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想了想,回憶道:“有一年突然感冒發燒,喝了一點板藍根和止咳糖漿,好了之後就一直咳。”


    我心想,所謂“好了”不是完全好,板藍根和止咳糖漿隻是把症狀給壓下去了,而沒有去根。


    “那感冒是怎麽引起的?”


    老太太眨巴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搖頭道:“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吃完飯躺了一會兒後,就不大舒服,後來就感冒了。”


    吳八一說:“我記得當年姐和你吵架,你說胸悶。”


    老太太搖頭,“你姐就是說話比較衝,我早習慣了,她沒有和我吵過架。小林大夫,你不要聽毛毛胡說,小時候家裏條件差,他姐一直管著他學習,毛毛打小就怕他姐。老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是自打我老伴走了以後,一直是女兒女婿養著我,對我也挺好的,沒有半點嫌棄我這老婆子。”


    我笑著附和道:“毛毛他姐火氣是有點大,不過看得出來,是個很善良孝順的人。”


    老太太不住點頭,“林大夫,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這話一點也不假。光是這些年給我瞧病,她家就不知道出了多少錢!”


    我說:“中醫院的大夫開的藥,我看著還行,要不您先喝著看看效果。您也知道,中醫講究調理,見效慢,但是能去根,您年齡也大了,要治好還得多花點時間。”


    老太太坦然地說:“嗐,吃藥這事兒我早就習慣了,倒也不影響。就是總好不了,半夜咳嗽容易吵到他們小兩口休息,小林大夫,謝謝你啦!”


    不一會兒功夫,吳八一的姐姐、姐夫把飯端上來,雖是家常便飯,但也是豐盛的一大桌。


    飯桌上他姐姐很熱情地招呼我,看得出來,她已經拿我當高人看了。


    一直悶頭吃飯的吳八一想起了什麽,突然問:“對了,王大爺最近還來嗎?”


    飯桌上的氣氛陡然怪了起來,他姐姐擰眉瞪目,喝斥道:“什麽王大爺,提他幹嘛,吃飯!”


    意識到自己踩雷了的吳八一趕緊閉嘴,繼續低頭扒飯。


    然後他姐夫幹咳一聲,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又開始“查我的戶口”,囉囉嗦嗦地問我村裏、家裏的情況,聊了兩句後,又開始講農村搞什麽副業最能發財,舉了幾個同學、朋友的成功案例,實在讓我很無語。這樣的中年人,特別的好為人師,樂於在各方麵指導別人。


    吃完飯,我說和吳八一出去逛逛,順便去配點調理肝氣的藥,他姐非要陪著,百般推辭之後,他姐還是叫他姐夫開車送了我們一程。


    到了中醫院前麵下車,我才和吳八一說上話,我問他:“剛才吃飯的時候,你說的王大爺是誰啊?”


    吳八一後悔地歎口氣:“唉,我不該當我媽麵提的。王大爺和我媽是同事,據說年輕時候長得賊精神,他四十多歲離了婚,一直一個人過。後來我爸走了之後,王大爺三不五時地往我家跑,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是惦記我媽呢!


    “我媽拐彎抹角地問我們意見,我姐是非常反對的,還慫恿我一塊反對,我那會還在上中學。我媽臉皮也薄,子女都反對,她就不怎麽見王大爺了。就有一回端午節,說是王大爺前陣子幫忙搬家具,請人家吃個飯吧。


    “到了吃飯的時候,王大爺也沒來,我媽不停地看窗外,我姐這個嘴欠的貨就說了一句:‘媽,你都多大年紀了?這是盼情郎呢?’我媽一下受了刺激,扔下筷子躲進裏屋就不出來了,後來我去安慰她,發現我媽居然哭了,當時也嚇我一跳,我那時還小,實在不知道咋安慰她好……唉……”


    我聽著這段往事,有點同情老太太,當子女的總是很難理解老人也需要陪伴。


    像我爺爺也是走的早,在我眼中像神一樣無所不能的奶奶,偶爾也會發出一聲歎息,現在想想,奶奶孤單幾十年,心裏也是有苦水的。


    這時吳八一又說:“哦,對了,我記得我媽就是那天晚上開始咳嗽的,怕不是受了刺激吧?我媽臉皮真的很薄,我姐不該說那種話的,唉!”


    我想了想,問:“在你姐挖苦她的時候,你媽有沒有吃什麽東西?”


    吳八一歪頭回憶了會兒,搖搖頭,“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哪想得起來?”


    “當時桌上有什麽食物?”


    “就一些家常菜呀,沒啥特別的。”


    我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想,老太太肺裏的不是瘤子,而是嗆進去了什麽東西。


    異物嗆進肺裏,必然會被積液包裹,然後痰就會很多,呼吸困難,咳嗽頻繁。


    但是要把異物取出來,對我來說卻是很難很難的,巫醫嚴格來說屬於內科,動手術可不行。


    倘若有小孩被魚刺或異物卡住喉嚨,我們自有“九龍化骨水”也叫“吞骨化簽”的法子,就在是一大碗清水上寫一個“雨龍鬼”三字組合的符字,叫小孩喝下去,便能化掉魚骨。


    此外,還有“牽引法”可以把噎住的東西往外取。


    但是已經進入肺中多年的異物,以我目前的手段,是無論如何拿不出來的。


    小小咳嗽,居然難倒了我。


    見我神色不悅,吳八一用手肘捅捅我,問:“小林哥你咋了,唉聲歎氣的,是我媽這個病不好治嗎?”


    “啊,沒啥,我隻是突然想到張小發以後可怎麽生活。”我暫時懶得解釋,隨口敷衍道。


    “嗐,你突然提他幹嘛,我看他和他那糊塗爹就是自作自受!再說,連和尚都沒他四大皆空。沒準兒他張小發從此以後就化欲望為動力,專心掙錢了,說不定沒幾年就發達了呢?嘿,搞不好比你還有出息!”一提到別人的事兒,吳八一吃吃笑著,滿嘴跑火車。


    我瞥了他一眼,“是嗎?這麽好的事,你要不要?我那還有一顆龍丹,你吃嗎?”


    “不不不!”吳八一使勁兒擺手,笑著說:“這種好事我就無福消受了,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說話間我們來到中醫院,突然一輛救護車開來,醫護人員把一個全身血淋淋的男子推了出來,急忙往急診室送。


    雖然這兒叫中醫院,實際上隻是主打中醫,仍然有西醫和急診室。


    吳八一看到了那人的慘狀,捂著胸口直搖頭:“媽呀,小林哥,那……那人八成是跳樓了吧?太慘了!你剛才看到沒,鼻子都沒了!完蛋,看到這麽刺激的畫麵,小爺我晚上估計要做惡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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