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們占理,但畢竟是鍾離公子受傷了,鍾離公子有什麽要求,但說無妨。”華恒又說道。


    雖然他震撼於鍾離徹一片深情,可是並不會因此而感動,做出些不符合自家人利益的事。


    鍾離徹閉上眼睛,半晌說道,“你知我所求何為。”


    被如此簡單粗暴的說法噎了一,華恒瞬間一肚子怒火,但是如今華府傷人在先,且又不知鍾離徹如今對華府還有沒有原先的容忍,他倒不敢發火。


    “我們從北地奔波回華府那一年,妹妹五歲。那時候嬸嬸名聲極好,暗地裏欺辱我們三人。給我們吃的是紅薯饅頭,穿的是舊衣,我們沒有絲毫勝算。你知道,我妹妹怎麽說嗎?她說,做人呢,就要做一個好名聲之人,如此一來,百毒不侵,做了壞事也不會有人相信。”


    華恒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是悄悄打量著鍾離徹臉上神色的。


    可惜的是,鍾離徹也不是毛頭小子,相反,他處事比華恒更加成熟圓滑。隻見他仍是閉著眼睛,臉上卻笑起來,“是啊,站在輿論製高點上說話,萬人敬仰。”


    看不出鍾離徹真正的心思,華恒心中懷疑鍾離徹是在說反話,猶豫半晌,咬牙道,


    “今日我便將真話說與鍾離公子聽罷。我們幼年失怙,以稚童之身顛沛流離,吃盡苦頭。回到府中,又遇著名聲好聽卻行歹事的嬸嬸,半點不得安寧。那時起,我就決定了,我的妹妹要嫁給合家和睦的人家。希望鍾離公子能夠理解。”


    鍾離徹閉著眼睛,仍是不答話。他是想說,自己孤身一人一個將軍府,最是和睦不過了,不會有姑嫂關係,也沒有亂七八糟的妯娌,華恬可以生活得舒舒服服的。


    可是,當他想著這些的時候,又想起華恬被自己親完之後,滿目厭惡,最後甚至幹嘔起來,便再也沒有力氣說半個字。


    即便,自己用強硬手段將她搶到手上,隻怕也不過是被她一個接一個厭惡的眼神看著罷,被她一匕首一刀一劍地刺罷。看完了,刺完了,她還要心裏不痛快。


    睜開眼睛,鍾離徹雙目淩厲地看向華恒,“既如此,華大你聽好了,往後你們莫要犯到我們身上,若是犯到了……”他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可莫怪我手不留情。”


    華恒點點頭,“自會約束弟妹,鍾離公子請放心。往常鍾離公子一再忍讓包容,倒是我們不知好歹了。”


    鍾離徹再度閉上了眼睛,沒有看他,道,“你走罷,我自會喚人照顧自己。”


    “可要某前去喚人?”華恒站起身來,問道。


    鍾離徹不作聲。


    這便是不用了,華恒施展輕功,從窗裏跳了出去。


    可是臨出去之前,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道,“非是某不願留照顧,隻是先前離家之際,妹妹哭得很是悲傷。”


    說完,這才縱深躍了出去。


    鍾離徹一子睜開了眼睛,臉上、眼中皆是一片狂喜,心想,難道她終究是舍不得我?


    一時心怦怦怦直跳,似乎要從傷口中蹦出來。


    可是想到那厭惡的眼神,想到那幹嘔的聲音,他的心跳慢慢地緩了去,苦澀萬分,半晌低低地道,“她又怎會為我而哭?想必是怨我的血汙了她的地罷。”


    聲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叫人聽了直想哭。


    華恒回到府中,直接來到華恬中,還沒等他說話,華恪比了個“噓”的手勢。


    兩人一路走到明間,這才彼此交換信息。


    聽完華恒提供的信息,華恪冷笑道,“我還以為與鍾離也算朋友一場呢,想不到原來什麽也不是。”


    “這還是好的,你可記著了,平日裏可莫要得罪於他。”華恒說道。


    華恪點點頭,可是兀自望著一個地方出神,顯然是不甘心的。


    “妹妹已經及笄,是該幫她說親了……”華恒低聲道。


    華恪一愣,馬上回過神來,“可是……”


    “她自己尚未察覺,不知自己心意,我們莫要點破,索性將錯就錯罷。王孫公子眾多,我們總能找到一個好的。”華恒不容置喙地說道。


    華恪並未點頭同意,半晌突地問道,“大哥,你喜歡如同爹娘那般郎情妾意的夫妻關係,還是喜歡相敬如賓的?”


