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時間差不多,麵子上也到了,華恬一使眼色,八婢紛紛行動起來,言笑晏晏將華楚雅四姐妹請出了華恬房間,還讓得幾人心甘情願,笑眯眯地走了。


    不說四姐妹出去了回過味來覺得不妥,華恬終於不用看到四人滿目不甘和嫉妒的樣子、不用聽四人源源不斷的抱怨和試探,原本恐嫁的心情也得到了輕微的緩解。


    沒錯,華恬產生了婚前恐懼,對成親充滿了憂慮,整日裏開始心神不寧,恨不得馬上收拾東西回山陽鎮,過以前那種清閑日子。


    三輩子,她還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婚姻,第一次如此接近另外一個人,然後重組家庭。


    她擔心處不好和鎮國公府的關係,擔心和鍾離徹最終分道揚鑣,擔心孩子出世之後的種種瑣事,擔心不懂得融入另外一個陌生的家庭。


    因為這份擔憂,她甚至已經不適合教導府中的小外甥。


    藍媽媽和八婢都將華恬的憂慮看在眼內,但是卻不知是怎麽回事,也不懂得如何去排解。她們能做的,就是讓華恬一切順心,任何事都不違背她的心意。


    周媛是過來人,她自然是知道的。當忙碌告一個段落,她現華恬的不對勁,便帶著丫鬟找上門來了。


    先是溫言勸慰了華恬一番,緊接著便開始頭頭是道的開解,讓華恬愁容稍微減小了些,但卻還是回不到她過去的樣子。


    但這些東西是循序漸進的,周媛一次性也無法說得太多,臨走前又對八婢教育了一番,甚至將自己的丫鬟留來傳授經驗。


    這日趙秀初、林新晴和簡流朱過來給華恬添妝,正好遇上了司徒珊。


    四人見了。幹脆一起進來,都將自己帶來的添妝之物給了華恬,然後坐在一塊說話。


    因著好友陪著說話,華恬又開心了一些。但趙秀初和司徒珊皆有孕在身,無法逗留太久,最後由著林新晴送她們回去。


    華恬坐在窗,聽著的鳥雀鳴叫。目光看著窗外從蒼翠綠葉漏的斑駁光影。沒有作聲。


    簡流朱這會子選擇留,必定是有話要說的。


    因著出嫁前的恐懼,華恬心中煩躁不安。早已經沒有昔日裏的好涵養,所以選擇了等簡流朱先開口。


    八婢都被支出去了,這園中已經無閑雜人等,兩人說什麽。都不會有人偷聽到。


    看著華恬線條優美的側臉,簡流朱滿腔心事。卻不知如何開口。


    她知道,自己是恨著眼前這個人的,即便這個人是她的好友,即便這個人並沒有做錯什麽。


    明明是她先遇上的。明明是她先的,到了最後,為何輸的卻是她?


    簡流朱想過一千一萬種理由。分析自己輸了的原因,可是沒有一個是合理的。明明無論如何。都是她該贏的,可是真實中,她卻是個可悲的輸家。


    華恬一點都不知道珍惜,華恬什麽都不用做,華恬又做了許多壞事,可是鍾離卻選擇了她。


    為什麽,為什麽鍾離不要她這麽個真正善良的小娘子,卻偏偏要一個隻有外表善良卻做過許多壞事的人?


    論家世,她簡流朱不輸華恬;論才華,她是不及華恬,可是她比華恬善良許多倍,而才華於女子而言,可有可無,甚至於女子無才便是德;輪外貌,她比華恬生得漂亮,隻是不及華恬高,不及華恬白;論性格,她溫柔善良一片癡心,而華恬卻不及。


    到底是因為什麽,鍾離始終不肯選自己?偏生要選擇華六娘?


    簡流朱盯著窗外蒼翠的綠樹,被那從樹縫中漏來的白光晃得暈。


    她想,她願意為鍾離付出一切,願意不顧一切地愛鍾離,為什麽鍾離卻不肯領情?


    “你此刻高興麽?”簡流朱幽幽地問,並晃了晃被日光照得暈的腦袋。


    華恬想不到簡流朱會這麽問,一愣,還是據實以答,“此刻我很是害怕,卻沒有高興的。”


    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掌,滿心都是血淚,簡流朱臉色變得刷白,一子站起身來,聲音也變了,“你怎能如此惡心?我求而不得的東西,你卻覺得害怕?”


    華恬的臉色一變了,她看著簡流朱,有些不相信向來害羞的簡流朱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我、我沒有這個意思,你不曾經曆,所以你不懂……”


    才說完,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目光移到簡流朱臉上,看到了簡流朱眼中的恨意,那麽深,那麽惡意滿滿。


    “是啊,我不曾經曆,所以我不懂……可是是誰讓我無法經曆這一切的?是你,是你!是你華六娘!是你搶走了鍾離,是你不知用了什麽狐媚招數,讓得鍾離對你死心塌地!我恨你,恨死你了!”


