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歸元神異常,在場的人都看在眼中。


    此刻的他,哪有平時半分芝蘭玉樹的模樣,整個人神情大變,更有血煞怨氣從神魂內透出,像是一個……


    徹底墮落的魔。


    幾乎每個修士都會遇上心魔劫。


    這是修行路上必經的坎坷,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或許是一個心結,是成長中一個微不足道卻銘記在心的遺憾,是午夜夢回時頻頻想起的一段過往。


    隨著時間的流逝,心性的成長,他們會放下,會釋然,會努力,迎接更好的自己。


    隻有少部分人,因為執迷不悟,從而偏執瘋狂,將心魔越喂越強,一步一步地邁進深淵。


    誰也沒想到,琅琊仙宮的宮主洛雁歸的心魔竟然已經這樣強大了。


    他平時壓製得太好,沒有人看出任何破綻。


    卻沒想到,此次會在仙雲宮內暴露出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屏風後走出的那個叫妙音的女子。


    她叫妙音。


    洛雁歸身後跟著的侍女也叫妙音。


    兩人容貌相似,周身氣質卻大相徑庭,不會讓人誤以為她們是同一個人。


    而很明顯的是,侍女妙音是隻貓妖,想來應是她化形化成了那個真正妙音的模樣。


    有人下意識地看向了藥王穀聖女——你選的這道侶情史也太豐富了些。


    前麵有個古青桑也就罷了,現在又多出個妙音,關鍵他還一直把妙音的替身養在身邊,這就有點兒一言難盡啊。


    替藥王穀這聖女不值呢,就見她壓根兒不在意一樣,隻是關切地看著洛雁歸,並拿出一個鼻煙壺,想要讓洛雁歸冷靜下來。


    鼻煙壺裏的淡雅香氣,讓洛雁歸暴虐的情緒得到了短暫安撫,就在他眼神緩緩恢複清明之際,執道聖君冷冷道:“月照宮滿門上下皆死在你手中,洛雁歸,你罪該萬死!”


    洛雁歸不是說阮玉是傅紫衣,說他已墮落成魔。


    那他就直接揭穿洛雁歸的真麵目,讓所有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


    月照宮!


    一息真君眉頭緊鎖。


    這是個隱世宗門,曆史悠久,底蘊頗強。若他們願意出世,在當時是有問鼎天下第一的實力的。


    早些年,瞬息樓與月照宮還有合作,月照宮的女修會通過他們采買物品,並將宮內一些特殊的法寶對外售賣。


    他曾有幸見過一位月照宮的女修。


    眉間點月,發插金桂,一身素袍,清貴優雅,她駐足停留之地,有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哪怕人已走遠,香氣凝而不散,對人的元神都大有益處。


    等他修煉有成,登上瞬息樓樓主之位後,卻發現月照宮的女修很久都未出現過了,與她們失去聯係,一息真君一度有些遺憾。


    在某一段時間內,這遺憾,幾乎成了他放不下的心結。


    一是許多寶物乃是月照宮獨有,能為瞬息樓帶來巨大的利益。二來麽,他還有那麽一點兒牽掛當年那個讓他元神受益的女修。


    隻不過這些遺憾終究會被歲月撫平,若無人提起,早已遺忘在時光的長河之中。


    此刻聽到月照宮的名字,那些記憶才被勾起,也讓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原來,月照宮已經覆滅了嗎?


    洛雁歸,居然能滅掉月照宮?怎麽可能呢!


    他是如何做到的。


    莫非,跟那個叫妙音的女子有關?仔細看了一下妙音的服飾,注意到她眉心的月牙印記中有一朵桂花這樣的細節,一息真君恍然大悟。


    這妙音,竟是月照宮的聖女。月照宮引狼入室,所以被洛雁歸給暗算了?


    等這些念頭在腦子裏轉了一遍後,一息真君猛地意識到,他居然沒有懷疑執道聖君的話。


    在執道聖君說洛雁歸滅了月照宮後,他下意識就選擇了相信執道聖君。


    一個是為了天下蒼生犧牲自己的執道聖君,一個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正常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可知道是怎麽回事,怎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都已走到這一步,身後沒了退路。已經打上了忘緣山,選擇跟仙雲宮正麵為敵,難不成現在還能轉身就走?


    一息真君盯著逢歲晚手中的劍,天生劍骨,神器擇主,在他還是母親肚腹之中時,神劍便選中了他,進入他的身體,陪伴他成長。


    若他能得到青萍劍,手握神器,必能窺見新的領域,離成神也會更進一步。


    機會難得,得把握住。


    一息真君輕輕抬腳,複又落下。


    動作很輕,腳步落下時,卻使得大地搖晃。


    他笑得一臉和氣,“洛宮主,看開些,誰沒有個心魔妄念,還是憐惜眼前人罷。”洛雁歸的心魔應該就是那個妙音,他利用妙音奪取了月照宮,他負了妙音。


    何必執著於過去。


    曾經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唯有眼前的利益才是實實在在的。


    一息真君修為是渡劫期,又用了醒神術,加上藥王穀聖女也在用清香喚醒洛雁歸神智,怎麽著也能將人驚醒才對,卻沒想到,洛雁歸仍是雙目充血,雙手抱頭,神情痛苦。


    “你以為他的心魔是妙音?他走過問心路,又再見了故人,現在心神受到影響,是我用幻象,暫時壓製了他的心魔。”


