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精心打扮過的謝染煙就出現在了梨園外。


    梨園有小紙人守著,尋常人是進不去的,隻不過她昨日好歹跟離雲仙長說上話的,對方也承諾最遲次日將東西交還給她,因此她會出現,小紙人倒是並不意外,最多就覺得,這姑娘來得也忒早了點兒。


    估摸著是因為傳家寶在主人手裏,所以心裏頭不踏實吧。這麽一想,倒也可以理解。


    天剛蒙蒙亮,人就進來坐著了,那還能怎麽辦?


    小紙人們忙活起來,燒茶的燒茶、端果盤的端果盤,還有個端來一盤雞爪,以及烤的香辣小排,都是元寶平時愛吃的東西。


    謝染煙看得出來,那些糕點都靈氣充沛,用的是上等的靈物烹製而成,於是沒能忍住誘惑,小心拿起一塊綠豆糕,斯斯文文地吃了起來。吃完一塊後,又喝了口靈茶,頓覺神清氣爽。


    這些資源,謝家族長都用不起,可在離雲仙長這裏,便能隨隨便便拿出來待客。


    若她能跟離雲仙長結為道侶……


    謝染煙暢想未來,心已經有些飄起來了,她倒是沒吃太多,又嚐了一塊後便不再取用了,而是隨意地問:“元寶起來了嗎?”


    小紙人答:“天還沒亮就出門了。要不是她起得早,這會兒也來不及準備這麽多吃食。”


    言下之意,這些糕點,都是元寶吃剩下的。


    恰這時,謝染煙發現那碟子邊緣有一根黃色狗毛,她登時倒了胃口,臉上那淺淺的微笑都瞬間凝固,隻覺得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好似下一刻都能吐出來。


    她硬生生忍下,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等待。


    在發現幾個小紙人在燒爐子後,她還擔心小紙人們被火燒壞了,起身想要幫忙,結果被小紙人們製止:“你是客人,怎能叫客人動手,再說,這點兒火,怎麽可能讓我們受傷。”


    謝染煙順勢道:“恩,離雲仙長剪出來的靈,肯定不懼區區火焰,若他能用我那張洛河雲心來剪紙就好了,不知道剪出來的紙人會是什麽樣子啊。”


    小紙人頓住:“還能什麽樣,我們大家都長一樣,也就有的個子大些,有的個子小些。”


    都是最普通的紙人,有胳膊有腿,白白淨淨的,用上特殊的紙也就這樣了。


    離雲倒也剪過別的東西,更精致、更漂亮,然而那些剪紙,都無法生靈。


    屋子裏打掃幹淨,紙人們懶得陪聊,說:“我們去修剪院子裏的花木了,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對對對,元寶的窩也要打掃,它昨夜鑽窗戶,又把窗戶頂破了個洞。”


    紙人們跟謝染煙打過招呼後都跑了,她一個人坐著有些無聊,便四下打量起來。


    桌椅用的都是上等的靈木、還能嗅到一股能夠讓神魂安寧的香氣。


    房間裏最多的就是球,角落裏還有各種各樣的骨頭,都打磨得很光滑,看起來幹幹淨淨。


    仔細看了看那些骨頭,發現其中好多都是高階凶獸,連魔淵出竅期的凶獸都有,謝染煙隻覺得心口一緊,光是這些凶獸的獸骨都可以做煉器材料,價值連城了。結果,他就拿來給狗啃著玩?


    弟弟為了一根中階凶獸的獸骨,都險些喪命,而這裏,到處都是這樣的骨頭。


    謝染煙坐得更直了一些,她輕輕施展水鏡之術,對著鏡子整理妝發,還重新塗了口脂。


    她年輕貌美,單靈根資質又高,上次的玉桂節,門口的竹簍裏都插了十餘枝桂花,是仙雲宮近兩年納新的女弟子當中,得桂花數最多的。


    伸手將散開的一縷鬢發別到耳後,她對著鏡子無比嬌羞的笑了笑,心下多了幾分信心。


    又坐了一會兒,謝染煙索性拿出剪刀和紙,坐在桌邊剪起了窗花。


    她也是練過的,剪的花樣格外漂亮,可惜無法像離雲剪的紙人一樣生靈,等離雲出來,倒也可以拿著這些請教一番。


    這麽一等,就等到傍晚,離雲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穿著明黃色儒裙的女子坐在窗邊,對著斜陽剪了一樹梨花。那梨花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好似被窗外的夕陽染了色,於潔白處生霞,像是少女臉上抹了胭脂,白裏透著紅。


    離雲輕咳一聲,說:“抱歉,那風箏,我補不了。”


    他琢磨了一天,倒是對這洛河雲心紙有了些想法,隻待抽空找小西瓜嚐試一番便可驗證。


    說罷,離雲將風箏和紙一並還給謝染煙。


    謝染煙自是連連感謝,又想將那張紙送給離雲做酬謝,離雲幾番推遲哪曉得這女弟子仍舊堅持,他瞧天色不早本就有些心煩,登時語氣加重了一些:“你今日坐在此地,可做了些什麽?”


