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來人在門口大力敲門,足足敲了一炷香功夫,宅子裏才有人來應:“誰啊?大晚上的吵吵鬧鬧!”


    門一開,出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精瘦老頭子,穿著一身家丁布衣:“你是什麽人?知道這是誰家嗎?居然敢在這裏撒野!”


    祝家來人冷笑一聲,也不回答,便要往裏闖,老頭子向旁跨出一步將他擋住:“你要幹什麽?!若是跟陳老四有仇的,他不在這裏,你上別處找他去!”


    那人聽說陳老四不在,便停了下來:“他不在?那他老婆呢?老頭子,你別糊弄人,我可打聽清楚了,他們一家子離了王府,便是在這裏討生活!”


    “這話倒是不假。”老頭子慢悠悠地伸出手指撣了撣袖口,“他們家原本是在這裏的,但我們大爺因公出差,奶奶便回了娘家,忘了帶幾件要緊行李,傳信回來叫他兩口子送過去,今兒自然不在。你要找他夫妻倆,過兩天再來。”


    “不行!”那人大聲道,“他不在就算了,我要找的也不是他!你給我老實說清楚,你們是不是收留了兩個小孩子?我告訴你,那是我們祝家的仇人!陳老四跟我祝家幾十年交情,明知道他們與我有仇,居然還敢收留他們,這是明擺著打我們祝家的臉!”


    老頭子聞言臉一板:“什麽孩子?誰家沒有孩子?我們這裏是有孩子,但都是有爹有娘的,怎麽跟你有仇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說著就要關上大門。


    “你……”那人飛快地緊緊抓住門板,“你不承認不要緊,讓我進去!我認得那兩個小崽子,如果找不到,算我得罪!”


    “放屁!”老頭子雙眼一瞪,“誰知道你要來做什麽?主人不在家,臨行前吩吩了要嚴守門戶。家裏人都不許隨便進出,放了你進去,主人回來了,我準沒好果子吃!趕緊給我滾,什麽東西!”說罷就拎起門栓要打人了。


    那人沒把他放在心上,正要瞅準了機會往裏衝。沒想到那老頭子力氣挺大的,手裏拿著根粗木門栓重重打下來。他手臂便又痛又麻,幾乎失去了知覺。他雖滿腔怒火,卻也不是笨蛋,眼看著前院有越來越多人湧過來,他隻得退回門外,咬牙切齒地問:“老不死的,你敢說你們沒有收留那兩個小崽子嗎?!我告訴你,那可是朝廷欽犯!今兒你們攔住了我,明日可能攔住官兵?!”


    老頭子冷笑一聲:“用不著你費心了。咱們主人也是官家,怎麽收留欽犯?你若確定你說的欽犯果真在這裏,隻管叫官兵來捉人啊!”


    那人也冷笑一聲:“好!我明日定會再來!到時候……後悔的就是你們!”說罷轉身就走。


    老頭子沉下臉,機警地朝門外掃視一圈,但漆黑中什麽也沒看見。他身後有個家丁打扮的男子上前輕聲問:“老張,怎麽了?”


    “有些不對。”老頭子背過身壓低了聲音回答。“方才我總覺得有人向這邊窺視,但又看不見人。有可能是點子到了。”


    那男子有些意外:“可是守城門的人說沒看見有可疑人等進城啊!”他們曾私下商議過,覺得時間可能是太緊了,鄭王妃一行遇到變故,臨時停駐城外民居,是下午時的事,而那一帶內有鄭太尉的兵馬把守。外有平陽通政司的耳目監視,就算申屠剛能突破重兵潛入,也要花些時間才能來到鄭王妃麵前,說話要時間,他潛出來又要花時間。而康城自從鄭王逃竄到附近後,便由康南駐將柳東行出麵,說服康城知府重新調整了城門開閉的時辰,太陽一落山便關門,沒有官府之命絕對不放任何一個人出入。申屠剛若是單身一人,又長得這般高大顯眼,想要進城,肯定要費些功夫的,說不定要等到明天才能行事。


    老頭子略一沉吟:“話雖如此,但也不可不防。我們跟他打了幾次交道,每次都要吃大虧,不能太小看了他!傳令下去,今晚加緊防備,萬萬不可叫人把裏頭的人給偷了出去!另外,趕緊報給上頭知道,駐軍那邊也要打聲招呼。今晚說不定會出事的。”


    “那……”那男子想了想,“祝家人那邊怎麽辦?本來我們是打算叫他多來幾回的,若是今晚就要行動,要不要攔一攔他們,免得節外生枝?”