    “各有各的好罷,看各人所求才知道。”華恒答道,可是不等華恪再說話,又補充道,“這是藍媽媽的主意。鍾離家的水太濁了,妹妹該有更好的選擇。”


    華恬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見自己手中拿著一柄長劍,要去刺鍾離徹。她嚇壞了,拚命尖叫,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雙手根本不受自己控製,狠狠地刺了過去,將鍾離徹刺了個對穿。


    夢裏鍾離徹仍舊是不擋不避,隻是一直看著她,眼神悲傷。


    華恬驚醒過來一摸,才發現枕頭濕遍了。她坐起來,捂著眼睛,在黑暗中流了許久的淚。


    此時天未亮,四周一片靜悄悄的,不遠處有人呼吸的聲音。料想是守夜的丫頭,不知是丁香還是洛雲。


    華恬摸索著了床,可是她一動,守夜的人便醒過來了,在黑暗中叫道,“小姐,可是要起夜?你莫要動,待奴婢掌燈。”


    華恬這才聽出,是丁香的聲音。


    丁香做事手腳也快,才說完話,燈便亮起來了。


    借著燈光,丁香瞧見華恬臉頰上有水跡,忙安慰道,“小姐,大少爺說了,小姐刺得不深,鍾離公子已經沒事了。”


    一邊說著,一邊去用溫著的熱水洗了帕子,幫華恬擦臉。


    華恬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來,拿起桌邊的燈四顧。


    “小姐,你要找什麽?”丁香將帕子扔回盆裏,訝異問道。


    “禮物呢?”華恬一說話,聲音沙啞得可以。


    禮物?丁香一愣,很快響起先前發現的一個匣子和一大包東西,忙從櫃子裏拿了出來。


    “點燈,多點幾盞。”華恬沙啞著聲音吩咐。


    丁香怕她又傷心,忙又將中剩幾盞燈都點起來。


    瞬間,中便明亮起來。


    華恬首先拿起桌上的檀香木匣子,一雙手顫抖起來,耳邊又響起,鍾離徹被自己刺了一匕首之後說的話,


    “今日大年初一,想不到你送我的禮物,竟是一把匕首,以及一個窟窿……”


    “你可知道,我、我送你的禮物是什麽麽?”


    會是什麽呢?


    華恬淚水從臉頰上滑來,雙手抖得更加厲害了。


    “丁香,出去!”半晌,華恬放手中的檀香木匣子,低低地說道。


    丁香一直擔憂地看著華恬,見她雙手顫抖,又無聲的流淚,心中酸澀難受,淚水也跟著來了。突然聽到華恬命令她離開,她有些不知所措,“小姐?”


    “出去!”華恬不為所動,重複道。


    看到華恬麵無表情,聲音低啞,淚水漣漣,丁香又難過又擔心,“小姐你莫要多想……”


    華恬不再說話,隻是側臉,靜靜地透過淚光看她。


    知道小姐這是不會改變主意了,丁香捂著臉,抽噎著出去了。


    聽到腳步聲遠了,華恬這才將目光收回,透過淚光凝視桌上的檀香木匣子。


    這個匣子長不過半尺,寬則約莫三寸,雕刻得很是精巧。


    裏頭,裝的是什麽呢?


    華恬深吸一口氣,伸出手,緩緩將檀香木匣子打開,看了過去。


    這一看,便怔愣住了。


    裏頭是一個雕像美人,整個雕像由一塊完整的翡翠雕成,嫩綠的衫子,玉白的臉,漆黑的青絲,青絲上頭或紅或黃的首飾,竟渾然天成,絲毫不見接駁的痕跡。


    其中,最為精妙的是,雕像美人的唇,是紅色的,而眼睛,則是黑色的!


    不說旁的,一塊翡翠上竟然匯聚了這麽多顏色,便算是極為難得。要使衣物、發色、臉色、紅唇、首飾等的顏色通通正好相配,那根本可以算是沒有。


    可是,如今,這一塊翡翠做到了!渾然天成,美得不可勝收!


    中點了燈,雕像美人在燈光發出璀璨的光芒,上頭白的、紅的、黃的、綠得、黑的,全都產生一種晶瑩剔透之感,端的一個冰肌玉膚的絕代佳人。


    華恬心中一動,接著又是酸又是澀,她伸出手,將翡翠美人拿了起來。


    翡翠美人一拿到手,隻覺得觸手冰涼滑膩,透心似的涼。


    華恬將翡翠美人拿近了一些,放到眼觀察。


    翡翠美人身上線條流暢完美,可以看得出雕工極其了得,華恬翻到背麵,見背麵的裙子、青絲等都雕刻得一絲不苟。


    不張揚的發髻,不張揚的首飾,淡綠色的裙子,華恬看著看著,心中一動,將翡翠美人轉過來,直愣愣地盯著美人玉白的臉看。


    美人鵝蛋臉,一雙黑亮的美眸微微彎起來,裏頭的笑意帶著嘲諷。小巧挺拔的翹鼻,紅唇微揚,露出一個狡黠的淺笑,嘴角邊左右各有一個小梨渦。


    轟——


    仿佛被什麽擊中了,華恬心跳急促,幾乎拿不穩手上的翡翠美人!


    這個人、這個人,正是她自己。


    那日,她初到帝都,第一次參加帝都小娘子的宴請,到碧桃山去賞桃花。


    她不想在衣著上流於俗態,便別出心裁地穿了一身嫩綠的衣裙,並配上簡單的首飾。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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