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遙遠的距離,幫助阮玉看清天地,對逢歲晚的神識消耗極大。


    阮玉還睜著眼睛呢,眼前卻黑了,緊接著,她識海內的涼亭裏空無一人,很明顯,是逢歲晚消耗了太多神識,無法再停留在她識海當中。


    短暫的黑暗過後,阮玉眼前又有了光。


    那不是普通的光,是劍芒!


    如果說此前徐一劍的劍是萬獸沸騰,而此刻,他的劍是一頭在海中咆哮的龍,一聲長嘯,驚濤拍岸,狂浪千疊,直衝雲霄。


    浪花拍打之下,懸崖底下的刀氣節節潰敗,阮玉還聽到了一聲脆響,就好似,殘刀上有了一道新的裂痕。


    煞氣、血腥氣、乃至刀上亡魂的哀嚎同時消失,那些汙濁被海浪衝散,使得眼前的懸崖,變得格外的幹淨。


    “師父!”祝迎風將搖搖晃晃的徐一劍從懸崖邊拖了回來,她伸手拿藥時,手裏被塞了個瓶子,祝迎風想都沒想,直接將瓶內的東西往徐一劍口中倒。


    等看到徐一劍周身氣息穩定下來後,她才鬆了口氣,紅著眼睛說:“又逞能,一劍把靈氣耗光就算了,連氣血都損了大半,你什麽時候能讓我少操點兒心!”


    徐一劍緩了口氣,也不回答她,而是衝還愣著的兩個樂修喊:“愣著做什麽,還不想辦法把那些人給拉出來!”


    他隻是暫時將其壓製,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劈出第二劍。


    “我沒能斬碎底下那玩意兒。”沒毀掉,恐懼依舊存在,那些修士的元神並未從從恐懼中脫離,得將他們喚醒。


    兩個樂修反應過來,再次合奏安神曲。


    沒了懸崖底下那些煞氣幹擾,安神之曲猶如風吹林間,流水潺潺,亦是屋中擺放的香爐,嫋嫋升空的青煙。


    然而,這樣的安寧,並沒有太大作用,哪怕吹笛者臉漲得通紅,彈琴者指尖染血,依舊沒能讓那些人從無邊的恐懼中醒來。


    恰這時,“哐”的一聲響,打破了那份樂聲營造出來的寧靜祥和。


    “哐”,又是一聲響,仿佛香爐墜地,摔得七零八落,香灰遍地。


    “哐、哐、哐!”有節奏的敲擊聲一下接一下,勾起了酒鬼幼時的記憶,他忍不住跟著那敲梆子一樣的聲音喊:“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在凡塵的每一個夜晚,黑夜裏的打更人,都會叫人莫名心安。


    酒鬼循聲望去,就見阮玉撿了坨石頭,正在一下接一下地敲她端著的那盆。


    盆裏的錦鯉依舊肚皮朝上,它不再一動不動,尾巴隨著敲擊聲左右擺動,擺動的弧度逐漸擴大,水波逐漸蕩開時,他好似聽到了九天瀑布傾瀉而下,聽到了濁浪滔天氣勢磅礴。


    他像是站在山巔上一樣心潮澎湃,恨不得仰天長嘯,一抒胸臆。剛這麽想,就聽到身側一聲狼嚎,轉頭一看,元寶此刻竟然對月咆哮,宛如一頭神俊的頭狼。


    想叫的其他人紛紛閉嘴。


    元寶的長嘯也不持久,前麵幾聲像狼嚎,後麵又成了汪。


    一通汪汪叫後,懸崖邊的人陸續回神,一部分人遠離懸崖,一部分人反應過來,在發現懸崖周圍的煞氣和血腥氣幾乎消失後,直接衝過了懸崖。


    這一次,他們沒有受傷。


    還有一部分觀望的,在看到深處突然有煙火綻開時,也朝著深處衝了過去,因為這時候大部分人都已知曉,有煙火的地方,就證明有鱗花被發現了。


    “我們過去嗎?”離雲問。


    大家看向阮玉。


    把水盆當鑼敲,從而衝破了恐懼的阮玉儼然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除開徐一劍,此時她的修為也是在場最高的一個。


    阮玉點點頭,“過去吧。”


    雖然之前那個張三讓他們不要過去,但阮玉清楚,現在不管在哪裏都有危險。這懸崖徐一劍能暫時鎮住,那這萬花穀內自然還有人能做到,因此懸崖不是什麽天塹,能保證他們不受深處那些歹人的威脅。


    最重要的是,她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


    這裏已經不是魔淵了。


    整個萬花穀被挪進了虛空之中。


    正因為處於虛空,加上最近是古秘境開啟的時間,才會有上古殘刀從裂隙中墜落,在魔淵斬出一道溝壑。


    想到之前看到的月牙靈舟,阮玉便清楚這是洛雁歸搞的鬼。


    月照宮就建在月牙靈舟之上,而月照宮的靈舟,可以在無盡虛空中停留。


    洛雁歸既然滅掉了月照宮,月牙靈舟自然在他身上,他用靈舟將萬花穀拖入虛空到底想做什麽?這事兒,仙盟的其他門派知道嗎?


    魔淵的修士知道嗎?


    *


    外界,逢歲晚聯係不上知微。


    幾經輾轉,倒是從李蓮方他們那兒聯係上了阮玉她爹,從而見到了阮一峰的師父——小道君聞香雪。


    “祖師爺壽元將近,已昏迷多日。”上次布陣,對執道聖君施展太上忘情後,祖師爺還送了阮玉十年修為,他斷定自己隻有一月可活,如今雖還沒徹底隕落,卻也神魂虛弱,修為境界一路下跌,猶如風中殘燭,堅持不了多久了。


    門內已經在準備他的後事了。


    強者隕落,周身靈氣回歸天地,他會被葬在宗門祖地,與祖地的先輩意誌融合在一起,化作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庇護後人。


    逢歲晚說:“魔淵萬花穀被拖入虛空了,琅琊仙宮動的手。”


    聞香雪秀眉微皺。她抬手起卦,片刻後搖頭:“一切正常。”想了想,又說:“我可以聯係老魔君。”


    等老魔君那邊傳來消息後,聞香雪道:“秘境資格爭奪到了第六天,萬花穀並無異常,老魔君親自過去看了。”


    本來老魔君的話不可盡信,然而結合她的卦象,聞香雪確定這消息屬實。為防萬一,她還測了琅琊仙宮,依舊沒有異常。


    連續測算,測的都不是等閑之輩,聞香雪麵無血色,嘴唇幹裂。


    天地並無亂象。


    反而執道聖君神魂不穩,有被魘氣迷惑失控之兆。


    她算不了逢歲晚。


    不僅是她,連老祖都無法窺探一絲一毫。


    她不知道,現在的逢歲晚與夢魘的鬥爭進行到了何種地步,是維持了微妙的平衡,還是說,一方已經陷入了絕對的困境而不自知。


    太上忘情的咒法,讓他忘記了鐫刻於心的愛。


    而失去了心中所愛,還能在與夢魘交戰之中占據上風嗎?


    聞香雪一直都不太認同老祖當時的做法,隻是那時候,她無力改變。


    現在,更無法分辨。


    聞香雪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她問:“你的消息從何而來,為何篤定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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