    簡流朱咬著牙,向來俏麗的臉蛋扭曲起來,惡狠狠地對著華恬喊。


    華恬渾身顫抖,滿心悲傷,她是真心當簡流朱是朋友的,想不到這個朋友如此恨自己,對自己充滿了惡意的猜測,並且將“惡心”“狐媚”這樣的詞放在了自己身上。


    她握緊了拳頭,目光盯著簡流朱,見她眼中恨意愈濃,頓時就明白了,沒有什麽可惜的,即便沒有了一個朋友!因為如果一個人當你是朋友,是不會說得如此傷人的。


    “你到底用了什麽流的手段,讓得他願意隻娶你一個?”簡流朱顧自泄著自己心中的怨恨。


    華恬心中的悲傷慢慢地不見了,顫抖的身體也漸漸恢複正常,她冷冷地看著簡流朱,


    “你走罷,今日這些話,我當做沒有聽到過。就當是,我們彼此為這份友情給出的最後一點慈悲。”


    簡流朱笑了,她看著冷漠的華恬,笑得很是惡毒,“我們還有友情麽?在你明知道我喜歡鍾離的情況,還要上來將鍾離搶走,還有麽?如此假惺惺,用著一貫惡心的手段,還有友情麽?”


    最後一句,她甚至是吼出來的,聲音尖利而又充滿怨恨。


    華恬站起身來,走到簡流朱身邊,從上而地俯視著簡流朱,


    “你喜歡鍾離又如何?鍾離喜歡你麽?可他喜歡我,愛我若狂,即便我大年初一拿著匕刺他,他還是愛我。我傷了他,傷了他在乎的人,他也舍不得責罰我。你什麽都為她做盡了,我害了他多次,可他還是一心一意想娶我,卻棄你如敝履。”


    華恬一邊說一邊看著簡流朱的臉,看著她因為自己的話而俏臉扭曲,滿眼憤恨不甘而又怨恨至極,心中並沒有多少得意。


    她可以體諒簡流朱作為一個失敗者,使了諸多小手段,算計過自己。可是卻不能容忍,簡流朱如此惡言踐踏自己的真心。


    在她、簡流朱、鍾離三者關係中,她並不認為自己是第三者,是將鍾離從簡流朱身邊搶走的人。若是當初簡流朱和鍾離徹兩情相悅,那麽她便是不對的人。可是事實上,並非如此,簡流朱一直以來不過單相思而已。


    既然簡流朱和鍾離徹不是兩情相悅,那麽她插進來了,又有什麽錯?何至於引來簡流朱如此怨恨惡毒的咒罵?


    那些話,其實她不該說出來的,那是鍾離對她的包容,她不該拿出來沾沾自喜的。可是隻有這些話,最能讓簡流朱痛苦,所以她還是說出來了。


    她從來都不是個善男信女,她因為遭受過痛苦,真要狠心來讓一個人不好過,自有千百種叫人不寒而栗的手段。眼簡流朱遭受的,不過是最普通的一種虐心手段罷了。


    簡流朱一雙美目變紅,滿臉都是淚,可是眼中的恨意卻還是那麽深。


    她伸出雙手撐住桌麵,讓自己不至於顫抖得坐不住,跌倒地上去。


    華恬的那番話,真真戳中了她的心口。她為鍾離徹不顧一切,甚至不顧家族的名聲,可是鍾離還是將她狠狠地踩進塵埃裏。而華恬,什麽好事都沒有為鍾離做過,甚至還傷害過鍾離,可鍾離還是死心塌地地愛華恬。


    她愛鍾離,即便鍾離將她踩進塵埃裏,她還是舍不得怨他恨他。就因為這份深沉的愛,她聽不得自己愛得深沉的這個人對另外一個小娘子的一點兒好,即便她心裏知道,即便她也曾這麽說過。


    她失聲痛哭起來,無可辯駁,無力辯駁。


    她想,世界上怎麽會有一個人,讓她愛得如此痛苦。


    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我愛他,他不愛我,卻愛她”這樣叫人悲傷的事。


    而為什麽,這些事會生在她身上,而她卻偏生是那個不被愛的人。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簡流朱伏在桌子上哭得聲嘶力竭,哭得悲痛欲絕。


    華恬慢慢地坐回原先的位置上,看向簡流朱,心中突然生起一種欺負了人的感覺。


    哭了許久許久,簡流朱才慢慢止了哭,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臨出門之際,她站住了。


    “我此生不曾做過半點虧心事,也不曾害過人。千般算計,不過為得一‘情’字,可是鍾離終究看不上我。而你,萬般算計,做了不知多少壞事,害了不知多少人,心靈比我髒汙一百倍,可是卻輕易得到愛,還是我求而不得的愛。你說,鍾離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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