    “不用理會。”老頭子輕蔑地笑笑,“隻管讓他們來鬧,但不許他們進門。我們向他們透露消息,是要引別人上當的,可沒打算真把他們當成自己人!什麽東西,好象自個兒真的清白無辜底氣很足似的。他要壞了我們的事,正好一起抓了!”


    男子明白了,想起老頭子方才的話,眼珠子一轉,便提高了聲量:“老張頭,明兒若他們真的糾眾來鬧,可不是玩的。大爺奶奶回來知道,定會怪我們處事不當,丟了咱們家的臉。眼下還不算晚,不如我去知府大人那裏通個氣,請他們不要理會那些人胡鬧吧?”


    老頭子心領神會,也揚聲道:“他們哪有那膽子?別理他們,若他們真敢來鬧,再報官不遲。真是的,這都是那陳老四惹下的禍事,等他回來,看我能饒了他!”


    兩人合力關上了大門,接著便繼續說些晚飯菜色如何之類的閑話,門外簷下掛著的一對燈籠散發出昏暗的光芒,黑夜裏,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門邊的石鼓上。


    這人正是申屠剛,他方才小心靠近,細心聆聽,已經將老頭子與家丁的對話聽得分明。這家人看來就是康王府數名棄奴離開後投奔的人家,家主應該也是做官的,隻是今天夫妻倆都不在,那祝家的人要找那個叫陳老四的人,一定跟康王府小王爺與世子有關係,說不定就是收留他們的人之一,隻是他這樣做,不知道是否得到主人的容許?男主人出了公差,女主人回了娘家……陳老四夫妻是後來才離開的,這家主人有八成可能還不知道家仆收留了鄭王世子!這麽一來,世子就有危險了,且不說這家主人知道消息後會如何處置,光是剛才離開的祝家人,就有可能會帶官兵來搜人!必須盡快找到世子!


    拿定了主意,他便轉身躍入黑暗中,潛伏著等待時機。


    半個時辰後,柳東行還未結束與顧文良的談話,便接到了通政司的急召,隻得起身道歉:“二哥,真對不住,我有公事……”


    顧文良臉上的焦急之色已經去了幾分:“自然是公務要緊,你去吧。我就是心裏害怕,若鄭王世子是假的,鄭太尉一旦把人送回去,叫人知道了,我這捉人的就逃不開疏忽的罪名了。既然你們早有準備,我也就安心了。”


    柳東行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不妨事。你又不認得王妃和世子的長相,既然早就發現了破綻,又明言警告過鄭太尉,他不聽就是他的事了,與你無關。二哥不妨在家裏小住兩日,等結果出來了再回去不遲。”


    顧文良笑道:“罷了,前些時候因為鄭王叛亂,以及安置鄭王妃與世子等事,我忙著帶衙役巡視縣內,縣衙裏的公務積壓了不少,若再不處理,開春後促耕事務一壓上來,我就要忙昏頭了。既然我把心裏的憂慮都告訴了你,明日我再補一個文書落到實處,就回去吧,將來上頭問起來,也有白紙黑字可證明我的清白。”


    柳東行沒有多說什麽,舒平又來催他了,他便匆匆告辭走人。文怡聽說消息後趕過來,隻來得及送他出門。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她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回到正房,她發現冬葵不見了,便問潤心,潤心道:“顧大太太方才傳了她去,說是有事兒問她。”文怡心中疑惑,不一會兒見冬葵回來了,便問:“大伯母問你什麽事?”


    冬葵道:“大太太聽說咱們家這房子是向韓少爺買的,他家還有別的房產,便問我韓少爺住哪兒,打算明日去找他問問有沒有空宅子可租。”


    文怡心中大奇,這事兒她不是早就提過了麽?她問:“大伯母怎麽忽然想起要租房子?”


    冬葵道:“說是給六小姐備的。大奶奶,六小姐不是說好了暫時留在咱們家麽?怎麽又要租房子了?”


    文怡皺了皺眉頭,難道……


    柳東行趕到鄭王世子暫住的那所宅子時,已是一更天了,胡金全等人全都留在宅後的樹林子裏,臉上帶著興奮。他一看,眼中不由得一亮:“怎麽?點子來了?!”


    “來了!”胡金全壞笑,“獨自來的,一個人!沒帶大兵器,估計隻有他那把軟劍,剛剛從後牆翻了進去!”


    “宅子裏的人可都撤出來了?”柳東行問的是秦雲妮等人,當然鄭王世子與朱嘉逸等人也不可有失。


    胡金全嘻嘻笑道:“怕叫他發現了痕跡,就沒撤出來,而且一會兒還要鄭王世子來做誘餌呢,撤不得的。你放心,我們有人看著,不會叫他們破點皮的。咱們設的這個圈套,總算把人給套進來了,一會兒咱們就配合著演場好戲,叫他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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