窗外,看著村子的方向……


    一直到翻過山埡口,重重村影終於完全消失。


    約莫一小時後,抵達了目的地。


    一扇斑駁舊痕的木質牌樓後,是一條古街改造的商業街。


    據說,古街的宅子至少都有兩三百年曆史,街心還有個老縣衙,被打造成了景區。


    零零散散一些鋪子牌匾亮著燈,隔一段就能瞧見一套宅院,掛著私宅沒入的木牌。


    徐家就在這條街上。


    以前爸媽太忙了,經常把我送到徐家過寒暑假。


    徐家兩口子人特別和善親近。


    他們女兒徐暖比我大三歲,天天帶著我玩兒。


    其實,當年是徐家最先來領養我,因為不符合親屬的要求,被警方否了。


    不多時,我停在了一幢老宅外。


    門口立著兩尊石獅,青石台階,大門呈暗褐色,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徐宅”兩字。


    我上前扣門環,篤篤聲在街中回蕩。


    門打開一條縫子,保安探出頭,警惕地問我是誰?


    我和善地說自己叫羅顯神,想問問徐叔叔在家麽?


    保安一臉狐疑,讓我等著,門又被閉合。


    大約過了兩分鍾,宅門被全推開了!


    保安恭敬小心的看著我。


    “顯神!”激動的聲音先傳出,隨後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邁著大步從宅內走向我!


    ……


    徐家客廳。


    徐方年坐在我身旁,緊握著我的手,臉上喜悅濃鬱。


    十年來,他除了鬢角多了點兒白發,其餘幾乎沒變化。


    “顯神啊,徐叔叔還認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你了。”


    “當年怎麽好端端的,就離家出走了?”喜悅之餘,徐方年疑惑問我。


    我頓時明白過來,這是舅舅對外的說辭!


    徐家是要領養我的,肯定會關注我。


    舅舅要是給不出合理的解釋,恐怕沒那麽容易侵占我爸媽的遺產!


    隻是舅舅一家不簡單,我不能把徐家卷進去!


    因此,我沒回答徐方年的問題,而是說:“我這些年跟著老秦頭,他收我為徒了。”


    “秦崴子!”


    徐方年眼前一亮,重重說了個好字!


    他又一臉期待地道:“那你現在,學會他的算命術了!?”


    我苦笑,搖搖頭。


    “呃……”徐方年眼中有明顯的失望,他又追問:“那這些年,秦崴子都教你什麽了?!”


    老秦頭在靳陽市,名頭很大!


    當年,隻有我爸媽能請動他。


    其餘有錢的家族,拿著真金白銀,老秦頭都未必登門。


    我沉默片刻,回答:“剃頭,打棺材,做紙人,入斂妝,還有魁星點鬥,趕屍……嗯,差不離九流行當都會一些。”


    “胡鬧!”徐方年臉漲得通紅。


    緊接著,他似是反應過來失態,語氣收斂不少,問:“秦崴子人呢?”


    “走了。”


    “走了?走去哪兒了!這事兒他必須給我個交……”徐方年又憤慨起來!


    “死了。”我情緒一陣低落,眼眶泛紅。


    徐方年一愣。


    一時間,客廳裏落針可聞。


    我深吸了一口氣,岔開話題,取出婚約遞給徐方年。


    “徐叔叔,是老頭子讓我來找你的。”


    接過婚約時,徐方年錯愕了一瞬,眉頭旋即緊鎖!


    “老秦頭,真沒教你算命?除了這婚約,他還有沒有交給你點兒別的東西?譬如,你爸媽還留下來了什麽遺物?”


    重要的話,徐方年問了三句。


    我搖搖頭,如實回答,沒有什麽遺物。


    徐方年雙手背負過去,將婚約收在背後。


    “顯神啊,當年我和你阿姨,一時衝動寫了這婚約,今時不同往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過時了,你打小就是個聰明人,理解叔叔不?”


    “這樣吧,你先在這裏等等?等天亮,暖暖醒了,我問問她的意見?或者,讓她和你聊聊?”徐方年又道。


    我愣住了。


    沒等我回答,他打了個哈欠,困倦地說:“嗬嗬,上了年紀,比不得年輕人了,叔叔先回去睡一會兒。”


    徐方年走了。


    客廳裏就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剛熱起來的心,卻涼了許多。


    徐方年見我時,情緒那麽激動!


    雖然老頭子走了,但世上,還是有對我好的人。


    可沒想到,徐方年知道我沒學算命術,老秦頭身亡後,態度會有那麽大的變化!


    其實,我現在就應該走了。


    可老秦頭說得很清楚,徐家悔婚的話,我就沒有得回命數的可能!還要出危及性命的禍事!


    我懷揣著一絲僥幸。


    徐方年大抵是覺得羅家落魄了,我也不會算命,沒有了潛力。


    可如果我告訴他們,結婚後,我就能算命呢?


    就這樣,我等了一夜。


    天亮後,客廳無人來,我又等到傍晚,等了足足一天!


    終於,一個女孩兒走進客廳。


    精致的鵝蛋臉,鼻梁挺翹,皮膚瑩潤白皙,一雙桃花眼水潤含情,媚態內斂。


    她穿著一身長裙,纖腰豎著緞帶,盈盈一握,白膩的小腿若隱若現。


    女大十八變,徐暖真出落得亭亭玉立!


    “嗯?一天了,你還沒走?”徐暖略顯詫異。


    “暖暖姐,我……”我起身,正開口。


    怎麽說,怎麽談,我都捋好思緒了。


    “誰是你暖暖姐了?別亂攀親戚。”徐暖態度很陌生。


    “哦,你想說婚約是吧?”


    她笑得如同春風拂麵。


    我正要點頭。


    她卻彎腰,端起我那杯涼了的薑茶。


    嘩,茶水朝著我一潑!


    冰涼的茶湯,瞬間從臉上蔓延,浸入了領口,半個身體都濕了。


    “羅家,早就沒了。”


    “你羅顯神好大的能耐,好大的膽量,就憑你?婚約?”


    “你都不是癩蛤蟆,你憑什麽?!”


    “我爸還說你是聰明人呢,嗬嗬。”


    我身體微顫,閉上了眼。


    先前那一下,我不是躲不過去。


    我是沒想到,徐暖真潑我。


    早些年,她對我是真的好啊,還嘴對嘴給我喂吃的,讓我睡在她的房間裏。


    她是最不該和我直接翻臉的人。


    此刻,卻完全的翻臉不認人!


    婚約,完了。


    低頭,睜眼,我拉著行李箱往外走去。


    徐暖的冷笑聲自後方傳來。


    “當年你們羅家如日中天,自然所有人都圍著你們轉,今天你羅顯神就是喪家之犬,收起你的僥幸心吧,我告訴你,徐家看不起你,其餘以前認識你們的人,都沒有一個看得起你們!”


    “你找誰,都沒用!”


    “就憑你爸媽做的那點兒缺德事兒,你能活到今天,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猛地駐足,回頭,怒視著徐暖。


    羅家落魄了,我認!


    徐家趨炎附勢,翻臉不認人,我也認!


    徐暖的話這番話,卻不止是紮我心,還侮辱我爸媽的在天之靈!


    九流這一行說死者為大,她簡直是沒有教養!


    “你看什麽?趕緊走啊!”徐暖滿眼倨傲,居高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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