    執道聖君緩緩站起,手腕一翻,長劍發出一聲輕鳴。


    那聲音響徹大殿,又仿佛直接撞入了識海,在識海中回蕩,久久不散。


    就在大家心緒不寧之時,洛雁歸動了。


    他周身黑氣縈繞,直接一掌打向身邊的藥王穀聖女,又瘋狂地攻擊起四周的其他人。


    周圍的修士實力都不弱,唯有靈汐境界最低。


    被洛雁歸掌風掃到後,靈汐直接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大廳的一根龍柱上,又跌落在地。


    這麽一掌,直接去掉了她大半條命。她掙紮著想要起身,然而渾身骨頭都好似碎裂了一般,根本動不了。


    藥王穀聖女也受了傷,她卻顧不得自己,一邊朝洛雁歸靠近,一邊質問逢歲晚:“你對他做了什麽?你不是執道聖君,你是夢魘妖魔!”


    “雁歸,你清醒一些。”藥王穀聖女星靈淚眼婆娑地看著陷入瘋狂地洛雁歸,“我是星兒啊。”她青絲上綴著洛雁歸送她的星星,此刻發髻散落,長發如瀑散開,上麵星星閃耀,宛如璀璨星河。


    洛雁歸的動作停滯,他怔怔地看著麵前女子,揚起的手懸在空中。


    聖女星靈麵露喜色,“你想起我了嗎?”


    下一刻,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疼痛讓她聲音顫抖,臉上除了痛苦,還有難以置信。


    “是,是我啊。”


    洛雁歸臉上露出了猙獰殘忍的笑。


    他刺入星靈身體的手宛如一柄利刃緩緩攪動,隨著這個動作,星靈傷口處血流如注。


    他滿意地看著那些鮮血,目露渴望。


    逢歲晚並沒有做什麽,他隻是淡淡解釋:“你以為他的心魔是妙音?”


    “不是。”妙音,早已死在他手中。


    無論在問心路上出現一次、兩次、三次,他雖會被影響一瞬,卻始終能夠將其斬殺,破開幻象。


    因為他從未執著於某個人。


    他執著的是天下第一,是不願屈居人下的決心,為了達成目標,他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舍棄任何人。


    殺了其他人,他不就是第一了?


    所以,這樣的心魔瘋狂而又殘忍,渴望廝殺、享受他人的痛苦。


    這樣的心魔又豈會被藥王穀聖女的眼淚打動。


    不過,她的鮮血到底是暫時地安撫了洛雁歸的心魔,心魔得到滿足的洛雁歸神智恢複,在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時,他並未慌亂,而是將手從星靈體內抽出,一臉悲痛地道:“我會為你報仇的。”


    “執道聖君已淪為夢魘妖魔的爪牙,今日,我等同心協力,除魔衛道!”


    玉蘭樹: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可真不小。


    還好我提前準備了留影石,這會兒懸光鏡正將畫麵實時同步給了外頭的李蓮方呢。


    這些,都是阮玉給出的主意,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天下人自會評判。


    也是大家被執道聖君的問心路給恍了心神,又被洛雁歸的變化吸引了注意力,使得神識都不如往常敏銳。


    誰能想到,執道聖君居然會設下這樣的陷阱,將他們所做一切都昭告天下呢。


    這明顯不是天下第一至尊會做的事嘛。


    忘緣山外,李蓮方等人圍著鏡子坐了一圈兒。


    一邊看,一邊嘖嘖歎氣。


    老魔君麵前放了盆水,水中倒映的是鏡中的畫麵,這山上發生的事兒,已經被他用水鏡給傳到了燭龍殿。


    在看到洛雁歸將手劈向星靈,並殘忍將其撕裂後,老魔君忍不住後怕。


    妙音和星靈都死了。


    他女兒跟洛雁歸周旋這麽久,還能活著竟然算得上幸運了。


    老魔君猛地拍了下桌子,“我要進去,為我女兒報仇!”


    仇牧遠道:“忘緣山已經封了。”外人進不去,幫忙也不行。


    老魔君這才注意到仇牧遠,實在是他修為境界低,不太起眼。這麽一看,老魔君咦了一聲,“你小子有些眼熟。”


    又想起來,“是你!”


    當年,這小子跟青桑曾在曆練中巧遇過,兩人還一起破了個秘境,除了個大妖。


    那時候是青桑第一次出遠門,他哪裏放心寶貝閨女獨自外出曆練,一直偷偷跟著,在注意到這愣頭青對自家閨女有些心思後,他還險些沒忍住跳出去揍人。


    好在這小子倒是沒有半分逾越之舉,一言一行盡顯君子之風,這才讓老魔君收回了捏緊的拳頭。


    如今再見他,老魔君都有些後悔,早曉得,當年撮合一下他們,不就沒那洛雁歸什麽事了?


    此刻,老魔君看仇牧遠眼神不善——你這小子,當初怎麽那麽廢物,送上門的白菜都拱不好!


    仇牧遠:……


    老魔君突如其來的威壓,有點兒招架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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