    謝染煙心頭一喜,“我剪了……”


    話沒說完,便被打斷,“整日閑坐於此,喝了靈茶也不見你鞏固靈氣,難怪入門一年多還未破境,資質雖好,若不努力,遲早被他人趕上。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在裏頭琢磨了一天的紙,並沒留神關注外麵情況。


    但小紙人們會告訴他啊,這女弟子就傻乎乎地坐著等,一會兒弄頭發,一會兒抹口脂,時不時照照鏡子,一整天都沒幹什麽正經事。也就下午的時候開始剪紙花,屋外到處都是梨樹,也不知道她剪個紙花什麽意思,不曉得白色的花不吉利啊,還白色的梨花?


    梨花等於離花?


    這是咒誰呢!沒見屋外的梨樹都開始開粉花了,這都是它們辛辛苦苦折騰許久、還跟小道君學了一招半式才弄出來的啊。


    離雲跟元寶還沒成親呢,就咒他們和離?


    反正,這小丫頭就挺不懂事的!


    “你有如此資質,何必浪費光陰。”離雲又不蠢,這女弟子的心思他或多或少都猜到一些,這會兒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走吧。”將心思用到修煉正道上,以她的資質,突破出竅期都不是難事。


    反而是離雲自己,一個三靈根,這一路行來,磕磕絆絆的經曆了諸多風雨。


    謝染煙被訓得麵紅耳赤,眼裏已經湧出淚花,到底是年輕小姑娘,心雖大,麵皮還是薄得很。


    她應了聲是,紅著眼往外跑,剛跑兩步,就聽身後的人喊:“等等。”


    謝染煙停下腳步,回頭時,一雙水眸裏閃著盈盈淚光,她自覺應有幾分淒美。


    然這仙雲宮裏,論哭,以及哭得好看,誰比得過阮玉啊。


    離雲都不曉得見過多少次阮玉哭了。


    說哭就哭,哭得唯美、淒淒切切、或是哭得淚如雨下,叫人立時反省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做得太過分,都害得人哭得這樣慘。


    所以,這女弟子的眼淚,就顯得那麽的平平無奇還略顯醜態了。


    離雲:“莫要哭了。”他這一瞬間,倒是理解了聖君平時的心理,脫口而出:“再哭,鼻涕要出來了。”


    謝染煙一口氣差點兒沒接上來,慪得眼淚都不再往下淌了。


    什麽人啊!居然說她流鼻涕,她怎麽可能……


    下意識伸手一抹,離雲眉頭皺得更深了,說:“東西還未拿走。”小紙人將木盒子給送了過去,陰陽怪氣地刺了一句:“傳家寶都能忘啊,拿好啦,別壞了怪我們頭上。”


    謝染煙一刻也呆不下去,扭頭就跑。


    不久後,元寶回屋,嗅了嗅,說:“咦,那小姑娘來過。”又問:“她哭過嗎?”


    狗鼻子靈得很,聞到這些不足為奇。


    離雲說:“恩。”


    元寶問:“是不是你沒給人把風箏補好?”


    離雲點了下頭。


    元寶立刻說:“放心,我請了老大幫忙。到時候讓老大給她補。”臨時約時間倒是不成了,想到過幾天他們要一塊兒去明月樓吃雞,元寶就決定那時候再提,它把爪子往離雲腿上一搭:“我今天走累了。”


    “那小姑娘心術不正,你別搭理她。”


    元寶問:“怎麽不正了?”


    離雲感覺說複雜了元寶也聽不懂,簡單道:“她可能想跟你搶相公。”都這麽說了,你總得上點兒心吧。


    沒想到元寶哈哈大笑,“亂講,她想搶的是我!她也想娶我!”


    離雲:……


    離雲真有點兒迷惑了,下意識地想,會不會真有這個可能,畢竟仙雲宮上下,誰不喜歡元寶啊?


    就連夜冥那麽凶的上古凶獸,都時不時摸元寶的頭,愛帶她一塊兒玩。


    離雲正色道:“那就更不能搭理她了。”


    元寶隨口回:“知道了,知道了。”


    離雲:“泡澡嗎?再給你捏個腳。”


    元寶哇嗚一聲,把爪子一收,頭往離雲麵前拱:“離雲你最好了。”


    本來麽,離雲坐著,元寶蹲在他麵前,這麽頭往前拱,腦袋就在他腿間蹭來蹭去,蹭得離雲臉都青了。


    他問:“你要不要變成人形?”


    沒想到元寶反應還挺大,都衝他呲牙了:“我變成人形你給我洗澡?你耍流氓!”


    離雲臉唰的紅了:“沒有。”他都忘了,上一句說的是泡澡。


    “你放的那些書,我可看了不少,什麽做人的道理我都知道,我們還沒成親,我不能再你麵前不穿衣服、更不能不穿衣服洗澡。”它一本正經地說:“等成親了,才可以。”


    就因為看了那些書,元寶現在都不愛變人形了。


    →_→元寶:我可是一直都不愛變人形。


    畢竟書上說男女授受不親,而沒說,人狗授受不親。它要是變了人,晚上就不能鑽離雲的被窩睡覺啦。


    離雲總覺得,他可能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明年三月桃花開時,他們便能成親了,真希望,那一天能快點兒到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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